96歌舞(一)
已是傍晚,落日熔金、煙靄熏染,江面流光溢彩清,郗道茂步出船艙,清爽的江風拂面吹來,她忍不住深深的吸了一口氣,望著那清澈的長江水,心裡忍不住的激動,這是沒有污染過的長江呢!江水連綿翻滾,幾尾不知名的白魚浮出水面,白鰭豚現在還有滅絕吧?她不由探出半個身體,努力的伸手——
「阿渝,你在幹什麼?」一雙大手伸來,把她整個人抱了起來,王獻之驚魂未定的望著妻子,「你頭暈了?」
「沒有。」郗道茂搖搖頭,「我不過想試試江水涼不涼而已。」
王獻之舒了一口氣,隨即黑了一張俊臉,「你想試江水涼不涼,讓下人打一盆上來就是了,幹嘛做這麼危險的動作?」
「打上來的水還是長江水嗎?」郗道茂反問道。
王獻之惱得輕拍她的臀,「就算這樣,你也不能探出那麼大半個身子,萬一摔江里怎麼辦?」
郗道茂見他神色不善,忙蹭到了他懷裡,「我又不是故意的。」
王獻之被妻子的軟語撒嬌哄得一點脾氣都沒有了,無奈的嘆了一口氣,恨恨道:「我真是上輩子欠你的。」
郗道茂聽了他的話,不由吐了吐舌頭,「你去哪裡?」她摟著他脖子問道。
「你不是要玩水嗎?」王獻之斜睨了她一眼,讓下人放了一條小船在江上,抱著她坐到了小船上,「現在可以玩了。」
郗道茂靠在王獻之懷裡,「子敬,你對我真好。」
王獻之微微挑眉,「你現在才知道?」
郗道茂仰頭笑道:「以前沒機會說嘛。」
王獻之輕輕一笑,愛憐的環住了她的腰,「冷嗎?」果然帶阿渝出來散心是正確的,不過一天功夫,她就這麼開心了。
「不冷。」郗道茂搖了搖頭,跟現代比起來,東晉的氣候要溫暖許多,現在已入秋,天氣跟夏天也沒什麼兩樣,「子敬,我們晚上去哪裡玩?畫舫嗎?」郗道茂雙目閃閃發光的問道。
「那種地方有什麼好去的,煙熏火燎的。」王獻之蹙眉說道,「你要看畫舫歌舞,我讓她們到船上來就是。」
「歌舞有什麼好看的。」郗道茂揮手說道,「若是請到船上來,還不如讓人過來彈琴呢。」她只是想去古代的畫舫見識一下而已,不過王獻之估計是不會答應的。她暗暗好笑,他定是嫌棄別人熏香熏得太濃了。這時代幾乎是每家每戶都熏香,王獻之出生豪門,自然也是從小用慣、聞慣熏香的。如果不是郗道茂嫁給他,她都不知道王獻之的嗅覺非常靈敏,旁人聞著不過淡香的熏香,在他聞來就是透不過氣來的濃香了,他從小就不喜歡參加什麼宴席也不喜歡跟人太過親近也就這個緣故。
王獻之搖頭輕笑,「你又沒看過幾場歌舞,還說看膩了。」阿渝從小不愛看歌舞,反喜歡聽人彈琴,「我一會派人去問問,玉大家今日可否用空,她琴技還行,就是為人孤傲些。」
郗道茂含笑道:「名滿天下的王子敬王大才子相約誰會不來?」能讓王獻之說琴技還行的人,定是彈得非常不錯了。
「矯情的丫頭。」王獻之見她明明滿臉醋意,還佯裝大方的模樣不由好笑的輕彈她的額頭,「玉大家已年近三旬了。」
郗道茂白了他一眼,王獻之見她嬌嗔的模樣,心裡一動,他湊到她耳邊小聲說道:「船上風大,我們回船艙吧?」
郗道茂也覺得傻坐著吹江風沒意思,她眼珠一轉,拉著王獻之的衣袖說道:「子敬,我們讓江邊的漁民撈些江鮮上來,我們晚上吃江鮮好不好?」
「好。」王獻之應了一聲,正待抱她回艙。
「咦?這不是子敬兄嗎?」一聲驚疑的聲音響起,夫妻兩人同時偏頭望去,只見一散發敞懷的麻衣男子赤腳站在船頭,正驚訝的望著王獻之。
王獻之微笑的說道:「原來是清石兄,你怎麼來這裡了?」他不動聲色的將郗道茂的腦袋往自己懷裡按了按,不讓她去看那衣冠不整的男子。
郗道茂捂住嘴,身體悄悄的抖動著,這人穿著這樣不冷嗎?裝名士也不至於那自己的身體開玩笑吧?
「我閑來無事,正想去山陰找子猷飲酒。」那位清石兄朗朗笑道,「子敬可過來與我共飲一杯?咦?這位是?」他這才注意到被王獻之擋在身後的郗道茂。
王獻之低聲對郗道茂說道:「阿渝,這位清石兄姓崔,名道子,字清石,是你外祖父三弟那一房的,說起來也是你表哥。」說完又向崔道子介紹了郗道茂。
郗道茂和崔道子相互見禮之後,崔道子約他們夫妻兩人上自己的大船敘舊。王獻之面上含笑應了,不過郗道茂明顯感到了他的不耐煩,郗道茂心裡也鬱悶的,這三天算是他們兩人偷出來的,本想好好玩一場的,結果還有不識相的人來打擾。
兩人登了崔道子的船之後,崔道子見自己衣冠不整,先告罪了一聲,回房換衣,王獻之、郗道茂兩人由丫鬟領著進船艙稍事歇息。
「郗夫人。」一名年輕貌美的女郎端了一盞香噴噴的乳酪含笑行禮道,「晚間江風清冷,郗夫人進點乳酪暖暖身子吧。」
郗道茂示意身邊侍女接過乳酪,含笑問道,「你是何人?」這名女子容貌、衣著皆不凡,想來定是崔道子的姬妾。
「婢子乳名阿玉,有幸從小就服侍我家郎君。」阿玉含笑的說道。
郗道茂微微一笑道:「真是漂亮的玉人兒。」說著讓青草扶起阿玉,將一隻荷包遞給了她,「不值什麼。」
「謝郗夫人賞。」阿玉興奮的接過荷包,白玉的臉頰上泛起了淡淡的紅暈,雙目閃閃發光的望著郗道茂。
郗道茂有些疑惑,她幹嘛這麼興奮?
王獻之無意瞄了一眼掛在艙壁上的字,不由「咦」了一聲,對郗道茂笑道:「阿渝,你過來看這字,不知是何人寫的,倒是有三四分你的風骨,你什麼時候收了徒弟了?」
「是像衛夫人的字吧。」郗道茂起身笑道,「怎麼可能像我的字呢?」
「不對。」王獻之說道,「衛夫人的字高逸清婉,瀟洒靈動,而這字方正平穩、轉折間又稜角分明,定是仿了你的字。」
郗道茂道:「仿我字幹嘛?說不定人家自己寫出來呢。」她暗自嗤笑,王獻之也太看得起她了,她的字怎麼可能有人來模仿呢?
「子敬兄不愧是一代書法大家,眼光就是毒。」崔道子哈哈大笑的走了進來道,「這字的確是照著表妹的字臨的。」
郗道茂這下驚訝了,怎麼可能?
王獻之挑眉問道:「我只是有一事不明,阿渝所作書畫一向只是自娛而已,清石兄是怎麼得到的?」
崔道子驚訝的問道:「你們不知道?」
「知道什麼?」王獻之反問道。
崔道子說道:「我記得姑姑近幾年給家裡送年禮的時候,禮單和家書都是表妹代筆的吧?」
郗道茂點點頭,「是啊。」
崔道子說道:「祖母大人見了表妹的字之後,大加讚賞,將表妹的家書拿出同家中幾位伯母和堂妹一起評鑒,家中很多堂妹見了表妹的字之後都非常喜歡,時常拿著表妹的家書當帖子臨摹呢。這副字就是我家二妹寫的。」
郗道茂聽了臉一下子紅了,「表哥過譽了。」
王獻之聽了大為得意,「阿渝從四歲開始跟衛夫人習字之後,便無一日停過。父親大人也說過,阿渝現在的字雖還比不上衛夫人,但風格已成,稍假時日,定能成為一代大家。」
崔道子笑道:「正是!表妹若是不嫌,一會就留下一副墨寶讓我帶回去,家中諸位妹妹定會開心不已。」
郗道茂含笑道:「表哥若是不棄,我那有幅裱好的字,一會我讓人送來。」
崔道子喜道:「那就多謝表妹了。」他笑著指著阿玉說道:「說起來,這丫頭也喜歡你的字呢。」
郗道茂這才恍然,難怪阿玉見了自己這麼興奮,想不到自己到了古代之後居然有粉絲了,她不由有些得意。
王獻之含笑望了郗道茂一眼,還以為你會多送幾幅呢!
郗道茂對著他眨了眨眼睛,你不是說物以稀為貴嘛?
崔道子說道:「我今日有幸請到了玉大家,子敬和表妹都不是外人,不如我們一起聽琴?」
「好啊。」王獻之點頭。
郗道茂見王獻之和崔道子聊得開心,也不去打擾他們說話,側身問阿玉道:「阿玉,你見過玉大家嗎?」
阿玉笑道:「玉大家常給我家郎君彈琴,婢子見過多次。夫人或許不知,這玉大家說起來也出生官家,其祖父曾是一方太守,后因犯案被誅,家族沒落,玉大家才淪落風塵的。她的琴技在年少時,曾得名家指點,原不過是閨閣自娛而已,淪落風塵后,倒成了一技之長。」
郗道茂嘆息道:「真是無妄之災。」她側身對青草吩咐了幾句,青草屈身退下。
王獻之聞言不過一笑,這等遭遇的人他見多了,不少風塵女子為了提高自己的身價,謊稱自己是犯官之後的也不在少數。
崔道子笑道:「玉大家最近新*收的一名女弟子也是犯官之女,自小跟著玉大家習琴,如今也有她七八分功底了,今天也會一起過來,一會子敬和表妹可聽聽她的琴技如何?」
阿玉聽崔道子這麼一說,不由幽怨的望著崔道子。
郗道茂暗道,這位表哥還真風流,虧得子敬跟他不熟。
作者有話要說:深刻反省自己這兩個月的懶惰。。。從今以後乖乖更新,不能保證日更,但肯定隔日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