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女雙亡
蘇墨琰來勢凶凶,青巒國若抵擋不住,那只有亡國,失敗一次,他可以歸糾於自己的大意,失敗兩次,他也不會苟活於世。
他死了,他也不會讓蘇墨琰好過。
蘇塵赫同歸於盡的神情讓雲詩琬心驚,到底發生了什麼事而讓他變得這副模樣?
最壞的事情,不過是兩國交戰,可義父明明說過,兩方都有勝算,蘇塵赫不至於會暴燥到如此地步。
以為雲詩琬已經知道了蘇墨琰出兵的消息,蘇塵赫冷笑一聲,晾出藏於身後的羊皮卷,道:「知道蘇墨琰要來帶你回去,你心裡很高興吧?」
雲詩琬瞥向攤開的卷宗,上面寫著蘇墨琰於兩日前便已帶兵前往青巒,再看向蘇塵赫陰晴不定的面容,此時,他心裡到底是因為生氣還是因為害怕,她看不明白。
倘若蘇塵赫是因為害怕,那麼,義父又一次騙了她。
對於她來說,蘇塵赫並不是什麼十惡不赦之人,她不希望蘇墨琰戰敗的同時,也不願看到蘇塵赫結局悲慘。
「我心裡雖開心,卻更不想看到兩國交戰,生靈塗炭。」先前,她還以為是因為自己才害得天下蒼生受難,原來並不是,她不過是他兄弟二人爭奪天下的一個借口罷了。
「哼!蘇墨琰的野心天下人皆知,他又豈會在乎是否生靈塗炭?」
雲詩琬反問道:「那你呢?你就沒有野心?你們不過都是同一種人。」
蘇塵赫啞然,冷笑一聲,背過身去,手裡拽著的羊皮卷被狠狠扔到地上。
雲詩琬輕嘆一聲走出書齋,外面陽光明媚,裡面卻是陰晴不定。
走回自己的凝聚閣時,雲詩琬習慣『性』的舉目看向另一邊,自那日雲詩璃暈倒后,她便再沒看到她在窗前出現過,聽太子府的宮女說,雲詩璃卧病在床,時好時壞。
畢竟是姐妹一場,雲詩琬想了想,還是往另一邊走去,紫雲院里的宮女見雲詩琬進來,知道她便是蘇塵赫在乎的那名女子,個個畢恭畢敬。
一股『葯』香味撲鼻而來,雲詩琬尋著『葯』味望去,便看見兩名宮女端著滿滿的兩碗『葯』走出來。
雲詩琬上前問道:「這是怎麼回事?」
宮女回答道:「良娣不肯喝『葯』。」
「御醫過來看過了嗎?」
宮女點頭:「早上剛過來瞧過,說已經病了兩日了,再不肯喝『葯』,只怕病情會越來越嚴重。」
碗里的『葯』已經涼透了,雲詩琬讓宮女再去煎一碗過來,自己則走進了雲詩璃的寢殿。
雲詩璃側躺在蹋上,捂著胸口不停的咳嗽,本就清瘦的身子在病了兩日後,變得更加消瘦。
烏黑的髮絲已經失去了往日的光澤,一雙明眸更是暗淡無光,微抬眼,看見站在門邊的雲詩琬,雲詩璃毫無血『色』的雙唇動了動,眼淚就這麼流了出來。
與其說她恨雲詩琬,不如說她更怨雲詩琬。
兩年前,她義無反顧的將事情隱瞞下來,沒有覺得有任何不對,走到今日,她才恍然頓悟,她終究不是雲詩琬,哪怕有著同樣的容顏,蘇塵赫也不會多留戀她一點。
她卧病兩日,太子府里的所有人都知道,蘇塵赫也應該知曉的,可他卻不聞不問,面對這一切,她已經心如死灰。
心病還需心『葯』醫,光喝那些『葯』有什麼用?反正已經治不好了,還不如聽天由命。
悲從心來,雲詩璃咳得更厲害,自從在大熙天牢里,蘇塵赫打了她一個耳光后,她便抑鬱寡歡到現在,心,已經是千瘡百孔了,這突然一病,便如山倒。
雲詩琬走上前去半跪在蹋前,輕聲道:「不喝『葯』病不會好的。」
雲詩璃搖頭,哭了好一會才道:「好不了了。」虛無縹緲的聲音讓人感覺到了無盡的凄涼。
這一刻,雲詩琬眼中只看到被病魔折磨得不成樣子的雲詩璃,過往的一切對她來說都不值得一提。
「不會的,你還這麼年輕,怎麼可能好不了?」雲詩琬搖頭,被雲詩璃的情緒所感染,不由得濕了眼眶。
雲詩璃伸過手來握住雲詩琬搭在被上的手,道:「爹所做的一切都是因為我,你別怪他,我相信,他終有一天會悔過的,就像我一樣。」
「姐姐。」雲詩琬握緊雲詩璃冰涼的手,不知該如何回答她,即便她不怪雲之鶴,雲之鶴也不會領情,就像上次她將他放出天牢,他卻恩將仇報一樣。
雲詩璃看著雲詩琬為難的神情,勉強的笑了笑。
宮女將重新煎好的『葯』端進來,雲詩琬示意她們將『葯』放下,待宮女出去了之後,她才將『葯』遞到雲詩璃嘴邊。
雲詩璃沒有拒絕,一滴不剩的將『葯』喝下去。
即使喝了『葯』,雲詩璃的病情仍舊沒有好轉,到了晚上,御醫過來看時,情況變得更嚴重,氣息微若,整個人呈昏『迷』的狀態。
御醫搖頭道:「是抑鬱成疾,一旦病倒,就成了絕症。」
聽到這裡,雲詩琬一聲不吭便跑了出去,問了幾名宮女后,知道蘇塵赫在書齋,雲詩琬尋了過去。
書齋里除了蘇塵赫還有柳威,兩個人不知在談論什麼,見到雲詩琬推門而入,都不約而同的望過來,柳威看雲詩琬的目光仍舊帶著仇視,蘇塵赫眉一擰,問道:「有事?」
「你去一趟紫雲院吧,我怕……姐姐她熬不過今晚。」說到後面,雲詩琬聲音都哽咽了。
蘇塵赫表情一沉,示意柳威先下去。
柳威已經走遠了,蘇塵赫卻沒有要起身的樣子,雲詩琬道:「就算你對她無情,看在她病得如此之重的份上,也該了卻她一個心愿。」
蘇塵赫看著她認真的小臉,突然笑著問:「若我要死了,你是否也會了卻我一個心愿?」
「你怎麼會死?」雲詩琬別開目光,就算他輸了,蘇墨琰也不會殺他。
蘇塵赫起身走下來,臉上仍舊帶著那抹笑容,他走到雲詩琬三步之遠的地方站定,居高臨下的看著她,道:「你放心,若我真走了,我會帶上你。」
餘音未消,蘇塵赫人已經揚長而去,雲詩琬扭頭看向他的背影,發現是去往紫雲院的方向。
威脅的話聽得太多了,雲詩琬已經麻木。
在蘇塵赫離開了一會後,雲詩琬才慢慢走過去。
「你若要死,也要等半月之後,現在死,不是給我找麻煩嗎?」
雲詩琬前腳正想踏入雲詩璃寢殿,便聽見蘇塵赫無情的話語從裡面飄出來,沉寂了半晌,聽見雲詩璃道:「活著的時侯……身不由己……就連死……我也不能………自己拿主意?」
「蘇墨琰的大軍即將兵臨城下,若你此時死了,雲之鶴會把所有的錯怪在我頭上,軍心不穩,人心動『盪』……」
原來……未等蘇塵赫說完,雲詩琬便走了進去,氣呼呼的樣子,蘇塵赫見狀,知道她已經聽到了他方才所說的話,冷哼一聲,便不再多言。
雲詩璃本就病得神智不清,聽了蘇塵赫的話后更加難過無,便問道:「在找誰?」
雲詩琬回神,語氣不悅的道:「沒有。」
「還在怪我沒讓你見雲詩璃一面?」時間緊迫,根本沒有時間再耽擱,而她,必須與他同行。
雲詩琬確實在為雲詩璃的事情而生氣,見蘇塵赫主動提起,她便將頭撇過一邊,根本不想理他。
蘇塵赫靠在車壁上,只是一輛很小的馬車,雖捕了軟墊坐著很舒服,卻只能坐兩個人,雲詩琬往一旁挪了挪,差一點就要跌至車外。
她小小的舉動讓蘇塵赫笑出聲,一把將她拽過去,雲詩琬一驚,便道:「你說過不會強迫我的。」
自從蘇塵赫說過那樣的話后,面對她時,都很君子,不會動手動腳,此時,他的舉動,讓雲詩琬心慌害怕。
「只是抱著,又不會怎麼樣,何必那麼緊張?」蘇塵赫不以為然的笑笑。
被吹起車窗的小簾,雲詩琬往外一看,便看到一輛寬大的馬車走了過去,再看一眼這輛小小的馬車,雲詩琬便拉開他放在她腰上的大牚,質問道:「你是故意的。」
「故意什麼?真是好心沒好報,要長途跋涉,寬大的馬車更容易搖晃,這輛馬車是我特定讓人做的,就算走凹凸不平的路,也像如履平地。」
經蘇塵赫這麼一說,雲詩琬倒真覺得很平穩的,再看了一眼車窗外,此時走的正在山間小路。
雲之鶴從京城帶往新陽城的兵馬不過三十萬,其他地方的兵馬是直接趕往新陽城的,在雲之鶴所帶兵馬到達新陽城之時,其他兵馬也全部到了。
新陽城是青巒國的外城,長年都有重兵把守,守城的是青巒國的一名老將,傳聞此人箭術極其了得,箭無虛發,百步穿楊。
在雲之鶴帶兵一到,蘇塵赫便將那位老將請下去,讓雲之鶴負責守城,柳威協助。
這雲之鶴與柳威在大熙時就不合,此時碰到一塊,更是吵得不可開跤,每一個提議,兩個人都會有意見。
將新陽城的地形『摸』清楚后,雲之鶴便提議用空城計將蘇墨琰大軍引進城裡,再在城中各處埋好炸『葯』,將大熙軍一舉『奸』滅。
如此不計後果的做法讓柳威不認同,便道:「新陽城能有多大?最多能容下十萬人,而蘇墨琰的大軍有上百萬,一個空城計你就想大敗大熙軍,也太小瞧蘇墨琰了。」
雲之鶴冷笑道:「只要將蘇墨琰引進城來,我們就勝了,群龍無首,大熙軍自然歸降青巒國。」
「蘇墨琰不是傻子,怎會中你的空城計?」柳威輕哼著。
雲之鶴道:「你別忘了,蘇墨琰的皇后還在我們手中,只要有她在,不怕蘇墨琰不上當。」
「有太子在,你別想動她。」以蘇塵赫對雲詩琬的在意程度,怎麼可能讓雲之鶴動雲詩琬,除非蘇塵赫願意,不然肯定沒戲。
「如此更好。」雲之鶴陰冷一笑,在雲詩璃生前,他所希望的自然是蘇塵赫能贏,能夠統一天下,如今,雲詩璃已去,這一切,不僅是雲詩琬造成了,最大的禍首還是蘇塵赫,若不是這個男人,自己的女兒又怎會抑鬱寡歡、抑鬱成疾而死?
而蘇墨琰對他的侮辱,他一直記在心間@,他同樣不會讓蘇墨琰好過。
兩邊都是他所憎恨之人,他一個都不會幫,他會讓他們兩敗皆傷,只要用雲詩琬引出蘇墨琰,蘇塵赫自然會跟著過來,到那時,他們三人都別想活命。
雲之鶴陰險的目光讓柳威一驚,看著這樣的目光,柳威就好像看到了自己的目光,女兒去世時,他也有過這樣的眼神,陰險中帶著深深的恨意,即便是毀滅一切都在所不惜。
前幾日,新陽城裡的百姓便開始向周邊的城鎮轉移,到今日,已經如數全部離開了新陽城。
夜空之下,整座新陽城都是士兵『操』練的聲音,雲之鶴從『操』練場回到自己的寢房,已經是子時,他低頭急步而行,心裡都在想著如何為女兒報仇、如何讓蘇墨琰與蘇塵赫同歸於盡之事。
突然,他停住腳步,空曠的院落只聽得見樹葉被風吹著的聲響,那輕飄飄的腳步聲,他確信自己沒有聽錯,握住劍柄的手緊了緊,猛地轉身,便往一旁的大樹後面刺去。
劍光一閃,劃過半空,樹上的葉子紛紛掉落,從樹的背後閃出一個白『色』的身影,只看得見他的白袍,頭被樹陰給遮住,只看得到兩隻眼睛在暗夜裡閃閃發光。
「來者何人?」雲之鶴不敢大意,此人能夠悄然無息的靠近他,功夫定然不在他之下。
「雲之鶴,今夜便是你的死期。」清朗的男音傳來,可以聽得出是特地壓低過的。
雲之鶴冷笑:「口氣倒不小。」
白衣男子不出聲,在他的腰間,別有一把削長的長劍,劍身極窄,他纖白的長指置於劍柄之上,隨時便會拔劍出鞽。
雲之鶴慢慢往後退,白衣男子一笑,知道雲之鶴的目的,不過是想看看他的真面目。
白衣男子大方的走出樹陰,月光之下,英武的面容雖帶著滄桑,卻絲毫不損他身上所散發出來的王者般的氣息。
看那張臉,應該有五十多歲,而那副高大的身子看上去卻強勁有力,硬朗無比。
此人到底是誰?看上去又有些熟悉,雲之鶴在記憶里努力的搜索,卻仍舊沒想起來在哪裡見過。
「我與你無怨無仇,你為何要殺我?」他雖為官多年,卻不曾與江湖人結仇,若此人是朝中大臣,或是皇親國戚,他一定會有印象。
白衣男子道:「你心術不正,妄想讓兩國大軍兩敗俱傷,害天下蒼生不得安寧,此罪行,天下人都會是你的仇人。」
他心裡所想的事情從未對別人提起,此人為何知道?雲之鶴突然間感覺全身發冷,怎麼可能?他所做的事情都是秘密進行的,不可能會被人知道。
他先是將侍侯雲詩琬的兩名婢女換人,再秘密派人送了一封信給蘇墨琰,這一切,都是暗中進行的。
他的目的,也只有他自己知道。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雲之鶴,受死吧。」
當一個人已經失去了他原本的作用時,也就無需再留在這個世上,若是雲詩璃不死,雲之鶴不存在那樣的心思,或許,他還能活命。
白衣男子話落,手裡的長劍已經快速的刺向雲之鶴,刀光劍影,劍氣橫飛,劍轉流雲,那強大的內力,和變化莫測的武功讓雲之鶴節節敗退。
白衣男子腳未落地,身子橫在半空,每一招下去,都會讓雲之鶴躲得吃力,在接下數十招后,一劍而下,躲避不及,劍穿胸膛,而雲之鶴手裡的劍「哐啷」一聲,掉落到地上。
白衣男子那一劍刺得又狠又准,直中雲之鶴心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