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冷(5)

八、冷(5)

當時準備衣物時,恨不能一件衣服有三件的功用,這樣,就可以少帶另外兩件。依這個標準,我打包了一些平日里根本穿不出去的……用我媽的話說:「跟孫悟空的衣服似的。」反正我出現在冬牧場上,本來就是個莫名其妙的人,穿莫名其妙的衣服再合理不過。

我拆開一件羊皮馬夾,把羊皮縫進一件長棉服里。為了胳膊能輕鬆活動,又把長棉服的袖子剪掉,這樣成了一個羊皮裡子的厚厚的長馬夾,可惜太瘦了。好友春兒提供了一件她兒子長個兒后淘汰的羽絨衣。小孩衣服往往寬鬆保暖,行動起來再方便不過,可惜太短了。我還準備了一條無比肥大的駝毛棉褲,一條褲腿可以鬆鬆塞進我的兩條腿,可惜太長了。穿上后,褶子從腳背一直堆到大腿……不過這樣邁起步子來不會很硬,騎馬也方便許多(事實上還是打不了彎,自個兒上不了馬)。為配合這條棉褲,又套了我媽的長褲。總之里裡外外,穿得到處胖乎乎的。我以為穿得胖不會顯得矮,可事實上更矮了。為了掩飾這一切,我在最外面籠了一件遮天蓋地的皮大衣,一路遮到腳脖子。龍袍也不過如此。

我有一頂不錯的絨帽,可惜太薄了。便創造性地把另外三頂不怎麼樣的毛線帽子套在一起縫在絨帽裡面,使之厚達兩公分。戴上還算暖和,絕不透風,可惜太緊了,勒得腦門子疼……於是又把帽子一側剪開,幫襯了一塊三角形的厚絨毛布,這下寬鬆又舒適,可惜,外觀又寒磣了。

我還帶了睡袋,該睡袋號稱能抗寒零下十五度。扯淡。事實證明,零上十五度也抗不了。就算穿戴整齊-大衣不脫,帽子不摘,手套不抹,甚至穿著鞋整個鑽進去,也抗不了。但無論如何,好歹是個不透風的東西,大不了在上面再捂一床幾公斤重的羊毛被。因我堅持鑽睡袋睡覺,從不嫌麻煩,居麻便稱我為「麻袋姑娘」。總是說:要是晚上熊來了,可怎麼跑得掉?

雖然上上下下、里裡外外、日日夜夜都那麼窩囊,但是,沒感冒就是+激情小說硬道理。我對自己的裝備還是比較滿意的。大家也都不好意思說我什麼,只是一到出門時就替我發愁,嫌我帶出去丟人。

無論如何,寒冷的日子總是意味著寒冷的「正在過去」。我們生活在四季的正常運行之中-這寒冷並不是晴天霹靂,不是莫名天災,不是不知盡頭的黑暗。它是這個行星的命運,是萬物已然接受的規則。鳥兒遠走高飛,蟲蛹深眠大地。其他留在大地上的,無不備下厚實的皮毛和脂肪。連我不是也里八嗦圍裹了重重物什嗎?寒冷痛苦不堪,寒冷卻理所應當,寒冷可以抵抗。

居麻說,差不多每年的十二月下旬到一月中旬總會是冬天裡最難熬的日子,不可躲避。再往後,隨著白晝的變長,氣溫總會漸漸緩過來。一切總會過去的。是的,一切總會過去。人之所以能夠感到「幸福」,不是因為生活得舒適,而是因為生活得有希望。

二月初的某天黃昏,我在北面沙樑上背雪時,一抬頭,突然發現太陽高懸在沙漠之上。而以往在這個點上,太陽都已經沉入一半了。而且落日角度也明顯偏北了許多。寬廣的大風長長地刮過,迎風度量一下,竟然是東風,是東風啊!

到了二月十七號那天,我的日記有了以下內容:晴,很熱。加瑪回來時,我們一起去背雪,沒有戴帽子,只穿著短外套。途中休息時,她愉快地說:「夏天一樣!就像夏天一樣!」-好像完全忘記了幾天之前的冬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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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牧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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