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平地起波瀾(中)
陸雲笙這句話將劉為驚得不小,要知道歷史上的張山君一直會活到日本侵華,還當了幾天漢奸才死,莫不是因為自己和秦勇的到來讓他提前死了不成?忙問道:「什麼事?!」
陸雲笙死死地盯住劉秦二人,沉聲道:「他剛才沒回公館,在新涇鄉『麗娃栗妲』門前被人打了埋伏,生死未卜。這件事和你們有沒有關係?」
劉秦二人對視一眼后緩緩搖頭。
陸雲笙也知兩人不可能知道張山君離開后要去哪裡,輕嘆一聲道:「我馬上要回公館安排些事情,近來上海灘上越來越不太平了,二位盡量小心。」說罷便和萬墨林一起回去了。
「怎麼辦?」秦勇問道。
劉為想了想才道:「你和萬老哥還有金大班說一下,請他們幫忙照應,我們過去看看,他是從永利賭場出來后中的埋伏,如果真的死了,我們脫不了干係的。」
秦勇點頭而去,劉為也向小八爺和水青說明了情況。五分鐘后,兩人已經坐在了那輛防彈馬車上——
馬車輕微的擺動,和那頻率固定的馬蹄聲,曾讓秦勇為之著迷,可在此時的秦勇心裡,卻是分外惹人心亂,他有些煩躁地從懷裡掏出一隻雪茄在手上把玩了一會兒,見劉為依然面無表情地坐在一旁,終於還是忍不住問道:「阿為,如果張山君死了,會有什麼後果?」
「哎……」劉為輕嘆了一口氣,望向秦勇,卻並沒有正面回答他的問題,只是淡淡地說道,「阿勇,我不能總在你身邊出現,你的頭腦一點兒也不比我笨,唯一有些差的,是冷靜——你不是不抽煙的嗎?」說罷,輕輕拿過他手裡的雪茄,掐去頭,點了起來,卻不吸,只是看著那煙散在車廂里,映得兩人有些朦朧。
秦勇聞言微微一愣,若有所思地望著那雪茄,過了一會兒,才將視線轉到劉為臉上說道:「就是說我們會遇到非常大的麻煩了?——張山君的手下肯定會找人報仇,卻不清楚對頭是誰,而我們又在黃金角上佔了兩塊能賺錢的地方,又是初來乍到立足未穩——確實是他們最好的目標。」
見秦勇的判斷和自己的想法相差無幾,劉為緩緩點頭道:「就算他沒死,估計也會借著這個由頭向我們下手,當然情況會好一點兒,畢竟沒有證據,他不能不看老陸和萬老哥的面子,最有可能的就是藉機逼我們出讓賭場和按摩館的股份。
「今天回去后不管情形如何,都要讓小八儘快把槍弄出來,我們也正好趁著這個由頭多招點兒人手……現招恐怕有些難度,晚上我帶你去漕幫正式見個面吧,從那邊先調一百人來用著。」
聽了這話,秦勇不禁有些疑惑地看著劉為問道:「今天在賭場姓孟的那丫頭弄出那麼大的動靜,難道漕幫還會幫我們?況且我也實在不喜歡她那蠻不講理的脾氣,如果不是必要,我們還是緩幾天再和他們聯繫吧。」
劉為並沒多做解釋,只是向他笑了笑道:「人手是必須儘快增加的,畢竟我住的是匯中飯店,又在洋人圈子裡有一定的地位,他們也不敢輕舉妄動;可你就住在賭場裡面,一不小心就會被人端了,還是要注意些安全。至於漕幫,你不用擔心,事情總有個輕重緩急。」
秦勇雖還是有些擔心漕幫的事情,卻也知道劉為肯定是有把握才這麼說的,當下也不多問,只是拉開車窗看著外面劃過的風景。
車行不多時,已到了蘇州河沿岸,這時蘇州河河面上木橋還未建造,過河的人都得乘木船擺渡,而這「麗娃栗妲」則是一個西班牙人費爾南德斯開的上海第一個郊區度假村,在當時算是極摩登的行當。
為了讓來過河來消費的人們免受麻煩,麗娃栗妲專門在蘇州河的南岸設了一個渡口,免費為乘車來的遊客擺渡。那是一隻挺大的木筏,筏面上鋪上鐵板,面積大約可停放三輛汽車或馬車。車輛駛上木筏停妥后,對岸開動機器,木筏便由鋼纜牽引著緩緩前駛。上了對岸后再駛不多一段路,便到麗娃栗妲了。
到了河邊,劉為卻不急著上筏,而是將筏子上的一個中國傭人叫到車旁,用英語問道:「今天對岸是否發生了事故?張山君張先生在不在對岸?」
那跟班聽了英語一愣,用半生不熟的洋涇浜英語說道:「對不起先生,小的英文不太好,有些聽不懂你的話。」
劉為只得再用中文問了一遍,這次那人答道:「小的只是在筏子上聽差的,岸上的事情不太清楚,只是恍惚聽說張先生的車在麗娃門前被人開槍打了,具體卻不知道怎麼樣。」說罷就想幫車夫牽馬上筏。
劉為卻阻止了他的動作,迅速跳上馬車,並讓車夫儘快掉頭回賭場。
秦勇有些詫異地問道:「阿為,我們不過去看看?」
劉為飛快地關上車窗隔板,再把他拉到自己身旁,將機槍從座位中拿了出來,才說道:「那看筏子的人有問題,來這裡的人都是洋人,他不可能英語這麼差,再說這種事情對於麗娃這種店來說肯定要盡量瞞住的,現在他這麼不避諱地和我們說,還一副生怕我們不過去看的樣子,估計是被人臨時換上去的!」
聽了他的解釋,秦勇也一下明白了過來,驚問道:「這麼說是有人算計我們了?」
劉為搖搖頭道:「我也不清楚,只能說有人要算計人,到底是不是我們卻不能肯定,不過如果算計的真是我們的話,對方肯定會在我們回去的路上設埋伏!等下如果有問題,你就端著機槍掃,一般不會有人敢在機槍的火力壓制下露頭還擊的……」
話還沒說完,幾聲槍響就傳了進來,然後拉車的馬一聲長嘶,馬車向前猛衝了一段距離,將兩人慣得撞到了前面的壁板上,接著就聽到密集的槍聲和車夫的慘叫聲。
兩人勉強穩定住身形,拉開聽來火力較猛一邊的隔板,將機槍架了出去,也不敢抬頭,就這麼矮著身扣動了扳機。
對方顯然沒想到他們手裡有這麼強的火力,只聽到一連串的慘叫聲,然後就只剩下輕機槍子彈的呼嘯聲了,兩人還是不敢大意,繼續掃了一陣才停了下來。
劉為按了一下掃射這邊的車門機關,將整個車門拆了下來當作防暴盾牌頂在身前,才小心翼翼地觀察了一下外面的情況,發現這邊的敵人已經死絕了,才倒著跳下了馬車,然後慢慢地移到沒有遮擋的地方,檢查另一邊的情況,卻發現一輛汽車已經絕塵遠去。
這時,秦勇也端著機槍跳下車來,首先映入他眼帘的,就是滿地的屍體。被輕機槍掃過的人,已經有些不成人形了——十幾個人被每分鐘四百發左右的子彈掃了近半分鐘,所說空彈較多,可沒人身上也至少中了二十發子彈以上,可以想象,此時在秦勇眼裡的是怎樣一種血腥恐怖的畫面。
當劉為終於確定了周圍再沒有殘餘敵人後,卻發現秦勇已經滿臉恐怖地跪在了馬車旁嘔吐,知道他一時接受不了親手殺這麼多人的事實,只得走上前去,先將掉落再一旁的機槍再次藏好,才來到秦勇身前蹲下,擋住了身後的屍體,慢慢地將他扶了起來。卻也不說話,只是讓他將頭趴放在自己肩膀上休息。
過了一會兒,估計著秦勇也差不多調整過來一點兒了,劉為才柔聲說道:「阿勇,你轉過身,看看我們的馬車。」
秦勇有些麻木地照著他的話做了,看到的是馬車上密密麻麻的彈孔,那些子彈無法打穿車廂牆壁里的鋼板,大多都卡在了上面,略數一數,單這一面至少就嵌著五十發子彈!
劉為雙手用力抓住秦勇的肩膀,用一種勿庸置疑地語氣說道:「不要為了那些人難受,他們是想要我們命的人!如果我們不殺他們,現在倒在地上滿身是血的就是你我!而他們,絕不會對我們做出一絲不忍的表情!」
秦勇雖然還沒完全從恐懼中擺脫出來,卻也清楚劉為說的全都是事實,有些虛弱卻十分堅定地說道:「我知道了,以後,我都不會再為了這種事而內疚!這是個亂世,而我們,要在這亂世中出人頭地,就必須承受一些別人不能承受的東西!可是老大,我需要一個時間來適應,好嗎?」說道最後,他有些無助地望向劉為,一滴莫名的淚水,滑過他那張有些蒼白的臉。
劉為給了他一個充滿了力量的擁抱,畢竟作為一個普通人能做到秦勇這種程度已經非常不錯了,他甚至沒想到秦勇已經有了承受的覺悟。而現在,他知道,自己這個好兄弟已經開始了他的成長,所需要的,只是時間而已。
午後的艷陽,寂靜的街道,滿地的屍體,還有兩個將創造歷史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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