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生意場(下)
祝大家情人節快樂,有情人的每年都和現在的情人在一起,沒情人的下個情人節之前也能找到滿意的情人。——老婆去了住校,一個人過情人節的筆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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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一口濃煙噴出,模糊了抽煙人的臉,但熟悉這裡的我們不難認出,這就是那位陰謀針對劉為的那個「先生」。
還是那棟房子,還是那個房間,不過現在只有先生一個人坐在對著窗口的安樂椅上,一邊安逸地搖著,一邊品嘗著手裡那二十大洋一支的古巴雪茄。
陰暗的環境下,我們竟從「先生」的臉上看到了微微上翹的嘴角——他竟然在笑!——他昨天晚上針對劉為的計劃不是失敗了嗎?而且他想借劉為的手滅口的人也被留下了最厲害的那個,難道他不怕她們報復嗎?再說從上次他和「老六」的對話中可以看出來,「先生」是知道劉為就是巴里克的,憑他的勢力應該不會不清楚今天在霞飛路的那場盛大的開業拍賣呀,他怎麼還笑得出來?!
就在我們還弄不清出這個神秘人的想法時,「先生」突然站了起來,而他嘴角的笑容更深了——一輛美國產的黑色別克轎車開進了樓下院子的大門,「先生」按熄雪茄,轉身出門——
陳天楓現在心裡很是疑惑——他不清楚那位久不聯繫的恩人為什麼突然找他找得這麼急,自己剛從古今服裝店的開張典禮上回來,還沒來得及回家,在路上就被截住帶來了。雖說他每逢年節都會派人送禮物到那人府上,可那人卻從未收過,讓他憑空欠著一份天大的恩情無從報答,如今突然找他,實在讓他摸不到頭腦。
「以他的本事難道還有什麼辦不成的事情嗎?難不成……」走在風景如畫的院子里,陳天楓心裡卻感到十分沉重,想到那人當初顯現出來的高明手段,他心裡不禁打了個寒戰,「希望不是我想的那樣吧……」——
忐忑不安地踏上華美的大理石台階,陳天楓就透過大敞四開的正門見到了坐在義大利沙發上的「先生」,見到他來了,「先生」甚至站了起來。
陳天楓忙小跑著來到「先生」面前,連道「恩公快坐,天楓不敢」,看著「先生」笑眯眯地坐下了,他才小心翼翼地讓屁股挨了些沙發,誠惶誠恐地看著恩人。
「天楓呀,不要太拘謹,我這裡隨便得很。」吩咐傭人給陳天楓泡茶后,「先生」親切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聽說你們祥興最近遇到了點兒麻煩?」
陳天楓忙受寵若驚地陪笑道:「承蒙您的關心,是讓老價福弄出了點兒小麻煩,不過托您的福,現在小子已經自己想辦法解決了。」
「先生」毫不意外地笑道:「噢?你說的是和那叫巴里克的洋人合作的事情?」
聽了這話,陳天楓不禁額上見汗。他和巴里克結社,到現在也就一個鐘頭的功夫,「先生」竟然已經知道了,看來自己身旁的人並不牢靠!再想起「先生」好像並不太喜歡洋人,心裡不免更虛,卻也只能硬著頭皮尷尬地答了個「是」字。
「先生」卻並沒有像陳天楓想象的那樣生氣,只是端起傭人剛端上來的茶,輕輕嘬了一口,然後滿意地緩緩搖頭到:「好!」像是贊茶,又像是贊陳天楓。微微一頓,才向陳天楓笑道:「天楓呀,這是他們剛送過來的普洱,和你平時喝慣了的那些茶有點兒差別,快試試味道怎麼樣。」
陳天楓愈加想不明白「先生」這葫蘆里賣的是什麼葯,只得端起來喝了一口,卻發現碗里的明明是雨前龍井,並不是什麼普洱,卻也只能陪笑道:「好茶。」
「先生」笑眯眯地盯著面色有些異常的陳天楓看,直看得他心裡直打鼓,才突然笑出聲來道:「哈哈,天楓呀,咱們認識已經五六年了吧?」
陳天楓忙起身恭敬道:「再有三個月就是六年了,那年要不是恩公從那些綁匪手裡救了天楓,天楓哪有今天!」
「快坐下,你看你,一說道這個就這副樣子,很不對我的胃口!」雖說說著「不對胃口」,可「先生」的笑容卻更深了,親自站起來把陳天楓再讓到沙發上,突然道:「當年你說,就算我管你要祥興,你都絕不說個『不』字,到底是不是真的?」
猛地聽了這話,陳天楓心裡一驚,暗道:「不是真讓我猜中了吧!」,嘴上卻毫不猶豫地點頭稱是。
「先生」像是很滿意陳天楓表現似的拍著他的肩膀笑道:「哈哈!天楓呀,看來我確實是沒看錯你!不過你放心,我要要你的祥興,五年前就開口了,也不至於等到今天,和你說這個,是想讓你幫我做一件事。」
聽說不是自己最擔心的事情,陳天楓終於鬆了一口氣,忙道:「恩公有事儘管說,只要是我陳天楓做的到的,我保證不說二話!」
「好!」「先生」點點頭道,「我要你幫我看著那個叫巴里克的洋人!三個月後,只要我讓你動手,你就給我把那個什麼『古今服裝店』和怡和洋行一起弄垮就行了!」
「您的意思是……」陳天楓讓這毫沒來由的話弄迷糊了,他怎麼都想不到「先生」有什麼必要要弄垮這個洋人,更想不通憑先生的勢力完全可以自己動手讓「古今」和怡和一起消失,為什麼還要找自己來做,便有些疑惑地問道。
「先生」對陳天楓的問題有些不滿,皺眉道:「你不用管我是什麼意思,只要你按照我說的話做就是了!」
陳天楓忙點頭答應,雖然心裡擔心這樣做會影響到祥興的發展,卻也不敢忤逆「先生」的意思。
見到陳天楓臉上的那絲勉強,「先生」不禁冷笑道:「你也不用擔心,既然讓你做這件事,我自然能保證不影響你祥興的生意,我要弄垮的只是巴里克,古今和怡和將來都是你的!」
多年商場搏殺的陳天楓哪還聽不出「先生」話里的不滿?更何況古今和怡和的價值他比誰都清楚,忙一番賭咒發誓,保證做好「先生」所交代的事情。
「先生」這才緩和了面容,重新和顏悅色地與陳天楓聊了起來。兩人又說了幾句閑話,陳天楓明白已經沒自己什麼事了,便識相地主動告辭而去——
看著門外正在離開的汽車,「先生」微笑著又拿出了一支雪茄咬掉了煙頭,一直侍立在牆角的「老六」忙趕上來幫他點著,一臉獻媚地笑道:「先生,您做事實在是高明!那小子到現在都弄不明白怎麼回事兒呢,還這麼聽您的話!」
「先生」顯然對「老六」的話有些反感,冷冷地橫了他一眼,哼道:「哼!我讓你和那些人說的話你都說明白了沒有!?還有空兒在這裡嚼舌頭!」
剛才話一出口,「老六」就知道自己說錯了——那種事哪是可以拿出來說的,自己這不是找死呢嗎!忙給了自己一個耳括子陪笑道:「您的吩咐小的怎敢不盡心!今天一早就去和那老東西說了,雖說那丫頭有些不願意,可最後還是聽了老東西的話,想來現在應該已經到地方了。」
「哼!盧凱聲身邊那姓曹的呢?你也辦妥了?」發了脾氣的「先生」的聲音中,早就沒了先前那種令人親近的磁性,冷冷的,讓「老六」心裡直打突。
「呃……您看我這記性,我馬上就去!馬上就去!」「老六」臉上見汗地說道。事實上「先生」早前交代他的時候,只說讓他找個空去辦,並沒說很急,可現在他明顯在氣頭上,「老六」又怎敢頂他的嘴。
「那你還不快去!」「先生」喝道。看著老六那誠惶誠恐的背影,「先生」禁不住又冷哼了一聲,心道:「若不是這小子做事還算盡心,我還留著你到今天!?五年前知道我派人綁了陳天楓的人早都全去見了閻王,就剩這麼一個賤鍾了,竟然還不知道把住自己那張臭嘴!」——
「你沒長眼睛呀!」剛從盧凱聲的律師事務所里出來的曹聯奎一頭撞到了一個人的身上,本就心情不好的他被撞得火氣上升,氣急敗壞地張口罵道。
「啪!」來人沒有說話,直接一巴掌打在曹聯奎的臉上,將他打得暈頭轉向,正要衝上去和那人拚命,卻聽那人說道:「你想不想出人頭地?想不想把北燕南居的老闆娘從巴里克那裡搶回來?想的話就跟我走!」說罷,轉身就走。
曹聯奎一愣,雖然知道對方這麼找自己,還一下說出了自己最關心的事情,肯定有所圖謀,卻還是禁不住**的驅使,快步跟了上去。
行至一個偏僻的弄堂,那人停了下來,曹聯奎忙迫不及待地說道:「你想要我幹什麼?要是能讓北燕回到我的身邊,幹什麼我都願意——只要不是殺人放火就行。」
「呵,殺人放火?就憑你?」那人聽了這話不禁冷笑出聲,言語里絲毫也不掩飾對曹聯奎的蔑視,卻還是回答道,「你放心,殺人放火很用不著你,只不過我們老闆和那巴里克有點兒過結,而正好有些用得著你的地方,所以派我來找你。如果你願意和我們合作,我們老闆不但保證以後那顧北燕會成為你的老婆,更可以保證你會成為像盧凱聲那樣的知名大律師!」
聽了那人的話,曹聯奎心裡說不動心那是假的,可他畢竟也是個聰明人,知道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既然對方找上他,就肯定不會讓他做什麼好事,略一思量,眉毛一挑說道:「我對你的話很感興趣,可是我想知道我要付出什麼樣的代價——你們老闆應該也是個大人物,找我這種人合作,肯定有些特別的原因,不如先說出來——我可不想到最後死得不明不白。」
他的這番話倒是有些出乎那人的意料,那人重新打量了他一遍,才點頭道:「嗯……說實在的,我也是現在才知道老闆怎麼會找你這麼個廢物合作,聽你剛才的話,才知道原來你也算是個聰明人!不過你放心,讓你做的事情倒也沒什麼危險——只不過想讓你搜集整理一些關於巴里克的資料,到時候再在法庭上告他一狀就是了。
「當然,既然找了你,也就是不想正常打官司的意思,弄點兒偽證什麼的是少不了的,不過你放心,絕不會讓你遇到什麼麻煩,畢竟我們敢告,就是有必勝的把握!不過你從明天開始,就要離開盧凱聲的律師事務所,到我們給你準備的地方工作,至於工錢,也是你現在的兩倍。你看怎麼樣呀?」
雖然早就猜到了七八分,可聽到製造偽證,曹聯奎心中還是一凜,畢竟這對於一個律師來說是直接關係到前途的大事,如果被查了出來,他將來也不用想在律師行混了。
看著他猶豫的樣子,那人哪還不清楚他在想什麼,冷笑兩聲道:「就你現在這副德行,還考慮什麼前途?就算不做偽證,你以為你還有什麼出頭的機會不成?
「我實話告訴你,要是這件事成了,我們老闆就會給你打本開個律師事務所,到時候你人財兩得,還不是神仙般的日子?要是你不幹的話……哼哼,你覺得我們老闆還會放過你不成?就算他發善心不殺你,只要在上面說一聲,怕是你也就不用做那大律師的夢了!
「再者說,我這是在和你談生意,所謂『生意』,就在於你認為自己得到的是否抵得上你付出的,只要抵得上,那做就是了,這麼婆婆媽媽的還怎麼成大事?」
聽了這話,曹聯奎心裡雖然恨的牙根痒痒,卻也知道這些都是事實,況且最後一句更是說到他的心裡去了——搏這一回,自己不單可能尋回已經失去了的愛人,更可能成為一直無法觸及的人上人,絕對抵得上要擔的風險。當即把心一橫,點頭道:「好,我就答應你,可我想先要二百塊錢——這是我欠盧大律師的,必須還上才能離開。」
那人像是早知道他有這一說似的,從懷裡掏出了一沓票子扔給他,冷笑道:「這是我們老闆給你的第一筆款子,五百塊,夠你還債的了吧?回去再弄套光鮮點兒的衣服,過不了多久,你就也是受人尊敬的大人物了——對不對,我的曹大律師?」說罷用手背拍了拍曹聯奎的胸口。
聽著那一聲「曹大律師」,摸著那厚厚的一沓錢,想象著自己成為人上人之後的種種,曹聯奎心裡竟泛出了一絲莫名的得意,絲毫也不覺得自己已經不再配得起「律師」這個本應代表著法律的稱謂了——誠然,當時被稱為「律師」的,也大抵都是他這種人物……
看著曹聯奎一邊走一邊將背用力地挺了挺,「老六」嘴角不由得露出了一個十分輕蔑的冷笑,就這種人還想成為人上人?做了婊子還想著立牌坊,最後肯定是婊子也作不成,牌坊也立不起,落得個海底撈月的下場,怕是也沒什麼人會可憐。又想到自己剛才不小心得罪了「先生」不禁又是一陣心寒,連忙快步離開,想來是去尋些能討「先生」歡心的東西去了——
今天秦勇並沒有參加「古今」的開張典禮,因為他也有自己的生意要談——他約了金香怡談關於碧湖改革的問題,這好像也是他們回到上海后的第一次單獨約會。
他已經等了快一個小時了,就算是金香怡還是李娜的時候,他也沒等過她這麼長時間,可今天他必須等,因為金香怡不再是以前那個李娜,而他也未必是當初那個秦勇。於是,他又點起了一支煙。
秦勇不抽煙,因為李娜曾鄭重其事地告訴他自己不能容忍一個抽煙的男人,於是他戒掉了近五年的煙癮,成了一個好男人,可今天他決定要讓金香怡一進來就看到正在抽煙的他,因為他今天還是會叫她「金大班」,而不是「娜娜」。
他的目的達成了,金香怡進來的時候,正好看到他吐出了一口煙霧,她突然懷疑秦勇身體里還是不是那個秦勇了,因為那蓬煙霧將他罩得好像另一個人。可無論如何,生意還是要談的,於是金大班抿了抿鬢角的頭髮,搖曳著走了進去。
其實今天她本不會遲到,可是她見到了一個令她十分吃驚的人——一個長得酷似當年的水青的女孩子,甚至在金德懷帶那孩子見她的時候,她差點就叫出「水青」來。
可她知道水青現在已經是顧北燕了——還好,她還是沒有自己漂亮。
金德懷只告訴她,那孩子叫李若涵,是個老朋友介紹來的,願意到醉紅塵當個舞女,然後就像平時一樣回後房去了。於是金香怡就像對待所有新舞女一樣,給李若涵上了一堂基礎教育課。
讓她驚奇的是,李若涵對她的話好像並不太上心,只是淡淡地聽著,還不時地露出一個淡淡的笑容。那笑容好像水青……
於是金香怡教得愈發賣力,更親切得如同親姐姐一般對她,最後將那很有些冰冷的丫頭也籠絡得笑著叫她「金姐」。金香怡這才滿意地往永利賭場來了,不過她並不准備把李若涵的事情對秦勇或者劉為說。
「哎喲~秦大老闆原來也喜歡吸香煙呀,不知您喜歡什麼牌子的?是『強盜』牌,還是『皇后』牌?」未曾落座,金香怡便妖妖嬈嬈地笑道,還從自己的鱷魚皮小包里摸出一盒「強盜」牌,抽出一支點了起來。
秦勇聞言笑道:「金老闆見笑了,秦勇只不過是聽人家說,抽煙可以分憂,才姑且試了一試,對牌子倒是沒什麼研究,不過那『皇后』聽來總比『強盜』要好,便選了『皇后』——怎麼金老闆您這種皇后似的人物,卻抽起『強盜』來了?」
金香怡眉毛微挑,似笑非笑地道:「秦老闆這就外行了吧:這種世道,『強盜』總比『皇后』要吃香得多。怎麼,秦老闆近來這麼風光,難道還有什麼煩惱不成?」
秦勇輕嘆一聲道:「人生在世,怎能沒有煩惱?先不說秦某的夫人久不覓不歸,只說今天我專門請金大班您過來,就是想談談關於這碧湖夜總會的問題。」
「噢?秦老闆原來已經娶妻了?不知夫人又如何和您失散了呢?」金香怡神色不變地問道。
秦勇對著她淡然一笑道:「沒什麼,其實已經有了她的消息,只是可能她還有些事情沒做完,做完了就會回來了吧。」
金香怡若有所思地點點頭道:「那她應該很快就能回來吧,畢竟女人還是需要在自己男人的身邊才能找到歸屬感,她的事情,肯定會儘快做完的。」
「希望如此吧。」聽了金香怡的話,秦勇洒然道,「不知金大班對碧湖夜總會怎麼看?」
金香怡笑道:「秦老闆這話差了,這碧湖可是我們醉紅塵最大的對手,您怎麼問到我頭上了?就不怕我把你往溝裡帶?」
秦勇將手中的煙往煙灰缸的凹口上一放,湊前低聲道:「所謂生意,不過是你賣我買,再不過是你情我願,今天金大班要是幫了小弟這個忙,小弟自然忘不了您的好處。」
聽了這話,金香怡將那雙水杏眼斜瞄著秦勇看了半晌,才笑道:「既然秦老闆這麼說,那我也免不了說幾句了。這碧湖要想和醉紅塵一爭長短,怕是要從這夜總會的『總』上作文章——醉紅塵舞廳的牌子,可不是一朝一夕豎起來的!
「至於『總』些什麼,恐怕秦老闆做為花錢的男人,總要比我這個女人清楚吧?男人們都愛些什麼調調,難道您還要問我才知道不成?——今天我說了這些,已經算是醉紅塵的叛徒了,還希望秦勇你不要讓我失望。」說罷,招呼也不打,就這麼起身離開了秦勇的辦公室。
秦勇獃獃地望著那扇關上的門,半晌不語。金香怡這最後一句話,終於算是半承認了自己李娜的身份,可關於為什麼不能相認,卻還是不提,讓他捉摸不透。半晌,他才長出了一口氣,點上了一支金香怡留下來的「強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