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將計就計（下）
此時的劉為正坐在屋頂上，撫摸著死皮賴臉地跟來的小貓，把玩著手裡的銀槍。
白天雖是多雲的天氣，可今晚的夜色卻是十分不錯，再過幾天就是中秋了，月亮白白亮亮地從雲堆里擠了出來，偶爾還有幾顆頑皮的星星跳出來眨眨眼睛。
這讓劉為不禁想起了趙小曼。剛才裝作受驚在醫院裡見詹姆斯-李的時候，那丫頭一直纏著自己問關於秦勇的事情，看來是真喜歡上了，過幾天昌壽路上的古今分店就要開張了，到時候她就可以經常見到秦勇了，也不知道以後會是個什麼情況——不過就性格來說，也許趙小曼要比金香怡更適合秦勇。
如果說現在的顧北燕叫做「水青」比較合適的話，那麼李娜實在更適合「金香怡」這個角色……
「喵～」扭在一旁玩耍的小貓叫了起來，一個影子投到灑了一層銀光的屋頂上。這小貓好生奇怪，自從那天劉為將它帶到水青店裡之後，它就沒再纏過劉為，可今天吃過晚飯出來的時候，它卻死賴著要跟來，「難道它聞到了即將來臨的血腥味？」劉為暗想。
「劉爺，楊歷的人過來了，大概一刻種後會到。」爬上來的大漢恭敬地低聲說道。這是個來自漕幫的漢子，名叫陳宏，就是他和他的夥伴們在過去三天里，讓整個黑鷹會人心惶惶，可他見識過劉為的本事，死心塌地地佩服著他。
劉為很欣賞這個沉穩幹練的漢子，微微一笑道：「辛苦了，讓大夥準備把，今天過後大家就可以回昌壽路了，到時候讓莉莉思的小姐們好好給大家解解乏。」
雖然站在梯子上，可陳宏還是躬了躬身說道：「是，劉爺，我這就去安排。」頓了頓又忍不住道：「其實這幾天兄弟們不算辛苦，過慣了水上漂泊的日子，能睡在岸上，已經是一種幸福了。」
聽了他的話，劉為並沒說什麼，只是站起身來，走過去拍了拍他的肩膀，給了他一個親切的笑容，便提著小貓先他一步跳了下去。只是眉眼間帶著一絲不易察覺得到的凄然——
時間尚早，剛過十點，很多房子里還亮著燈火，可近日連遭劇變的楊歷已經耐不住性子等待入夜了，早早地帶著黑鷹會僅剩下的二十多個有戰鬥能力的帶槍會眾，從眾多的弄堂里穿行而來。緊跟在他身邊的，是周老七、沈德興、蔣天和張大海。
「楊爺，咱們是不是太早了些個？要不再等會才過去？」蔣天雖直，可對道上的事情也很熟悉，知道這麼早動手容易出事，低聲道。
楊歷何嘗不清楚這一點，可每過一分鐘他就擔心對方已經將煙土轉移了地方，實在等不下去了，便道：「應該不妨事，德興說他們可能今天就要把煙土運走，估計也是後半夜，我們現在動手，正好打他們個措手不及。至於那些沒用的巡捕，你見那次大陣仗他們出來過？」
蔣天一想也是，便不再多說，緊跟在周老七的後面。
又行一會兒，已經到了八仙橋的地界，只聽沈德興沉聲道：「楊爺慢行，已經到地頭了！就是前面那個破破爛爛的院子。」
眾人聞聲望去，只見百米開外一個久不住人的院子孤零零地豎在那裡，一副殘椽斷壁的破敗模樣，並沒一絲人氣，離周圍最近的房子也有二三十米的距離，果然是做暗地裡買賣的好地方。
楊歷仔細看了看環境便安排道：「大海你帶人到左邊去，小天你右邊，記得兜著點兒後邊兒，老七哥和我還有德興都從正面過去，千萬注意他們的哨子。」
聽了他的安排，沈德興不禁暗暗搖頭：就算再急也不是這個急法吧？連個探子都不派，就這麼毛手毛腳地過去了，自己在明人家在暗，還不被人當成槍靶子打了？看來劉爺還是太高估他了……
沒辦法，為了劉為早就制定好的計劃，沈德興只得上前一步道：「楊爺，他們都在暗地裡，還是先派個兄弟上去看看如何？要是被他們發現了，也不至於沒有翻盤的機會。」
楊歷聞言一愣，想下確實在理，拍了拍蔣天的肩膀點頭道：「好，小天你身手最好，就先過去看看，千萬小心，切勿打草驚蛇。」
那蔣天是個實心眼兒的漢子，當下也不推辭，面色沉重地點了點頭，將衣服往腰帶里一掖，便弓著腰摸上去了。那些外面放哨的漕幫兄弟哪裡會管他，只是任由他在裡邊轉了一圈兒。
不到一盞茶的功夫，只見蔣天滿臉喜色地奔了回來，急聲說道：「楊爺快帶兄弟們去搬土，裡面就兩個人，身旁放了不少袋子，看樣確實是咱們丟的那批土！」
楊歷一聽情報沒錯，而對方更是只有兩個人，樂得連贊沈德興和蔣天，當下也不分組了，帶著二十多人就這麼直接從正門摸了進去。
眾人都將腰裡的火器拔了出來，只見楊歷一點頭，沈德興立即一馬當先地踹開破門沖了進去，抬起左手一槍打倒了一個聞聲剛剛站起的看守，再一槍也打在另一個看守的手臂上，只聽那人「哎喲」一聲，便穿窗跑了。
楊歷也不派人追，只是第一時間撲向地上的麻包堆，一數之下，自己失去的二十八包雲土悉數在此，頓時心頭一喜，招呼兄弟們快點搬土，免得對方叫了人回來。
黑鷹會的兄弟們連忙手忙腳亂地搬了起來，可剛第二個背著土的人剛出屋門，就聽道外面「砰！砰！」兩聲槍響，接著就是屋外兩人慘叫倒地的聲音。
沈德興忙大叫一聲：「不好！他們就在附近！大家快趴下！」便猛地一撲將楊歷和周老七撲到在地。眾人還沒回過神來，就聽到一連串密集的自來得槍聲，然後就有幾個反應慢的兄弟中了槍。
被沈德興撲得灰頭土臉的楊歷也來不及罵娘，便抽出了自己腰間的手槍，並搬了兩包煙土堆在自己身前，一副要和對方打陣地戰的模樣，看得沈德興直搖頭。
反倒是周老七比他鎮定得多，指揮道：「弟兄們都別慌，他們的子彈只能從窗戶進來，大家只要低著頭就沒危險，先去幾個人從後門走，看看後面有沒有敵人！」
眾人這才心下稍定，楊歷也從麻包後面爬了起來，只是天色昏暗，也看不出他臉上的顏色。
幾個黑鷹會眾從後門爬了出去，沒過多久就聽到一連串的慘叫，一個都沒回來。
「呼，呼……怎麼辦？怎麼辦？後面也有他們的人，我們到底應該怎麼辦！」此時的楊歷早就沒了訓斥手下時的囂張，受驚過度的他完全失去了思考問題的能力，只是不斷地喘著粗氣，不斷地說著「怎麼辦」。
在這種性命攸關的時候，黑鷹會眾們早就對這個會長不再報一點兒信心，都望著周老七，等著他做決定。
看著楊歷那麼沒出息的樣子，周老七也只能長嘆一聲道：「現在敵人把我們包圍了，也不知道他們到底有多少人，我們唯一的有勢就是他們看不清裡面的情況。
「大家要是信得過我，不妨一起抱著土包一起從正面衝出去——不是為了拿土，而是把土包放在胸前就算中了槍也不至於死，這樣總會有兄弟犧牲，可對方總不能一時把我們都殺死，只要出去了，我們手裡也有槍，就可以明刀明槍地跟他們干一場了！」
聽了他的話，眾人都覺得並沒有更好的辦法了，便都點頭同意，幹上了這一行，早就知道自己有一天可能會碰上這種情況，當下也不推脫，都一手抱一個土包，一手拿槍準備好衝出去了。只有楊歷顫顫巍巍地靠後站著，明擺著打算等別人出去了之後再跟出去，以防自己被打中。
眾人也不說什麼，只是都帶著鄙視地看了看他，便都集中精神想著等一下如何減少一些自己眾彈的機會去了，只有蔣天望著楊歷嘆了一口氣，似是感慨自己怎麼跟了這麼一個老大。
「沖！」只聽周老七一聲低喝，便和沈德興、蔣天、張大海一起帶頭沖了出去，而那些黑鷹會的漢子們也都默不做聲地跟了上來。
「砰！砰！砰！……」眾人剛一出屋，就聽到一連串的槍聲，可令人意外的是，對方好像並不很多，也就七八把槍的樣子，而且子彈的來勢準頭奇差，不是打在前面的土袋上傷不了太重，就是擦著胳膊大腿飛出去了，雖然大家都帶了點兒傷，可卻也都太重，當下信心更足，紛紛開槍還擊。
就在這時，楊歷也壯著膽子出來了，只見他槍也不拿，直接抱著兩個麻包，護得自己只露個腦袋出來，一雙驚恐的眼睛還四處亂望，只想稱亂逃跑。
就在這時，敵人那準頭奇差的槍法竟突然好了起來，只聽一聲大得有些異常的槍聲響起，接著，就見楊歷的眉心出現了一個血洞，而他，也緩緩地倒了下去，一雙瞪大的眼睛里裝滿了不信和恐懼……
黑鷹會的漢子們也被這一槍唬得一愣，暫時停下了手中的槍，向楊歷的屍體望去。
「小心！」就在大家都一愣神的時候，沈德興的聲音突然響了起來，只見他猛地向就在身旁的周老七撲去，將他壓在了身下，接著眾人就聽到了一聲槍響，和沈德興的一聲慘叫。
只見沈德興捂著右臂艱難地爬起來叫道：「兄弟們快別看了，開槍打呀！」接著也勉強站起來左手持槍射擊。一時間，眾人好像被他的捨己救人激勵了一般，越戰越勇。
周老七爬起來扶著沈德興，十分感動地道：「兄弟，今天周老七要是有命出去，絕忘不了你的大恩！」
沈德興勉強一笑道：「自家兄弟，何苦說這些！」
雖然黑鷹會的漢子們被激勵得勇猛了不少，可這打槍憑的卻不是蠻力氣，隨著那有些特殊的槍聲的加入，很快，他們的手肘、大腿等較重要的地方就都中了槍，雖然隱約見到對方也只剩五六個人了，可自己這邊能站起來的就只剩蔣天和張大海兩人了，周老七腿上中彈動彈不得，而沈德興則早在勉強開了兩槍后就倒在了地上。
就在眾人都以為大勢已去，準備等死的時候，一直趴在地上的沈德興突然大吼一聲跳了起來，抬手連開五槍，將對方僅剩下的幾人全都放倒了，接著就「砰」地一聲重新摔在了地上！
所有人都被他這有如神助的五槍震助了，半晌才明白過來自己贏了！一個個喜得都流下了淚水。
蔣天和張大海只受了些輕傷，當即蔣天背了周老七，張大海背了沈德興，其他人或互相攙扶，或背抱托拽，硬是將所有還活著的兄弟都弄了起來，只是沒有人有興趣再看一眼躺在地上的楊歷。
眾人就這麼趁著夜色拼著命回到了金鷹電影院，這才來得及清點這一次的損失，令人興奮的是，除了死去的楊歷和最開始那五個弟兄外，其他人竟全都活著，只有兩個兄弟傷在肚子上，再就只剩下沈德興和周老七算是重傷了，更勉力搬回了十三包雲土！
當下大家都謝周沈二人，說不是周老七想出的辦法，損失不會這麼小，不是沈德興最後發威那幾槍，大家都得死在那。周老七當場決定第二天一早帶著沈德興、蔣天、張大海三人去見張山君，讓兄弟們都好好處理傷口，明日回來了再做獎賞。一宿無話——
就在黑鷹會眾人走了沒有多久，地上的那些死屍竟都自己站起來了，更拍了拍身上的灰塵就到破屋裡撿起剩下的煙土，如潮水一般退入到漆黑的深夜中，只留下了屬於黑鷹會的六具屍體。
而劉為，也從不遠處的一棵大樹下轉了出來，懷裡還抱著那隻正在玩他手槍的小貓。
「德興的演技應該算是不錯吧？看來黑鷹會就快要不存在了……」劉為撓了撓小貓的前額，看著它閉著眼睛拿爪子「揉」頭的可愛樣笑道。接著，便轉身向匯中飯店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