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能膠片５．（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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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楠楠每次回憶跟天一的初次相遇時總要從自己小時候出生在軍區大院開始講起。沒辦法，誰讓她是個女人，而女人天生是邏輯混亂的。她一直嘖嘖稱奇然而又從未想通，一大段看似跟我們的主角毫無關聯的瑣事，只有它們串在一起，一環接一環，才能引出最終的結果——這個結論就是，張楠楠遇見楊天一，這幾乎是從她出生起就註定了的事。

在又一個寒冷的冬天到來之時，張楠楠偶然在路上認出了盛酸梅湯的竹簍。一個黑色的人影就掩藏在它後面，似乎蜷縮成了一團。她沒有片刻猶豫地奔了過去，並跟肆虐的狂風進行著抗爭，就像是冥冥中有人在用手把她往後推、阻止她跑去那個攤子一樣。然而張楠楠固執地戰勝了逆風的阻礙，終於跑過去了。那個陳舊、幾近腐朽的老竹筐里還是一樣圍著一個罈子，罈子里以往總是裝著酸酸甜甜、沁爽可口的酸梅湯，然而在這天氣未免太不合時宜。

她好奇地往旁邊看去，見蹲在旁邊是一個完全陌生的男孩，戴著對於他的腦袋來說太大的老式氈帽，兩片厚厚的黑氈嚴嚴實實地蓋住了耳朵及其周邊的皮膚和毛髮，幾乎只露出五官，臉上的血絲分明可見；眉毛和睫毛上沾著一點晶瑩的、半融化的雪花，漆黑的眼睛不知是在傳達一種不滿還是無助，鼻尖是通紅的，嘴唇是淡紫色的，那弧度有點像一張弓。

張楠楠不假思索地問道：「你為什麼在這兒，那個老爺爺呢？」

男孩過了很久才緩緩地把腦袋抬起一點兒，似乎在艱難地決定要不要（或者是能不能）開口說話。然後他哆嗦著告訴她：「我爺爺死了。」

「你爺爺！怎麼死的？」

「關你什麼事？」

「你叫什麼名字？」

「啊？」男孩側了一下頭，用一塊厚厚的氈面對著她的臉。

「我說！你叫！什麼名字？！」張楠楠不得不把手握成喇叭狀沖著他喊。狂嘯的風聲在跟她作對。

「我叫！天一！」男孩也握起喇叭狀的手一個字一個字地喊回來。

「什麼天一？」

「楊天一！」

「啊——？」張楠楠的說話聲被風吹散了，成了顫悠悠的尾音。

「楊！天！一！」那男孩鼓足中氣又喊了一遍，「我不跟你說了！冷死我了！」他突然一下子站起來，彷彿掙脫了一場龍捲風的擁抱，用肩膀去夠那個竹筐直到把它完全扛到肩上，然後邁著大步子往最近的巷子裡頭走。張楠楠看見他身上至少穿著三件他爺爺的外套，並且都是那個老爺爺在春秋天穿的，一件接一件特別垮地披在男孩的身上，像是披著幾床黑色褐色灰色的床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