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50）

老教生氣地望著羅娜，皺著眉頭。羅娜撅著嘴巴，給老教一個白眼。吉姆踩了一腳剎車，爬在方向盤上笑得喘不上氣。他轉身朝羅娜豎起了大拇指：「小姐，您真了不起！」

老教忍不住笑了，他揮了揮草帽：「快開你的車吧！經紀人還在鋪子里等著呢！」

加長林肯轉上高架橋，向百老匯的方向賓士。羅娜悄悄握住了老教的手，老教低頭親了親她的手指。這個女孩子真像芬菲，她的尖銳能刺穿一切虛偽。他的心疼了，微微的刺痛，淡淡的酸楚。老教咽下了那聲嘆息。

23：30子時

膽經當令。膽於太陰與陽明之間，寒來熱往。

井卦第四十八，井谷射鮒，翁敝漏。

小四靠在欄杆上望月亮。哥哥明天帶她回家，爸爸在醫院住了兩個星期，離不開鼻飼管和氧氣機。她已經好久沒有回家了，家裡的大院子，院子里的葡萄架，葡萄架底下的竹涼椅，靜靜浮現在她的腦海里。還有爸爸的微笑。

她用熱毛巾和刮鬍刀給爸爸刮鬍子，刮完鬍子的爸爸很精神，神采奕奕的爸爸微笑著撫摸她的頭髮。她希望爸爸不要老，她希望爸爸永遠活下去。秋天，回家的第一件事就是去葡萄架摘葡萄，紫得發亮的葡萄，爸爸喜歡吃的葡萄。小時候她枕在爸爸的膝蓋上，一邊聽故事一邊吃葡萄，老掉牙的故事沒意思，爸爸剝的葡萄卻一直甜到她的夢裡去。爸爸下放的農場也有葡萄架，但冬天得埋到土裡，來年春天再扒出來。她不明白。反正家裡的葡萄架不用埋到土裡去，夏日的濃蔭和累累的果實一樣都不少。有一天晚上她從睡夢中醒來，月光在葡萄架下遊盪，她被眼前的美麗嚇住了，一動也不敢動，眼睜睜看著近在咫尺的點點月光落在胳膊上、肩膀上、爸爸的臉上。爸爸睡著了。她永遠忘不了爸爸月光中沉睡的面容。小四的鼻子有點發酸。

她順著欄杆數過去，再數過來，十八根。樓下溪水潺潺，雨後的蛙鳴隨風飄遠@。天上的雲彩濃了又淡，淡了又濃。她轉身回房，房中檀香繚繞，一隻碩大的青花魚缸擺在八扇小葉紫檀緙絲屏風前面，緙絲圖案嵌在每扇屏風正中，一幅遊園驚夢、一幅長生殿，還有一幅牡丹亭，其他的不認識。她繞過屏風，推開窗戶，外面大樟樹上一隻宿鳥騰空而起，沒入黑暗。她吃了一驚，定定望著攏著窗帘的小銀鉤出了一會兒神，關了窗戶，放下窗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