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死父親》第二部(42)
「只是因為我覺得自己上不下去了。」我說。
「你其他功課忙,」他邊說邊點頭,「時間不夠。」
「不,不是的。」我臉紅了,但還是不想說假話。「並不是沒有時間。只是,只是--我沒有興緻。」
這句話只會使他更加不知所措。他自然以為我言下之意是他教得不好,引不起我的興趣。
「音樂是偉大的,科爾曼。」他以責備的口吻說。他注視著我,眼神幾乎是在懇求我改變主意。「能學會作曲或演奏在人的一生中可是件大事呀!」
「是的,但我覺得--」
「有不少人會說,」他接著說,不知不覺又重複起他平常老喜@歡掛在嘴邊的那幾句話來,「現在有了收音機,尤其是有了留聲機,不用出門就可以欣賞大樂隊、音樂大師的演奏了。可是,你也明白,能從自己的手指尖上創造出美妙的樂曲。」等等,等等。我只好站在那裡聽他講完。我完全明白,他講得一點兒不錯,我心中只是一陣陣地替他難過。
從各方面看來,我的斷然改悔所造成的不幸似乎與它帶給我的快樂一樣多。不過,那可與我無關;既然看清了道路,我就要一直走下去,這就是我的看法。不錯,我這種脾氣真是跟我父親一模一樣。
可是,事情沒有這麼簡單。當然,要談起來並不困難,幾句話就夠了。問題是實在令人難以置信。因為下面就要說到我對宗教的狂熱以及對物質世界的規避突然煙消雲散。這一切來得真是太突然了,前後不過十分鐘光景,然而卻恍如隔世,我再沒法恢復到前面那種精神狀態中去了。
最好還是把事情的前後經過原原本本地講出來吧。那是個美好的下午,陽光燦爛,我在打板球。打板球是課程規定的,不過我十分喜歡。在學校里,大概也只有這件事我們才感興趣,可以說即使沒有這門課,我們也會自發地來玩,至於其他課程就不同了。除去擊球一剎那的緊張之外,對我來說,那真是花不了多少時間的,其餘時間只要坐在球場邊上那個讓人休息看球的亭子的台階上,一面曬太陽一面聊天。要是打守球呢,我總愛跑到球場那頭槌打不到的地方,在那兒胡思亂想地消磨時光,直到一局打完才懶洋洋地踱回去。我很喜歡這種夢遊似的狀態,別人有意見我也不理不睬,牢騷再多我也頂得住。儘管有天下午我冷不防被球兒打了一下,但我仍是我行我素。這一來我那些同學只好由我自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