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江湖名豪 聞女棄甲 冷麵寒顏 柔心寸腸
簡單的臉色很陰沉,慢慢地踱了出來,冷惻測地道:「無知女娃娃,你雖然兇狠,但因為尚有俠名,所以老夫等才不和你計較,那知你竟然如此狂妄,而且又傷了我老友,實在是容不得你!」
冷寒月的寶刀輕輕一舉,算是打了個招呼,然後就滾身進招,她自視雖高,卻不是不知進退,刀法平凡,是仗著一點心機,這一對老怪物成名多年,絕非易與之輩,平凡已不平凡,簡單更不簡單。
為了爭取先機,她乾脆搶先出手了,簡單也沒有想到她會如此的,根據以往對她的了解,也都是端足了架子,在最後的一剎那才突然出招,今天還沒有到那個時刻,那知道她就發動了。
冷寒月的攻勢很急,一出手就是狠招,刀風使得簡單猴腰縮頸避開,十分狼狽。這一避使得他先機盡失,冷寒月的刀勢不斷,使簡單應付得很辛苦,但也只是很辛苦而已,這個成名多年的江湖怪傑盛名的非虛傳,他那豐富的經驗與精確的判斷,往往使他在最後關頭,得以些微之差而脫過刀鋒的威脅!
冷寒月依然十分沉著,這一戰也顯示了她所學的淵博與刀藝的精湛,攻勢連綿不斷,不讓簡單有喘口氣或反擊的餘暇!
戰鬥進行到了六十多個回合,仍是沒多大改變,雙方都還是在找對方的缺點,也都沒有找到,主動之勢,仍是操在冷寒月的手中。
這使旁邊看的人很緊張,尤其是馬家兄妹,斷手的馬其英不再那般狂妄了,也不再怪她的妹妹馬其美亂出主意了,他真正明白,這個女郎不是他的力量所能對付得了。
交手到了一百招,冷寒月似乎速度慢了下來,攻勢已不如先前凌厲,簡單也開始能有一兩手攻招還擊,觀戰的人,也換成史元龍焦急了,這個女郎與他非親非故,也不是真正地來幫他的,但如若她今天落了敗,這一批強敵卻不是他能應付的!
突然,簡單一個疏忽,防守上出現了一個漏洞,而冷寒月即時補進了一刀,刀鋒削向了簡單的左肩,去勢很疾,簡單的臉上卻出現了一個詭異的笑容,使得冷寒月忽地領悟到,這是一個陷阱,他的右手正翻到一個最利出擊的位置,隱藏著一招厲害的殺手。
這時撤刀,抽身退後是來得及的,但冷寒月卻犯了性子,根本不作理會,反正加速了刀勢砍下去!
這個反應是簡單萬萬想不到的,他隱伏了一招殺手,故意讓對方看出破綻,而且也給了對方一個從容化解的機會。在任何人的眼中,都會立刻撤招自保的,而簡單的殺手卻不給人有自衛的機會的!
那知道冷寒月硬是不撤招,這使得簡單的攻勢也受了擾亂,他一掌拍出,詭異絕倫,卻因為是要去躲開冷寒月的刀鋒已略移位置,原本拍向心口的一掌,只拍在肩膀上,而簡單也沒討到了好處,冷寒月寶刀一發,也不是人力所能避開的。
簡單隻避過了一刀被斜劈為兩段的命運,刀鋒過處,擦的一聲,血光崩現,一條左臂仍然被斬落下來。
冷寒月退了幾步,身子略見踉蹌,但是仍然挺立,持刀的手十分平穩,簡單也退後了幾步,看著這個女郎,幾乎難以相信,對峙了片刻,他才枯澀地道:「好!好刀法,老夫等兄弟倆今天起在江湖除名!」
冷寒月冷冷地道:「豈僅是江湖除名而且!」
簡單臉色一變道:「難道你還想斬盡殺絕不成?」
冷寒月道:「別看你們成名多年,在我眼中,也只是一對鼠輩而已,我對殺鼠輩沒興趣,不過你們也別高興,我不殺你們,卻有人不放過你們!」
簡單忙問道:「誰?誰不放過我們?」
冷寒月冷笑道:「這些年來,你們兩人不知道結了多少仇家,以前別人忌憚你們的武功,不大敢找你們,現在知道你們各丟了一條胳臂,一定會來找你們的,快滾吧!」
這番話十分厲害,比當場殺了他們還要令他們難過,簡單隻是自找台階地冷哼一聲道:
「我們雖然各丟了一條胳臂,武功卻不受影響,有那個不怕死的儘管來好了!」
冷寒月的臉上罩下了一片寒霜,沉聲道:「我最討厭人在我面前倚老賣老,你們若是不快滾蛋,我現在就砍下你們的兩顆狗頭!」
她又舉起了刀,平凡看她不像是開玩笑的樣子,連忙一拉簡單:「師弟!走吧,技不如人,說狠話有什麼用,一刀之賜,我們記在心上就是!」
簡單似乎並不願意,但是被平凡拖著,仍然離開了,馬家兄妹連忙跟了上去,冷寒月道:「馬其英,限你在一個時辰內,把那個強佔去的女子送到原處,否則我找上門去,你們父子兩個一個都別想活著!」
馬其英連話都不敢回,急如喪家之犬般地跑了。
史元龍這才如夢初醒,連忙上前一供手道:「女俠神勇,世罕其匹,今日若非女俠相助,敝人恐怕……」
冷寒月冷冷地道:「少廢話,我要你做點事!你坐船來沒有?」
「有的!我們乘了家中的大船來的!」
「那最好,我要借用你的船一下,船上有使喚的家人沒有,最好是丫頭!」
「有一個大丫頭杏桃,是侍候茶水的,只是笨手笨腳的,恐怕難當女俠之意!」
「有個丫頭就行了,我們上你的船上去,除了你之外,別的人都不準再上去!」
史元龍略略有點難色,跟他的朋友們低聲商量了一下才過來道:「我已經跟朋友們招呼過了,他們都肯諒解,自己回去了。」
冷寒月的臉上微微露出一點笑意道:「你對朋友倒是很尊重的!」
「這幾個都是我的生死知交,豁出性命來幫我的忙,我不能太冷落了他們!」
冷寒月點點頭道:「走吧,你的船泊得不遠吧?」
「不遠,就在前面湖畔,靠近鸛鳴寺下!」
冷寒月轉頭前進,同時道:「我要借你的船住兩天,你告訴你的朋友一聲,別提我借你船的事,我不想有人找到我,這一點很重要!」
史元龍忙答應了,又去招呼了一下,隨後急急地追來,才發現冷寒月的步子有點不穩,他連忙上前,想扶好卻又怕太冒昧,倒是冷寒月伸出了一隻手道:「扶我一下,我中了那老賊的暗算!」
史元龍忙伸手托住了她的胳臂,也握住了她的手,發現她的手竟是冰涼的,不禁大吃一驚道:「女俠中的什麼暗算,很嚴重嗎?」
「寒毒,中人足以致命,好在我的內功路子接近乎陰柔,所以還能支持,這老賊練如此歹毒的掌功,實在不該留之於世的,我若早知道,定然一刀劈他個兩段!」
「女俠剛才就不該再放過他的!」
「那時我已中毒掌,強自忍住,根本無力殺他,倒是他殺我易如反掌,我不敢露出中毒之狀,才把他們嚇跑了,否則他們肯放過我才怪!」
「女俠既是受傷很重,使該好好休養,在船上是不行的,該到舍下去,延請名醫診治!」
「一般醫生治不了的,我自己懂得治療,到了船上,我開張藥方給你,你趕緊照方子抓藥!而且要保守秘密,別讓人知道我受傷很重,否則那兩個老賊一定會乘機落井下石,再來下毒手的!」
「我知道,我自己家中有藥石,我去抓藥,不會給任何人知道的,對了,我是否要找幾個人來保護女俠!」
「不必了,那兩個老怪物真要找了來,你找誰也保護不了我,還是在船上,找個隱秘的地方停泊,我自己懂得治療,有個三五天就行了!」
她的手越來越冷,說話的聲音也很微弱,走路時硬是十分辛苦,幾乎把全部體重都倚在史元龍身上了。
但史元龍卻沒有消魂綺旎的感覺,他對冷寒月充滿了尊敬,只感到心頭十分沉重,恭敬地道:「這兒到岸邊還有幾十丈路,女俠的體力不支,我抱你過去吧!」
他說話時唯恐冒犯,但冷寒月卻大方地點點頭道:「也好!麻煩你了!」
史元龍雙手輕托起冷寒月,只感到輕若無物,他實在難以相信,這麼嬌弱的一個女孩子會有如此好的武功和刀法,尤其是那一式六月飛霜,刀出見血,武功高如鬼見皆愁的那一對老怪物,仍然不免在刀下斷臂。
船泊在岸邊,那個大丫頭杏桃正在倚欄遠眺,看見他來了,連忙上前道:「少爺回來了,您的那些朋友呢,婢子早已把慶功宴整治好了,是否要開上來!」
史元龍卻煩燥地道:「別管酒席了,快把軟榻清理好?燒一個火盆進來!」
「火盆!少爺,已經是四月天了,厚衣服都穿不住,您還要烤火?」
「叫你怎麼做就怎麼做,少問廢話!」
杏桃把火盆端進之時,冷寒月已冷得全身發抖,只是她倔強得不發出一聲呻吟,史元龍著急得在一旁直搓手嘆氣,不知如何是好。
冷寒月只能吐出幾個簡單的字:「酒!燙熱的酒!」
杏挑不待史元龍的吩咐,立刻燙了一壺酒送了上來,冷寒月喝下那壺熱酒後,精神才振作一點,史元龍已經把紙筆準備好了,冷寒月勉強扶筆,寫了一張藥單,然後擲筆道:
「快!
快去配齊了來,一個時辰內辦妥!」
史元龍飛快地下船去了,相信就是他自己老子娘親生病,他也不會如此熱心。
冷寒月規定他一個時辰,他卻在三刻工夫內,就把葯抓齊了,飛快趕回了玄武湖。
就在他要上船的一剎那,一個三十來歲的漢子攔住了他的去路問道:「冷寒月是不是在船上,她是不是受了傷?」
史元龍一怔,他認得這漢子是馬其英一起的,戒意頓生,因此手已按上劍柄,不作任何回答。
那漢子卻擺手道:「史公子,你別誤會,我跟冷寒月是朋友,她假如受了傷,情況就會十分嚴重,會影響到她的性命,你快帶我去看她!」
史元龍道:「胡說,冷女俠怎會有你這種朋友!」
漢子道:「我們的確是朋友,剛才因為有馬其英在我不便招呼她。她了解的,不信你可以先去問她,我叫文青水,她會要見我的!」
他的語氣很誠懇,而且這人似乎有一種天生使人信服的力量,使人無法拒絕,因此史元龍只有支吾地道:「這我不知道,我要去問一下她!」
可是杏桃卻聽見外面的人聲,出來道:「少爺!您可回來了,那位姑娘已經昏迷過去了!」
這個叫文青水的漢子立刻跨步上船道:「不好,情況危急了,不能再耽誤了!」
史元龍一急,拔劍就朝他背後殺去,文青水頭也不回,反手一掌,劈開了他的劍,口中道:「別胡鬧!」
史元龍但覺一股巨力傳來,把他的劍震脫了手,這時他才知道對方有一身超絕的武功,不是自己的能力所能攔阻的,尤其是對方用內掌迎向他的劍鋒,自己的劍脫了手,對方卻根本不當回事。
文青水已經上船進了艙,冷寒月倒在榻上,身蓋了絲棉被子,身前放著火盆,卻仍然縮成一團!
文青水抓起了冷寒月的手,一探脈象,皺眉道:「她中了寒毒,已侵入體內,情況很嚴重!」
史元龍看出那漢子確無惡意,才道:「冷女俠自己開了張藥方,我已經把葯抓來了!」
他把藥方遞過去,文青水接過看了一下道:「藥用得不錯,可是太慢了,必須要用急救的方法!」
「請教兄弟要如何急救法!」
「船上有烈酒沒有,一斤烈酒,黃裱紙兩張,乾淨茶碗四個!快點準備好!」
杏桃倒是很能幹,立刻就把東西送來了。
文青水又問道:「受傷是那一處肩膀!」
史元龍搖搖頭道:「不知道,好像是左肩!」
文青水閉目詳細回憶了一下,還伸手比劃了一下,然後搖頭道:「不對!是右肩!」
他上前托起了冷寒月的身軀,猶豫了一下后,才解開了她的衣襟,幸好她穿了胸兜,因此他把冷寒月的右肩裸露時,她的胸前尚有遮掩。
但是冷寒月高聳健美的前胸也令兩個男人為之心旌神搖,雖然兩個人都沒有冒犯之心,只是自然而然地受到了吸引而已。
雪白的肩頭上有一個清晰的掌印,色泛淡青,文青水看了搖搖頭道:「這一掌也虧她受的,而且當時竟能挺了下來,可見她的武功在近三年來又大有精進!」
史元龍道:「文兄與冷女俠在三年前見過?」
「是的,我們是朋友,以前常在一起練武,三年前分了手,沒想到她會跑出來的!」
「冷女俠的師門是那位前輩?」
文青水想了一下道:「她沒有師門,教她的武功的人很多,卻不能算她的師父!」
「為什麼?」
「這個卻不便說,史公子也不必打聽,知道了對你全無好處,除非她自己肯告訴你!」
史元龍心中充滿了疑惑,但知道文青水是不會說了。
文青水用烈酒先在傷痕上擦了一遍,然後用黃紙沾了酒放在茶碗中,點上火燃燒到一半的時候,再叩在她肩頭掌痕處,這是一般拔火罐的手法。
可是他拔完一罐后,立刻又換上一口新的茶碗,再度施為,如是一共拔了四次,肩頭的毒痕才淡了下去,他又深沉了一口氣道:「還好,寒毒都拔出大半了,現在可以把她自己開的葯煎了給她服下!」
杏桃早已把葯給熬上了,文青水把冷寒月的衣服穿好,重又探了她的一下脈息,冷寒月雖仍昏迷,但神色已好得多,雪白的臉上也有了一絲紅潤。
文青水把冷寒月放回榻上道:「她大概無礙了,葯好了給她服下,最多再有兩個時辰就會蘇醒,史公子,麻煩你照顧她一下,等她清醒后,你勸她還是早點回家去吧!江湖是不適合她這個人的!」
史元龍道:「冷女俠於我有救命之恩,我當盡一切的能力照顧她,但我不懂得醫道,文兄難道不能多留片刻!」
文青水道:「不能,我有事,必須要回到馬家去,那幫人若有什麼動靜,我還可以照料或通知一聲,留在此地卻全無用處,寒月自己懂得醫道,她也懂得照顧自己的!」
史元龍道:「剛才冒昧出手,被文兄一掌逼開……」
「沒關係,你對我用心不明,自然要急一點……」
「我是說文兄的武功造詣已達爐火純青之境,有你在這兒保護著,不會再怕馬家的人了!」
文青水苦笑一聲道:「假如事情如此簡單,我也不急著走了,馬家的高手很多,並不僅是那兩個老怪物!」
「什麼!他家中還有幫手,是些什麼人?」
「這個還沒有完全調查清楚,因為他們那兒網羅的人很多,像那兩個老怪物,只不過是二流角色而已!」
「啊!馬其英找那麼多的武林高手幹嘛?」
「不是他找來的,是他老子馬琪馬總督!」
「馬淇雖是一方督軍,卻也無須這麼多的武林高手來作護衛呀,他的政聲雖不見佳,卻頗有勢力,沒有人敢與他作對,何況他自己手中還握著兵權!」
「這個我就不知道了,我就是為了調查內情,才寄身在馬家的,現在我必須要走了……」
說完他匆匆地走了,史元龍怔怔地望著那漢子的背影發怔,但沒有多久,他就被冷寒月的呻吟引去了注意!
冷寒月醒了過來,首先就問道:「我的葯呢!」
杏桃忙把熬好的葯送上來,冷寒月喝了下去,感到舒服多了,然後才看見床前的茶碗,她自然知道是作什麼用的,立刻問道:「有人幫我治療過了?是誰?」
史元龍立刻道:「是個叫文青水的人,他說是女俠的朋友,剛走了沒一會兒!」
冷寒月怔了一怔道:「文青水,我沒有這樣的朋友!」
史元龍道:「是他這樣說的,他說他跟女俠是同在一起學武的!而且他對女俠也不像有惡意,剛才女俠已十分危急,若非他的急救,恐怕就難以清醒了……」
冷寒月又想了一下才點頭笑道:「原來是他,我知道了,他還說了些什麼?」
史元龍把話都說了一遍,冷寒月才吁了口氣道:「這倒是想不到的事,原來馬家還有那麼多的高手,今天倒是運氣了,好了,史元龍,我這傷大概靜養一兩天就行了,到時我自會離去!我想馬家會把那個女子還給你,以後也不會跟你爭奪了,你也不必再跟他們結怨了!」
「那麼,冷女俠你自己呢?」
「我原本是出來遊歷的,無心與人結怨,既然我的朋友叫我從速離開,我也是快點離去的好!」
史元龍思索了片刻才道:「那也好,只要馬家不再生事,我也犯不著去跟他們慪氣,家父期望我在文途上用功,我已經中了舉,明秋就將京試大比,我要好好地讀書,考上功名,晉身仕途……」
冷寒月點頭道:「這是對的,你是世家子弟,理應在正途上求發展,會點功夫防身已經足夠了,用不著與人去爭強鬥勝,俠以武犯禁,你要好好記住這句話!」
她象是長官在訓下屬,又像是長輩在教訓晚輩,史元龍本是個高傲的人,但在她面前,就是傲不起來。
唯唯地答應后才道:「女俠的傷勢既無大礙,我要回家去一趟,家裡的人見我久出不歸,一定會著急的!」
冷寒月笑笑道:「好的,你也快去把那個叫紅紅的女子接回來,能使馬家父子神魂顛倒,必然是個大美人,我倒很想見見她,能把她帶來給我看看嗎?」
史元龍有點急,但仍是答應了,恭敬地告辭而去,冷寒月卻在獃獃地想起心事,而且口中喃喃地念著:「文青水……文青水……」
這個文青水就是那個水文青嗎?
冷寒月本來還擔心馬家父子不肯放人的,尤其是知道馬琪手下尚擁有很多高手之後,更是難以相信他會乖乖就範的,可是事情的發展卻大出意外,馬琪的態度出奇的好,不但不追究他兒子斷臂受傷的事,而且還把他的一對兒女痛斥了一頓,備了一份厚禮作為道歉,把紅紅送了回來。
馬琪並不是個明理的人,更不是個能忍氣吞聲的人,所以他如此的謙虛,反而給人一種不安的感覺。
史元龍本來還沾沾自喜,以為麻煩過去了。可是他把紅紅帶到船上見到冷寒月之後,報告了經過,看見冷寒月緊皺起眉頭,也體會到事態的不尋常了,他小心翼翼地問道:「冷女俠,有什麼不對嗎?」
冷寒月沒有立即回答,倒是紅紅說了:「事情是不太對勁,馬老頭兒先得到消息時,大發雷霆,立刻就要派人來撈回面子,可是旁邊有個老頭兒把他拉到一邊,低聲勸了他一陣后,他立刻改變了態度,罵他的兒女不成材,專門替他惹事,下令要他們安份地呆在家裡,不準再出外惹事,然後又叫人把我送回來。」
冷寒月立刻問道:「那個老頭兒叫什麼名字?」
紅紅道:「姓名不知道,家中人都稱他為諸葛先生,很得馬老頭兒的信任,不但言聽計從,而且時刻都在馬老頭兒的身邊,馬老頭兒對他也十分恭敬,他們談話時,別人都站著,只有那老頭兒有座位!」
冷寒月忙又問道:「那個姓諸葛的老頭兒什麼長相。」
「個子矮矮的,花白鬍子,樣子很和氣,聲音很洪亮,說話之前,總是先來一陣哈哈大笑,操江湖口音。戴了一副水晶眼鏡,指甲留得很長,一根長煙袋不離手,卻從來不抽一口!」
倒底是風塵中出身的女子,看人很仔細,形容一個人非常詳盡,立刻就能描繪出一個清晰的輪廓來,冷寒月顯然很滿意,而且她彷彿對這個人頗為熟悉,已經知道是誰了,然後又問起另外一個人,先形容了一陣形象,然後說那人的名字叫公孫策,問紅紅有沒有看見這樣的一個人。
紅紅想了一下道:「我沒有見過這個人,但是他們的談話中,經常提到一個叫索老的人,似乎地位很重要,很多事情都要等索老來決定,姑娘問的是不是這個人呢?」
冷寒月道:「不會錯了,天府二狐,向來是不分家的,諸葛龍南京,索天彪也快來了,這件事很麻煩!」
史元龍詫然地問道:「天府二狐又是什麼人?江湖上似乎沒有聽過這一個名號!」
冷寒月看他一眼道:「對江湖人你知道多少?」
史元龍有點不服氣地道:「冷女俠。我雖然沒在江湖上闖蕩,可是我的朋友卻不乏江湖客,從他們的口中,對江湖上的知名人物,差不多都有個耳聞。」
冷寒月冷笑一聲道:「你所知道的只是一些江湖上逞勇鬥狠之徒或是浪得虛名之輩,比起那些真正的厲害角色來,差得太遠了!」
史元龍倒是不敢辯了,他也知道跟江湖毫無接觸,但又極有興趣地問道:「江湖上有那些厲害角色呢?」
冷寒月道:「你還是不必知道的好,你是個書香子弟,知道那些人對你沒有好處,有時反會惹來一身麻煩,天府二狐棲身金陵總督府,此事頗不尋常,我得深入了解一下,那個水文青有沒有說如何與他連絡!」
史元龍一時還聽不懂,倒是杏桃在旁道:「冷女俠問的是那個替她治傷的文青水大爺!」
「喔!他怎麼又叫水文青呢?」
「他原來叫水文青,現在可能改了名字,把姓名顛倒過來了,那不去管他。」
「他沒說如何跟他連絡,只說有事情會跟我們連絡的!」
紅紅道:「我就是由那位文爺送出來的,他偷偷地告訴我,說女俠傷好了之後,最好是早點離開,馬家的事,有他在那兒,他會留意的!」
冷寒月冷笑一聲道:「他就是愛逞能,認為除了他之外,別人都辦不了事,結果連天府二狐在金陵都不知道,我偏不走,非要辦件大事給他瞧瞧。史公子,現在紅紅已經回到你身邊,這件事你也不必管了,你也管不了!」
史元龍道:「我是不敢再插手多管閑事了!」
冷寒月道:「這是對的,你別以為你學了幾手武功就很不錯了,那個馬其英的武功高出你很多,假如不是對府上稍有顧忌,他要殺你易如反掌!」
史元龍心中不服氣,但是在冷寒月面前,他不敢逞強,只有默默地聽著,冷寒月道:
「你別不服氣,他把你約到僻靜處決鬥,就是想殺死你的,昨天若不是我恰好趕到,你和那批助拳的朋友,一個也別想活著。」
史元龍不敢否認,只有道:「我沒想到他會帶兩個高手去助陣的,光憑馬其英那兩下子,我倒還不含糊他,以前我們也斗過幾次,我都把他打得鼻青臉腫的!」
冷寒月嘆了口氣道:「你學的是正統的功夫,一拳一腳地交手,你或許強一點,但是他現在學的是陰謀傷人的技倆,出手陰狠,你會防不勝防,如果你肯聽我的忠告,以後最好別再跟他交手!」
史元龍只有道:「以後大概沒有交手的機會了,他在女俠的刀下殘了一臂,一年半載內難以復原,而我在半年後,就要赴京大比,即使考不中,也會被家父留在京師讀書,幾年內不可能回到南京了!」
「這樣很好,這條船上住著也不行,我要走了!」
史元龍急道:「那怎麼行,女俠的傷勢未愈……」
冷寒月道:「我知道,我的傷勢最少還要四五天才得復原,不過在船上養傷並不安全,我怕馬家還會有人來,所以我要換個更為僻靜的地方,免得受人驚擾!」
史元龍想了一下道:「這也是,這湖上來往的人雜,行蹤很難守秘,這樣吧,家母在棲霞山上有所家庵,十分清靜,只有一個婆子在那兒照管著,家母在南京時,每逢初一才到庵里去住一兩天,現在家母隨家父赴京,那兒有一兩年沒人去住了,女俠要清靜,不妨到那兒去住!」
冷寒月道:「有這樣一個地方自然最好,不過我們去的時候要秘密,不能讓人知道!」
史元龍道:「這個女俠放心,我會安排的!」
有些地方他倒是頗為精明,當晚就安排好了,把船悄悄地撐到棲霞山下,由杏桃和紅紅陪著冷寒月上山安住,他自己沒上山,立刻乘船又走了。
每天他派了個可靠的朋友來聯繫、送葯和一些應用的東西上山,自己則跟一些朋友在金陵城中吃喝玩樂,吸引馬家人的注意。他隱約也感覺到,不管到那裡,總有一些人暗中在盯梢著、注意著,證明冷寒月的顧慮沒有錯,馬家的人仍然在留心著冷寒月的下落。
但是冷寒月卻沒有放心,她知道馬家的人必然會找到她的,所幸的是馬家的人找來時,已在四天之後,她的傷勢雖未痊癒,但已恢復了十之八九,可以跟人動手了。
那是一個晚上,月黑風高,山中很靜,只有些微風吹樹葉的聲息,冷寒月跟紅紅在下棋,杏桃在一邊侍候著茶水,忽然,冷寒月拿起了身旁的寶刀,低聲對杏桃道:「你來替我下棋,別動聲色,我要出去一下!」
杏桃惶然地道:「我不會下棋!」
「沒關係,你坐在我的位子上,紅紅會指點你如何落子的,外邊有任何聲動都別出來,來人是來找我的,不會找你們的麻煩!」
說完她就輕步地出門而去。屋中兩個女子戰戰兢兢,那裡還有下棋的心情,杏桃坐在冷寒月的位置上,抓了一把棋子,手抖得厲害,棋子得得直往桌上落。
門口輕悄地探進一個人頭,蒙著黑布,但也不過一探身子而已,跟著就是一聲悶哼,那人的上半截身子就跌倒了進來,跟著外面咕咚一聲,倒下了另半截身子。
大概是冷寒月怕這個人進來傷害兩個女子,暗中一刀把他腰斬成了兩截。
兩個女的嚇得連話都說不出來了,外面倒是有男人的聲音問道:「老陳,怎麼了?點子在不在?」
冷寒月怕他們再進來,連忙迫了出去道:「假如你們是來找我的,我在這兒!」
她的寶刀在黯火的星光下仍然反射出晶亮的寒光,使得外面兩個高大的蒙面漢子為之一怔,其中一個退後一步道:「勞駕是冷寒月女俠?」
「不錯!你們一定是馬琪派來的狗腿子!」
那人有點生氣地道:「冷女俠,我們是馬總督派來的不錯,但是我們並無惡意,只是來解釋-下誤會!」
「黑夜蒙面,手執兇器,潛入庵堂靜地,還不是有惡意,那有這種解釋誤會的方法的!」
那人道:「我們是真的沒有惡意,先前的那個同伴陳奎就沒有帶兵器!」
「陳奎,黃河三蛟中的孽蛟陳奎?」
「不錯,在下分水蛟斑人俊,這是我大哥赤帶竣尤可通,黃河三蛟在江湖上薄有些微名,女俠應可相信我們……」
「黃河三蛟不是薄有微名,該是大大有名,只是很遺憾,今後只有黃河二蛟了,我因為有眼不識泰山,一刀把他劈成兩截了!」
黃河二蛟各退了一步,似乎有點難以相信,他們這三個人縱橫西北,雖不敢說是天下無敵了,但是數風雲人物。他們總是高高名列前茅,被人無聲無息,一刀砍成兩截,幾乎是不可能的事。
冷寒月依然冷笑道:「你們如若不信,自己可以過去看一下,他的殘屍還留在那兒呢!」
由她的從容鎮靜,斑人俊知道這話不假,於是充滿悲憤地道:「冷寒月,你的手段未免太狠了!」
冷寒月道:「我平常出手多半是斷人一臂而已,但對於那些專門暗算婦女的下流淫賊,卻絕不容情,他身懷悶香,在我面前搗鬼,這種行為罪無可恕,犯在我手中就是必殺無赦!」
赤帶蛟尤可通叫道:「胡說,我黃河三蛟是何等人物,怎麼會做那種事!」
冷寒月道:「他被殺時手中還拿著悶香盒子,難道是我冤枉他不成!」
尤可通為之語塞,斑人俊道:「那是我們要找你談一下,又怕引起誤會,所以才採取一些較為平和的措施!絕非對你有什麼不好的意圖。」
冷寒月點點頭道:「憑你們黃河三蛟的盛名,這話還可以相信,可是你們鬼鬼祟祟地前來,又是這等打扮和行通,難免不引人啟疑,所以他的死卻怨不得我!」
尤可通正待發作,斑人俊把他止住了道:「事情已經發生了,當然只有怪我們過於魯莽,怨不得女俠!」
尤可通怒道:「陳老二就白死了不成!」
斑人俊輕嘆一聲道:「大哥,這是我們失禮在先……」
冷寒月道:「本來么,你們黃河三蛟又不是什麼見不得人的,幹嗎要如此鬼祟!」
斑人俊又嘆了口氣:「冷女俠,我們蒙面的目的是不想讓人知道我們來到金陵而已!既然女俠已經認出了我們,自然沒有再掩避面目的必要,還是開誠相見吧!」
他取下了面罩,尤可通也跟著地取下了面罩,兩人都在中年,只是尤可通略為蒼老。
「首先自然是來向女俠道歉問候的!」
冷寒月冷笑道:「別假客氣了,你們來看我死了沒有還差不多,那個簡老鬼擊了我一掌,大概以為他的寒毒掌中人必死,只是我的命長,叫他很失望了!」
斑人俊道:「平簡兩怪本來就是二流角色,我們也知道他的寒毒掌奈何不了女俠的!」
冷寒月道:「他的寒毒掌的確有兩下子,只是火候還不夠,叫我難過了幾天,現在已經痊癒了,馬琪另外還有什麼事,你們快說吧!」
斑人俊道:「馬總督對女俠十分景仰,他的公子跟史元龍為爭奪一個女子而結怨,只是件小事,馬總督得知有女俠插手此事,立刻就把那女子送了回去!」
冷寒月道:「那是馬琪聰明,史元龍與紅紅已有婚約,迎娶在即,馬家父子強把人佔了去,於理就不合……」
「冷女俠,話不是這麼說,那個女子是風塵中混的,馬總督是花銀子贖身買出來的,倒不能算是強佔!」
「紅紅的身價早已還清了,除非她本人願意,誰都無權為她贖身,這不是強佔是什麼?」
「這個……她的鴇母可沒有說,馬少爺可是的的確確化了銀子買下來的!」
冷寒月冷笑道:「不錯,他是化了筆銀子,但是人家已經告訴他,紅紅是自由之身,而且已與人訂了終身,他還要逞強倚勢,強買強佔!」
斑人俊為之語塞,半晌才笑道:「馬公子跟史元龍有點小過節,這麼做只是鬧鬧意氣而已,他把紅紅接回家,也沒怎麼樣她,現在人已送回去了,銀子也沒要回來,這已經算對得起她了,至於那天的誤會,馬總督也不知道女俠會插手……」
「他的女兒故意把我誆了去,他會不知道?」
斑人俊笑道:「馬總督是的確不知道,至於馬小姐插了進去,那是有原因的,她早就對史元龍有點意思,史元龍卻偏偏看中那紅紅,使她氣不過,才變個法兒,想整整史元龍,如此而已,小兒女們情幸怨結是很難說得通的,女俠也不會為這種事而生氣吧!」
他的嘴倒是真能說會道,搬出這篇說詞,倒是使冷寒月沒話說了,而且她看出馬其美對史元龍的確是有那麼一點意思。
頓了一頓,冷寒月道:「馬琪還有什麼話要說的。」
斑人俊道:「馬總督對女俠十分景仰,首先要我們來解釋一下,他絕對無意開罪女俠!」
「好!我已經知道了,他送回紅紅,我也不會再去找他麻煩,叫他放心好了!」
「馬總督倒不是怕女俠找麻煩,只是對女俠景仰異常,想請女俠到總督府去……」
「他那麼看得起我,為什麼不自己來請?」
斑人俊頓了一頓道:「總督是一地之首長,出入都有儀仗相隨,怕太驚世駭俗一點,女俠也不喜歡招搖的吧?」
「這倒也說得過去,那麼總該有一張帖子吧!」
「這不是官方式的應酬,不便下帖相邀,總督請我們以口頭相邀!」
冷寒月道:「盛情心領,請告訴他一聲,素無淵源,官方與江湖人來往不便,不必多此一舉!」
尤可通忍不住了道:「你可是認為我們的面子不夠大?」
冷寒月道:「二位的面子倒是夠了,但他馬琪的面子不夠,所以我才懶得去!」
似乎她很給兩個人面子了,但實際又不是,他們是代表馬琪的,馬琪的面子都不夠,他們自然更不行了。
冷寒月道:「所以你們才想用迷香把我迷昏過去,好不費事的把我帶走?」
斑人俊道:「我們希望能不費事,但是也想到恐怕沒那麼理想,所以也準備了費事的方法!」
「那你們最好還是用費事的方法吧!」
尤可通道:「老三,我早說過,這個婆娘說不通的,偏偏你喜歡廢話!」
斑人俊道:「禮不可缺,總督是要我們以禮相邀的,話講不通,再用手段也不遲!」
他這邊才說到手段,冷寒月就發覺了,她不是江湖人,行事也不遵照江湖規矩,沒什麼先打招呼。說動就動,沖前舉刀就砍,儘管她行動快,人家畢竟是成名多年的人物,行動也不慢,閃身躲開了,尤可通嗆然一聲,拔出了肩頭的長劍,擰劍就刺。
冷寒月反手一刀撩去,寶刀的利鋒砍在劍上,嗆啷一聲,劍被削成了兩截。尤可通嚇了一跳,他知道冷寒月有柄寶刀,但是沒想到如此鋒利。
斑人俊也擺動武器攻了上來,他使的是一對判官筆,筆身是粗若鴿卵的鋼棒,倒是不怕被削斷,而且他的招式很怪異,冷寒月只能與他維持個平手,那邊的尤可通卻已拋掉斷劍,由懷中取了一付手套來戴上。
那是一付用金絲裹人發織成的手套,雖然沉重,卻十分柔軟,長可及一半的小臂,能御寶刀利器,他戴上手套之後,欺身進招,目的在抓冷寒月的寶刀。
冷寒月試了一下,兩次用刀砍劈都被他用手掌托開了,證明她的寶刀對人已不構成威力,這一來就苦了。
斑人俊的判官筆已然難防,再加上尤可通招式詭奇,雖然仗著精奇的刀法,勉強能應付下來,但已吃力異常,最要命的是她的傷勢尚未完全復原,只有七八成功力,應付起來就更為吃力了。
好不容易支持到三十個回合,斑人俊一筆盪來,把她的刀磕向一邊,尤可通趁勢雙手一夾,抓住了她的刀,使她失去了抵抗的能力,斑人俊獰笑著抽筆點向她的肩窩,肩頭一麻,手指頓時乏力,再也握不住寶刀。
尤可通將寶刀奪在手中,得意地笑道:「冷寒月,你再神氣去!」
他只說完這句話,人就呆住了,因為有一段劍尖,從他胸前留了出來,他還來不及弄清楚是怎麼回事,劍尖一轉,又縮了回去,跟著他的人倒向了一邊,寶刀也到了另一個人手中。
那是一個英俊的漢子,一手執著劍,一手執著冷寒月的寶刀,也是他在背後一劍,刺殺了尤可通。
斑人俊看清來人之後.駭然叫道:「文青水,你怎麼把我大哥殺了?」
來人一笑道:「總督要你們來以利相邀,你們卻開罪了冷女俠,罪當處死!」
說完刀光似雪,使來比冷寒月更具威力,不過才三四個照面,斑人俊的首級已飛向一邊。
冷寒月飛也似的撲向來人,緊緊地抱住他,哭著道:「文青!文青!我終於找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