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留學時期(1910-1917)(8)
對於想掌握中國思想的歐洲讀者而言,這本書完全是一個新的開端。歐洲人很難同時是第一流的漢學家,又是合格的(competent)哲學家,這是不足驚異的。……一個人不通中文而想知道中國哲學,面對著這一情況簡直只好絕望。好了,現在我們終於有了胡適博士,他對西方哲學的精熟好像是一個歐洲人,英文寫作之佳則和多數美國的教授沒有分別,至於翻譯古代中國文本的精確可靠,我想任何外國人都很難趕得上。具有這樣獨特的條件,他所取得的成果是十分引人入勝的,正符合我們的期待。聽說這本書不過是他已出版的一部更大的中文著述的一個綱要,據讀過的人說,原著(按:指《中國哲學史大綱》上冊)比本書還要好,這就更使人嚮往了**。
可見在羅素眼中,胡適的西方哲學至少是「合格的」。讀了這篇英文書評,我們更難想象他在論文口試中會得到「大修」的結果。
胡適生前從來沒有向任何人提起過羅素的書評。如果不是他把這篇文字附收在《日記》中,這件事便將根本埋沒了。他在論文的最後一篇中專論「進化論與名學」。羅素在書評中對此持疑,認為從胡適所引的文字看,似乎尚不足成為定論(「inconclusive」)。這個批評對胡適發生了影^H小說響,他在1958年所寫的《中國古代哲學史?台北版自記》中說:
此書第九篇第一章論「莊子時代的生物進化論」,是全書里最脆弱的一章……。我在當時竟說:
「萬物皆種也,以不同形相禪」,此十一個字竟是一篇「物種由來」。
這真是一個年輕人的謬妄議論,真是侮辱了《物種由來》那部不朽的大著作了。(遠流本,頁2-3)
胡適在北大編寫《中國哲學大綱》講義時,「莊子進化論」不但是他的得意之筆,而且舊派學人也有深信不疑的。馬敘倫著《莊子札記》便全襲其說,並因此遭到傅斯年的嚴厲批評**。胡適晚年為什麼轉而痛斥自己「年輕人的謬妄議論」呢?我相信這是由於羅素的批評使他重新檢討了原文,終於放棄了早年的見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