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家專訪二（2）

我曾建議庫車以後的旅遊開發，可以一方面保持新縣城的現代性，把它發展成一個非常現代的南疆重鎮。另一方面，在改造的同時把老城原有的手工業體系完整地保留下來。改造后的老城可以不讓汽車進，整個做成一個驢車城，滿街都是驢車，沿街全是手工業，讓遊客一腳踏入千年前的古龜茲。

我知道好多遊客去庫車，可能是奔著蘇巴什故城去的，奔著克孜爾千佛洞、庫木吐拉佛窟去的。但是，他們一到老城，看到滿街的驢車和手工業作坊，都會停下腳步，彷彿一下回到了幾個世紀以前，都想坐坐驢車，這是我們做旅遊，花多少錢都做不出來的景觀，卻要費很大勁把它破壞掉。這太可惜了！兩千多年都過去了，我們僅僅二三十年的時間，就讓這些古老的事物從我們身邊消失掉，總覺得是一種遺憾吧。我們都在講保護文化，保護文物，驢和驢車就是一種活態文化和文物。驢車文化完全可以申遺。

如果我們處理得好，讓那些趕驢車的人，同樣掙到錢，比開三輪車的人掙到的更多，過上更好的生活。在內地和國外，既保留了傳統文化，又讓當地民眾過好生活的地方很多。值得我們借鑒。

不要等到一種文化成死文化了，進博物館了，我們才去保護它。我們應該保護活態文化，已經被我們祖先延續了幾千年，作為一種生活形態，傳承下來的文化，更有價值。

但是，誰也無法阻擋毛驢和驢車從這個世界消失，這是一個工業機器時代，那些有生命的代步工具，必將會被沒有生命的機器所替代，這是沒有辦法的。

我在這樣的惋惜中寫下那些文字，我希望那些跟隨人類千萬年的生靈，在我的文字里依然安逸地活著。

就在不久前，我又去了庫車，跟縣委書記談我在想法：在老城劃出一個區域，以旅遊做依託，讓毛驢和驢車生存下去。當地開始重視這個提議了。

3、您認為什麼樣的散文才是好散文？您自己比較喜愛哪些作家的散文？

劉亮程：我對散文沒有概念。寫了幾十年散文了，仍然不想知道它應該是什麼。當然，如果讓我講散文，從文體到散文性，都可以講很多。但自己開筆寫作時，又會覺得那全是廢話，講給別人聽的，跟寫作沒一點關係。說散文和寫散文是兩回事。當然，我還是比較喜歡我自己的散文。

4、現在的散文可以說在市場*越來越受冷淡，您怎麼看待這種現象？

劉亮程：我不關心散文市場，也不去買賣。我的散文一直在再版。《一個人的村莊》出版10年來，每年有數千上萬的發行量。這部書長銷這麼久，跟我希望的一模一樣，她還會繼續長銷下去。因為我書寫的那些東西不會變舊，也不會在時間中變得沒有意思。還因為讀這本書的孩子多了。《一個人的村莊》中有幾篇文章入選中學語文課本。其中《寒風吹徹》這篇文章還選人香港中學《中國語文》教材。想到那些孩子會讀著我的文章長大，一個人頭腦中的想法在另一代人的頭腦中傳遞，真是件幸福的事。文學藝術，本來就是心靈傳承術。文學在傳承心靈的溫度。一顆心靈的熱氣騰騰傳遞給另一顆心靈，傳遞給更多的心靈，多少年多少代以後，這顆心靈依然鮮活地冒著熱氣。這是不死的文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