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流氓記(3)
大三大四的時候,我已經學會塗口紅和穿長裙了,實地遭遇流氓的機會也漸漸多了起來,雖然一直都沒用上拳腳功夫,但總能在危急時刻以氣勢勝人,所以每每化險為夷。不過五哥是一個非暴力的流氓,也是最難對付的一個流氓。
有一次跟英子去鍋烙店吃鍋烙,桌子沒了,正欲轉身走,一桌黑西服叫住了我們,說可以拼桌和他們一起吃。我倆看他們人手一個磚頭似的大哥大,遂以為是穿著便衣的人民公安,於是很高興地坐下一起吃——我們就這樣認識了傳說中的當地黑社會!黑社會主要經營狗場,確切地說,是壟斷了延邊地區的狗肉經營,當地所有的狗販子都是他們的馬仔,唯馬首是瞻。而馬首就是儒雅的三哥和穿著邋遢但氣宇軒昂的五哥。據說五哥年輕時倒賣成車皮的鋼材煤炭什麼的去海外,腰纏萬貫后,過膩歪了前呼後擁的日子,花錢走後門在監獄買了個開大貨車的差事,風裡來雨里去地聽任吆喝,覺得被人管著踏實。後來的幾次飯局,每次都是那些小弟來學校接我們。到了餐廳,只要三哥和五哥來了,其他人就都自覺地退出包間,只留我們四個在裡面吃。那時年幼,只覺得他們說話有趣、經歷好玩,從來沒有意識到我們就在危險的邊緣打轉。
一天下了晚自習,我跟一幫同學正往宿舍區走,突然被叫住,一看,是五哥!那時五哥和他的小弟正在氣急敗壞地推他那個熄了火的破車,見到我,幾乎是咆哮著抱怨:「我連著好多天來這兒等你了!一次也沒遇見!本來打算這是最後一次!」那時,沒有手機,也沒有傳呼機,找人只能靠運氣死守。
我覺得我沒有及時出現在他的眼中很對不起他,所以遲疑了一下,還是答應陪他兜兜風,不過說好,宿舍快關門了,一會兒就得回來。
車子行到半路,他的小弟找了個借口下車了,他就一路飛馳著把我拉到了荒郊野外的一座山上,四周黑漆漆一片,他停了車,然後得意地看著我。我知道,這叫劫持,但並不十分害怕,儘管他呼吸粗重情緒不穩,一會兒說「我從來不強迫別人」,一會兒又說「我想做的事沒有做不成的,今晚你別想走出去」,等等,但我很平靜也很堅定地跟他說「要是碰我一下我就死在這裡,要活的還是要死的,你選吧」,決絕的語氣還是把他給鎮住了,然後我趕緊跟他聊他的往事。他原來是籃球健將,八一隊的種子選手,后因打架鬥毆勞教一年,出來后混跡黑白兩道,做的都是成火車皮的大生意,錢多了無聊了,花錢進監獄車隊被人管束……真是精彩啊!起伏跌宕啊!但我其實沒什麼心思聽,我只是用這種方式哄他平息掉屢屢因為激動而粗重得撲面的呼吸。聽他講完故事,都深夜一點多了,我又問,你們年輕時都流行什麼歌?他說@《紅梅花兒開》《三套車》,於是我就讓他一首首唱來聽。說實話,第一次聽《三套車》就是那天晚上,五哥唱的,磁性的男低音,真好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