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化敵為友
雙杵黑羅巾做夢也估不到在這緊要關頭,會有人隱於暗處相襲,在這間不容髮中,他們已無暇再去尋覓出手之人,更不及改變招式,重新予敵人以致命的打擊,厲喝聲如焦雷似的自二人口中暴出,鐵杵舞起如風,彷佛浪濤千層,急旋而出。
但是,力竭神迷的醉瘋仙牛大可,卻無法再似平素那樣做靈活的躲閃,他完全是憑了一口氣的力量,要與敵人來個兩敗俱傷,目前,這口真氣已在對方驟退之際,驟然鬆懈,白光微閃之下,自是不偏不斜的擊中他肘彎曲池穴,於是——在牛大可的悶哼聲中,矮胖的身軀像一個泄了氣的圓球,自空中墜落地上!
而同一時間,在兩團烏龍似的光圈狂舞下,襲來之物,立被砸成粉碎,冰渣玉屑,四處粉飛,原來,那襲來的物件,覺是三團以積雪捏成的冰球!
即便如此,雙杵黑羅巾仍被那兩團雪球的力量震退三步,方拿樁站穩,這時,二人面上神色不由全變。驚怒無比的迅速向雪球飛來方向察視,頭頂所纏的黑巾,在寒風中飄揚作響,自然,尚含有畏悸。
醉瘋仙牛大可四平八穩的仰卧地上,面孔血紅,已漲成紫色,他嘴唇微微顫抖,卻說不出一句話來。
雙杵黑羅巾的老二罕明,目光環掃之下,口中低聲急道:「老大,這暗中隱藏之人,功力甚是高強,如今事不宜遲,咱們先將這醉瘋子宰了再說,免得夜長多多!」
罕伯輕輕頷首,故意大聲道:「好極,那暗中出手的朋友,怕早已離去,吾等也好快些收拾上道了……」
一語未畢,他右臂倏而一揮,黝黑沉重的鐵杵,狠狠地劈向躺在地上的醉瘋仙牛大可。
但是,就在那沉重的鐵杵,挾看勁風悠悠始起之際,一條淡青色的人影,自右邊一處突坡之後急飛而出,更且幾乎在同一時刻,一片狂厲的勁氣,已與那條青色人影同時涌到!
時間是如此快速,甚至短促得沒有令雙杵黑羅巾再有第二個思想的空暇,在那片有如鐵鎚般的凌厲功氣中,二人慌忙狼狽之極的旋身後縱。
二人腳尖削剛站在地上,又同時大喝一聲,揮杵掃向身後,就勢轉身而回。
四道目光相觸之下,只見在醉瘋仙牛大可側傍,竟赫然站立若一個長衫飄拂的英挺青年!
那青年人嘴角噙一絲冷漠的笑意,背負雙手,一雙有如利箭般的眸光,冷冷地凝注二人。雙杵黑羅巾,樅橫江湖大半輩子,經過的陣仗也不少了,但經這年青人一望之下,卻俱不由暗地裡打了個寒噤,好像如削的寒風吹進骨子裡一般。
二人迅速的互望一眼,老大罕伯面孔一沉,冷硬的道:「好朋友,大道坦蕩任你行,罕某兄弟與朋友你一無怨,二無仇,這個閑事,朋友你還是少管為妙!」
罕伯口裡雖然說得極硬,內心卻直是發毛,所謂:「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沒有」,來人無論身法,招式,便為二人生平所僅見,罕伯心中雪亮,單憑人家適才顯露的那兩手,已是他們倆兄弟所望塵莫及。
這個身長衫的青年,正是隱於暗處的**,他這時露齒一笑,緩緩說道:「閣下倒是十分光棍落檻,只是,嗯,區區這個閑事是管定了,而且不但要管,還要煩請二位拿出解菜,救治躺在地上的這位牛老哥!」
罕伯面色又是一變,他雙目倏瞪,厲聲道:「朋友,可別敬酒不吃吃罰酒,罕某兄弟對閣下已經相當夠交倩了,甘陝一帶的道上同源有誰不清楚,雙杵黑羅巾可從來沒有這樣客氣過!」
罕伯故意將自己「萬兒」亮出,以期能使面前這位功力高絕的青年有所顧忌,不敢插手為難。
**冷冰冰的一笑,沉聲道:「夠了,區區已聽膩了這一套,說起來誰的口把式都是鏗鏘有聲,一動上手卻全是飯桶草包,現在,區區數到三,在一至三的這個數目間,供二位選擇生與死的任何一途,不過,區區特別聲明,在數到三以後,卻無法再給二位選擇的餘地了,而且,區區要收拾二位,保證不會浪費多少時間。」
雙杵黑羅巾。神色中透出極度的惶亂與不安,他們知道,對方既然能出此狂言,實非誇大,只憑適才那兩手,便是最好的證明。
但是,俗語道:「人爭一口氣,佛爭一炷香」,尤其在江湖上闖,這「面子」問題更是非同等閑,對方雖然功力高絕,卻不能如此拍拍屁股就走啊?
二人那長滿橫肉的面孔上起了一絲輕微的痙攣,罕伯緊了緊手中的兵器,色厲內荏的吼道:「好朋友,你也未免太狂了,別人或者含糊你,我罕某兄弟卻不吃道一套……」
語聲未停,**唇縫間已如冰珠滾盤般,脆落而生硬的迸出一個「一」字。
罕伯不禁一哆嗦,正待冒險一拼,他身傍的罕明卻陰凄凄的踏上一步,道:「朋友,咱們這段梁子是結定了,朋友你不妨先亮個萬兒吧!」
**卓立不功,仰首向天沉默片刻,再悠悠閑閑的吐出一個「二」字,然後,他十分淡漠的道:「區區**!」
這四個字自**嘴中吐出,雖然聲調是如此平淡低沉,但是,聽在罕伯、罕明兄弟耳內,卻不啻是四個平地暴然響起的焦雷,震得二人全身一顫,退出兩步。
不錯,火雲邪者的威名,已隨看時間飛快的傳揚開來,武林之中,消息的散播是迅速的,而天下雖大,又何嘗不能說它小呢?在目前,**的名聲,已可說到了名揚四海,鮮人不聞的地步了。
他歷經的事情,早就被一些武林人物繪影繪形的渲染出去,而這其中,有多少不可一世的江湖雄主異士在他手下落敗!又多少被常人視為畏途而終於被他克服的奇險難關,這種種,都是眼前的二人所無法比擬的,更是不敢比擬的,所謂「人的名,樹的影」,那一股無形而懾人的威儀,有時卻比活生生的事實更來得令人畏服。
罕伯、罕明此時面白如紙,他們二人同時都有一種窒息的感覺,雙目驚懼的凝注面前這位英姿不凡的青年,背脊冷汗涔涔!
在他們的腦海中,幾乎已全為一個相似的問題所困擾,那便是:生命與名聲,孰重孰輕?二人沒有去想拚鬥的問題,絲毫沒有去想,因為他們十分清楚,以往比他們武功超越甚多的武林高手,亦同樣曾經在火靈邪者手下吃虧落敗過,妄想一拼,只不過是徒增其辱罷了。
時間在緊張中流逝……
**冷冰冰的一笑,嘴唇微微蠕動……
罕伯、罕叨二人不由全身一震,同時驚呼出口:「且慢!」
**輩角一撇,沉聲道:「如何?二位答允了?」
罕伯極為尷尬的與他兄弟互相一望,悻然道:「罷了,老夫認栽,只是,江朋友、你也得拿出兩手來讓老夫等見識見識,日後與道上同源也有個交待!」
**知道「雙杵黑羅巾」十分狡猾,他眼角一瞥,已看見躺在地上的醉瘋仙牛大可此時口鼻大張,眼睛布滿血絲,全身毛孔,更滲出絲絲鮮血,看情形,那「破血散」的劇毒,立時就要發作了!而這劇毒一旦發作,便是任誰也無法收拾的啊!
**劍眉一軒,大喝道:「好!」
瘦削的身軀猝然如水中游魚,就地作了一個令人不敢置信,幅度極微而又神妙無倫的轉折,在雙杵黑羅巾二人尚末將他的身法印入瞳孔以前,那瘦創的身軀已如一個有形無實的幽靈般倏而閃至罕明身側,右掌急扣罕明左手腕脈!
一傍的罕伯一聲驚喝末及出口,乃弟罕明已本能的揮出七掌相拒,但是——**右掌奇異的一顫,微妙無比的穿過那七次雄渾的掌式中極為微小的空隙,正確已極的扣在對方左手腕脈之上!
那招式之美妙,應用之神異,已達匪夷所思之境,甚至在這兩個功力不弱的黑道高手尚不及思量之前便已奏功!
雙杵黑羅巾不由張口結舌,雙眼發直,一時楞怔在當地,這他們自出道以來,從未遇過的事實啊!
**右掌有如一道鐵箝,牢牢地握住罕明腕脈之上!他鼻孔中哼了一聲,面如寒霜的道:「二位,見識了吧?少在江某面前耍這些花槍,若你們再要拖延時間,江某便只有心狠手辣一次了……」
罕伯十分無奈的看了一下苦看臉的兄弟,伸手自便內摸出一個火紅的瓷瓶,遞到**面前。
**冷然道:「罕朋友,這解藥的用法及其功效,朋友你大約較江某要清楚得多,麻煩你親自辛苦一遭吧!」
罕伯面無表情,但卻顯然極不情願的走到醉瘋仙牛大可身前,緩緩蹲下,目光中,透出一股十分怪異的神色。
這股神色,假如要去詳細分析的話,那麼,不可諱言的,其中包含陰毒與怨恨。
**眼光何等銳利,見狀之下,右手微一用力,罕明驟覺左臂行血倒流,疼痛欲裂,不由自主的哼了一聲。
哼聲出己,有如一盆冷水,兜頭澆在罕伯身上,他微一哆嗦,才想起自己胞弟尚受制於敵人手中。牙根一咬。他打開瓷瓶瓶塞,又伸手撬開牛大可的嘴唇,委曲已極的將解藥為其傾入口中。
**眼看罕伯為牛大可救治完竣,又悠閑的道:「完成了么?依**看來,似乎還應該以真力相輔,推拿一番,這樣才更形妥善,是么?」
說看,右掌又用了幾分勁道,罕明心中不想哼吟,卻由小得他忍不住「唉」了一聲。
罕伯忍氣吞聲的坐在地下,調運體內真氣,好似伺親人般為牛大可推揉起來。
良久……
醉瘋仙牛大可的面色已恢復成原來的模樣,呼息漸順,臉上那病態的紅潮亦消失殆盡,在罕伯的推揉下,露出一股十分舒適而受用的神態來。
**微微一笑,道:「罕朋友,差不多了,二位這就離去呢?還是否想多留戀一會?」
罕伯悻悻的站起身來,行至**面前,說道:「江朋友,老夫已經說過,老夫兄弟二人認栽便是,但是,老夫尚有一個小小的要求……」
**劍眉微皺,沉聲道:「且請說出。」
罕伯略一猶豫,道:「其實也很簡單,所謂『人要臉,樹要皮』,今日此事,老夫等只當它根本沒有發生過,然而……」
**爽朗的一笑道:「自然,江某決不會將今日之中宣揚出去,二位盡可放心,憑火雲邪者的人格,大概二位尚信得過吧?」
罕伯訕訕一哂,又回頭望了望躺在地卜的醉瘋仙牛大可,微微搖頭一嘆,大有心欲為之,而力不能迨之慨。
**看在眼裡,緩緩說道:「冤家宜解不宜結,二位,請便了。」
隨說聲,他已鬆開了右手,洒然站向一傍。
罕明搓揉紅腫的手腕,默默站向一傍,面上毫無表情,乃兄罕伯向**微一抱拳,正待說話。忽然又似想起一件什麼事情,雙目一翻,說道:「是了,老夫險些忘了一個問題,那便是老夫曾經聞及,尊駕似乎與姓牛的亦曾結過梁子,那麼,為何尊駕又肯為了姓牛的出頭惹事?」
**嘴唇輕抿,道:「問得好,罕朋友,江某可以告訴你,人與人之間的情感是十分微妙的,最痛恨的敵人,說不定也是你最讚賞的朋友,江某是說,要了解一個人,喜悅一個人,應該深刻而客觀,並不須要注意他與你所站的立場是否相同。」
雙杵黑羅巾二人若有所悟,輕輕頷苜。半晌。罕伯抱拳長揖,洪聲道:「山青水長,後會有期,江朋友,今日之事,彼此各志心頭,再見了!」
聲息人飛,幾度起落,二人已消失於白茫茫的雪地外。
**似笑非笑的回過身來,走到醉瘋仙牛大可身仿,輕淡的道:「牛兄,還不想說話么?」
原來,**適才所發出的雪球,乃是擊中牛大可肘彎之軟麻穴,並非啞穴或暈穴,是而,這位武林怪傑除了身軀四肢不能功外,其餘各部仍是與常人無異。
這時,醉瘋仙牛大可緩緩睜開眼帘,皮動肉不動的呲牙一笑,道:「呵!呵!好小子,你到會挑揀時機,如此一來,我姓牛的日後怎麼好意思再去找你麻煩?」
**一笑道:「上次在千家集外,江某便想結識牛兄,奈何互處對立,何堪啟齒?衷心之內,卻對牛兄極為仰慕。」
醉瘋仙牛大可吁出一口氣,道:「老實說,我姓牛的還不到看破世塵,六**無慮的時侯,這條老命還捨不得丟掉呢?今天幸虧被你救下,否則,怕便是歸了陰司,這對招子也不肯好生生的閉上。」
**正待說話,牛大可卻又續道:「適才那雙杵黑羅巾罕伯、罕明二人,乃是一對同胞兄弟,為甘陝境內黑道領袖之一,為了一些大小事體,與老夫衝突日久,早已互不相容。十年前老夫與他們硬拼了一拐,嗯,那是一與十之比,那場激戰下來,老夫雖然身受重傷,險死還生,但他們那一撥也沒有佔到便宜,除了這雙杵黑羅巾幸能逃得性命之外,其他八人全在老夫手下送了命。唉,事隔十年,卻不料老夫在前面『望君鋪』憩息打尖之時,了這兩條漏網之魚的道兒,差點屍骨無存……」
**稍一沉吟,道:「牛兄,這姓罕的兩兄弟,日後還會為患么?」
牛大可低啞的笑道:「幸運不會永遠跟隨他們,這次他們是預先置毒於酒食之內,待老夫了道兒,功力大損之下,才能如此賣狂,假如他們捲土重來,呵呵,我老瘋子可要叫這兩個老小子知道天有多高,地有多厚了!」
微微一頓,牛大可又笑道:「江老弟,老夫肘彎處的穴道,現在總可以解開了吧!」
**啞然一哂,右手一指,立將牛大可穴道解了。
稍稍調息一陣,牛大可緩緩自地上站起,他活動了一下四肢,又打了一個哈欠,低頭在地下蹀踱了兩步,忽然道::「江老弟,雙飛三絕掌的後人與你所發生的衝突,你可有妥善的了斷辦法么?」
**苦笑一聲,道:「在下巳多次忍讓。不過,這亦有個極限,若他們逼迫在下太絕,那麼,在下只有與他們周旋到底了。」
醉瘋仙牛大可暗自頷首,他沉吟良久,彷佛下了決心,雙目望**,誠摯的道:「江老弟,說實在話,雙飛三絕掌的後人與你之間的衝突,並不是一朝一夕間的事,自上一輩起這仇怨便已結下,而且,並不是容易了斷的,當然,誰是誰非我們很難硬行斷言,老夫目前可以奉告的,便是雙飛三絕掌的後人早已連成一氣,由一個前輩異人領袖,準備在江湖上大幹一番,他們首先欲除去的,便是他們視如眼中之釘的火雲邪者——老弟你!」
**對這些事心中雪亮,他輕輕點頭不語。
醉瘋仙牛大可一舐嘴唇,又道:「他們的勢力是十分龐大的,除了包括所有雙飛三絕掌的後人以外,更將如今武林中桓赫一時的雙鷹也籠絡進去,聽說更有甚多江湖成名高手亦加入其中,甘為驅使,這樣一來,江湖之上,怕要天翻地復了!」
**是聰明人,牛大可語氣之中,雖然不甚露骨,但已暗示出他對雙八三絕掌後人的不滿。
於是,**一笑道:「那麼,牛兄算不算他們那個集團中的人呢?」
牛大可有些尷尬的道:「若真正論起淵源,老夫與武林雙鷹確是多年摯友,不分彼此,但與雙飛三絕掌的後人卻相交泛泛,無甚交倩,只是,受朋友所託,夫復何言?不過,老實說,我姓牛的亦碓實不願與老弟你結仇架梁,再有今日之中,若老夫我不知感恩,日後再以怨報德,那老夫就小能算是個人了……」
**忙道:「牛兄,且莫如此說法,在下……」
牛大可微微擺手,續道:「自現在開始、日後無論情勢如何演變,老夫定然拼了背個臭名,也要置身事外,假如可能,說不得尚要善勸那兩個老鷹收收手,少結冤家,不過,這卻要看他們自己了。江老弟,言盡於此,日後咱們總還有見面之日,我姓牛的沒有什麼報答你救命之恩,到再見之時,只有請你喝兩杯老酒了!」
**對醉瘋仙牛大可這豁達豪爽的性格,可說欣賞已極,尤其他能為彼此設想,態度不慍不火,待人行事之道,更是恰到好處,這確是難能可貴了。
於是,**長揖為禮,依依道:「牛兄重義為仁,雲天高誼,的令在下欽服,再見之日,但願恩怨清了,那時,在下必與牛兄多盤桓。」
醉瘋仙牛大可呵呵笑道:「固所願也,老夫久已不作如此正經之狀,下次見面,說不定還我又醉又瘋的面目了。江老弟,老夫去了,呵呵,尚得感謝你叫罕伯那老小子為我鬆散了一番筋骨呢!」
**微哂,再度抱拳,牛大可已自縱身而去。
雪已不知在什麼時侯停了,氣溫卻更形降低,披上銀裝的大地顯得空蕩而凄清。
**有些悵然的獨立於地,剛發生的事情,好似一縷煙霧般過去了,無聲無息,而現在,他又該到那裡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