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六章 榮月山莊(一)
第一百六十六章榮月山莊(一)
對於跟在身後的來喜,逐月並沒有阻止,也不知他是怎麼走的,總之他避開了宮中所有的明哨暗哨,安全的出了皇宮,我們在一處偏僻之地緩下身形,上了一輛馬車,馬車的裝飾很簡單,內里卻極為舒適,乾糧點心一應俱全,看得出,是用了心準備的。
逐月與來喜駕著馬車,一路向城外駛去,我偷偷掀開窗帘,呆愣愣的望著離自己越來越遠的金色皇城,才驚覺,原來出宮,竟是這麼簡單。
外面的天色由亮轉暗,又由暗轉亮,馬車始終在不停的飛馳,我醒了又睡,睡了又醒,直到再流不出眼淚,我掀起車簾,坐到逐月身邊,「我們……要去哪?」
「我以為你不會在意。」一個日夜沒有喝水讓他的聲音有些干啞,我回到車內將水壺取出,遞到他手中,「歇一會吧,不用著急,我們有的是時間。」
逐月看著我笑笑,伸手接過水壺喝了一口,「也許……我並沒有那麼多時間。」
我不明白他的意思,他也不再說話,只是專心駕車,我很想問他最後究竟與福臨說了什麼,可話到嘴邊,終是咽了回去,無論他說了什麼,也無論福臨今後如何,似乎都跟我沒什麼關係了吧。突然我又想到,就這麼走了,也沒去跟玄燁打個招呼,似乎很沒義氣,也不知烏雲珠有沒有醒,如果醒了,她應該會開心吧,因為她終於少了最大的負擔,她有一生的時間讓福臨……忘記我。
還有若雪,我看了看逐月,還是沒問出口,算了,過去的事,就過去吧。
到了晚上,我們找到一家客棧留宿,整個晚上我始終警覺,也不知自己在防備什麼,是怕逐月?我與他已做過了最親密的事,我還怕什麼?那一夜的瘋狂……我曾試著忘記那一夜,可越是刻意,那種感覺偏偏越浮上心頭,到最後,身體竟微有些發熱,我將自己埋進被子里,嗚嗚咽咽的又哭出聲,也不知是在懷念自己丟失的心,還是在痛恨自己的……無恥。
直到第二日天明,我擔心的事並未發生,逐月老老實實的在隔壁睡了一夜,並沒有突然闖入或是半夜翻窗什麼的,讓我安下了心,又覺得有些對不起他,我似乎將他想得太過不堪了。
就這樣,我們馬不停蹄的日夜兼程,來喜不知怎麼變得異樣沉默,好像也跟我一樣,丟了心。
我沒有問逐月究竟要把我帶到哪去,也懶得算究竟過了多少天,直到馬車經過洛陽,卻並未進城,我有些奇怪,「不進城么?天又快黑了。」
他笑笑,「我們直接回家。」
家?這個字又讓我怔忡了半天,天色微暗,在月亮升起之前,我終於看見了「家」。
一座精緻的山莊座落在不遠山腳下,正對著山莊,有一個不算大的湖泊,如同一面鏡子鑲嵌在綠地之上,湖泊旁邊又有一片樹林,微暗的天色顯得其中霧氣氤氳,山、水、草地、樹林……這裡與我夢中的地方竟是那樣相似,我的神情之中大概透出了一些驚喜吧,逐月將馬車停在山莊前,跳下車去,將手遞過來,「喜歡么?這就是我們的家。」
我遲疑了一下,將手交到他手中,扶著他下了車,一扇不甚宏偉卻十分雅緻的大門映入眼中,抬起頭,四個大字高高在上:榮月山莊。
榮?月?
我腳下不禁遲了一下,他看著我輕聲道:「以前這裡叫水月山莊,因為那時陪著我的,只有門口的藍水湖,現在不同了。」
我心中說不出是什麼感覺,只得朝他笑了笑,他轉身前去叫門,大門應聲而開,一個腦袋探了出來,一個十七八歲的少年,看見逐月愣了愣,連忙將大門拉開,朝著裡邊兒大聲喊:「莊主回來了。」
逐月笑著拍了一下他的腦袋,「還是一驚一乍的。」
那人嘿嘿一笑,「莊主,按你傳信回來的日子,昨天就應該到了,怎麼今天才回來?」說著又探頭看著我,「這位就是夫人么?」
逐月只是笑了笑,卻沒說什麼,回過身來拉住我的手,步入門去。
這時一個五十左右歲的老者迎上,聲如洪鐘地道,「莊主,你怎麼才回來?夫人帶回來了么?」說著話,眼睛又溜到我身上,將我從頭自腳打量個遍,我有些不習慣,逐月上前一步將我擋在身後,「蔡叔,別嚇著她。」
那老者呵呵一笑,「好,好,莊主與夫人先回房稍作休息,我這就讓人去準備飯食。」
說罷,也不理逐月,徑自而去,逐月笑道:「別見怪,他就是這麼個性子。」
我點點頭,又隨著逐月前進,一路走來,亭閣樓台錯落有致,裝飾又隨性自然,讓人有一種很舒服的感覺。穿過一扇精緻的拱門,他將我帶到一個獨立的院落之前,院門上寫著兩個字:棲霞。
棲霞院不大,卻很清幽,兩個清秀的丫頭迎出來,欠著身子給逐月問安,逐月淡淡的一點頭,帶我們來到一處正房前,說道:「惠兒,你先在這住吧。一會我讓蔡叔給你再多安排幾個丫頭伺候。」
這裡……我心中有些緊張,臉上也有些不安,逐月苦澀的笑笑,「我住在對面的對面的舞雲閣,有什麼事就去那找我。」
順著他指的方向望去,果然,離這裡不遠處有一處樓閣,我偷偷鬆了口氣,逐月回頭看看來喜,來喜淡淡地道:「奴才只留在主子身邊。」
逐月看了看我,我忙道:「不用再安排什麼人服侍我,有來喜就好。」
逐月點點頭,「那好吧。」
那兩個丫頭的神色間充滿了好奇,似是想不明白莊主為什麼肯讓一個男子留在「夫人」身邊,我有些局促的看著逐月,「你……也先回去歇歇吧。
逐月沒有立刻離開,站在那看了我半天,輕聲道:「沒什麼話對我說么?」
我搖了搖頭,逐月笑笑,朝那兩個丫頭道:「好好服侍夫人。」說完,轉身離去。
看著他的背影,我的心情有些沉重,連日趕路還不覺什麼,等到安定下來,雜七雜八的想法又湧上心頭,來喜扶住我,輕聲道:「主子,進去吧。」
進了房門,看著周圍陌生的景緻,我突然有些不太習慣,總沒有到家的感覺,不像在坤寧宮時那般隨性,坤寧宮……呵呵,我實在是不該再想這幾個字的,從現在起,那紅牆灰瓦中的一切,都不應再與我有什麼關係。
心中這樣想著,腦中卻不自主的又想到,我出宮也有十餘日,不知烏雲珠怎麼樣了,還有福臨,我走了,他應該會很傷心吧,也不知道他要怎麼向人解釋我為何無故失蹤,我真是給他扔下一個大麻煩呢。
此時那兩個丫頭走上前來輕施一禮,「婢子有情/有意,給夫人請安。」
我看著她們兩個,愣愣地道:「誰給你們取的名字?」
「回夫人,是蔡管家給取的。」
蔡管家?我腦中浮現出那個聲如洪鐘的老頭兒,又朝她們兩個笑笑,「這名字倒有趣。」
有情一欠身道:「夫人可要先梳洗一番?」
我搖搖頭,「先不用,你們先出去吧,有事情我再召喚你們。」
有情有意二人對視了一下,福了一福,退出門去。
屋中只剩我與來喜二人,我這時才敢徹底的放鬆,坐到桌前伸了伸腰,來喜站到我身後,輕輕為我按揉著肩膀,沉默了一會,他低聲道:「主子既然到了這,就……別再想得太多。」
我點點頭,屋內又是一陣磨人的寂靜,來喜輕笑著道:「奴才給主子說個笑話?」
我回過頭看著他,失笑道:「你那幾個笑話還不是從我這聽去的。」
這十幾天來,來喜消瘦了很多,使得原本就不甚健壯的身子更顯單薄,他勾了勾唇,蒼白的臉上多了一絲活力,「主子講的笑話是百聽不厭的。」
說了兩句,我們又不知該說什麼好,來喜動了動唇,「奴才還是為主子打些水來梳洗一下。」
「來喜。」我叫住他,「我們已經不在……那個地方了,你今後,不要再自稱奴才。」
「奴才遵旨。」說罷又一錯愕,笑道:「習慣了。」
我朝他笑笑,「慢慢改。」
來喜點點頭,「是。」
「這麼長時間,我們都變了很多呢。」我怔怔的說,想當初,我在坤寧宮每日胡鬧,還封了來喜做高手,那時候的我們,是多麼無拘無束?為何現在會變成這樣?兩人都好像丟了心,丟了……心?
我驚疑的看著來喜,來喜讓我盯得有些不安,我仔細回想了一下臨出宮前那段時間發生的事,那一次,來喜夜探景仁宮,卻讓若雪半路「誤害」了,既然是誤害,那麼若雪當時要「害」的就不是來喜,而是……我!直到後來,若雪終於成功了,我聽見她說:你怎麼「又」中招了?也就是說,第一次來喜中的,也是同一種毒。
來喜的毒到底是怎麼解的?讓他失魂落魄至此的,也跟這事有關么?
我站起身,直視著他的眼睛,「告訴我,你當時的毒,是怎麼解的?」
來喜臉上現出一種既驚且愧又難以面對的神情,他低下頭去,一言不發,我緊蹙眉頭,來喜不可能是吃了什麼解藥,否則豈會是那種神情?又想到來喜第一次中毒後頸上露出的紅痕,他是個宮人,是絕不可能去找宮女或任何一個女人來疏解體內媚毒的,想到這,我心中驚詫非常,難道替他解毒的竟是個……男人?
我眼前浮現出一人的輪廓,又想起那人在我走時的那種舉動,心中又加了三分肯定,我一把抓住來喜,驚聲道:「是追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