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闖庄
「孤霞嶺」的形勢崢嶸險崴,處處懸崖,飛泉流瀑,而嶺上嶺下,盡為莽莽林木;整片嶺巒,僅有頂層一塊十多畝方圓的地面較為平坦,「起霸山莊」便順著這塊地形建
起來,建材或以青石、或用原木,形質拙沉厚,卻別俱宏偉之氣,亦有樓有閣,格局渾然一體,看得出當初起造之際,主事者曾費過一番心血。
從嶺下通到庄前,只得一條青石板鋪成的道路,要想另僻捷徑,就須格外花上功夫了。
庄翼與蘇捷、谷牧遠三人,當然不會沿著這條石板路登嶺,如此固則方便,但曝露行藏的機會亦相對大增;他們在經過暗樁指點下,由南邊的一處斷崖攀升嶺巔,這處斷崖,幸好尚不十分陡峭,崖身且多凹凸部份,堪可落腳,三人一路翻登而上,倒還不算過於辛苦。
摸進山莊的當口,正是傍晚,野嶺荒林之間,天暗得好快,幾乎一下子就天暈地黑,一片沉黝了。
越是周遭黑暗,越顯出「起霸山莊」的燈火明亮輝煌,點點如繁星般的光華閃爍眩映,直同串珠凝彩,樅橫交織。氣勢果然不凡。
幽暗中,蘇婕住視著前面的山莊閃閃燈火,亦不由讚歎的低語道:「在這麼高遠荒寒的地方,還能有如此排場設,委實是不簡單……」
庄翼淡淡的道:「有錢有勢再加有閑,自然要與眾不同點,否則,仇勁節怎麼顯示他高人一等的身份?」
望了庄翼一眼,蘇婕輕輕的道:「行動當中,千萬別意氣用事,我們一切照計劃進行,犯不著同姓仇的嘔!」
庄翼目光陰冷的道:「我那來的興緻去和姓仇的嘔?我只想救出我老爹,不生遺憾就好!」
悄悄把手貼在庄翼的手背上,蘇捷的聲音於柔婉中透著萬般深情:「你多小心,我要先走一步了……!」
突的打了個寒噤,庄翼抓住蘇婕的手,有些急促與慍怒的道:「不要這樣說話,什麼叫先走一步?」
蘇婕怔了怔,隨即倩笑加花,道:「好!好!算我說錯了,我的總提調,我的意思是,該我打頭陣了吧?」
鬆開手,庄翼低吁一聲:「這才像話,蘇捷,記得見機行事,不可冒險逞能……「
蘇捷甜甜的道:「寬念吧!總提調!我還打算和你糾纏一輩子呢!」
於是,她身形摩起!幾次閃掠,已然消失在夜色之中。
一側,谷牧遠雙眼平視,面無表情,剛才庄翼輿蘇婕的談話,他彷彿完全沒有聽到。
庄翼定了定神,壓著嗓門招呼:「谷牧遠——」
上身湊前,谷牧遠同應:「是!」
庄翼笑笑,道:「我們也好行動了!」
谷牧遠在前,庄翼隨後,兩人身法矯似狸狐,迅速穿越林木草隙,不片刻,已來到「起霸山莊」高聳堅實的石砌圍牆之前。
回頭向庄翼比了個手式,谷牧遠並未躍騰上牆,反而領著庄翼沿著腳摸索試探,侍他再忖度方位角度,摸到一面四沿凸突成球狀的石塊時,便停止下來,開始發力緩緩向內推動。
這塊石頭在谷牧遠的推動下。果然一寸一寸朝里移開,不用多久,巳露出兩尺多寬,一尺多高的空隙來,足夠人體進出還有餘。
谷牧遠小聲道:「『起霸山莊』的頂不但埋設有帶勾暗刺,還遍布串鈴,一不小心,就有可能驚動上當,我們卧底的兄弟特別留下這個通道,好方便我們出入——」
庄翼忙問:「蘇姑娘那裡是否亦有同樣安排?」
谷牧遠點頭道:「弟子早已稟告過蘇姑娘,何處留有暗道,如何識別及運用等也說明了,她摸進去的地方比我們還省事,只要掀閣一塊雜草掩蓋著的石板,下面就是地道,地道僅挖掘五、六尺遠,通過圍就入庄了,還是我們的暗樁臨時親自施工的……」
庄翼道:「不會露出痕迹吧?」
谷牧遠低聾道:「那個兄弟一向行事細心謹慎,牢靠得根,六爺寬念,包準蘇姑娘無驚無險!」
谷牧遠微帶——的道:「是卧底的那位兄弟講得仔細,他手繪的圖樣我再三揣摸,已能熟記在心!」
拍拍谷牧遠旁膀,庄翼道:「有你的,小子!你看我們打何處闖入比較合宜?」
谷牧遠沉吟著道:「六爺!樓房裡一共有四名『紅衣把頭』監守老太爺,不過他們採取輪班制,換句話說,實際當班的只有兩個,如果我們能在其餘兩人驚覺之前先得手,全身而退的機會就比較大,反之,則須費一番周折,他們的『紅衣把頭』個個身手不弱,都不是省油的燈……」
庄翼道:「且碰碰運氣看吧!這原本就是無從選擇的事!」
谷牧遠道:「老太爺住的房間是二樓最靠左邊的一間,六爺請看,糊著淺灰棉紙的那窗戶便是,四名守衛的寢居都在樓下,可是當值的兩人卻隨時跟在老太爺身邊,平時老太爺的房門不能關,他們就窩守門口,以視線不脫離老太爺身影為原則,請示六爺,我們該打那裡進去才允當?」
「嗯」了一聲,庄翼他明白谷牧遠不敢遽做建議的苦哀,他立刻下達決心:「牧遠!你從後門進去,往樓上沖,等你展開行動,我再打二樓窗口硬撲,先護住老太爺,然後分內外兩頭夾殺!」
谷牧遠頷首道:「就照六爺指示的辨!」
庄翼連鞘抽出插在腰間的木色劍,沉色道:「開始吧!牧遠!」
谷牧遠躍起激射的身形,有如怒豹的狂撲,一次沾地,已合身沖入後門之內,木材的碎裂聲甫始傳揚,整片門扉業已崩散,庄翼更不遲疑,雙肩倏幌,人巳暴飛丈高,只見他弓背挫腰,「嘩啦啦」一片震響里,斗然破窗登堂。
碎裂的窗框格木方自四散紛舞,他凌空一個旋迴堵上門口,這一剎間,他已看到自己老爹正楞呵呵的從床榻坐起,睜著一雙惶松睡眼蒼茫顧視,猶迷途糊糊弄不清楚是怎麼同事呢。
老爹的氣色還不錯,這一陣子,憑添三分白皙,似乎又養胖了些。
樓梯那邊傳來劇烈的金鐵撞擊聲,顯然是谷牧遠已與對方遭遇上了,庄翼趕緊回頭扔下幾句話:「爹!是孩兒來救你了,你老人家就在床上別動,我們根快就迴轉這裡!「
不侍庄元答話,他已衝出門外,微呈曲角的樓梯上,谷牧遠正在仰攻,仆刀還展如冷焰飛濺,石火閃眩,兩個全身紅袍的大漢各執鬼頭刀及子,拼力拒抗,由於樓梯勢斜,合兩人之功,倒不若谷牧遠獨個兒來得進退俐落。
木色劍青華猝映,空氣中發出「絲」「絲」裂響,彷彿極西的一抹閃電,那使子
的大漢正要回攔截,卻在轉身同時撞上他的夥伴,頭才得半揚,咽喉間已鮮血灑溢,巴掌長的一道血口子掀卷嗡顫,象是開著一張大嘴!
執鬼頭刀的漢子一聲怒吼,竄身向上,刀縫劈戳揮斬,直若流芒縱橫,庄翼長劍點彈飛指,在密集的碰撞聲中,又准又快的於眨眼下搐開了對方的攻勢。
倭刀便在此刻帶起一溜光弧,宛似惡魔的詛咒般隨形而到,紅袍大漢剛被庄翼的反制逼得後退,旋踵之餘已赫然看到倭刀的前端透出於自己的前胸!
嘶號聲恍同狼嗥,紅袍大漢全身前仆,谷牧遠已抽刀躍越,邊低擊急問:「六爺!老太爺可安好?」
庄翼退向房門,沉著的道:「毫髮無損!」
樓下的開門聲響起,步履雜亂倉促,谷牧遠側首望去,面無表情:「另兩個『紅衣把頭』來了,六爺!」
庄翼掂腳一看!果不其然,又兩名紅袍壯漢,一面扯整衣襟,一面提著傢伙往梯口奔來,領頭一個口中還連聲高呼:「老魏、老簡,發生什麼事啦?」
那「老魏」、「老簡」自然不能再答話,回應的卻是樓外聚來時一片喊叫叱罵聲,跟著陣陣赤光衝天升起,加雜著人們奔跑喘息,乒刃輕磕的嘈亂聲響,情勢在俄頃間巳起了變化。
兩名紅袍壯漢不禁有些惶然失措,一時難以決定如何因應,前頭的一份忽而抬頭,發現了梯頂處的谷牧遠及兩具遺,吃驚之餘,脫口大叫:「有姦細侵入了,老孫!我們先抓姦細要緊!」
他那伴當早已急得沒了主意,聞言之下,跟著搶身過來,瞠目四顧,道:「姦細在那裡?怎麼外頭也一片混亂,還起了火?娘的,這到底是什麼把戲?」
前頭的一位來不及多說,悶著頭便往樓梯上撲。手裡一爛銀槍抖出明幌幌的大團槍花,逼對當梯而立的谷牧遠兜門刺到!
倭刀攸挑,「當」的一記震開槍尖,谷牧遠步落兩階,七刀並做一刀暴斬?
對方卻是半步不退,爛銀槍倏吐倏吞,點點晶芒流飛燦閃,毫不含糊的硬挑倭刀,連串的叮噹聲震擊於一剎,誰也沒有占著上風。
另一個紅袍壯漢右手緊握大鐵勾,左手伸入懷裡,摸出一隻三寸長短的竹哨就侍往嘴巴送,樓上的庄翼突兀身形旋掠,木色劍的森青寒光便有如一道橫空的長虹,以那麼無可言喻的快進凌虛而至,幾乎在光華映現的同時,鏑鋒已達目標!
竹哨來不及沾唇,這一位慌忙斜躍向惻,大鐵勾順著躍動的勢子猛力揮出,青碧凝如滾桶似的劍華掀然舒搖,大鐵勾就像發了瘋癲一樣連連跳彈,執勾的手臂亦在順息間皮開肉綻,血糊淋漓,大小交錯的傷口,怕沒有數十幾道!
這姓孫的仁兄拋著手臂,踉蹌倒退,更聲向鬼哭狼號:「范老!趕快傳警求援哪,我這裡撐不住啦……!」
叫范老三的那個運槍如風,快桃狠戮,奮力抵擋著谷牧遠的強攻,驟前聞聲之下,不由紅著兩隻牛眼,嘶啞的吼叫:「我要得空示警,還用得著你說?你不看看,我挪得出一點剩餘來么?」
庄翼的面容,在樓外一片熊熊騰升的火光照耀下,顯得特別的蒼白陰冷,那輸傳的赤輝在他的眉宇之際交替明暗,一股逼人的肅煞之氣彷若成形。
姓孫的『紅衣把頭』委實是到了膽顱心驚,欲振乏力的地步,竟控制不住的怪嚎起來:「來人哪!快來人哇!有姦細進來莊子搖山門啦,兄弟們趕緊支援,再遲就通通玩完了……」
庄翼的木色劍「錚」的一聲筆直伸出,姓孫時倉惶後退,庄翼腳步輕滑,左右幌閃,十三劍已自十三個不同的角度並現齊落。
大鐵勾拚命翻飛截磕,孫某雙目如鈴,吁吁急喘著蹦蹦跳跳東跺西藏,剎那間的接
中,他卻只擋住了十三劍里的六劍,其餘七劍便毫不留情的入肉透骨,完全包送上身!
人在地下滾輾哀號,號聲越來越弱,那范老三不遑回頭,但也知道大勢不妙,正咬牙切齒、目欲裂的當口,谷牧遠猛的側身弓背,一頭便撞入敵人中官之內,這范老三猝不及防,拖槍掠下樓梯,腳一沾地,驀然軀體半旋,爛銀槍冷芒一溜,折射身後——好一記回馬槍!
谷牧遠斜落的身形迎著槍尖快速懸幌,當槍尖劃過他的大腿、腰際、鋒利的倭刀亦橫胸砍出,一聲悶響過後,差點就把范老三劈成了兩半!
刀鋒酒著血水,滴溜溜成一線拋落,谷牧遠身子大大幌了一幌,勉強站溫,整個左側由腰至腿的部位,業已一片腥紅。
庄翼趕了過來,急問道:「你挂彩了?還能不能行動!」
谷牧遠吸著氣道:「六爺放心,傷勢並不嚴重,只是被那的槍尖挑開了一道口子,尚未傷筋動骨,我看還不致於影響行動!」
先從腰帶內取出一包金創葯來,庄翼撕開封褶,將整包葯未全敷上谷牧遠的傷口,又扯下一截袍擺動,匆匆裹緊,邊皺著眉道:「雖然沒有損及筋骨內臟,口子卻是劃得挺長,牧遠,你流血不少,挪動的時候要注意,別又杷傷處牽裂了……」
谷牧差並不在意自己所受的創傷,記掛的卻是二樓房間里的庄老太爺,他轉頭上望,邊低促的道:「我們應該脫離此地了吧?六爺!」
庄翼道:「走!」
谷牧遠的姿勢明顯的透著僵硬,左側身子特別滯重,抬足移走的時候平衡稍差,但仍然可以自行支撐,動作慢了點,腿腳還算靈光。
兩人一進門,庄元早已站在床前,憂急焦惶之色溢於言表,看到進來的是自己兒子,才不由長長吁一回氣,如釋重負的啞著聲道:「天可憐見!我几几乎都急瘋了,只聽到下面殺來砍去,雞毛子喊叫不停,又不知誰輸誰贏,挨刀挨槍的是那一個?我這顆心就吊在嗓眼裡啦,剛剛我還在思量,萬一入門來的不是你們!而是這片鳥庄的人,我則如何自處是好?」
庄翼上前扶住老父,低聲安慰著道:「爹寬念,前來搭救你老人家,我們早有周詳計劃,人手調遣亦極為妥貼,一切皆以爹的安全為首要顧慮,縱使有驚,也必然無險!「
庄元迫切的道:「這還仍在人家地盤裡哩,滿話先甭說,倒是怎麼早早離開要緊………」
庄翼轉身過來,微微下蹲,道:「爹扒在孩見背上,千萬摟緊,不管遇到任何狀況都別慌張,最好閉住眼睛,什麼都不去看它,孩兒自有擔當!」
連連點頭,庄元道:「好!好!眼不見,心不煩……」
接著,他順勢摟住兒子腰間,庄翼身子一起,已把老爹背溫,這一背,他才感覺到,自己老爹的體重還真不輕。
谷牧遠來到窗邊,略一探視,隨即回頭招呼,道:「外面很亂,六爺!正是時候!「
庄翼再次叮嚀父親,道:「爹!抱緊!閉上眼!」
聲音甫落,他猛一長身,如同大鳥騰空,擦過一株枯樹的枝梢,斜斜飄向五丈之外,跟著庄翼的動作,谷牧遠亦隨後掠出,著地時卻搶出好幾步遠才堪堪站穩。
在火光忽明忽暗的映幻下,庄翼躍到谷牧遠身旁,道:「怎麼樣?還挺得住吧?」
谷牧遠抹了一把汗水,苦笑道:「沒問題!六爺!」
突然,左側方的陰影中起一聲細碎的「悉嗦」之聲,全身一片艷紅的蘇婕已現身出來,她向庄翼招招手,輕輕悄的道:「總提調!跟我來!」
庄翼答應一聲,與谷牧遠亦步亦趨的綴在蘇婕身後疾走,一行人盡量避開火光可以照到的地方,偶而也隱伏於黑暗中靜侍奔突的人掠過!不多久,他們己來到腳之下,通過一條短短的地道。業已身處「起霸山莊」庄外。
扒在庄翼背上的庄元,兀自死命緊抱兒子腰間,一邊猶粗濁的喘息著,咻咻的鼻息,吹拂得在翼後頸陣陣騷癢,他只好強忍住,托在老父臀下的左手也不敢稍有鬆動。
出了山莊,蘇婕頭也不回的在前引路,直到他們預藏坐騎的地方才停步下來,吁一口氣,她轉頭對庄翼嫣然而笑,扁貝似的玉齒,黝暗裡閃泛著皎白的磁光:「累了吧?「
庄翼笑道:「還好!」
望一眼庄翼背上的庄元,蘇婕放低了聲音,道:「是令尊?」
庄翼點頭:「正是家父!」
蘇婕關切的問:「老人家沒受什麼驚嚇或傷害吧?」
庄翼道:「托福,一切安好!」
呶呶紅潤的小嘴,蘇婕道:「也好下來讓我拜見!拜見!」
庄翼知道蘇婕是一語雙關,體恤自己——算是已經脫險了,老爹卻仍背負在身,人駝人,該多累哪;他略微側首,低聲向父親道:「爹!可以下來了,咱們已脫離虎口啦!」
庄元睜開雙眼,但見周遭暗沆沉、黑呼呼的一片,山風又颳得強勁,不由機伶伶的打一個寒顫,幌幌悠悠的問:「這,這是那裡呀?我被你一陣連翻帶轉,剛才就和騰雲駕霧一樣,這把老骨頭都快拆散了……」
庄翼忙道:「爹!我們已衝出『起霸山莊』,就在這裡準備上馬回家羅?」
幾步外的蘇婕嬌呼一聲,道:「總提調……」
庄翼拍拍自己腦門,趕緊又道:「這位蘇姑娘,這次也跟孩兒一齊來搭救你老人家,還請多多見過!」
嘴裡漫應著,庄元正茫然四顧,蘇婕巳走上前來,盈盈下拜:「蘇婕拜見伯父,賀喜你老人家平安歸來!」
庄元目光一亮,急忙虛虛伸手攙扶:「不敢當!不敢當!多謝多謝,起來,快請起來……」
等蘇婕站直身子,庄元忍不住仔細上下端詳,邊迭聲誇讚不已:「好!好!果然好一個標緻人物,美而不浮,艷而不妖,英氣內鑒,即賢又剛,難得是江湖兒女,更知禮教,我兒好眼力,呵呵!好眼力!」
誇得蘇婕心中又喜又羞,俏臉蛋上浮起一抹嫣紅,甜滋滋的感受里,外加上一份踏實——這口氣,可不像公公瞧媳婦,起瞧越中意么?老莊元不愧是飽經世故,人情達練,只一眼,即已看出雙方的關係不比尋常了呢!
庄翼生怕父親說得太露骨引起蘇捷曬尬,他立時拿話岔開:「爹!我們上路吧!早走早安心,有話回去再說!」庄元頷首道:「這個兒地方陰風慘慘,又冷又黑,左近全是荒山野嶺,莽莽林木,弄不好真能跳出個魅鬼精怪來,兒子!咱們走為上策!」
四個人,三匹馬,庄翼與老父合乘一騎,沿著山間窄徑,遁來路奔回,庄翼預計,要是中途不停的話,天亮時分,應該到家了。
回到「老龍口」,庄翼當然不會再將老父直接送返住處,也不安排到自己的精舍,他早已備妥另一隱密所在——西郊的一座清雅民宅,以供庄元暫為棲身,避開當前的鋒頭。
侍候庄元的老潘升自則調來差遣,此外,竇黃陂、冬仁和兩位鐵捕亦兼了保鏢的私差,眾人一下馬,熱水飲食包括溫暖的爐火,業已一概俱全。
東廂屋裡,除了庄元因勞頓終宵,過於疲累而先去歇息外,大夥的精神都還不差,正圍爐而聚,著熱茶商議下一步的因應之道,連谷牧遠也在經過敷藥包紮后,腰豎得筆直的正座當場,果然是「小夥子睡涼坑,全憑火氣壯」!
庄翼的眉宇並不開朗,神色亦非那種得利后的欣悅之態,他顯得心事重重的道:」你們有沒有感到,這趟上『起霸山莊』的行動過於輕易?『起霸山莊』一向防衛周密,戒森嚴,雖不敢說是寵潭虎穴,也差不多遠,我們則進出隨心,撇開『觀雲居』那四名『紅衣把頭』的阻擾,幾乎就沒有遭到抗拒,這種清況,對『起霸山莊』素來的威脅而言,未免離譜太甚,我懷疑,會不會其中隱合著什麼陰謀詭計?」
谷牧遠介面道:「六爺!弟子認為是我們的運氣好,加上蘇姑娘擾敵的策略成功,對方在慌亂之中錯估形勢,才未能發揮應有的防衛功效及封鎖手段,也或許是外間高抬了『起霸山莊』的實力,他們太平糧吃久了而造成因循怠忽亦未可言……」
庄翼搖頭道:「幾把火乃是一貫的擾敵技倆,『起霸山莊』如果日常演練有術,組織嚴密的話,早該有其即定的任務編配,責任劃分,從而落實反應,但當場的情形又非如此,見到的只是一片亂,狼奔豕突,毫無章法,這種表現,真箇令人費解……」
蘇婕泯唇一笑,帶幾分神秘的道:「總提調!我可能提供給你這個答案,說穿了,就一點不奇怪啦!」
「哦」了一聲,庄翼問道:「你莫非察覺了什麼隱情?」
蘇婕盤膝而坐,笑嗤嗤的道:「也不算什麼『隱情』,只是你們光顧看救人,沒在莊裡打轉,所以才不知道,我一邊放火,一邊故意現身誘敵,經常湊近對方,多少便聽到一些消息了……」
庄翼十分注意的道:「你都聽到了些什麼?」
蘇婕霎霎眼,隱隱流露著快意:「仇荻出事了!就在我們摸進『起霸山莊』的前後,也另有一撥不明來歷的人物潛入庄內,目地專為擄劫仇荻,他們行動的時間,與我們大致相偌,總提調,你想想,在『起霸山在』的一干人心目中,是仇荻重要還是令尊老太爺重要?當他們發覺仇二小姐有了大難,自然就會聚以全力援救,顧不得再分心強制老太爺了!」
庄翼愕然道:「原來是這麼一碼事,蘇捷!那伙人得手了沒有?」
蘇婕撇撇唇角,道:「好像是得手了,但在撤身的當口卻暴露了行跡,被莊子里的守行發現異狀,他們又未能及時掌握住仇荻的掙扎,被這女人喊出聲來示警,整片山莊馬上沸騰起來,聽說連老仇都已親自追了過去!」
庄量問道:「截住那伙人了嗎?」
蘇捷聳聳肩,道:「誰知道?我急著去接應你,也管不得那許多了,我希望他們追不到,好叫仇荻受一番活罪,也熬熬她的銳氣!」
谷牧遠撫掌而笑,道:「真是天助我也,世閑就有這麼湊巧的事,要不然,只怕便須大費周章了!」
沉默了半晌,庄翼道:「我在擔心,仇勁節可能會懷疑我們與擄劫仇荻的那伙人有勾結,共謀此事,把一口黑鍋硬朝我們頭上扣,如此就麻煩了……」
哼了哼,蘇婕道:「怕什麼?假若他們截住那些人,真位自然大白,否則,不是我們乾的,老仇憑那一點往我們身上栽?,『起霸山在』再叫財大氣粗、人強馬壯,還算不得『一言堂』,天下事,並非全由他說了就定案!」
庄翼笑笑,道:「有關今晚的行動,蘇婕!我們也是一概不承認?」
蘇婕道:「當然,大家心裡有數就好,對方亦屬老江湖,應該明白這不是一樁沒面子的事,若要把話挑明了,是他們自找沒趣,即使啞子吃黃蓮,總有台階可下,不比抹灰了臉強?」
庄翼打了個哈欠,微現倦乏:「若以仇勁節的閱歷及世故而言,他當然匆忙採取什麼樣的反應較為合宜有利,怕只拍他一時想不轉,或者身邊有入瞎出主意攪局,這個變數就不容易估計了,我看,我們還是多防著些為妙!」
蘇婕道:「俗話不是說過嗎?防人之心不可無,這還用講!」
谷牧遠道:「六爺!要不要回堂口去調集人手過來?」
庄翼沉吟著沒有立刻回答,他在考慮,萬一形勢發生不可預測的極端變異,是否索性整個攤開來豁斗到底?老實說,對於『起霸山莊』,他是打心底厭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