閣子樓,或者黃色巡洋艦(2)
大概不到一個月的時間裡,中系變賣了一些偏屋的傢具,重置了頂樓,在完好地保留祖母房間的前提下,將整棟房子改造成了五個浮華的隔間,這些房間雖然看起來浮華,有點洛可可時代的亮麗感,但實際上用料都很便宜,牆壁和門的邊緣鑲嵌的都是塑料紅寶石,以及從花鳥魚市場搞來的假珍珠,牆壁上的印花是用磨砂紙和彩色鉛筆打出來的。
隔間弄好后,中系拿著閣子樓的宣傳照片先後招來了五名租客,每個人每月需花費1000元人民幣租下洛可可獨間,中系只管收租,偶爾也會去私立大學里晃一晃,只為混下她的畢業證。在當時的經濟環境下,一個月1000元的租金已經可以購買相當豐盛的物品了,只有不到19歲的中系是如何做到這些的呢?
她雖然不是什麼經商高手,但是,卻是個懂得打小算盤謀生的人,她打著後山的招牌在各種人流混雜的地方貼上誘人的小廣告,逢人便花言巧語地推薦:嘿,那邊整座山都是我們的,就像自家的庭院,只要你爬到後山的山頂,那邊就站著一個丹頂鶴!難道你不想同丹頂鶴成為朋友么?難道你不想拿著橙潢色的小金魚近距離接觸丹頂鶴么?來吧,朋友!
來吧,朋友!多麼熱情的召喚!
完全沒有丹頂鶴。
幸運的是,自打嶄新的二十一世紀開始以來,沒有一個租客爬上過山頂。
那是一個流行逃避的年月,人們幾乎躍躍欲試地想離開城市,尋找詩人所說的村莊、凈土,為此,閣子樓的租賃生意紅火得不得了,年景好的時候,中系還要精心地選擇她的租客,對於一個不到二十歲的小姑娘,但凡是身懷點絕技的人都可以吸引住她,比如,脫衣舞女郎,馬戲團的老闆,或者彈鋼琴的胖子。
儘管人們爭先恐後地想要近距離觀看丹頂鶴,但是居住的時間始終都不長。大多數人都是因為不缺錢財只缺平靜才來到這個鳥不拉屎賊不破門的地方。但是,來到這裡的人們@,他們口中的平靜永遠都是為逃避打幌子,閣子樓開放租賃的四年裡,租客已然更換了近30個,幾乎所有人都在繳納了三個月或半年的租金后,只居住一個月就走了,沒有留下任何可觀的理由。
中系總會撐起雙臂,趴在二樓祖母房間的窗口(現已成她的閨房),邊曬著太陽邊看著那些莫名的車輛拉著奇形怪狀的行李箱劃過花園小徑,留下兩道深深的車輪印子,客人們表情各異混雜在汽車裡,看起來都不像是離開曾經居住過的地方,更像是逃竄。每每見到這樣的場景,她便像只狡猾的母狐狸一樣眯起眼睛,盤算著下一個租客踏進閣子樓的日期。世間凈土千千萬,心之凈土最難尋,十九歲的中系,還未懂得人世的無奈,便已學會把玩人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