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迷案疑蹤
梅玉沉聲道:「我叫梅玉!」
「啊!汝國公梅玉——公爺……」
另外有個漢子叫道:「汝國公,不管你的地位為尊貴,卻也不能濫殺無辜,我們可沒惹你……」
梅玉沉聲道:「我找黔中三鳥,假如閣下不是他們一夥的,就請靠邊站去,否則就一起趟趟混水,不過我警告在先,這次的混水趟得很不值得,你們的靠山沐晟已經被扣了起來!」
幾個人又是一驚,那漢子叫道:「我不信,沐總管是沐王爺的兄弟,也是他北京的代表,誰能扣押他,就算皇帝要扣他,也得先向沫王爺打個招呼呢……」
梅玉一笑道:「這話不錯,沐晟對外可以代表你王府,連皇帝也對他客氣幾分,但有個人卻是不在乎他的身份,說扣就扣!」
「誰?誰有這麼大的能耐?」
「龍驤衙統張輔,他出身於沐王府家將,跟沐晟是一個體系,抓起他來毫無顧忌!」
「可是張大人為什麼要抓沐總管呢?」
「因為他主管龍驤衙,責在京畿治安,京師地面上發生的事,不管大小,都是他的責任!」
「不對,那是錦衣衛的責任。」
「龍驤衙的職責跟錦衣衛相同,可是皇帝竟是專門找定了他,責成在他身上限期破案,所以他只好抓了人!」
「抓人也不該抓沐總管。」
「怎麼不抓他,他是殺人劫寶的主謀者,沐王爺並未授意他這麼做,完全是他自作主張,所以張輔才抓他!」
「那沐王爺怎麼說?」
「沐王爺此刻尚無消息,不過我相信他是不知情的,因為他跟我的私交甚篤,每次我經過鎮南時,總會跟王爺聚談一陣,我在困難時,蒙他多方照顧支持,相信他不會跟我過不去的。」
華清風仍在尖刻的威脅下,聞言吶吶地道:「那沐晟為什麼還要叫我們干下這一案?」
梅玉一笑道:「他是自作主張,怕我在西南的權力擴張,影響到沐王府,才設法打擊我一下,不過這次做得太笨了,皇帝對他的用心清清楚楚了,案子一發生,立刻就責成張輔限期破案,華清風,你們實在很不聰明。」
華清風咬咬牙道:「是沐晟把我們咬出來的。」
梅玉笑道:「張輔,沐晟,代王朱桂,每個人都知道是你們乾的,事情發生了,人人都怕沾上你們,我是念在江湖淵源上,先來找你們,若是等到張輔帶人來了,他可不會讓你們活著招供什麼。」
幾個人臉色又是一變,他們都知道這是十分可能的。
雲雀華玉霜首先憤然道:「這算是什麼,我們是應人之邀幫忙的,事情倒推到我們頭上來了;我們也不必代人受過,統統給他掀出來。」
梅玉道:「沒什麼好掀的,沐王爺不知情,都是沐晟一個人在搗鬼,他已經被扣禁起來了,這件事情只能到此為止,責任全在你們四個人身上。」
華清風一嘆道:「國公說得是,我們實在是太笨了,江湖上逍遙的日子不多,投身豪門,這是自找罪受,國公既然找到了我們,就請下手吧!」
他閉目受死,梅玉道:「我如果要殺你們,就不會孤身來此了,我會照會錦衣衛,帶足人手前來……」
「那國公欲意何為?」
「賣一份交情,告訴三位事情已經揭開,請三位悄悄地離開,我想不出一個時辰,張輔就會帶人來了。」
華清風大感意外地道:「國公放我們走!」
「梅某也曾混過幾天江湖,尤其是黔貴道上的江湖朋友,昔年為了沐王府的關係,明裡暗裡,都幫了我不少忙,這份人情我一直記在心裡,三位只要將項鏈賜還,梅某負責,親自護送三位離京……」
華清風臉色又是一變道:「誰告訴國公說項鏈在我們手中的?」
梅玉也微微一怔道:「今天下午,張輔來說的,他說本該即刻派人來逮捕三位的,就是怕三位情急之下,毀掉御賜重寶,所以才慢慢設法行動。」
華清風道:「說來國公也許不信,我們在得手當天,就把項鏈交給沐晟了,他說要以之獻給王紀,作為她三十歲的生辰賀禮的……」
「這個說法太荒謬了,那串項鏈是皇帝當朝賜給我的,在京師出了這麼大的事,王妃敢公然接受嗎?」
「他說王妃酷愛珠寶,就算不敢公開佩戴,對這串項鏈也必然喜愛異常,珍重收藏的……」
梅玉哈哈笑道:「女人喜愛珠寶,就是為了可以戴在人前炫耀,若是只能偷偷私藏著,那又是什麼意思,再說沐王爺又會准許她收下嗎?」
華清風一嘆道:「老實說,我們原本以為這是王爺授意的,所以才不顧一切地幹了,不過我們去交命時,張輔也在,他當時就跟沐晟吵了起來,說沐晟膽大妄為……」
張輔在梅玉面前說過事前他不知情,現在倒是可以相信了,不過梅玉也相信項鏈不在黔中三鳥的手中,的確是交出去了,因為他們到了這個時候,已沒有必要說謊了。
那串項鏈已成了燙手貨,賣了沒人敢要,留著反成禍害,因此梅玉想了一下道:「既是如此,各位快離開吧,我負責送各位離開京師,若是落在張輔的手中,我可不敢說了。」
他抽回了劍,華清風大感意外地道:「國公!你相信我們說:的話。」
「梅某與三位素無隙怨,三位是受人蠱惑才幹下這件事,梅某待人以誠,完全是以江湖道義與三位交涉,三位應該也沒有騙人的必要。」
華清風十分慚愧地一拱手道:「國公高義雲深,華某兄妹感激萬分,既豪寬釋,敝兄妹大恩不言謝,只希望異日在江湖能有報答國公之日……」
梅玉也拱拱手道:「那倒不必了,梅某隻是為了江湖交情,可不是為了示恩,三位就走吧,早一刻是一刻……」
三人正等轉身離開,忽然另外兩個漢子四手齊揚,一片寒芒涌了出來,有幾枝袖箭是射向梅玉面門的,被他舉劍磕開了,但黔中三鳥則在猝不及防之下,各中了十幾枝暗器,倒在地下,只不過掃動了幾下,遂而寂然。
可見那些暗器上還淬了劇毒,中人立死。
梅玉怒吼一聲,挺劍就攻了上去,那兩名漢子忙躲開了,一個叫道:「國公,請息怒,卑職等俱是龍驟衙所屬衛士,剛才只是執行任務……」
「黔中三鳥是劫寶殺人的要犯,敝上受命偵查全案。自然不能縱犯人離開,否則無以復命……」
「這麼說你們真是張輔的手下了。」
那二人自身邊取出一塊腰牌呈了過來,梅玉接過看了,倒是沒錯,這兩人一個叫桂福生,一個叫劉永生,都是龍驤衙中一等侍衛,那等於一個統領的地位,敘職可及三品護衛!冷笑道:「二位的地位不低呀1」
桂福生躬身道:「敝上自受旨之時開始,就知道責任不輕,立遺卑職等二人前來,一半做伴,一半也是要監視他們,不讓他們離去。」
「張輔奉的旨意是擒凶,他已經把握住重嫌犯,為什麼不下手抓下呢?」
「抓人容易,敝上還負責退回重寶,惟恐斷了線索,不敢魯莽行動!」
「那現在你們又怎麼敢殺人了。」
「因為國公已經問清楚了,重寶不在他們手中,而他們又有逃走的可能。卑職只有下手了。」
「是本爵要他們走的。」
「這個請國公原諒了。非是卑職等存心抗命,實在是茲事體大,此三人是直接行兇的罪犯,聖上責成龍嚷衡處理此案,若是讓犯人走掉了,敝處上下都擔罪不起。」
梅玉倒是被塞住了嘴,以張輔的職責而言,黔中三鳥既為兇案主,實在是放不得!
頓了一頓他才道:「你們行使職權,本爵干涉不了,可是你們剛才的暗器,也射向本爵。」
「國公,那四支袖箭都是沒毒的,而且箭鏃都已經扳斷了,打在身上也不會受傷……」
桂福生說話,劉永生則將四支被格落的袖箭都拾了起來,呈給梅玉過目,梅玉道:「為什麼要如此呢。」
「箭骸是淬毒的,為恐萬一誤中國公,故而先將之扳斷了,至於冒犯國公實在是不得已,卑職等出手的暗器,無一不是絕毒致命的,卑職等怕國公在情急之下,會去救他們,只好先將國公安住,冒瀆之處,萬乞恕罪!」
這下子梅玉是真正的沒話可說了。
梅玉雖然自許為江湖人,但他出身貴族,初入江湖就是總鏢頭的身份,江湖上使詐賴皮的那一套他是耍不出的。
桂福生和劉永生殺死黔中三烏,雖然令他心中很生氣,但人家處處都在理上,他也沒話可講了。
再者,以此二人出手暗器之密,以及淬毒之烈,相信他們要對付自己也是能夠得手的,人家發來四支袖箭,都已經扳去毒鏃,目的只是阻止自己不受誤會,算來自己是欠了人家的情,雖然不必感激,但至少不該耿耿於懷了。
梅玉只能改變口氣道:「你們來了多久了。」
「兩天了,自從知道他們干下那一票后,敝上就派我們來抓住他們,因為以前在黔中大家就很熟,他們進沐公府,還是我們介紹的!」
梅玉臉上又有不愉之色,劉永生道:「國公也許會怪我們對同伴下手太狠,這都怪不得我們,本來大家都講在龍驤衙中服役,可是他們走通了沐晟的路子之後,以為攀上了高枝,對舊日同伴都不再搭理了,尤其是這一次,私下接受了沐晟的指派,干下這件糊塗事,也不票告張大人一聲……」
「他們有必要向張輔稟告嗎?」
「張大人老成持重,深受器重,所以皇上命王爺出組龍驤衙時,王爺才派了張將軍,也規定了所有在京的江湖人,都要受張將軍的馭制,幾乎人眾,都要先向張將軍請示的,黔中三鳥這次居然不經稟報,妄自行動,若非因事關重大,張將軍早就立加處置了……」
「張輔的權居然有這麼大!」
「張將軍是由王爺指派,來京效力的,沐公府只是王爺在京的私人行邸,沐晟雖稱總管,也只是一名家臣而已,跟張將軍是不能比的,但張將軍大人大量,不去跟沐晟計較,處處讓著他一點,遂使他的氣焰日張……」
梅玉一嘆道:「小人是不能姑息的。」
「說的是,所以一出事,張將軍立刻就將他扣了起來。」
梅玉笑笑道:「出事的時候,本爵就在沐公府,張將軍也在,他居然還裝聾作啞,是皇帝把責任全套在他頭上,他才緊張了起來!」
桂福生只有訕然地道:「出事之際,敝上尚不知是黔中三鳥所為,那時倒不是裝糊塗,國公走了后,沐晟才說了出來,張將軍立刻罵他糊塗,擅自做主,但是沒有辦法,總不能在那時抓了他下來為王爺添麻煩,直到皇帝把責任全派在張大人頭上,張大人才知道皇帝太精明了,這件事根本沒瞞過皇帝的,才公事公辦了。」
梅玉也有啼笑皆非之感,設身處地一想,張輔的作為也沒有錯,而劉永生下的話,卻更使他震驚不已:
「沐晟是個糊塗蟲,以為國公侵犯了皇帝權益,才要設法打擊國公,但王爺卻不糊塗,他早就指示過張大人說,皇帝是個厲害的角色,有意加重國公的實力,是為了對付王爺的,但王爺很清楚國公的為人,不起摩擦,才不會叫皇帝利用了去,也是我們主家的自保之道!」
話的確有道理,永樂帝不遺餘力,在西南邊境培植梅玉,實在是沒道理的,因為梅玉擺明了是建文死黨,不可能改變立場的,皇帝的用心,就是要利用梅玉,也可以說是利用梅玉背後建立的關係去抵制沐王府,因為沐王府自太祖之後,就一直靖立西南,獨霸一方,對朝廷的旨意也是半理半不理,更別說是接受調度了。
建文帝理國時就是如此,但老王爺沐英是太祖的外甥,建文帝與現在的王爺沐榮自小就有交情,建文帝對老王爺更是十分恭敬,無所謂摩擦。
沐榮繼承王位后,曾來京述職一次,對永樂帝也表示了擁戴之意,但也僅此而已,他對朝廷的敬意仍然不高,皇帝想鉗制他是理所當然的事。
只是梅玉卻不想成為皇帝的工具,因此,他憬然地道:「劉兄可以歸告王爺放心,我都護西南,只是叫眾人多信服一點聖光寺,中原之事,有王爺坐鎮,我是絕對不會為管的,這次也是沐晟先吃到我的頭上來了。」
掛福生笑道:「這次事件絕對是沐晟的自作主張,張大人得信之後,立即派我們圈住黔中三鳥,就是在必要時好作處置。」
「可是那串項鏈仍然沒有著落。」
桂福生道:「這個卑職也在閑談中間及,他們的口風一直很緊,始終沒漏出什麼來,不過國公已經大義開釋三鳥,他們臨去交給沐晟之說,應該是可信的。」
梅玉道:「最好是真的如此,反正沐晟已為貴上所扣押,追出來還不難,否則貴上就麻煩了,失寶之責,梅某已經承受過處分了,現在責任全在貴上的身上。」
桂福生拱拱手道:「國公放心了,卑職立即稟告敝上,在沐晟身上追查!」
梅玉也道:「一切全仗了,當然梅某也希望能順利追回失寶,因此,有需要梅某出力之處,貴上盡可開口。」
那兩個人連連稱謝,梅玉覺得己無必要,在此多留,打個招呼,轉身出來,在山莊外面跟姚秀姑會合了,姚秀姑道:「國公,那兩個人出手太快,賤妄未及阻攔,再者也是看到那四枝袖箭的方向和速度,國公應該擋得掉!」
梅玉一嘆道:「他們只是擋我一下,不希望我湊上去,若是他們拿對付三鳥的手法來對付我,我是很難躲開的。」
姚秀姑也嘆道:「不錯,暗器又勁又密,而且都是淬了劇毒,當面出手,恐怕無人能免,沐王府中,居然能網羅到如此高手,實在不簡單。」
「二十年來,他們坐鎮西南,儼然是個子朝廷,當然不是簡單的,再說,這張輔接長龍驤衙不到兩年,就能夠和錦衣衛分庭抗禮,也足見他手中能人之多。」
「我就弄不清皇帝此意何在,他既然全心全意地信任鄭和了,幹嗎又要弄個龍驤衙出來呢?而且非要從沐王府中調人出來……」
梅玉道:「這是皇帝試探的意思,表面上說是借重實際上是探測一下沐王府合作的誠意,看他們是不是真心誠意,派人出來協力辦事,再者,也從他們行事的態度上,觀測一下他們是否有藉此弄權,營私結黨的意圖……」
「這個皇帝實在很厲害。」
「不錯,冰王也不是個簡單角色,所以派來的張輔也很精明……」
「可是他派出的沐晟卻不怎麼樣。」
「那恐怕是沐王的策略,故意派個糊塗蛋,在京師混攪一下,寬寬皇帝的心,使皇帝以為沐王也是個只會胡鬧弄權的人,不過沐晟胡鬧得過分,張輔即加處置,表示他們對朝廷還是頗為敬畏。」
姚秀姑笑道:「他們雙方都是厲害人物,卻將我們夾在中間,想想實在冤枉。」
「有什麼辦法呢,大哥要託身在西南時,與沐王府的轄地接鄰,那地方原就是沐王府節制的,大哥等於是硬從沐王府中挖地盤。」
「也不能這麼說,沐王府節制的只有安南的交趾,聖光寺從來也沒管過那邊的事。」
「那是以前,以後我這西南夷都護就不能不管了。」
「國公也可以不管的。」
「你在說笑話,那是該我管的地方,而且,一旦有事。人家也會找到我頭上;皇帝就是打的這個主意。」
「那我們不是要跟沐王府衝突了?」
梅玉皺起眉頭道:「鄭和也跟我說道這個問題,他是真心支持我的,希望我在發生事情時,能冷靜處理,千萬不要衝動,尤其是切忌跟沐王府直接衝突……」
姚秀姑也深為憂慮,夫婦兩人默然地回到府中,然而事情的發展卻令人大出意外。
四個時辰后,天才亮不久,他們也不過剛起床不久,張輔又來拜訪,說出了一個令人震驚的消息。
「沐晟在府中服毒自殺,御寶的下落不知去向。」
這個消息雖然驚人,但是對梅玉卻未造成太大的震撼,他只是淡淡地道:
「行兇殺人的黔中三鳥被二位貴屬當場處決,我還可以接受他們的理由,這個沐晟之死,張將軍卻是難以交代得過去。」
張輔倒是頗有擔待地道:「此案既由聖上交代末將負責,沐晟之死,責任全在末將防護不周,末將只是來稟告一聲發生的事,卻不是要求減輕責任。」
他這樣一說,梅玉倒是有點歉然,可是他仍淡然道:「將軍領袖龍驤衙,非比一般武夫,拘押一個重要人犯,居然讓他自殺了,而且還是服毒自殺,這豈非叫人難以置信。」
張輔呆了一呆道:「正因為如此,末將才感到難以自明,沐晟身邊不可能有毒藥,而且他是由末將幾名親信部屬看守著,任何人不能接近,毒藥無由送入,最主要的是沐晟這廝十分自信,一再大言誇說,末將不敢拘禁他太久,必然會很快地放他出來的,哪知他竟自殺了。」
姚秀姑忽然道:「張將軍,有沒有可能他是給人下毒滅了口。」
張輔神色一怔道:「末將也有這個懷疑,因為沐晟看來並無自殺之意,他的暴斃,顯然出之人為!」
梅玉道:「問題是誰會要他的命,當然沐王爺是最可能的,但我相信不會是他。」
張輔道:「表面上看來是沐王爺的嫌疑較重,但略一深究,實在不可能,第一是王爺遠在西南,相距萬里之遙,連沐晟被拘的消息都沒傳過去,更不可能下令滅口了,由此事關係重大,若非王爺親下指示,無人敢膽大至此。」
「會不會又是另一個自作主張的人?」
「不可能,王爺的事,實際是末將在做主,表面上則是以沐晟為代表,此外再無監督的人了,再說沐晟的事,本來王爺還可以問心無愧,大不了落個知人不明之過,倒是他這一死,王爺反而成了有口莫辯了。」
梅玉想想也有道理,沐王是不必如此的,沐晟只要承認是自己擅做主張,事情也只能到此為止了,哪怕真是沐王居後主使,也不可能追究到沐王頭上去的,殺人滅口,誠屬多餘的了;因此皺皺眉頭道:「那總有一個道理吧,既是殺人滅口,總有一個人不願意叫他開口。」
姚秀姑道:「張將軍,是否可以從下毒的途徑上追查,看看是誰下的手?」
張輔苦笑道:「末將也朝這方向調查過了,那一天沐晟總共要了三次點心,兩次酒菜和四壺茶,都是由不同的人調理的,每一個人都有可能,但是嫌犯共有三十七人之多,要找出是那一個下手,實在不容易。」
「怎麼,沐晟一天之內,要吃這麼多的東西。」
「他的食量本大,又嗜口腹之慾,身體不得自由,當然只有吃喝以排遣了。」
「他身遭扣押,還能這樣享受?」
「國公,他只是末將私下扣押的,而且知者無多,畢竟他還是沐公府的總管記室,不能把他當做囚犯的……」
「他吃的東西,都經過檢查嗎?」
「事情就糟在這裡,正因為他不住地口發狂言,充滿了自信,末將想不到會有變故,所以末將未加檢查,不過他要東西,都是透過看守的家將傳言,交付廚房中調理好送來,中間雖經幾道人手,卻沒人能見到他……」
「吃過的碗筷殘羹呢?」
「也由那幾個看守的家將收拾,這幾個家將應是十分可靠,不過末將也將他們扣押起來了。」
梅玉道:「沐晟一死,有什麼影響呢?」
張輔道:「第一就是王爺的嫌疑加重,欲辯無詞!」
梅玉笑道:「浮雲難掩月明,只要我相信王爺就夠了,皇帝反正不會如何的。」
張輔總算鬆了一口氣道:「末將最擔心的就是引起國公的誤會,只要國公能諒解,一切都簡單了。」
梅玉又是一笑,然後道:「除此之外,沐晟之死,就是那串項鏈斷了線,不知道被他弄到什麼地方去了。」
「會不會是他私藏了起來?」
「這個想他沒有這麼笨,藏起那條項鏈,飢不能食,寒不能衣,又不能炫人之前,卻要擔上太多的風險,放棄他目前所有的一切來換取,似乎太不划算了。」
「他藏起來將來可以歸獻王妃……」
「這是他的一個說法,細想起來頗多破綻,首先王爺未必肯接受,收下這串項鏈,就是跟朝廷和國公擺明作對了。王爺不會做這種冒失事情的,王妃愛好珠寶是不錯的,但她只是一般女人愛美的心理而已,也沒有這麼大的本事能影響到王爺倒行逆施,多半也是不敢收下的,最重要的一點,就是他如藏下準備獻之王紀,至少沒有人會殺他滅口了。」
「將軍之意,是有人為了項鏈而滅口。」
「是的,這是最合情合理的揣測,是項鏈已經轉了手,而且劫寶之舉,根本就是那人蓄意慫恿而為之,東西到了手,事情也揭穿了,那人怕他露了口風受到牽連,乾脆找人滅口了。」
「府里一定有同謀了。」
「這當然,毒藥一定是府中人下在食物或茶水中,只可惜家將們不察,把器皿殘看都收走了,乃至無從查起,不過,那個人多少還是有點線索可尋。」
梅玉道:「不錯!能使沐晟低頭合作的,一定是十分有權勢的人物,而且出手之後,沐晟一派有恃無恐之狀,也是倚仗那個後台很硬。京中有這麼囂張的人物沒有?」
張輔道:「那可太多了,太祖多產,皇子就有十多個,皇帝國戚,不計其數,再加上勛爵國公,數風雲人物,也有百來位……」
梅玉笑道:「沒有這麼多,敢於侵奪御賜重寶,勢力能大過沐王府與本爵的,應該是屈指可數。」
張輔笑道:「照國公的說法,只有一人有些可能,那就是皇帝,這總不會是皇帝所為吧!」
梅玉道:「那當然不會,皇帝若是捨不得那串鏈子,當初就不必賞賜下來,我也不會爭他的,當初,全部寶藏都在我手頭,我真要昧下幾件,也沒人知道!」
張輔道:「若真是聖上授意,就會交給鄭總監辦了,他是皇上的親信,自然知道如何掩飾辦理的,聖上把事情堆在末將頭上,而且還立下限期,分明是要徹查此案!」
梅玉道:「那麼還有誰漠視我們兩家的勢力?」
張輔想了一下道:「認真想一下,沒有這麼一號人物,不如
這樣吧,請夫人想一下,你戴上這串項鏈,出去酬酢時,有誰特別感到羨慕?」
姚秀姑笑道:「東西來自西方,又是那樣的晶瑩奪目,哪一個女人不是愛羨之至。」
「一般的官眷不去說了,只請夫人回憶一下,哪一家貴眷對這串項鏈表現出特別興趣,而且發過特別言渝。」
姚秀姑開始回憶,梅玉也開始思索,最後,他們夫婦二人不約而同地叫出了口:「長樂公主。」
張輔也是一震,忙問道:「長樂公主怎麼樣?」
姚誘姑道:「半個月前,我們曾應長樂公主夫婦之邀赴宴,席間,公主對那串項鏈愛不釋手,甚至借了去試戴良久,最後才依依不捨地還了回來,她還殷勤地問起忽必烈藏珍的內幕,得知有好幾串名貴項鏈后,曾經當場表示要入宮向她的皇帝老子討一串!」
張輔道:「長樂公主在做郡主時,很得皇上喜愛,倒是皇上登基后,她成了公主,父女之情反而疏遠了,最主要的是她恃勢而驕,又做了幾件不得體的事,駙馬陳守言現掌兵馬大將軍,兼顧禁軍,倒是炙手可熱的一位大紅人,翁婿兩人親若一體,但他『對那位既嬌且貴的老婆並不太欣賞,夫妻感情並不佳……」
「是的,那天邀宴,陳守言就沒有跟公主說一句話,我一到,他就邀我到書房中去談西南的軍務了,他對我西南都護一事,十分支持,給了我很多的建議,比如說,如何建軍,如何養兵等等……」
張輔道:「建軍還要自己養兵?」
梅玉笑道:「張將軍,你這不是明知故問嘛!現下藩鎮,哪一個不是自己在養良兵,朝廷的編額連一半都不到,糧餉也沒有發足過,都是藩鎮在自行設法籌足擴充,完全靠朝廷養的兵,只有京師那三十萬禁軍。」
張輔道:「末將真的不知,末將只知道沐王爺在編額上將兵一萬,但沐王府實際上所領兵員,超過了十倍以上,不過沐王府情況特殊,沒想到每個地方都是如此。」
梅玉道:「沐王府的那些兵差若非自募自養,朝廷也不會對沐王府如此客氣了。」
話已岔出原題,梅玉不怕談,張輔卻不敢談,忙又轉入本題道:「長樂公主無法無天,行事不計後果,若說她取走了項鏈,倒不是沒有可能……」
梅玉道:「這只是揣測,卻不能確定的。」
「這當然,末將還會仔細求證的,不過有了點線索,總比盲目騎瞎馬,亂碰亂撞好得多了。」
「但是這線索未必正確。」
張輔道:「線索不正確,最多白忙一場而已……」
說著,他告辭而去,一腳直抵沐公府。沐晟死了,消息還沒有傳出,每天的飯菜還是照送,而沐晟最愛喝的貴州茅台也照樣燙了往裡面送,只是由那些家將們吃了而已。
沐晟喝的茅台是特製精品,託人從貴州送來,據說每壺酒要值二十兩銀子。
張輔以前喝過這種酒的,今天斟了一杯,喝在口中,覺得淡了一些,香味也不若從前。
他又嘗了一下那些小菜,由於沐晟是個美食家,一萊一餚都十分講究,絲毫也不得馬虎,張輔都覺得今天的這些萊不太對勁,豈僅是味道不對,連菜都不太新鮮了。
調查了一下,立刻就把小廚房的大師父吳秀叫了來。
吳秀看見了張輔,神情略有不安,尤其是見到酒菜都攤在張輔面前,神情不安地見過了禮。
張輔沒對他說話,卻對一家將道:「去把管人事的書啟先生叫來,叫他把人事府冊帶來,我要查一查這個吳秀的來龍去脈。」
吳秀跪了下來道:「將軍要知道什麼,問小的就是。」
張輔道:「問你肯說老實話嗎?」
「將軍問話,小的怎敢不老實回答。」
「好!我問你!這酒是什麼酒?」
「是茅台!總管每餐都喝的是這種酒。」
「我知道是茅台,只怕是一般在坊間買來的茅台,不是沐總管常喝的那一種了。」
「這個小人不知道,酒是由窖房裡打出來的。」
張輔冷笑道:「窖房裡打出來的沒錯,但到了你手中,就被你換過了,本座已經另外派人到你的小廚房搜索去了,相信必可搜出那壺被換下的酒。」
果然,很快地有個家將,呈過一壺酒,張輔只行打開壺聞一下,冷笑道:「吳秀,你倒是很闊氣,你喝的酒比你總管的好上十幾倍呢?」
吳秀張大了嘴,膛目不知所云,張輔又冷笑道:「蝦仁不新鮮,燉肉還沒有熟,魚也蒸得太老,你是專管總管飲食的小廚房,怎麼會一天之內,犯了這麼多的錯。」
吳秀只有連連叩頭道:「小的昨天賭了一夜錢,今日精神不濟,做事情粗心了一點。」
「別的事情粗心,這種事情也能粗心嗎?你不怕總管趕你滾蛋。」
吳秀只有道:「小的知道總管已經被將軍扣了起來,想必不會挑剔了,因此才馬虎了一點……」
「誰告訴你總管被扣了?」
「這個府中每個人都知道,不但府中的人知道,連代王府和晉王府的人也知道……」
扣押冰昆的那一天代王和晉王都在,這種大府第中,消息流傳最快,想封都封不住,張輔也沒追究這件事,只是冷笑道:「酒被換過了,萊也弄得粗製濫造,沐總管雖然被扣,他的總管身份卻未曾撤消,至少還管得到你們,你居然敢如此怠慢了?」
「小的該死,小的以後不敢了!」
「不必以後,你也沒有以後了,休總管被人毒死了,你涉嫌最重,來人哪,把他送到龍驤衙大營去錄取口供,如果他不說實話,大刑侍候。」
兩名家將上前,不由分說,立刻架起人走了,吳秀儘管搶天呼地,張輔臉上卻含著得意的微笑,隨後也起身到大營去了!
龍驤衙雖算大營,實際上卻是個衙門,一個令人望而卻步的衙門,因為他們的許可權至大,一品大員,他們都可以直接逮捕,當然事後必須有明白的交代,不能隨便抓人而已,所以張輔若是以公事相請,皇帝國戚,也只有乖乖地應邀報到,免得被人抓進去。
張輔沒有叫人去請代王,朱桂卻自己來了。
這位御弟神色匆匆,氣色敗壞地見到了張輔,還沒開口,張輔笑道:「王爺來得正好,末將正要著人相請。」
「啊!將軍要找我,什麼事?」
「休王府總管沐晟被人鴆殺在府中,已查明是廚司吳秀下的毒,他招供是出於王爺的主使。」
朱桂大驚失色道:「這怎麼會是本王主使的呢?」
「說起來王爺的確難辭其責,因為是王爺把他推薦到沐公府的,他供說是王府的長隨連升給他的指示和毒藥。」
「這更是子虛烏有,本王的長隨中,就沒有一個叫連升的。」
張輔一笑道:「這個叫連升雖然名字不在王府,卻經常在王府出入,他是大將軍府中的人……」
朱桂神色更驚,張輔冷笑道:「王爺!人到了我這龍驤衙大營,哪怕他是鋼筋鐵骨也熬不住刑,這個吳秀連他母親在守寡時偷人的事都招了出來,還有什麼不明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