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漏網之魚
吳三彪仍然昂著頭叫道:「就算你是元帥,也不能隨便欺負良民。」
梅玉冷笑一聲道:「很好,你知道自己是良民,民見了官,自然就該跪著說話。」
吳三彪頓了一頓才道:「你是明朝官吏,我是暹羅的百姓,我幹嘛要對你下跪。」
梅玉道:「我雖然是大明的官兒,卻是大明派駐西南諸夷的都護使,西南諸夷番邦,都受我的管轄,你是暹羅的百姓,自然也受我的管轄。」
吳三彪為之語塞,片刻才道:「梅元帥,聽說你以前也是江湖人,對江湖朋友十分客氣,沒有一點官架子,哪知見面不如聞名。」
梅玉一笑道:「本帥一向敬重江湖朋友,現在也是一樣,那是對一些自尊自重的江湖人而言,如若是江湖強梁惡霸,碰在梅某手上,梅某也一定會施以懲戒。」
「我怎麼是強梁惡霸了?」
「你的行為就像,你一聲不響,徑自闖進了我的住房。」
「這……我沒看見有人,門又是虛掩著。」
「門虛掩著就可以直闖而入了嗎?你明知道屋中有人,而且還有女眷,你這種行為,殺之也不為過!」
吳三彪叫道:「這就犯死罪了?這是我們東家的店。」
「店是你們東家的,但租給了我,就是我的了,現在講,你要來做什麼?」
「不做什麼,凡是有陌生客人來住店,我都要來問問。」
「這是官府規定的?」
「不是,是我們東家萬寶財老爺子規定的,他是普安集上的最大富戶,集上的生計,有一半是他的。」
梅玉冷笑道:「只有官府才有盤查過往客商的權利,這萬大戶既非官吏,管得未免太多了。」
「店是萬老爺子的,對住進來的人,他總有權利問問清楚的,萬老爺子雖非官府,可是這地方沒有官人,萬老爺子憑他的聲望多費點心,維持地方安寧,這總是好事吧?」
梅玉一笑道:「不錯,這的確是好事,可是你不會辦事,把事情辦砸了,你若要來詢問我們的底細,應該先在門外敲門打招呼,取得允許后才進屋子,這不但是江湖禮數,也是做人最起碼的禮貌。」
吳三彪低頭不響了,梅玉又問道:「你以前也是這樣對待別的客人嗎?」
「以前來住店的都是一些熟的客商,根本無須盤問。而且都是店中掌柜的事,也不歸我管,今天因為你們較為特別,所以我才來問一問,因為是第一次,我也不知道如何問,請元帥原諒。」
他的口氣終於鬆了下來,梅玉微笑道:「原來你是第一次干這種工作,而且也不是你本分的工作,那本帥就略施懲戒,給你一個教訓吧,玉玲,施刑。」
梅玉比一下手勢,韓玉玲劍光輕掠,韓金玲則一腳踢出,吳三彪的身子被踢起半空四五丈高,等他翻了幾個勁斗,雙腳落地時,卻又痛得啊呀一聲,坐倒在地。
他的一雙腳跟處,被鋒利的劍刃各劃過一道口子,流血倒是不多,可是已無法站立了,最狠的是韓金玲的那一腳,驟然踢出,吳三彪的武功造詣很高,那一腳沾體時,他已運了氣,不僅沒受傷,還穩住了身形,但就是這一穩,使得斷了的腳筋縮入了體內,再也無法拉出來。
換言之,他這一生也無法施展輕功提縱,而且也將比平常人更加辛苦困難地走路了。
吳三彪一知道自己受的是什麼傷時,臉色騾變,脫口罵道:「梅玉,你這匹夫,好惡毒的手段。」
梅玉神色一庄,嚴聲道:「住口!吳三彪,本帥剛破了萬方山莊,對白蓮門下弟子,都是殺無赦,本帥只要了你一雙腿,已經是特別寬宏了,本帥絕不是心狠手辣的人,但是也絕不姑息為非作歹之徒,你現在去告訴萬寶財,限他半個時辰來向本帥報到,若是他敢不來,本帥立將率軍,蕩平普安集,雞犬不留。」
吳三彪還要開口,梅玉又沉聲道:「快滾!你只要再說一個字,本帥立刻要你身首異處!」
這下子算是嚇住了吳三彪,手足並用,爬著走了。
姚秀姑這才由內間出來,吁了一口氣道:「爺,你知道他是白蓮門下?」
「我不知道,口供中只供出萬寶財是易天方的弟子,沒有帶上別人,可是我的推斷也不會錯,這傢伙能夠躲過你一連串的流星彈,功夫的確紮實。」
「功夫好未必就是白蓮教門下。」
梅玉笑道:「這個吳三彪以身手而言,放之中原,足可列為一流高手,如果沒有特殊的目的,絕不可能留在窮鄉僻野,當一個教師打手,除非他是白蓮門中弟子。」
姚秀姑道:「爺說的這個道理,仍是太牽強了。」
梅玉道:「我還有一個理由,就這吳三彪進來的態度,他既不敲門,又不通告,直闖而人,似乎是把我們當做好吃的果子了。」
「萬寶財在此地坐尊獨大,他門下的教師爺自然也蠻橫一點,這倒不足為奇。」
「假如他的武功平平,如此囂張倒也不足為奇,但他是個一流高手,就不該如此了,能具有此等身手、修為,見識都有火候了,我們鮮衣駑馬,腰懸刀劍,讓人一看就知道是頗有來頭的,他實在不該如此莽撞。」
姚秀姑這才一怔道:「不錯,還是爺細心,這個吳三彪果然是有問題了。」
梅玉道:「吳三彪故做粗莽無知狀,實足以表示他們做賊心虛,想掩飾一些事。」
「有什麼好掩飾呢?」
「自然是易天方的行蹤了,他一定是來過此地了,我們一到,萬寶財已經知道了,卻故意來上這一手,想表示他們不認識我,也與易天方無關。」
韓玉玲笑道:「爺還真不錯,見微知著,從一點小事,居然能想出這麼多來,回頭那個萬寶財來了……」
「他自然會矢口否認的,可是在我面前玩花樣,卻不是簡單的事,我會叫他無所遁形的。」
他又跟三個女的商量一下,作了一些指示。
可是這些指示卻無所發揮作用,他們等了半個時辰,甚至於一個時辰過去了,萬寶財仍然沒有來。
這下子梅玉倒沒轍了,雖然他發下了雞犬不留的狠話,卻沒有帶人來,光憑他們四人,要血洗普安集,可沒有那麼容易,再說也沒有道理,普安集上,未必人人是白蓮教中弟子,在未經調查屬實前,也不能見人就殺。
想了一下,梅玉終於有了計較,他帶了三員女將,直接就向萬家大院行去。
萬家大院是萬寶財的住宅,很大的一片院,裡面都是木架的平房,在夷區苗寨之中,建材都是以竹木為主,就地取材,到山上砍伐即得。
萬寶財的家宅起得比人家氣派一點,一樣是木屋,他還是蓋起了兩層。
他和老妻,一子一女住在後進,前進則是他家中的聘僱司賬,教師與夥計長工的住宅,有的也是拖家帶眷的,所以萬家大院,倒是名副其實的大院子。
梅玉到了那兒,院子里的人大概也從吳三彪的口中知道了經過,對梅玉不敢再發橫了,一個個都是戰戰兢兢的,可是卻問不出什麼消息,所有的人,幾乎都是一個答案——不知道。
他們不知道萬寶財在不在家,也不知道易天方有沒有來,甚至根本不認識這個人。
梅玉卻毫不在乎,他似乎對這一切早在意料之中,只是一路找了進去,直到後進,才看見吳三彪可憐今今地迎了出來,一見梅玉就跪下了道:「罪民叩見元帥!」
梅玉冷冷地道:「吳三彪,我叫你來通知萬寶財的!」
吳三彪叩了個頭道:「罪民通知了師兄,師兄不敢見元帥,聞訊立刻溜了。」
「他是你的師兄?」
「元帥既來到此地,想必已經對這兒的情形很熟悉了,罪民與萬寶財師兄,還有一名霍恩魁,都是易教主的門下弟子,不過我們在此地,都是靠努力經營起來的事業,並沒有動用到教中勢力,也沒有在此地推展教務。」
梅玉冷笑道:「這個本帥很容易查問出來的,你想狡賴也不行,我問你,易天方是否來到了此地?」
吳三彪頓了一頓才道:「師尊確實逃來了此地,他說萬方山莊已為元帥所破,他也很後悔,不該自不量力去惹上聖光寺的,聽說元帥追到了,他嚇得帶了萬師兄和霍師弟,匆匆地跑了。」
「跑了?他跑到哪裡去?」
「他們是從後面山間小路走的,大概會躲到鳳凰山去,鳳凰山上有一批人在那兒集居,狩獵採藥和搜集燕窩,為首的兩個人也是我們的師兄弟。」
梅玉道:「本帥知道那兩個人,叫曹如龍、曹如虎。」
梅玉又道:「這兩個人是兄弟,都是身高力強,精擅氣功,全身刀槍不入,力大無窮,是白蓮教中左右護法。」
吳三彪的臉色一動,說不上是驚是怒還是喜,因為他不自而然地露出一點笑意,詭異地道:「元帥明鑒,元帥一定在萬方山莊中,把本教的底細問清楚了,因此當能知道,罪民所述的一切都是實話。」
梅玉一笑道:「最好你說的都是實話,否則你就會很後悔了,你知不知道,我身邊這兩個人是誰?」
他的手指著韓氏姐妹,吳三彪忙道:「知道!知道!她們不但是元帥的夫人,而且還是本教的兩位長老公主。」
「她們是教祖韓山童的孫女兒,也是白蓮教的正宗嫡傳教主傳人,易天方只是擅立門戶,自稱教主而已。」
「這個罪民不清楚,罪民為師尊收錄門下,卻不知道祖師爺另有淵源。」
梅玉笑笑道:「這倒也說得過去,不過她們姐妹還有一個身份,就是苗疆的萬蠱門主和總降頭師,苗疆的所有神巫蠱師,都在她們姐妹的管轄之下。」
吳三彪神色微變道:「罪民知道有總降頭師,在苗疆權威很大,超越於各酋長之上,卻不知道由本門長老公主接任,實在太失敬了。」『
梅玉道:「易天方的兒子易小甫,入贅到九黎響主應家為夫婿,陰謀對抗本帥,已被誅戮,九黎峒主應瓊花也向本帥乞求協助,說易小甫完全是欺騙她:利用她,殺死易小甫,就是出之於她的請求,你知道本帥為什麼要告訴你這些內情嗎?」
「罪民愚昧,尚乞元帥明示。」
「本帥是要你知道,整個苗疆已經沒有你們可容身之地,應瓊花即將通令九黎峒各屬,盡驅白蓮教勢力,易天方已經沒得混了,你再跟著他,只會自找苦吃。」
「罪民明白,罪民不敢,但師尊的確是跟萬師兄走了。」
「萬寶財的妻子兒女呢?」
「他們……還留居在此地,元帥,罪不及妻子,你不會對他們怎麼樣吧?」
「自然不會怎麼樣,只不過要他們作為人質,叫萬寶財儘速縛了易天方來本帥處投案,如果他執迷不悟,那是他自己對不起他的家人,怪不了本帥,你們姐妹到後面去一趟,在萬家那三個人身上施點禁制。」
韓玉玲答應著向後行去,吳三彪搶著要擋住她們,雙手連搖道:「元帥!使不得,使不得!」
韓金玲對他一指,冷笑道:「你是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了,吳三彪,我在你身上種下了七日斷魂蠱,萬寶財的家人也是一樣,若是萬寶財他們不在七天後來投案,你們就別想再活命了。」
吳三彪苦著臉道:「他們已經到鳳凰山去了,此去不過兩日途程,元帥為什麼不去找他呢?」
梅玉哈哈一笑道:「本帥不必去找他們,要他們自己來找本帥,你去通知他們好了,記住!你們只有七天的時間,否則蠱毒發作,萬蠱嚙心,那滋味可不好受。」
韓玉玲早已脫身到后宅施法去了,完了之後,他們一行四人離開了萬家大院,卻沒有回到客棧,他們來到集子外面的一片木屋中,那是一家苗人族長的屋子,這族長是九黎峒主應瓊花的部屬,韓金玲通解苗語,到那兒亮示應瓊花的信物,並說明了身份。
天朝貴賓,總降頭師,再加以峒主的特殊信物,他們立即受到天神般的款待。
梅玉的條件是要他們保持秘密,不得宣洩,並做好某些行動的配合。
就這樣住了一天一夜,派出埋伏等候的苗人回報說,東行往鳳凰山方向的路上,迄未有人通過,守那條路很容易,東行路上有一道斷崖,架了一根三十來丈的獨橋,那是由一株長在岸邊的千年古杉,被人順勢推倒而架成,守在橋頭,看有沒有人過去,一點也不費事,卻又確實可靠。
姚秀姑忍不住道:「還是爺的推斷正確,萬寶財他們根本就沒有走,只是躲了起來,不知易天方是否也在一起。」
梅玉笑笑道:「應該是在一起,否則萬寶財就不必躲藏,直接出來見我了,今天晚上我們再悄悄溜過去,希望能見到他們。」
當天晚間,天色很暗,月隱無光,星星也被雲層所掩,倒是個行事的好天氣,惟一的缺點是太黑暗了,辨物很難,集子上的人大都習慣於早眠,只有幾家人點了油燈。
萬家大院是惟一的例外,很多地方都燈火通明,老遠就可以看見。
姚秀姑道:「爺,萬寶財與易天方似乎不可能留在屋中,否則如此燈火通明,不是太招搖了嗎?」
梅玉道:「這情形是很令人起疑,我也說不上是為了什麼,但我們必須去一看究竟。」
慢慢地接近后,才發現他們的光亮不是發自燈火,而是院子里燃點著的上百文火炬,苗疆的火炬是用飯碗粗細的茅竹,截四寸來長的竹筒,筒中塞滿了浸透桐油的棉紗,火勢又大又烈,照光尤亮,上百文火巨圍留在院子里的地上,頗為壯觀。
院子正中,卻是一座兩尺多高的祭台,用茅竹搭成,台上設了香燭和整隻的豬羊。
吳三彪身披道袍,頭頂梁冠,手中執著桃木劍,口中念念有詞,好像正在舉行祭典。
周圍則有二十多名身穿白袍的男女跪著,吳三彪念一句經咒,他們便和一聲。
梅玉低聲道:「他們在鬧什麼鬼?」
韓玉玲卻神色凝重地道:「不好,這批該死的賊人,正在舉行神王移煞大法!」
「這是什麼法術?」
「這是一種很邪惡的法術,可以將一個垂死病人身上致死的病由,移到另一個健康的人身上去,也就是說可以將兩個人健康的情形互換。」『
「能有如此神奇嗎?」
「我在祖上所遺的秘籍上看到過這種法術,卻沒有施行過,據我所知,這是真實的。」
「那你們白蓮教人豈非可以長生不死?」
「倒也不盡然,神王移煞,一人一生中只可以進行一次,而且必須要找同年同月生的同性別的人,如果一人活到百歲以上,要想找同齡同月生的同性別之人,就十分困難,就算找到了,也活不了多久,仍須衰老而死。」
「你們不是還有不少更換人體器官的手術嗎?」
「不錯!但也只能更換肢體等外科手術,肺心肝腸等內臟還是無法換移的,白蓮教一直在研討人的生死之秘,但必競突不破生死之大限。」
梅玉用手指著道:「那吳三彪在替誰施術?」
韓玉玲道:「這倒不知道,他現在剛開始行法,等一下會把接神的爐鼎移出來的,那時就知道是什麼樣的人了。」
四人又屏息地觀看下去,只見吳三彪在台上喃喃有詞,約莫念了有半個時辰后,才以木劍穿了四道符咒,移在火上燒了,然後道:「神王移煞大法開始,把神王人和犧牲人移上來。」
底下的弟子應了一聲后,有幾個人離開,去抬出四個半裸上身的犧牲人來了。
那是一名三十多歲的男子,一名中年婦人,一名二十來歲的少女和一名十五六歲的少男,每人都是手上反縛,困在一根大木柱上。
台前地下已挖好了四個圓洞,那些人將犧牲的人木柱頭下足上,倒插進圓洞中,成為倒立狀態。
然後又有人引出了三個人,兩女一男,年齡一如犧牲入,同樣地赤了上身,只著了一條底褲。
韓玉玲怒道:「該死的東西,那是萬寶財的妻子兒女,昨天為我的煞蠱所制,他們居然想將禁制轉到別人的身上。」
梅玉問道:「能轉移?」
韓玉玲道:「應該可以,秘籍上記載有人服下了致命的毒藥,結果在一時三刻之內施術,救活了這個人。」
梅玉道:「可也毒死了另外三個人?」
韓玉玲道:「不錯!因此我不能讓他們害人,我要去阻止他們。」
他們是藏身在一所屋頂上,韓金玲拉住道:「姐姐,等一下,替身中有吳三彪一份,他不能替自己施術,看看是誰替他施術再說。」
韓玉玲這才安定了下來,這時三名神王人都已站到相對的犧牲人旁邊,吳三彪也步行到那三十多歲的犧牲人旁邊,脫去道袍,裡面也是只有一條底褲,只見他朝正廳方向一躬身道:「弟子已演法完畢,敬請師尊施行大法。」
一聲鑼響后,廳中出來了三個人,正中那人臉如滿月,三綹長髯,倒是一派仙風道骨的樣子。
右邊的是個中年胖子,左邊則是三十上下的精壯漢子。
韓玉玲道:「中間的是易天方,胖子是萬寶財,另一個必然是霍思魁了,他們果然還留在這兒;等一下他們施法時,大姐最好用神彈先破了他的法,讓他們引煞上身,我再來制住他們,叫他們作法自斃。」
易天方的確有一派宗主的樣子,往台上一站,那些弟子們不自而然地跪了下去:「參見教主,恭祝教主幹秋。」
易天方徐步登壇,由案上取起了桃木劍,旁邊的萬寶財搖著鈴,口中低念咒語,霍恩魁則雙手捧起金盤,盤中有一口玉碗,滿儲著清水。
易天方執劍作法,比畫了一陣之後,先拿起玉碗,喝了一口法水后,就噴向了吳三彪等四個神王人身上,一起噴完之後,他再執劍一比,由那四個人逼出了一頓暗紅色的光霧,約莫有拳頭大小,懸空飛舞不定,但卻又在那支桃木劍的控制之下。
韓玉玲輕觸一下姚秀姑,示意時機成熟,姚秀姑早已準備妥當,嗖嗖連聲,射出了一連串的飛彈。
這些彈子是特製的,外面是黏土,裡面是硝石雜硃砂,專為辟邪破法之用,硝彈觸物即炸,爆出團團紅色煙霧,瀰漫在台上。
韓玉玲道:「快下去,捉住他們。」
飛身飄落,雙手連掃,紅霧中傳出了痛呼之聲,有幾名白衣弟子還想上來阻擋,梅玉大喝一聲:「西南夷都護府大元帥梅玉在此捉拿白蓮妖孽,違抗者死!」
那些弟子們才上來幾個,被梅玉揮劍砍倒了下去,其餘的嚇得一鬨而散。
台上的萬寶財和霍恩魁都手捧胸口倒在地上,原來是七日追魂蠱毒被術法提聚出來后,未及種入四名犧牲人體內,就被姚秀姑一陣硃砂硝烴彈給破了法,益蟲失了控制,循氣息歸竇,侵入到三個作法者身上。
易天方似乎還撐得住,手執木劍,待向台上逃去。
梅五自然不能容他逃走,厲聲喝道:「老妖怪,往哪裡走!
留下命來。」
易天方怒聲道:「梅玉小兒,你欺人太甚,老夫在夷邦設教又沒惹你,你居然趕盡殺絕!」
梅玉冷笑道:「易天方,本來我並不知道你在這兒作怪,是你自己不好,要潛入聖光寺,作怪盜走玉佛。」
「那與你有什麼關係?」
「怎麼沒關係,聖光寺中聖僧是我結義兄弟,再說我都護西南,也容不得邪道魔教在此妖言惑眾,肆行不法!」
「什麼叫妖魔邪教?你的兩個老婆也是白蓮教門下。」
「不錯!她們姓韓,還是教主的正宗傳人呢,但她們知道白蓮教的一切過於邪毒,早已收起教幟了,只有你們惡性不改,我破了你的萬方山莊后,已經搜到多項惡證明據,發誓要誅絕你們,不讓你們流毒人間。」
易天方冷笑一聲道:「笑話,本教主神通廣大,功參造化,又豈是你殺得了的?」
說著仗劍來砍梅玉,梅玉挺劍相鬥,兩人交手了十幾個回合,易天方又念念有詞,左手伸入懷中。
韓玉玲見狀急叫道:「老妖怪要作怪了,殺!」
脫手兩柄飛刀,韓金玲也急舞雙刀,滾了進來,姚秀姑更是一連串的流星飛彈。
三處攻擊都沒落空,易天方肩頭中了飛刀,兩隻腳被韓金玲的雙刀砍斷,姚秀姑的十幾顆彈鋼彈全部射進了易天方的身上,但是這老兒仍然能縱起身來,揮劍砍向梅玉。
梅玉這幾年來歷劫生死,官越做越大,武功也漸趨沉穩,功力日深,對這種拚命的戰法應付得特別順手。
韓玉玲招呼了:「爺,小心,快退兩步:「
梅玉卻不退反進,避過了那搏命的一砍,反劍上撩,劍鋒由腰下切入,一直到左邊的肩膀,把上半身斜切成兩截,灑了一大蓬的血雨。
兩片殘屍砰然倒地,梅玉用手一摸臉上的血漬道:「這老怪物真夠頑強的,受了這麼重的傷,還能夠拚命。」
韓玉玲也趕了過來,見梅玉無恙,才吁了口氣道:「你也是的,像這種亡命之徒,也值得以性命相拼嗎?」
梅玉笑道:「我可不是拚命,我是看準了,等他那一砍招式用盡,避開鋒頭才蹈隙進招的。」
「對這種凶頑的邪惡之徒卻不行,他若使用元神解體化血大法,將元神分散於全身,使身體爆射開來,使每一塊血肉中都附有元神,賊人立死。」
「哪有這麼嚴重,我的臉上灑滿了他的血,卻一點事都沒有。」
一言驚醒了韓氏姐妹,她們雙雙在梅玉的臉上看了半天,那上面還沾著血跡,但梅玉的確是安好無恙。
韓金玲道:「奇怪了,莫非他的元神被蠱毒制住了?」
「蠱毒只能侵及他的軀體,卻害不了元神的。」
「也許他是把元神逸走了,所以才沒有拚命。」
大家朝地下的屍體看去,易天方的殘屍仍是依舊,腔中的心肺俱殘碎擠出,看不出有什麼不對。
韓金玲端起一旁神案上的那碗清水,喝了一大口后,朝地上的兩截殘屍噴去,那屍體的形狀立刻變了,竟是個十六七歲的少年,赤了上身,死狀極慘。
再看看那地下,原來充當神王人的四人中卻少了一個,而且少的就是萬寶財的兒子。
韓玉玲狠狠地將那隻玉碗摔在地下道:「這老賊太狡猾了,我就知道得手不可能太容易的,果然又被他溜了,而且還拖了個小孩子做替死鬼。」
這的萬寶財的妻子也發現了殘屍的真面目,顧不得赤裸上身,過來抱屍痛哭。
萬寶財與霍恩魁俱為蠱毒所侵。而蠱蟲又為韓玉玲發動,倒在地上亂滾亂翻,吳三彪則漠然不知所以。
梅玉愕然道:「這……這是怎麼回事,明明是易天方,怎麼會換了別人?」
韓玉玲一嘆道:「這是白蓮九大脫身保命大法之一,在緊急時,可以將另外一人幻化成自己的形象,亂敵之耳目,本身則趁機潛逃。」
梅玉驚嘆道:「若非親眼看見,我實在難以相信,白蓮教的術法實在太神奇了,簡直是奪造化之天。」
韓玉玲道:「是的,有些法術是極為不可思議的,但是這些法術都是邪惡的,因為它施為時,都只為了害人,極少是能救人濟世的,所以才不能昌行,明太祖朱元璋得天下后,嚴旨搜殺白蓮教徒,焚毀一切符籍法術,也是這個原故,我保存的符籍雖是白蓮正宗,卻並不完全,這個易天方的道行比我還高,認真要鬥起法來,我是鬥不過他的,幸好他未戰先怯,膽小跑掉了,否則他憑仗法力在此堅守,我們四個還不是敵手呢[」
韓金玲卻笑笑道:「不!姐姐,我們是恰好挑了一個最好的時機,趁好他施行神王移煞大法,轉移蠱毒的當兒下手,他怕蠱毒人體,才急急地跑了。」
梅玉道:「不管怎麼說,這老賊跑了總是麻煩,不能任由他再作怪去,必須早日把他誅絕。」
「西南夷區這麼大,他這麼一跑要如何去找呢?」
梅玉道:「他在暹羅的藏身之地,只有一個鳳凰山了,他也一定投到那兒去了。」
姚秀姑搖頭道:「易天方狡猾勝狐,我們想得到的地方,他絕不會去自投羅網的。」
「那要怎麼去找他呢?」
「找他是不容易的,但這個人極不安分,絕不可能就此沉默無聞了,他一定會再圖振作,也一定會再來召集一些弟子,到那個時候,就能找到他了。」
梅玉點點頭,幾個人作了一番商量,又作了一番措施,他們沒有留難萬寶財和霍恩魁,替他們解了身上的蠱毒,嚴詞告誡了一番,就開始回程了。
他們把線索寄托在這些白蓮教弟子的身上,最主要是易天方用萬寶財兒子作替身脫逃的這件事,充分地顯示了易天方心狠手辣自私的一面,使每個人都認清他的真面目,了解他不是個可依靠的人,讓大家知所選擇。
當然,梅玉的身份、地位以及在暹羅的勢力,也是幫助大家作選擇的有力因素,在暹羅,要想與梅玉作對,那是毫無希望的事,他們在這兒已經建下了家業基礎,梅玉允許他們保有家業,他們自然而然地選擇了梅玉。
梅玉回到曼谷的兩個月,聖光寺又降祥瑞,最早的那尊綠玉佛又回來了,佛有諸天法相,有各種姿態,這也不會使信徒們懷疑,他們反正是有佛即拜的。
都護府也建造修繕竣工,氣派威嚴,雖然他從中原帶來的軍隊只有五千人,可是這一次征苗,使他收服了九黎峒苗,峒主應瓊花輸誠投順,拔了五千名苗兵來聽候指揮,而暹羅國的數十萬大軍全屬王夫方天傑指揮,也等於是他能調動的武力。
梅玉把新來的苗兵編入聖光寺的護衛軍,由馬大江、馬大海兄弟擔任統領,他們是鄭和的本家侄子,又兼了錦衣衛外駐人員的身份,直接能得到朝中錦衣衛的支持。
這幾項勢力的結合,使得他們在西南夷圍成了鐵桶般的江山,這其中最關鍵的人物,自然是梅玉。
他的都護府中有一個特別的部門,專事情報的搜集和各地線民耳目的捎息會報。
這個部門是韓氏姐妹負責的,她們以白蓮教公主,萬蠱門主,苗疆總降頭師等綜合身份,本身就有完整而靈通的情報系統。現在又跟錦衣衛掛鉤搭線,使得觸角更能深人西南夷各地。
目前,她們正全力追查易天方的下落,足足兩個月過後,消息來了。
消息還是由萬寶財傳來的,這個人自從易天方為求脫身,殺了他的獨子后,對白蓮教已經深惡痛絕,發誓協助追殺易天方,為他的兒子復仇。
在白蓮教中,師徒的關係本就十分淡薄,大家都是互相利用,經常有師父殺徒弟或徒兒弒師的事情發生,大部分都是為了利害的衝突。而其他的人也不以為怪,沒什麼人會來主持整正門規。
白蓮教中只有一項大罪,那就是叛教,可是韓氏姐妹擁有玉蓮符令,是教中最高的正統宣令,有了她們的指示,萬寶財的背師之舉,便算不得叛教。
易天方自己沒有去,派了一個叫余覺生的弟子前往聯絡,先向萬寶財表示歉意,說上次脫身,萬不得已借了他的兒子作為替身,只要本教得以光大,必然會對萬寶財優厚補償的,隨後又說為發展教務,極需一批資金,要萬寶財結束本地的生意,變賣一切,湊足百萬兩銀子。
萬寶財早已得到了指示,對余覺生的要求一口答應:「余師弟,犬子能代師尊而死,是愚兄的光榮,哪裡會怨恨師尊呢?師尊要銀子擴展教務,弟子自當儘力籌備,只是變賣此地生計一事,是師尊對此地的情況不太了解了,這個集子上有一大半的生計都是愚兄的,另外一小半,也是倚仗著愚兄維持的,愚兄縱然有意脫售,卻也找不到一個買主啊!」
余覺生在此已經住了兩天,對集上的情形也有個大致的了解,萬寶財是此間獨一無二的大戶,他如果變賣生計,的確沒有人有力承購。
因此他點點頭道:「小弟在此二日,對集上大致也有個了解,師兄說的是沒有錯,可是師尊他老人家的確是需款銀。」
「師尊到底要銀做什麼,這西南夷不比中原,有錢也買不到東西的。」
「他老人家記萬方山莊覆亡的教訓,深深認識到火器的厲害,剛好有一條荷蘭的海盜船停泊在蜆港。」
「啊!師尊原來藏身到安南去了。」
「是的,在暹羅,梅玉的勢力太大了,官民兩方面都是他的天下,師尊很後悔不該去惹上聖光寺的,而且也太相信本身的實力,以為足夠與聖光寺一決上下了,哪知道一發動,許多有聯絡的地方都打了退堂鼓,才至於一敗塗地,所以師尊決定換地方再起爐灶,而且也認定了火器的威力,那條海盜船上有十門火炮,對方討價百萬兩銀子,師尊要你籌措一下。」
萬寶財考慮了一下道:「百萬兩銀子不算多,只是一時湊不齊,這兒不大用銀子,跟苗人們的生意大都是以物易金砂或貨物。」
「師尊知道,說是用金砂折抵也可以。」
萬寶財道:「我的金砂也沒在這兒,都運到清邁去提煉純金了。」
余覺生道:「砂中淘出的余粒難道還不是純金嗎?」
「不,那種金塊是自然形成的,仍然含有雜質,差不多十五兩金砂,可以提成十兩純金,可是金砂的價格,卻只有純金的一半,差距太大,為了不吃虧,我們收來的金砂,都送到清邁的煉金場去提煉成純金。」
「那些純金不送回此地嗎?」
「不!財富要活用才能變得更多,那些純金,愚兄拿去購買貨物,或是開闢其他生意了,目前這兒只有十萬兩左右的現銀只供周轉。」
「十萬兩,那差得太多了。」
「這個愚兄知道,愚弟可將此十萬兩先拿去作為定金,愚兄和霍師弟立即赴清邁等各地生意上,提取現銀,大約一個月後,親自送赴蜆港交付。」『
「這……不知道對方肯不肯等待。」
「應該沒問題的,火炮生意並不容易找到買主,何況賢弟此去蜆港,也要將近半個月工夫,不過是多等半月。」
「我只用了五天的工夫就趕到此地了。」.
「那是賢弟單身一人,自然走得輕快,回程時帶了十萬兩銀子,那將近有八百多斤,一輛驢車。」
「什麼?你那十萬兩都是現銀。」
「是的,都是五十兩重的官銀,每箱百錠,足足兩大箱,拿起來十分費事。」
「不能換成銀票嗎?」
「開玩笑,這兒是暹羅,又不是中原,沒有角號經營銀票業務,中原的銀票在此間也不通用。」
余覺生苦著臉道:「那我只有自己趕車子走了。」
「那倒不必,愚兄可以派個人替賢弟送了去,而且後面還可以帶上兩頭替換腳力的驢子,這樣走得快一點。」
餘黨生大喜道:「這樣好,這樣好。」
「一個月後,我們把銀子送到蜆港,卻又交給誰來,師弟留下個聯絡地點。」
餘黨生沉吟了片刻才道:「這個小弟也不知如何聯絡,因為師尊並不住在蜆港。這樣吧,在蜆港的碼頭上,有一家阮氏客棧,二位師兄住進去,小弟再來聯絡。」
事情決定后,萬寶財派了個人,趕了一輛驢車,裝了兩箱銀子,帶了兩頭驢子走了。
接著,他跟霍恩魁兩人也隨後離去籌措銀兩去了,這兩個人都是老江湖,隱約之間,卻發現有人在身後跟蹤,知道是易天方不放心他們,仍然派了人監視他們。
師徒之間,居然如此猜忌,未免使他們感到心寒,因此也就沖淡了他背師的歉意,同時他們也更佩服梅玉的安排,梅玉只留下了一個人擔任聯繫工作,那個人叫李玉樓,就是他們派去給余覺生的車夫。
一切的經過都告訴了李玉樓,相信他有辦法去通知梅玉的,所以兩個人上路后,不跟人作任何聯繫。
在清邁連借帶提,居然湊足了九十萬兩銀子,這些銀子再折價換成了金塊,也滿滿地裝了兩大箱,雇了一輛車子,向蜆港進發。
蜆港是安南境內的一個沿海港口,這個港口未經開發,卻是天然形成的,有一處天然岩岸,長有里許,水深十尋,形成一個天然的碼頭,也有許多大船可同時停泊。
他們遵約住進了阮氏客棧,那也是蜆港最大的客棧,正是和余覺生分手后的第二十九天,比一個月的期限還早了一天。
萬寶財和霍恩魁心中著急,因為他們把消息托李玉樓傳出去后,梅玉確始終沒有進一步指示。
一直到萬寶財和霍恩魁要登廁時,侍奉的店小二帶他到公廁前,遞給他一疊手紙時才算安了心。
因為他瞥見了手紙上寫了字,進了廁所,他才仔細的看紙上的字:
一切悉,玉已乘海鱉號於三日前抵蜆港,現泊於荷蘭船之右側二十丈處,該船已在嚴密監視中。
易天方未見蹤跡,君等可堅持見其一面,方允交割銀兩,有急事可聯繫小二李四。
余覺生為橫行東南之大海盜,阮氏客棧為其陸上機構,店中爪牙眾多,君等宜且小心為要。
知名不具
看完后萬寶財把紙張揉成一團,丟進了糞坑,然後噓了一口氣,心中又是百感交集。
他是易天方的第四個弟子,然而卻不知道易天方究竟有多少弟子,分散在何處,像這個余覺生,他來了之後,出示易天方的親筆函件,才知道是師弟。
對易天方的事,他幾乎完全不知道,然而卻賠上了一個兒子,這實在太冤枉了。另一方面,不管易天方布置多周密,然而梅玉的耳目線人,仍然能伸了進來,在阮氏客棧中的這個眼線李四,應該是屬於錦衣衛的體系,同樣的也歸梅玉所管制。
這是鄭和私底下跟梅玉所交換的條件,把錦衣衛外圍布設在西南夷的線人名單交給梅玉節制,托梅玉就近監督照護一下,但真正的的意思,還是幫助梅玉了解西南夷的一切動靜而已。
果然到了第二天,余覺生帶了一個人,來到客棧中求見,在客房中相見后,余覺生介紹那個人道:「這是陳大旺英雄,是荷蘭船長虎克先生的代表,二位師兄將金子交給他就行了。」
萬寶財道:「師尊在哪裡?」
「師尊自然在這裡,但是為了慎重起見,他老人家不便露面,等交易完成後,小弟自會帶二位師兄晉渴。」
萬寶財又問道:「那些火炮又在哪裡呢?」。
陳大旺道:「都在浪花號上,只等交割了款項,浪花號就會駛到指定的地點卸貨,十門火炮,千發彈丸。五十捅火藥,一點都不缺。」
萬寶財卻沉下了臉道:「余師弟,這些銀子是愚兄全部資財所聚,為了本教,愚兄可以毫無條件地交出來,卻不能就這樣地交給了你。」
余覺生一怔道:「不是交給小弟,而是用來購買火炮。」
萬寶財沉聲道:「到現在為止,只憑師尊的一紙諭命和師弟的幾句話,人未見人,貨未見貨,就要愚兄把百萬兩銀子交出來,似乎太草率了一點吧。」
「師尊的信上不是說得很明白了嗎?」
「尊師的信上是要我們親交他老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