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第二章
劍,一柄薄如蟬翼的劍,握在一個蒙面黑衣人的手裡,向我直刺過來。這就是我剛轉頭所看見的情景。那個黑衣人是從街邊當鋪的陰影里直射出來的,身形輕盈,速度極快。看得出來,這不是一次臨時起意的襲擊。在劍尖即將刺中我咽喉的一剎那,我的身體很配合的向後一倒從馬上摔了下來,嘴裡還大叫了一聲:「啊!」
黑衣人對一擊不中有些意外,略一遲疑,身形在空中如雁般一折,劍尖再次對準我,直落下來。
「叮」駱明的刀架住了黑衣人的劍,羅興則橫刀將我護在身後,同時不斷打量周圍環境,提防周圍再出現第二名刺客。這兩侍衛必竟不是擺設,一個正宗南少林的俗家弟子,一個五虎斷門刀的嫡派傳人。我在京城的每次胡鬧都少不了他們的護衛。
此刻駱明和黑衣人斗在一處,手中的刀帶著少林弟子獨有的沉穩和厚重,大開大合,一招一式清晰明白。而那黑衣人則恰恰恰相反,劍走偏鋒,招招毒辣,完全是拚命的架勢。我冷眼旁觀,心中明白這黑衣人較駱明要稍遜一籌,但由於那種打法,令駱明一時也奈何不了。遠處忽然出現幾點光亮,並且越來越大。是一隊正趕向這裡的城衛軍。
黑衣人的劍勢突然緊密起來,接連幾招都是同歸於盡的樣子。成功地將駱明逼退幾步后,急忙收劍後撤。就在黑衣人身形將要縱起之時,一顆小石子擊中了他的左膝,令他摔坐到了地上,看著駱明手中的刀緊跟著直劈下來,黑衣人只有閉目等死。
「駱明,要活的。」我懶洋洋地說。
「是。」駱明掉轉刀柄,點中了黑衣人的膻中穴。
我踱著步走過去,一把扯下了蒙面巾。「是個女的!」駱明驚叫起來。
那個蒙面人竟然是個女的,而且還是個清秀脫俗的女人,只是她眼睛里充滿的是憤怒、仇視還有一點點驚懼。(一點點驚懼!嗬嗬嗬。)
「駱明,你留下應付那些城衛軍,記住,這件事要低調處理,最好不要露出什麼口風,明白么?!」「小人明白。」
「羅興!」我一指那個蒙面人,「帶上她,我們先回府。」
遠遠的,望著府門口的燈火,心中一陣溫暖。每天不管我在外面混到多晚,杏兒總是守候在門前等我回來,她是我的正妃,比我小一歲,父親曾是父皇手下大將,不幸戰死沙場。她從小被父皇送給母后姜氏撫養,和我稱得上青梅竹馬。性情溫婉恭順,嫻靜淑德。當年我迎娶她的時候,別人都說是我撿到了寶。
剛下馬,杏兒就已經迎了上來,伸手接過我解下的披風,「今天怎麼這麼晚,又喝了這麼多酒,沒有在父皇面前借酒裝瘋吧。」她忽然看見了橫放在馬上的黑衣人,驚訝的捂住了嘴。
「這個是我請來的客人。」我將杏兒摟在懷中,信口胡謅。我從她的神色也看得出來她根本不相信。不過她從不追問我不想讓她知道的事情。
「那我讓他們給客人收拾一間房。」杏兒嫣然一笑,「爺請客人的方式還真特別。」
「小人只說是王爺一時興起,和手下人鬧著玩呢。」駱明恭敬地向我稟報著。
「那你看他們信么?」此刻我正端著一杯茶懶懶的靠在書房的躺椅上。
「本來他們還有些疑惑,但聽說是王爺您,就都信了,必竟王爺是出了名的…」這時駱明猛然頓住了,因為他明白自己說錯話了。
「出了名的什麼?出了名的荒唐王爺是不是?你怕什麼,說出來我又不會怪你的。好了,辛苦你了,下去休息吧。」
駱明向我施了一禮,轉身要走卻又被我叫住了,「對了,你去請冷源先生來一下。」雖然此刻房間里升著火爐,烘得人暖洋洋的,但一聽到這句話,我還是清楚地看見駱明打了個冷顫。是了,他們好像都不願意接近那個人,不,應該是不敢接近。可我卻從沒有這樣的感覺,甚至當我九歲第一次見到他滿身鮮血出現在我面前時也沒有這樣的感覺。
那是一個晴朗的下午,九歲的我正獨自跑向御花園。那時候的我已經歷了喪母之痛,正被姜皇后帶在身邊親自撫養,姜皇后自己沒有孩子,她把我當成親生的孩子一樣看待,卻無法抹去我心中的已有的陰影。我變得十分孤避,時常從別人身旁逃開,躲進御花園被密密樹叢圍繞的小石潭邊。只有在這裡我才覺得心情安寧平靜。那時我第一次見到了冷源。
他以靠坐在御花園深處的一塊大石旁,散亂的長發遮蓋住了他的面容,渾身上下可謂遍體鱗傷,胸前那道被胡亂包紮的尺許長的傷口,正向外滲血,右手緊握的一把斷劍正拄在地上。我正在奔跑的腳步驚動了他,他抬起頭,用左手拔開頭髮。我看見了一張慘白的面容,一雙依舊精光四射的雙眼和一個奇怪的笑容。
「你能幫我么?」他緩緩地說道。不知為了什麼,我點了點頭。「你能給我找點吃的東西么?」這次我沒有點頭,只是轉身跑開了。
當我拿著御膳房剛出爐的叫化雞和一瓶陳年的百花釀重又站在他面前時,他顯得很驚訝,令他更吃驚的是我竟然拿來了一瓶金創葯。父皇和皇后對喪母的我的憐愛使我成為整個皇宮裡除了他們之外最有權力的人了,跟在我身邊服侍的人除了太監、宮女、侍衛甚至還有太醫、御廚,因此身邊什麼都不缺,金創葯這種東西我自然也少不了。
在父皇建立中華王朝的時候,為了珍惜民力,都城選在了前朝的舊都,連宮殿也是前朝的,只略加修茸,很多地方都是未經整理的廢墟,所以要藏起一個人實在是很方便。就這樣他被我藏起來了。
然後我每天都去看他,給他帶食物和葯,御用的藥品果然很有效,才十幾天他的傷就好得差不多了。他給人一種冷冷的,不易接近的感覺,平時不多話,而我自從母親去世后,也不說話了。我們倆就默默無言地過了十幾天。
終於有一天,他忍不住了,「你不能說話么?」我搖了搖頭。
「那你為什麼不說話?」我沒有回答只是靜靜地看著他。
「你知道我是誰么?」他又問,我還是搖頭。「你想知道我是誰么?你為什麼救我?你不怕我么?你又是什麼人呢?…」
那天他問了我幾十個問題,而我只是用點頭或搖頭來回答他,要不就是沉默,凝望著他的沉默。事後他說那是他有生以來話說的最多的一天,他說他只所以說那麼多的話是因為我有一雙他無法看透的眼睛。
「我教你做個遊戲好不好?」在問了我無數個沒有答案的問題后,他突然冒出了一句話。看見我睜大了眼睛時,他高興起來,身子忽地縱向空中,隨手捉了一隻正在飛的黃雀。他在我面前攤開手,那黃雀毫髮無傷,略掙了掙想再飛起來,可無論怎麼樣拍打翅膀,都無法飛離他的掌心。
「想學么?」看到我努力點點頭,然後用十分敬服的眼光注視他,他心中忽然有些得意。從此我開始跟他學一些玩的本事,他還教我怎樣休息,怎樣睡覺。他還時常打我,每次都打遍全身。不過每次被打我都覺得很舒服,全身暖洋洋的。漸漸的我的身體內有了一股氣。可以隨著我的意**跑遍全身。
在和他學了一年的玩后,我知道了他叫冷源,在他面前我也放下了包袱,告訴了他我的一切。他聽完之後,把我攬在懷裡靜靜地坐著,不知怎麼我從他那裡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安全感。那天我就在他的懷抱里沉沉睡去。
後來我漸漸知道那玩其實是在練武,而我也變強了。十四歲時我可以舉起御花園裡最大的太湖石在御花園裡跑好多圈了;還可以運氣同時控制二、三十隻飛鳥,讓它們飛不出我身體周圍方圓一丈。
忽然有一天冷源問我世間什麼人最強,我想了一下告訴他是高富升,高富升是中華第一猛將,有千斤之力,號稱萬人敵。他說不是,因為高富升只有蠻力,他或許可以力敵萬人,但無法力敵十萬人、百萬人。我又說是父皇,父皇可以隨時砍掉許多人的腦袋,這在查毒殺我母后案的時候我親眼所見,由於那件事被誅殺的人有幾十人。他說錯了。因為父皇的力量是權力,而且是有限的權力,這權力只在中華一國才有用,而這世界有許多國家。他說真正世間最強之人是無論何時何地,敵雖有千萬而不能敵者。我聽了心弛神往,很衝動的告訴他,我一定要做世間最強的人,我一定會更加苦練。他對我說世間最強這種境界不是光靠苦練就能達到的,還需要機緣和領悟。
當我十六歲生日,被父皇晉封為燕王,開府建牙的那天,我正式成為冷源的記名弟子,也開始接觸到了《逍遙遊》。
「北冥有魚,其名為鯤。鯤之大,不知其幾千里也。化而為鳥,其名為鵬。鵬之背,不知其幾千里也;怒而飛,其翼若垂天之雲。是鳥也,海運則將徙於南冥。南冥者,天池也。齊諧者,志怪者也。諧之言曰:「鵬之徙於南冥也,水擊三千里,摶扶搖而上者九萬里,去以六月息者也。」」
「見過王爺。」不知什麼時候冷源已經來到我身邊,我從回憶中被驚醒。我急忙站起身來「先生來了。快請坐。」(不知為什麼冷源從來不讓我稱呼他為師父,而且不准我以師禮待他)
「先生,今天父皇召我進宮,說準備立我為皇太子。」我等他一坐下來就直奔主題。出乎我意料的是他並沒有一絲吃驚,不過今天意料之外的事太多了。「我想聽聽先生的意見。」
「王爺是怎麼回皇上的呢?」
「怎麼回的?」我苦笑了一下,「父皇容不得我不答應。我只是請求他把立太子的時間延後一年。」
「那王爺心裡又是怎麼想的呢?對皇位王爺就真的一點都不動心么?」冷源的話開始有些咄咄逼人了。「王爺請求皇上推遲立太子的時間又是為了什麼?難道也是推拒皇位的手段之一么?在王爺心中皇位究竟處在一個什麼樣的位置?」
「其實父皇提出立我為皇太子的時候我就心意已決。」我坐正了身子,以前所未有的莊重來回答冷源的問話,「先生曾經對我說要做世間最強的人需要機緣,而這次就是上天給了我這個機緣,我不會讓它白白的溜走。推遲立太子是因為我需要時間,需要時間來做準備,現在父皇身體一天不如一天,覬視皇位者不在少數。如果此刻立我為太子,我就成了眾矢之的。到時太子做不好,可能連命都會賠上。推遲立太子是因為我需要時間來做準備,皇位對我來說很重要。我要做皇帝,我要成為世間最強之人,首先來做個世間最強的皇帝吧。」
「好!」冷源激動地站了起來。「我等的就是王爺你這樣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