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章
油煙機轟轟吸進濁氣,周父掌勺翻炒不停,周母替他打下手,又動不動就朝外嚷嚷,叫甘寧泉先吃些點心填填肚子。
電視機里正重播昨晚的調解類節目,無非就是村中的新建房多佔了幾畝地,婆媳間矛盾升級惡化,或者夫妻雙方各種金錢和情感糾紛,周能看得目不轉睛。廣告時間甘寧泉才向她問起這兩日的細節,周能略過馮至的事情,將其他全盤托出,甘寧泉奇怪道:「姑媽後來就沒說什麼?」
周能點點頭,「她就問了我這麼一句,回來以後對浩浩的事情一個字都沒提,好像她早就知道了似的,沒什麼反應。就是——」她頓了頓,垂頭說,「就只是讓我跟馮至分手而已。」
甘寧泉不得不承認,聽到這個消息他確實燃起了希望,努力壓制喜悅表情,他又淡淡的說了幾句。
電視機里的節目播放完畢時,飯菜也全都上了桌。
周母拚命夾菜給甘寧泉,見他總是側顧周能吃飯,又時不時起身夾菜給他們,疼愛孝順的姿態擺在那裡,周母越看越滿意,頻頻轉頭示意周父,嘴角愈咧愈高。
食至半途,甘寧泉問道:「對了,我這幾天打能能手機總是打不通,手機壞了?」
周母瞪了一眼周能,「哪裡壞了,是我給沒收了!」
甘寧泉笑道:「能能這麼大了,還要沒收手機?」他順勢勸導周母,又踢了踢周能讓她賣乖,許久才見周母點頭,周能喜笑顏開。
那頭馮至重新回到賓館洗了一個澡,隔壁房間床板撞牆的聲音不斷傳來,擾得他心煩意燥,裹著浴巾踱了幾步,他點著香煙駐足在窗口向外張望。
中雋鎮只有三條像樣的街道,各種店鋪擠成一堆,連這種賓館也沿街開了三家,望出去樓下便是一番鬧哄哄的情景,小路太窄,車輛只能龜速慢行,人行道上堆滿店鋪里的衣服,還有車輛違規停駐。
這裡沒有南江城的井然有序,卻是另一番無端端叫人沉靜下來的喧鬧。
月上柳稍時馮至外出覓食,隨意找了家大排檔坐下,老闆殷勤待客,砂鍋里材料十足。有人在旁碰著酒杯談天說地,聒噪的聲音攪亂靜謐月色,夜風撫過,將燃燃不熄的灶火拉長蔓延,熱氣撲面,進食時本就易出汗,這樣一熏,沾在額上的汗珠已徹底掛了下來,馮至眼看著自己的汗滴進了砂鍋,他愣了愣,有氣無力的嘆了一聲,又夾筷自顧吃起。
砂鍋見底,馮至擦了擦嘴,又點了幾樣吃食打包,伴著月色朝田徑場走去。
行至周能家樓下,他又苦惱起來,直接敲門生怕惹她不快,在這裡吹風枯等,又有些招人側目,正舉棋不定間,他聽到鐵欄杆那邊有小孩兒喊:「周老師就是住在這裡,我平常補課每天都來,你說的周老師住在車站頭,肯定不是我們班的那個周老師!」
馮至聽罷,挑眉笑了笑。
彼時周能接到艾倫的電話,不可思議道:「宋總監怎麼會突然辭職?」
艾倫糾正說:「不是辭職,這只是對外的說法,其實是被開除了。」艾倫雖然不喜歡呆在公關部,但是升任副總監和窩在那裡當一個小職員是完全不同的,她熟悉職場規則,原本並不報任何匪夷的希望,誰知好運降臨,她私下無比慶幸宋水情的意外被炒。
艾倫笑道:「不過究竟為什麼會被開除,我還真的是有一點好奇,你說呢,能能?」
周能意識到一個可能,愈發難以置信,面色一赧,她支支吾吾的又回應了幾句,聽到拍門聲后才匆匆掛斷電話。
開門見到氣喘吁吁的蔣輝,她愣了愣,「咦,你怎麼跑來了?」
蔣輝朝屋裡巴望一眼,見到周母從洗手間出來,他趕緊縮回了頭,周母早就瞟見了他,笑道:「你躲什麼躲,大晚上的怎麼過來了?」
蔣輝轉了轉眼珠,抓住周能的手腕喊:「甘老師,我借能能姐姐用一下!」
周父在卧室里鋪床,聽見他的聲音后便跑了出來,不知道蔣輝又打什麼鬼注意,訓了他幾句,倒也隨他去了。
蔣輝得逞,拽著周能疾步向樓下跑去,周能連連問他:「到底什麼事情啊?」
蔣輝鬼靈精怪,故作神秘的朝她笑了笑,小聲道:「有個叔叔找你!」
周能正奇怪哪個叔叔找她,腳步已跨到了樓道口,暗色路燈下,等在那裡的馮至正專註的盯著她。蔣輝小聲喊:「叔叔,我把能能姐姐騙下來啦!」
馮至正想誇他聰明,突然反應過來「叔叔」和「姐姐」在輩分上的差異,他青了臉,咳了一聲才說:「嗯,謝謝你!」
周能隨馮至來到樓房拐彎處的一個死角,兩面牆壁離得近,路燈的昏黃光線灑不進來,只有月亮照明,倒也能將彼此映清。
周能垂頭看著腳尖,馮至將手中的食物遞給她,「我打包了一些炒麵和鴨頭之類的東西,你當宵夜吃吧。」
周能接過,小聲道謝,馮至又問:「你爸媽喜歡什麼東西?比如煙酒,或者什麼吃的?」
周能一愣,這才抬頭看他,馮至略微尷尬,側過頭清咳一聲,才看向周能:「怎麼說我現在都得討好他們,讓他們把你給我。」頓了頓,又接了一句,「我先來軟的,要是你爸媽還是討厭我,我搶也把你搶來,到時候你得配合!」
周能羞赧的指了指他,沒好氣道:「你胡說八道些什麼!」
馮至趁機抓住她的手,笑道:「不生氣了吧?我保證以後不讓你見著糟心事兒,以後我身邊的女人,除了家裡親戚,就只有你!」
周能撇了撇嘴,許久才悶悶的「嗯」了一聲,見馮至立刻喜上眉梢,她又猛地抽回手,「我還生氣呢,我討厭朱倩討厭你,我媽都被氣病了!」
馮至趕緊哄她:「是我不對,我沒處理好讓你受委屈了,我到時候親自向你爸媽請罪!」
馮至不斷的小聲哄她,周能漸漸耳熱,最後終於鬆了口,卻也只是答應他不會真的離開南江。
周能將宵夜帶回家,依照馮至教她的借口,說到:「蔣輝和小朋友打賭,說能把我騙下去。」
周母忍俊不禁:「那你還真陪他玩兒啊!」說著,拿了碗碟出來裝食,又心疼周能跑出去買宵夜,只有周父夾筷挑了挑已無一絲熱氣的麵條兒,若有所思的搖頭淡笑。
第二天甘寧泉打來電話連連抱歉,公司急招他回去,說是終於拿下了緊盯許久的大項目,周母忙道:「當然是工作重要,你好好忙工作就是了!」又捂著話筒小聲說,「你也要經常打電話給能能,我看能能現在對你有點兒生分!」
甘寧泉愣了愣,苦笑道:「嗯,我知道了姑媽。」
下午周母從學校回來,拿來一疊資料給周能,細細說起中雋小學招聘的事情,「這可是很難得的機會,可惜你沒考教師證。」
周能無奈的聽周母介紹起縣裡各家事業單位,求助搜尋周父,無奈周父正在廚房奮戰,她只好道:「現在時間還早,起碼再過兩個月才有事業單位的考試。」
「所以我現在提前跟你說,你也好買書儘早做準備。」
正說著,門鈴驟響,周母正要起身開門,周能忙不迭的阻止:「我來我來!」撈起拖鞋套上,她急急忙忙的跑去開了門。
周母目光緊隨,乍見提著大包小包,一臉笑意站在門外的馮至,她氣急敗壞:「你還有臉來?給我滾,滾!」
馮至忙後退一步,與大門保持距離,「阿姨,我來跟您解釋解釋,之前的全是誤會!」
周母邊指著他,邊朝他走去,「誤會?你倒是哄到我家來了,啊?」
廚房裡周父聞聲出來,忙擋在周母面前勸解,小聲耳語:「至少得讓他有口難辯才好叫能能死心,讓他進來吧!」
周母冷靜下來,狠狠朝門口剮去一眼,這才作罷。
馮至將東西放下,畢恭畢敬立在沙發旁側,將宋水情和朱倩的事情揀著說了一些,說辭與之前告訴周能的差不多,只是最後又添語:「這些都是我沒有處理好,朱倩抓著我家裡的把柄,我父親從前做過錯事,這件事情可大可小,說白了就是桃色糾紛,害了別人家的姑娘,我之前不願意向能能坦白,也怪我大男人死要面子活受罪,以為能很快將事情處理好,誰知道最後失算了。」
周母的怒火隨著馮至的喋喋解釋漸漸熄壓,聽完后她咋舌半響,又半信半疑,周父率先開口:「難道你以為三言兩語的說完,就什麼事兒都沒了?」
他看向馮至,「我們不求能能嫁的富貴,只求她以後安安穩穩,粗茶淡飯勝過錦衣華服,就算你說的都是事實,可是你們家的家世實在太複雜,不適合我們能能。」
周母終於回神,忙點頭贊同,那頭周能還在腦中糾正周父所說的「嫁」,馮至已說道:「叔叔阿姨,這點兒請你們放心,家裡頭到了我這代,婚嫁早就已經自主了,更何況我在南江生活了十多年,也早就等於紮根在這裡,離北京遠得很。」
周父挑不出漏洞反駁,見周母略緩了面色,他才說:「這些先別說了,先吃飯。」
周母一聽,立時就不樂意了,周父小聲勸她,待客之道總不能忘卻,無論最後結果如何,周家都不能失禮於人,周母這才不滿的哼了一聲,卻也沒有趕人。
一頓飯吃得死氣沉沉,周母始終沒有好臉色,周父也擺著長輩的架子,倒是馮至彷彿未曾察覺,依舊恭敬從容,笑語侍人。飯後馮至禮貌告辭,又自作多情的對周能說:「不用送我了,你早點兒休息。」
周能愣了愣,應了一聲就把他推出了門外。
洗漱后躺上了床,周父將床頭燈調暗,拿起看了一半的哲學書繼續鑽研,周母嘲笑他:「半大老頭了,裝什麼有文化!」
周父笑了笑,翻過一頁后抬頭說道:「你呀,說是最疼能能,可是到頭來偏是你不讓她好過。」
周母瞪他,「我哪裡不讓能能好過了!」
周父放下書,摘掉眼鏡說:「你也知道能能喜歡小馮,偏還讓寧泉湊上來。」
「寧泉才是個好的,從小大到,能能最依賴他,我看能能是沒看清自己到底喜歡誰,著了馮至的道兒!」她憤憤說完,撩開毯子躺了進去,又嘆氣說,「你還真當我糊塗了?我可以相信馮至說的是真的,之前我也想能能嫁給一個高管真是不錯,誰知道他不是高管,人家是高門大戶,我們攀不起。」
她看向周父,繼續蹙眉說:「能能她還是小孩子心性,怎麼去伺候那種當官的公公婆婆?不像我哥嫂,從小也最寵能能,一定不會虧待了她。我要是不知道寧泉的心思,那倒還罷,可既然寧泉打定主意了要我們能能,我當然要使點兒勁兒!」
周父聽她提及甘家的那兩位,不知想到了什麼,皺了眉,又轉移話題問:「對了,你怎麼現在沒問姜昊的事兒?」
周母愣了愣,側身打開床頭櫃的抽屜摸出了藥瓶,周父一把奪過:「這葯能不吃就不吃,有副作用!」
周母冷哼道:「還不是被你們氣的,我看你也早就知道了!」
周父悻悻一笑,「孩子們都大了,沒什麼事兒了。」
周母沉默不語,她想起五一時一家三口去爬山,映山紅開遍綠叢,春遊的人在平地上鋪滿報紙,她看著周能跑到一邊去摘花,一陣山風吹來,有幾張沒有壓牢的報紙便飄移到了她的腳邊,她撿起來遞給別人,無意中看到了大字的時評標題,震驚過後,她掩蓋情緒不聲不響,誰知她才是被瞞著的那個人。
周母淡淡道:「別跟我提姜家,我煩得很。」說完,她便催周父熄燈,寧靜夜色下,前塵往事被她捻在被下,矛盾糾纏難安。
馮至遠程操控公務,幸而有沈郴銳幫襯,否則他對曹禺非並不放心。孟予打來電話說宋水情已經遞交了辭呈,richard遲遲不願批准,馮至沒好氣道:「直接找人事總監去辦!」
掛斷電話,他又驅車前往菜市場。小鎮上沒有大型超市,買菜只能來此,他跨過濕漉漉的水泥地,又躲著雜亂堆放的爛菜葉,滿頭大汗的走了一小時才將菜買齊。
周父和周母中午回家,聞見滿室菜香后驚訝看向周能,「你做飯了?」
周能咽下最後一口薯片,抹了抹嘴才說:「不是,是馮至買菜來做的。」
正說著,馮至已洗了手從衛生間出來,笑著招呼他們坐下,反客為主端菜盛飯,周母漲紅了臉,也不知是氣憤還是尷尬,見到色香味俱全的滿桌菜肴,她已然語塞。
接連三天,馮至每到飯點必定登門將飯菜備齊,連周父都對他有些另眼相看,無奈周母就是執拗的不願鬆口,盤算一夜,她在天明時終於說道:「讓能能先考了事業單位再說,邊工作邊考試也可以,我要她儘力,而不是敷衍。」
她替周能做了決定,又打電話給南江的老同學,請他們幫忙打聽一下租房的事情,周能踟躕道:「其實我可以住員工宿舍,我同學也在這家酒店工作,她就是住在宿舍的。」
周母想了想,點頭同意了。
第二天她帶頭前往南江,拒絕周父想跟馮至打個招呼的意見,又奪過周能的手機警告她。
艾倫收到消息,立刻通知人事部辦理入住手續,拿到鑰匙后她本想打個電話告訴馮至,又突然想到馮至吃癟的表情一定極其有趣,她便忍了下來。
中雋鎮空氣清新,馮至起床后繞到田徑場跑了幾圈,又去菜市場照常買菜,與周能他們剛好錯開。菜市攤主已經認得這個生面孔,長相英俊掏錢爽快,誰都喜歡做他的生意。
馮至心情愉悅,順路又去了小超市替周能買了一堆零食,拎著大包小包進樓以後按了半天門鈴,遲遲不見應聲。隔壁鄰居中午下班回家,見狀后說道:「我早上見老周他們一起出門了,好像是送能能去南江。」
馮至一怔,道謝后忙跑了下去,一邊撥打周能的手機,一邊急急發動車子,心裡頭已喜叫出來,功夫不負有心人,誰知歡喜過後的場面才真正叫他吃癟。
作者有話要說:我好善良,我不會虐~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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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集體親一個,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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