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船到功成
陳渲的水師投順后,聯軍實力大增,且無後顧之憂,遂全力圍困攻打怒蛟島。
翟雨時好整以暇,日夜擾擊怒蛟島的明軍,然後隅三兩日則來一次劇攻,逐分逐寸瓦解敵人的防禦設施和削弱對方的士氣。
這晚凌戰天剛率人潛水破壞了敵人靠岸的一個木柵,回到帥船時,在常德盤桓了十多天的韓柏等人剛好抵達。
在翟雨時的主持下,聯軍所有將領舉行了反攻怒蛟島前最重要的會議。
圍桌坐好后,戚長征向翟雨時和上官鷹打趣道:「算你們吧!待我回來才動手。」
上官鷹哂道:「你有那麼大臉子嗎?只是因雨時另有打算,才讓齊泰多呼吸兩口氣。」
眾人聞言起鬨,鬧成一片。
老傑笑道:「現在怒蛟島上齊泰和胡節的軍隊兵倦將疲,又給封鎖了對外的所有交通傳訊,每日都大量消耗著糧草,除了苦待援軍和糧食增援外,只有束手待斃一途。若如此下去,不出數月我們將可不費一兵半卒,把怒蛟島收復回來。」
戚長征奮然道:「誰還有耐性去等,不是說有兩條進島的秘道未被發現嗎?只要讓我帶人潛到島上,來個內外夾攻,不出幾個時辰就可坐在齊泰的身上喝酒了。」
凌戰天嘆道:「幸好今趟發號施令的人不是你這小鬼頭,否則吃了敗仗還不知是什麼一回事。這分明是齊泰布下的釣餌,你還要吞進去嗎?」
戚長征最怕凌戰天和浪翻雲,立即乖乖閉嘴。
范良極笑道:「翟帥有凌兄在背後撐腰,戚小兒你態度上最好恭順點。」
風行烈笑道:「還是由翟兄說出胸里那籌措定當的妙策吧!」
韓柏鼓掌道:「讓我們給他這軍師爺來一點掌聲!」
昂人大笑起鬨,若有不知情的旁人聽到,定以為他們在猜拳斗酒,誰想得到竟是有關爭霸天下的大事。
翟雨時失笑道:「柏兄最是逗趣。」接著清清喉嚨,乾咳一聲才肅容道:「自荊兄到了常德去,我們把對怒蛟島的封鎖增強至極限,使齊泰完全斷絕了對外界的音訊,這麼做只為了一個目的,就是令齊泰和胡節懵然不知陳渲已到我們的一方……」
眾人登時明白過來,無不拍腿叫絕。
莉城冷嘆道:「難怪雨時早先命陳渲的水師不要接近怒蛟島,當時我還以為你對他仍有戒心,到現在始知其中妙用。」
韓柏搔頭道:「這麼簡單的計策,為何我們總想不出來呢?」
范良極嗤之以鼻道:「簡單?人家翟帥早在你未到常德前就開始部署了。你那時腦中想著的還是要到常德嫖個夠本呢,哼!」
眾人啞然失笑。
鄭光顏插入道:「翟爺準備何時動手?」
翟雨時舉手投降道:「各位叔伯兄弟,請勿再叫什麼翟帥翟爺了,至於動手的時間,當然應由幫主決定。」
上官鷹笑道:「去你的,什麼由我決定,不過我卻可代為宣布。」
深深吸了一口氣后,一字一字地沉聲道:「照現在天氣的變化,十天內將會有天朗氣清的日子,我們就在那天動手,先讓齊泰清清楚楚看到陳渲『來援』的水師,齊泰必然把那剩下來的五十多艘戰船傾巢開出,好前後夾擊我們,那就是反攻怒蛟島的良辰吉時了。」
范良極一掌拍在台上,眾人都嚇了一跳時,老賊頭大喝道:「拿酒來!讓我們先痛飲十杯,預祝船到功成。」
眾人轟然叫好,聲音直傳往洞庭湖去。
接著的七天,聯軍不但沒加緊攻打怒蛟島,又調走近半艦隊,連帥船都隨大隊去了。
齊泰還真以為援軍到了,使得怒蛟幫聯軍要分頭作戰,再無疑慮,準備全力反擊,一時炮聲隆隆,還不住派出戰船,試圖突破聯軍的封鎖。聯軍反采守勢,好加強了齊泰自以為此料不差的信心。
那晚大霧散去,怒蛟島東忽傳來隆隆炮響,聯軍船隊大半轉舵向炮聲傳來處駛去。
齊泰非常謹慎,仍是穩住主力不動,到天亮時,只見陳渲的水師出現在東南方水域,正與怒蚊聯軍纏戰不休,其中數艘船更中炮起火,殺聲震天。
齊泰那想到起火的都是舊船或破船,更料不到陳渲會造反,立即盡起餘下的五十艘大小戰船,命胡節堅守怒蛟島,他卻親自督師,率艦隊趕往夾擊。
怒蛟聯軍剩下的二十艘船艦詐作攔阻,一番接戰後,讓齊泰突圍而去。
此時韓柏、風行烈、戚長征、范良極、荊城冷等都集中在陳渲的帥船上,扮作了陳渲的親衛,見狀大喜。
聯軍帥船上的翟雨時立即下今,全師撤往攔江島。
陳渲當然銜尾窮追,引得齊泰亦狂追而去。
凌戰天、上官鷹和翟雨時並肩站在帥船的指揮望台處,欣然看著齊泰一步一步走進陷阱去。
戰船滿帆而航,追追逐逐,不到一個時辰便越過了攔江島。
眾人看著攔江島,心中都泛起奇異的滋味。
上官鷹嘆道:「大叔現在不知在做什麼呢?」
凌戰天笑道:「怕是在聽秀秀彈琴唱曲吧?我們在這裡打個你死我活,他卻與俏佳人飲酒吟哦,遊山玩水,逍遙自在。」
翟雨時正凝神瞧著敵我的形勢,大笑道:「今趟若讓齊泰有一人溜回怒蛟島,我翟雨時便改跟他爹的姓。」
此時齊泰的艦隊,正與陳渲近二百艘船艦組成的龐大水師,逐漸接近,後方是波洶浪涌的攔江烏。
天上初夏的艷陽廣照大地,湖水閃映著陽光,金光爍動,使人要眯著眼才看得舒服清楚。
翟雨時知是時候了,連續發出七響炮聲,下達命令。
藏在攔江島側,由梁秋末督率的七十艘戰船,搶了出來,著齊泰的尾巴狠擊。
陳渲的水師則扇形散開,調頭向齊泰在對比下薄弱得可憐的船隊殺去。
翟雨時那近百艘戰船,亦在戰鼓齊鳴中,掉頭加入包圍戰里。
一時間形勢逆轉,火矢石彈漫天疾飛,齊泰陣腳大亂,根本不知應付那一方的攻勢才好。
齊泰看著敵艦跟陳渲的船隊像一張大網般撒過來,殺聲震天,己方戰船紛紛著火焚燒,又或給巨石擊得碎裂翻側,臉上再無半點血色。
身旁一眾手下將領呆若木雞,不知怎樣應付這變生肘腋,強弱懸殊的一戰。
齊泰狠聲道:「好陳渲!我定要將你碎萬段。」
船頭慘叫傳來,原來陳渲的先頭部隊迫近至箭程之內,箭矢雨點般凌空滿。
將領中有人道:「齊帥!趁現在敵人還未合攏過來……」
齊泰暴喝道:「閉嘴!」
環目一掃,只見通往怒蛟島的方向儘是全速駛來的敵艦,僅餘下東南角仍有逃路,但若再猶豫,連這絲空隙都會消失了,嘆了一口氣道:「立即撤走!」
眾將人人求生心切,「齊心合力」,忙著逃竄。
那邊帥船上的凌戰天開懷大笑道:「看齊泰小兒你逃得多遠!」
此時陳渲的先鋒部隊,打橫衝斷了齊泰的水師,同時擲出勾索,抓緊敵船,在箭矢的掩護下,跨上敵艦,短兵相接。
齊泰水師士無鬥志,紛紛跳海逃生,又或棄械投降。
齊泰的帥船在十多艘鬥艦護衛下,突圍而出,但無不殘損,或是被石頭擊破船身,又或著火燃燒,其中三艘因損毀嚴重,被梁秋末趕上來,殺個片甲不留,戰況慘烈至極。
翟雨時把九十多艘船艦分成五組,展開追逐戰,再將敵方逃走的船隻衝殺得七零八落,不成隊形,一一沉沒。
追逐了三十多里后,齊泰的帥船終於中炮起火,他見形勢不對,登上快艇,若喪家之犬般往最近的湖岸逃去。
至此怒蛟聯軍大獲全勝。
黃昏時分,陳渲率領載滿聯軍好手的船隊,以打敗了怒蛟聯軍的「勝利者」姿態,凱旋而返怒蛟島。
胡節那知有詐,著人移開攔湖的尖木柵,歡迎聯軍。
船泊好在碼頭后,陳渲在戚長征等這批假親兵簇擁中,登上了怒蛟島好漢們闊別久矣的土地上。
胡節領著一眾將領前來迎接。
雙方人馬在碼頭相遇時,胡節奇道:「為何齊大人還未回來呢?」
陳渲大喝道:「胡節接旨!」
嚇得胡節和一眾軍將全跪伏地上。
陳渲裝模作樣宣讀聖旨道:「奉天承運,黃帝詔曰:胡節身受皇恩,被委重任,竟妄顧恩寵,貪而不治,智信不足,氣盛而剛愎,仁勇俱無,威令不行,只喜阿諛奉承之輩,專任小人,致屢戰屢敗,喪師辱國……」
這篇聖旨又長又臭,力數胡節的諸般不是,讀到大半時,聯軍已紛紛泊岸下船,控制了各處碼頭。
胡節等怎知對方是假傳聖旨,這一大堆莫須有的罪名壓下來,立時人人汗流浹背。
胡節正要申說冤枉時,忽聽陳渲大聲道:「此實罪無可恕,朕賜都督檢事陳渲上方寶劍,立即把罪人胡節斬首,以宗大下。」
胡節駭然驚叫,跳起來道:「什麼!」
早來到他身旁的韓柏一指戳在他脅下,笑道:「斬了頭脖子上不過出了碗口般大一個窟窿,胡將軍何用如此張惶?」
另一邊的范良極笑道,「胡將軍的身手仍是那麼靈活,我這老朋友真應為此多喝兩杯了。」
胡節那還不明白是什麼一回事,魂飛魄散下,早給兩人挾著去了,其它人仍沒有一個人敢爬起來。
陳渲收起「聖旨」,冷喝道:「今次皇上只降罪一人,已是皇恩浩蕩,你們還不謝恩。」
接著又低聲道:「胡節錯在是胡惟庸的親弟,爾等若能戴罪立功,本人可保你們日後富貴榮華,步步高升。」
眾將連忙謝恩。
此時瞿雨時來到他身後,耳語道:「是時間和他們談談了。」
陳渲點頭應是,暗忖在這等形勢下,那到這些人不俯首投誠。
太陽最後一絲餘光消失在湖面之上,明月在水平邊緣處現出動人的仙姿。
代表著怒蚊幫榮辱的美麗湖島,終重新回到怒蛟幫手上。
收復怒蛟島的消息,通過千里靈的快速傳遞,在十二天後來到潛居在順天城外一個小村落的宋楠手上。
此時邪佛鍾仲游化身的李景隆果然上了燕王的圈套,以為順天垂手可得,不待儲足糧草,理順軍情,便匆匆北上,直迫順天。
小燕王朱高熾在僧道衍協助下,嚴密部署,堅守不出。
李景隆武功雖高,但若論兵法戰術,卻遠不及僧道衍,加上新敗之軍,士氣低落,人數雖多,面對堅城卻是一籌莫展,陷於交纏苦戰之局。
進軍永平的燕王則大顯威風,擊退了吳高的遼東軍后,又揮軍攻破大寧,把寧王朱權擒拿,將他手上精銳共八萬多人,編為己有,聲勢更盛,回師順天。
宋楠為了方便消息往來,離開順天城,寄居於此,這時既得到收復怒蛟島的天大喜訊,又由手下處得知燕王正凱旋歸來,連忙率領著十多名隨他同來的怒蛟幫好手,飛騎向燕王報喜。
日夜不停趕了兩天路后,終在途中遇上燕王大將張玉指揮的先頭部隊。
張玉聞訊大喜,頻呼「天助我王」后,使人帶著人疲馬倦的宋楠直奔三十裡外的燕軍主營。
沿途軍營處處,旌旗飄揚,人人士氣高昂,鬥志蓬勃,看得宋楠精神大振,心中欽服。
燕王這時正在親衛陪同下巡視慰問士卒,見宋楠趕來,哈哈笑道:「看宋兄一臉喜意,是否收復了怒蛟島啦?」
宋楠滾鞍下馬,伏倒營地旁的野草處,稟告道:「燕王明察,怒蛟島已於十五天前收復回來,齊泰水師盡喪,孤身逃回應天。胡節被當場斬首,收得降兵六萬人,都是托燕王的鴻福。」
燕王大喜,跳下馬來,把宋楠扶起,正要說話時,左方軍營處一陣擾攘,原來有個士兵發了急病,同僚正要把他送往軍瞥處治理。
燕王顧不得和宋楠說話,走了過去,親自把士兵抱上自己馬背,向周圍的兵將道:「這位壯士的病全因我的緣故而起,我非儘力把他治好和加官晉職不可。」接著立即吩咐親信把他送往帥營診治,看得眾人無不感動。
燕王拉著宋楠陪他巡視連綿數里的營房,隨意指點道:「先皇常言以民為本,但若要得天下,以民為本外還要以軍為本,不但須體恤下情,還要每臨戰陣,均不怕矢石,身先士卒,將士才肯用命。」
見到宋楠正注意著布在外圍的營陣,笑道:「聽說李景隆甚為怕死,每到一地,必挖塹壘為營,軍士通宵不得休息,待得防禦好后,天早亮了,又得出發行軍,白費了整晚工夫,如此徒耗人力,故臨陣之際,士卒都睏乏不堪,怨聲載道。本王則側重情報,只像現在般列營陣為門壘,士兵都得以養精蓄銳,好把力氣用於戰鬥中。」
宋楠嘆道:「到現在小民才明白燕王為何每戰必勝,因為將士都肯為燕王出死力呵!」
燕王雖知宋楠是怒蛟幫派來的聯絡人,但由於軍務繁忙,並不太清楚他的底細,平時與他的接觸又交給了陳令方和僧道衍處理,這時見他傳來苦候多時的捷報,心情開朗,順口問起他的出身,才知他是官宦之後,子更嫁給了戚長征,登時對他刮目相看。旋則好奇心大起,忍不住問道:「翟雨時精於調兵遣將之道,既請得宋兄來此,宋兄應是擔當這任務的最佳人選了。」
宋楠知他說得婉轉,其實只是在問自己何德何能,竟被委此重任,苦笑道:「小民無拳無勇,唯一較得意的就是有手棋藝小道,翟帥常說下棋若行軍,或者就是看中這點,才派了小民來此辦事。幸好不是真要我打仗,否則必然辜負了他的厚愛。這幾個月來,除負責兩地的消息往來外,就是接應韓天德老爺到這裡的船運,再把物資由陸路轉往各處軍區,幸有陳公照應,直至現在仍沒有出過岔子。」
燕王瞿然動容道:「原來陳公有宋兄為他處理糧運,難怪如此井井有序。宋兄有沒有興趣為本王處理軍糧物資的運送事宜,本王正為此事頭痛呢。」
宋楠出身官宦之家,自幼便受教為官之道,聞言大喜,下跪謝恩。
燕王欣然道:「宋卿家先給本王送封信往怒蛟島,著行烈立即到順天來,好讓本王履行為他復國的承諾。還有!看看韓柏和老范那對活寶肯否順道來探望我,眾人中恐怕他兩人才有空抽身了。」
宋楠不迭點頭答應。
燕王心中欣悅,韓范等人到時,李景隆應早被他轟回老家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