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二章 中秋又把故城歸(一)
拿起桌上的水果啃著。給子越發了條簡訊報了平安。等著爸爸回來。
媽媽在廚房張羅著,幾次看著我欲言又止,神色有些猶豫。我好奇問著:「媽,你想說什麼?」
「算了,我也說不好,等你爸回來說吧。」媽媽猶豫再三,沒再張口。我看著媽媽的表情,忽然有些慌亂,此刻腦子才轉過彎來,難道是她們聽到了什麼風言風語?
心情變得忐忑,嘴裡的水果也吃的食不甘味。不多久,爸爸騎著自行車回來了。好像比春節時瘦了些。
進屋看到我,表情有些凝重的說了句:「回來了。」
「嗯。」我答得有些心虛。「爸爸身體沒事吧?」
爸爸沒接我的茬兒,轉頭問媽媽:「她吃飯了嗎?」媽媽往出擺著碗筷:「這就好。」
爸爸看著我道:「先吃飯吧。」
爸爸的表情,已經說明了有事,我心不在焉扒拉了幾口,抹了抹嘴,怯怯的看著爸爸:「我吃完了。有事和我說嗎?」
爸爸想了想,認真的問著我:「你在北京,到底在幹什麼?」
我的心開始狂跳,果然是這個問題。臉上不禁微微泛紅,無力答著:「上班啊,能做什麼。」
「哪家公司?做什麼呢?」爸爸追問著。
我一時語塞,隨口把我最後一次上班那個公司名字說了出來。
「春節回來那個小夥子呢?周亦?」爸爸又問著。
「分手了。」這個我答得坦然,面無慚色。
「那你現在,有男朋友嗎?」爸爸問的直接。我愣了一下,一路心急如焚趕回來,根本沒想到爸爸會問這些。一時不知道該說有還是沒有。
我的腦子飛速轉著,爸爸既然問這些,想必是聽到了流言蜚語,我如果說沒有,根本解釋不了,反而欲蓋彌彰。想了想咬牙道:「有一個。」
爸爸對我的回答有些驚訝:「那你怎麼不告訴我們啊?」
「就是,」我結結巴巴的說著,腦子裡拚命想著理由,半天憋出句:「他年紀有點大。」
「大多少?」爸爸有些擔心的神色。
「十幾歲。」我看了眼爸爸的表情,看不出強烈的抵觸,我鬆口氣。
「做什麼的?」
「做生意。」我答。
「當老闆?」爸爸問著。
我點點頭:「算是吧。」
爸爸又詳細問了他的年紀和公司情況,我也只好如實回答。
「這麼大歲數還不結婚?」爸爸很疑惑。
我該怎麼答,這個年紀的成功人士不可能不結婚,我鼓鼓勇氣:「他離婚了。」說完這句,我的臉忽然紅的厲害。在至親父母面前,說謊時內心的那種煎熬,更是如煉三伏。
爸爸認真看了看我,我越發臉紅,低下了頭。爸爸微微嘆口氣,講著陳年的故事:「閨女,你還記不記得你小學二年級的時候,數學考了100分。全班唯一的一個100分,可你找到了老師,有道題錯了,老師沒注意,沒扣分。100分成了99,那天放學老師專門找到我,滿口讚揚你。你知道我和你媽有多開心嗎?老師問我怎麼教育出的這麼誠實的孩子,我驕傲的跟老師說,不用教,她天生就實在,不做虧良心的事兒。」轉而看著我的眼睛:「閨女,可你剛才跟我說的,是實話嗎?」
我的臉瞬間漲的通紅,面對我的至親,素來不善於撒謊的我更是張不開嘴,眼淚卻已經流了出來,我咬著嘴唇,不知道該說什麼。
媽媽有些著急,催促著我:「你倒是說話呀。」
爸爸一把抹上臉,把桌上的杯子用力磕了磕,沖媽媽吼著:「還說啥?她這個樣子還看不出來?」
媽媽愣住了,獃獃說著:「這麼說,那些嚼舌根子的,說的都是真的?」抓著我的胳膊,「你真的在北京給人家當二奶?」
「不是,不是---」我拚命晃著頭,不是那樣的。可我不知道怎麼解釋。
「那是什麼?你說!」爸爸看著我,眼睛有些發紅。
我張了張嘴說不出來,我沒法說最開始為了表弟60萬的屈辱,也沒法說為了修房子那20萬的無奈,沒法說他為了我可以豁出命去,更沒法說我流了兩個孩子,一樁樁,一件件,刻骨銘心,卻最終無法啟齒。
過了很久,看我還是沉默,爸爸問我:「你借的那20萬,是不是他的?」
我點點頭,爸爸的頭低了下來,無力的扶著額:「怨我沒本事,讓孩子走了這條路。可是小薇啊,我和你媽,一直都沒想到,那錢的事兒,你會騙我們啊。」我看到爸爸太陽穴突突跳著,似乎有些頭暈的歪在椅子上。
我心下慌亂,蹲在了爸爸面前哭道:「爸爸,不怨你,不怨你。」咬咬牙說著,「借錢以前,我和他就有些瓜葛,我不是為了錢委屈自己,我是心甘情願的。」
爸爸把手放下來,看著我,表情沉重道:「不為了錢?心甘情願?一個比我小不了幾歲的中年男人,不是錢,有什麼讓你心甘情願的?」
我又一次無話可說,不是錢,是他的愛?可那份愛,我無法啟齒。只喃喃的說著:「他對我很好。」
「你糊塗。」爸爸痛心疾首,「周亦對你不好嗎?子清對你不好嗎?來過咱家的,哪個對你不好?你怎麼就挑上他?不說年紀那麼大,他有家庭,電視里都看了多少了,他能給你什麼?連個家都給不了你,配說好嗎?」
我噤聲了,爸爸的話,我都無力反駁。爸爸的聲音滿是痛苦:「從小,你比別人懂事,看我看鋪子辛苦,那麼小,」爸爸拿手比劃著,「才半大高,就拎著一罐涼茶水,顛顛的跑著給我送到鋪子里。上學了,從來不用我和你媽催,學習自己上心。考上大學那年,我祭祖的時候,一個勁的感謝祖宗積德,讓我有個這麼省心,這麼懂事的閨女。我從來不羨慕那些有兒子的,兒子又能咋樣,像你表弟那麼淘氣惹事的,哪能比的上我女兒?可怎麼在這個事上,你這麼不懂事?我一直引以為驕傲的女兒,怎麼能做出這麼丟臉的事兒?」
丟臉,我愣住了,這件事在父母眼裡是極盡丟臉的?我懵懂的看著爸爸,低聲說著:「我不是你們想象的那種,我不是為了他的錢,我真的不是。」
「不是為了錢?那你是想讓人家離婚娶你?」爸爸的聲音更嚴厲,「咱們趙家,幾輩子沒出過這種事兒,你年紀輕輕,什麼樣的好小夥子找不見?非得去挖人家的牆角?你這更讓我和你媽的老臉放哪兒?」
媽媽忍不住插嘴道:「那個周亦不是挺好嗎,為什麼非要跟這個人呢?人家又是個大老闆,怎麼可能離婚娶你呢?他就是看你年輕玩幾年,你咋就死活不明白呢?」
我哭著跌坐在地上,心裡百般苦澀。媽媽把我揪起來:「別在地上,地上涼。」眼圈也泛紅:「整個縣城都傳著,我和你爸大概是最後知道的。你爸一個禮拜了,天天晚上睡不著,說啥也不相信你能幹這種事。這兩天天天暈頭暈腦,喝著降壓藥。我說這也放假了,正好把你叫回來問問到底是怎麼回事。要是造謠,我們就是豁出老臉老皮,也跟那些人講講明白。誰知道-----唉-----」
看著爸爸媽媽痛苦的表情,我好慚愧,好內疚。人活著,不是給自己活,子越有他的妻女家庭,我有我的父母,我們都不是給自己活著啊。和子越的生死相許,面對父母的老淚縱橫,忽然變得有些虛無縹緲。
「你在北京的工作,也是騙我們的吧?」爸爸問著。
我搖頭:「以前在那上過班,後來辭職了。」
「既然班也不上了,這回回來,就踏踏實實在家呆著吧,」爸爸對我說著,「我看你現在腦子發熱,比以前那些練**的還腦子不清楚。」
我一驚:「我還得回去啊。」
「你還回去做什麼?工作也沒有,就是瞎混!」爸爸有些生氣,臉漲得通紅,「你現在是翅膀硬了,徹底不聽話了?」
我看爸爸動了肝火,又怕把他的病惹出來,低頭不語。爸爸長長嘆口氣回了屋,我轉回自己的房間,全身微微抖著,父母的話讓我的心波雲翻滾。我給子越發了條簡訊:「我要在家呆一陣子。」關上了手機。也許,我真該聽爸爸的話,好好想一想。
躺在床上,我有些恍惚,昨天還在子越那裡的大床上,今天晚上,就回到了自己從小長大的小木床。可這張小木床,竟帶給了我前所未有的真實。
我是誰?我問著自己,我是那個小時懂事聽話,被爸爸舉過頭頂的乖女兒,我是那個考試優異,被鄰里羨慕的好孩子;我是個領著周亦回家,被眾人認可的賢良淑德的女子。而不是人人都能口誅筆伐的小三,讓父母唉聲嘆氣抬不起頭的二奶,讓同學背後熱議蜚短的話題女王。我和我的家庭,都承受不來這份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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