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滿天箭雨
86_86666歌徘徊和舞凌亂如往常一樣輕鬆愜意地從雅閣一樓開始巡視每一層的日常工作,他們是顯得如此悠閑,甚至還有些慵懶,就像飽餐之後悠然踱步的懶貓。
歌徘徊臉上永遠都是和和氣氣的,看上去就像冬日的暖陽;舞凌亂永遠都是穿著花哨又裁剪得極其精緻華服,髮型打理得一絲不苟,看得出他是個十分懂得生活且尤其注意生活品質的人。
在江湖中身經百戰摸爬滾打幾十年後,他們終於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生活,衣食無憂,身份尊貴。
沒有什麼事能夠使他們感到不安,感到煩惱,這世上也很少有人能敢得罪他們。
然而當他們來到取首堂無意間瞥到取首榜上消失的那塊令牌之後,兩個人都忽然間就變得像個瘋子般咆哮起來。
事實上取首榜上每一天都會被取下無數令牌,也會被重新掛上無數令牌,這本不是什麼稀奇的事情。
只不過今天消失的那塊令牌卻令他們既著急又憤怒。
「來人啊!快來人啊!」歌徘徊很少見的吼叫道。
二層樓的負責人們驚慌失措地從各個閣間里沖了出來,紛紛顫抖著站到了兩人身前。
舞凌亂緊緊皺著眉頭,他的嗓音一向充滿磁性,富有男性獨有的魅力,以往大家都樂於聽到舞爺的聲音,然而今天他說話的聲音卻已變得尖銳刺耳,「是哪個他媽的混蛋把那塊令牌給取走了?!」
他的手指著令牌的位置,群人也紛紛望向那個方位。
很多人看到之後皆露出了極大的驚恐,狠狠咽下口中的唾沫,緊緊咬著牙關使自己鎮定。
忽有人顫抖道:「是新來的那位,是兩位爺帶來的那位朋友……」
歌徘徊飛起一腳把答話的負責人踹出四五丈嵌入木牆之中,他大吼道:「蠢驢!你他媽先前死哪去了?這麼重要的事情也不通報?」
那人鑲嵌在木牆中疼得齜牙咧嘴,顫抖道:「小人見他是兩位爺帶來的朋友,便覺得這麼重要的事兩位事先清楚,所以……」
歌徘徊怒不可遏,抬起腿準備沖將過去揍死這蠢驢,可舞凌亂卻攔住了他,搖了搖頭道:「眼下只有大哥能挽救這件事,只有大哥能救他一命……」
「大哥可在樓上?」歌徘徊著急道。
舞凌亂搖頭道:「大哥早晨入宮了!」
「那他豈不死定了?不行,我要去找大哥!」
舞凌亂再次拉住如瘋牛般的歌徘徊,皺眉道:「你能入宮么,入了宮你又可知大哥的所在?莫忘了大哥叮囑過我們決不能到宮中找他,就算天塌下來也不能去!」
舞凌亂話還沒說完,歌徘徊已沖了出去……
……
趙子鳳埋伏在長街上兩家酒樓之間小巷入口處的水缸里,缸里有半缸水,水缸上有個拱形的竹條編製的蓋子,蓋子上有個破了的小洞,他就透過這個破洞緊緊盯著長街上的動靜。
暮色已至,天將黑未黑。
長街上撐傘的行人三三兩兩,賣混沌的小攤傳來股股香味,然而他的心卻更冷,更痛。
以往這個時候他已經回到夾城小院,坐在桌前吃著青鸞做好的加著煎蛋的熱面,邊吃邊偷瞄青鸞的俏臉。
然而此刻他卻蹲在水缸里,春日的水雖不刺骨,但仍極為凄寒,他也未運氣傍身,就任由冷水刺激著身體,刺激著他的心。
當他發現自己取下的令牌之上寫著『李乾俊王爺』之後伸出舌頭舔了舔嘴唇,嘴裡發苦,心裡更痛。
只因他知道雅閣的規矩,取下令牌之後不能完成任務便只有死亡一條道路。
他雖後悔,卻不害怕,只因此時的他已是半個死人。
但他卻知道自己不能死,他還有許多大事要做,復仇,復仇之後還要揭發四大家族和魔宗的詭計,最重要的是,他心裡還想著青鸞,他甚至認為如果青鸞能夠坐下來靜靜聽他解釋,他將會把一切都說出。
只不過他知道他永遠都沒有了這樣的機會,青鸞此刻必然已經離開了小院回到她表叔身邊,那間小院雖空著,但趙子鳳卻不敢回去,回去之後只會更痛苦。
他終於知道有時候一個女人竟比任何刀劍都要鋒利,一個女人想要摧毀一個男人竟是如此簡單,如此徹底。
但他知道他決不能死,他若不死,死的便是俊王。
所以他便埋伏在這條長街上,這條長街是俊王車隊的必經之路,此時已至暮色,如果俊王從宮中出來,回王府之時便是他動手之時。
他從沒想過俊王該不該死,也沒想過能不能殺死俊王,趙子鳳已經違背了他一向做事的原則。
但他毫無感覺,像個麻木的傀儡。
他透過蓋子上的小洞冷眼望著長街上來往的行人,他一向清澈的眼眸此刻毫無生氣,就像個死人。
但他的眼眸卻開始發出微光,這亮光越加明顯,他的眉頭也漸漸皺了起來。
長街的盡頭處徐徐駛來一行車隊,一輛黑色卻華麗的馬車被身著鎧甲的羽林軍緊緊護衛著往這邊行來。
王爺的護衛自然是軍方派出的羽林軍之中的精銳,從他們穩健的腳步,從他們眉間的威武,都可以看出他們是精幹的好手。
鎧甲由於行動而發出金屬碰撞的聲音,儘管春雨淅瀝,但他們面容上卻毫無變動,甚至雨水落進眼眸里也毫無動搖,羽林軍冷冷掃視著周圍,不讓任何異常的情況發生。只因如若他們失職,俊王爺出現丁點的意外,他們的腦袋都會搬家。
沒有人敢拿自己的腦袋開玩笑。
而趙子鳳卻似乎不拿自己性命當回事,他竟然想要殺死俊王!
如果這件事被王胖子知道,王胖子一定會跳起來指著他的腦袋大罵上三天三夜;如果這件事被鄭餘慶知道,鄭餘慶一定會後悔認識這個朋友;如果被柳盼盼知道這件事,盼盼除了哭之外還能怎樣?
只因對於一個死人,人們想做什麼都已沒有意義。
趙子鳳大致數了下羽林軍的數量,前前後後大約有三十名,這已經是極少的陣仗了,他微微有些慶幸。
然而從他的判斷來看,這些護衛俊王的羽林軍,至少是破軍段的高手,更不能排除他們是會鍊氣的修行者。
如果硬碰硬,趙子鳳沒有半點勝算,他決定從馬車的窗戶里奪入,然後立刻劃破俊王的喉嚨。
他帶著黑色的口罩,黑色的口罩此刻更加潮濕,因為他非常緊張,他大口呼吸著,口罩隨著他的呼吸上下起伏。
趙子鳳握緊了白寒骨漆黑如墨的刀柄,袖中的飛劍也已躍躍欲試。
第一列騎著駿馬的羽林軍從他眼前經過,他深吸一口氣。
第二列步行的羽林軍經過時,他仍吸著氣,待第三列經過時,趙子鳳停住了呼吸。
他開始調動元精之中的元氣,身體的肌肉也開始緊繃。
他只等馬車經過,便強勢而出!
那輛黑色華麗的馬車終於駛來,先是三匹棗紅色的駿馬經過,然後是趕馬車的白頭馬夫,然後是車身的前部分。
彷彿過了一個世紀,很長,馬車的窗口終於出現在他的視野中。
一陣晚風吹來,拂動著金黃-色的車簾,隱約露出車廂內的人的面龐。
趙子鳳只看到一對薄唇,極薄,薄得似乎已沒有了輪廓,令人背後發涼感到害怕,這樣一對薄唇的主人究竟是怎樣冷酷的人?
他沒有去想,因為他已經推開竹條編製的缸蓋如蒼鷹出擊般飛了出去!
這一擊他積攢了全身力量,每一寸肌肉都緊繃到極點,然後爆發出恐怖的力量。
這一衝他調動了全部的元氣,元精中所有的元氣都如火花般跳躍,給了他不可想象的威力。
趙子鳳從來沒有如此認真過,哪怕當年在刀畫山生死一刻也未曾如此搏命,只因他的目標是俊王,唐帝國的王爺,如若他一擊不中,就只有死亡,他決不能死!
趙子鳳似一根千鈞之力的箭矢急速掠入了馬車,就只在一眨眼之間,他已快到了極致。
馬車后的幾列羽林軍只看到水缸的蓋子忽然被人推開,然後眼前一道黃影便掠入了馬車,如一道黃-色的閃電。
等那道黃影消失片刻之後,那個竹蓋才緩緩落到了地上。
羽林軍中一人忽凄厲叫道:「有刺客!列陣!破車!」
這道聲音響起之後羽林軍們毫不猶豫,開始急速卻井然有序的活動起來。
馬車前的三列羽林軍迅速分成三股力量,從前,左,右,三個方向包圍了馬車,馬車后的部分羽林軍一字排開。
他們立刻便從四個方向包圍了馬車,然後抽出唐刀猛然插入了馬車兩塊木板之間的固定點上。
馬車呈方形,前後左右共有四塊車板,羽林軍鋒利的刀便是插入了兩塊木板相連的那條直角線上。
這一系列反應只發生在須臾之間,待羽林軍們的刀全都插入馬車,忽聽一人命令道:「破!」
這時馬車后余留的那部分羽林軍則向天空燃放了信號彈,信號彈升至高空,然後爆炸,照亮夜空一隅。
與此同時只見羽林軍們手腕同時一翻,他們的動作無比整齊,動作也幾乎是一致的,彷彿他們已經演練過無數次。
『砰』一聲悶響,馬車的車板開裂向四面飛出,那些燃放信號彈的羽林軍不知何時已甩出了鐵鉤,鐵鉤嵌入木板,待他們一用力,馬車加上車頂蓋的五塊車板便統一飛向後方。
然後一輛完整的馬車便在眨眼間被解剖,車廂中的人便暴露無遺,插翅難逃。
這些步驟雖多,但他們經過了無數次的演練之後早已熟稔無比,加上他們的功力,一下子便做完了這些動作。
車廂中還有護衛,所以他們並不擔心刺客在他們破車的同時下手。
他們演練過無數套方案,這套破車的方案是專防那些實力強大的修行者。
就在趙子鳳如一陣風般掠入馬車之後,那名趕車的白髮翁便已察覺,他身子一滾便鑽入了馬車。
趙子鳳確實已到達了極限,也已做到了足夠完美。
然而他鑽入馬車之後看也未看便舉刀向那對薄唇的主人砍去,這是虛招,他的飛劍透著綠光如閃電般刺向了那人的咽喉。
他已做到了極限,如果不計得手后的逃亡,他的這些動作也已足夠殺死任何一名官員。
只可惜他的目標是俊王。
他的刀和他的飛劍在離俊王不到三尺的地方停了下來,再也不能再進一分。
俊王卻笑了,他的眼在笑,他的薄唇在笑,他的全身都在笑。
俊王身邊的白髮趕車翁也笑了,滿臉的皺紋。
沒有人能夠理解這名戴口罩的殺手的舉動,他們就像看到了一個傻逼,一個天外來客。
然後馬車便被羽林軍拆除,羽林軍們只看到俊王仍安然微笑坐在那裡,一名戴口罩的殺手舉刀,空氣中停著一把匕首。
然後天空中便傳來一陣稀疏的聲響,接著轉變為『咻,咻,咻,咻……「密密麻麻,不計其數的聲響。
羽林軍們仍凜然盯著那名刺客,俊王和白髮翁仍微笑,顯得既愉快又驚奇。
他們都沒有動。
然而他卻動了,他聽到聲響之後仰起頭望向高空。
只有億萬雨滴,雨水落到他臉頰上。
然後他的瞳孔驟然收縮,臉上露出了極大的恐懼,恐懼之後是絕望!
天空中布滿了億萬根發著各種光芒的箭矢!黃光的箭,紅光的箭,白光的箭,綠光的箭,漫天的神箭!滿天的神箭覆蓋住億萬雨滴,雨水似乎停止了,而漫天的神箭卻如閃電般往他的方向射來!
趙子鳳知道自己已經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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