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生死時速

方茹小心地在道上開著車。

路上車不少，而且都是出市的方向。看來像方茹這樣想要去鄉下避難的人不在少數。

這可能跟這座城市的特點有關係。靜安市位於海濱，只是個三線城市，但在古代卻是個邊防重鎮，古城牆依然保留著，前兩年為了發展旅遊業還照著幾百年前的模樣挖出了一條護城河。

這在平時當然沒什麼，而且因為靜安市沒有拿得出手的重工業，只能依靠旅遊，所以還得到了市民們的支持。可在疫病橫行的現在，城牆和護城河就像兩道牢籠，將人們牢牢地困在裡頭。

要不然西城區怎麼說封閉就封閉呢，就是因為市區內有一段沒有拆除的古城牆。

或許是車多，也或許是因為東城區暫時還沒有被感染，所以車速並不快。對方茹來說，現在開車絕對是項折磨人的活兒。就好像明明身後有大老虎越追越近，卻只能步步生蓮地捯飭小碎步。

不對，比被老虎追還慘。那至少還能知道自己離老虎多遠，是死是活都有個心理準備的。

方茹急得火上房，卻只能隨著大流，平穩地往前開。

不然要是一不小心搞出車禍來，誰都不用走了。

「吾看汝不止在害怕，還在心虛吧。」

鍋一針見血。

方茹兩眼緊盯著前方，抓方向盤的雙手指尖都白了：「不刺激我會死么？」

自己就這麼走了，把喪屍丟在店鋪里誰都沒告訴，萬一喪屍撞破了玻璃門跑了出去，萬一有誰不知道店裡有喪屍要來買東西，那……那會怎麼樣？

這一路上，方茹腦子裡不停地腦補著後面的情景，停都停不下來。

可是她真的不能告訴任何人，甚至不能在門前貼一張告示。在她離開靜安市之前，要儘可能隱瞞東城區已經出現喪屍的消息，瞞得越久越好。否則，最先死的就是她。

在很多素昧平生的人的生命和自己的生命之間，方茹選擇了後者。

雖說再給她一百次選擇的機會，方茹還是會這麼做，但這並不代表方茹會心安理得。

「汝不是放過了洪龍趙興他們四個么。」鍋說，「如果汝真不想泄露消息，應該把他們斬草除根，或者至少把他們打昏了。」

「……」

方茹不禁苦笑。

鍋說的沒錯。要是自己真想封鎖消息，就絕對不能放過那四個大活人。甚至是自己的親堂妹，她也必須要下手。

她做不了為他人犧牲的聖母，原來也不是為了自己什麼事都做得出來。只不過懦弱地逃跑了而已。

「喂，汝別會錯意。」見方茹沒有想期望中那樣跟他鬥嘴，鍋有點慌神了，「吾可沒有讓汝弄死他們的意思。汝一個普通人，要是說弄死誰就能下手弄死誰，那才嚇人好嗎！」

【說的就是。】小魚也從後座跳到副駕駛座，【那樣的方茹，總有一天也會把小魚和鍋大哥拋棄的。】

方茹心裡好受些了。趁著等紅綠燈的空當摸摸小魚軟軟的腦袋。

小魚表示很舒服。

「喂喂，還有吾吶！」鍋在那邊嚷嚷，「吾也求撫摸求安慰。」

「……」方茹差點把油門當剎車，「你怎麼會這麼說話？」

這傢伙是有幾百年歷史的老古董好嗎！

「當然是得魚兄真傳。」鍋得意洋洋的，要是有手，此刻肯定跟小魚勾肩搭背。

方茹默默甩了把冷汗，繼續開車的。

而且因為不斷有車流匯入這條出市的主幹道，速度不僅沒快起來反而越來越慢了。

這不是要把人急出內傷么！

可偏偏鍋還在那兒吵吵嚷嚷，要求方茹對自己跟小魚一視同仁，也就是求撫摸求安慰。方茹被他吵得差點追尾，忙著開車沒工夫揍他，於是乾脆把他扣在副駕駛座前的擺件上：「看點兒光景自娛自樂吧啊。乖。」

鍋對方茹這種敷衍了事的態度提出了嚴肅的抗議。

不過當看到車窗外車水馬龍的景象時，鍋自動自覺地停止了鬧騰。

「吾從未見過這等車水馬龍之景。」

鍋低聲讚歎道。

他這幾百年，到底都錯過了什麼。

鍋只長了一張嘴又面對外面，所以方茹根本看不出也看不到鍋的神情，只聽見鍋很驚奇地說：「果然還是現在好啊，車都不用馬拉，這一年下來能剩下不少嚼用——嚯，你看那面那輛，連車夫都沒有，竟然還能開。」

「沒有車夫，但是有司機。」方茹扶額嘆息，「這是末世又不是穿越到未來了，哪來那麼強大的高科技……等等。」

方茹轉頭，朝鍋的「視線」方向看去：「哪面哪輛車？」

鍋描述了一下。方茹發現從鍋的角度的確看不到駕駛座上有人。但……

那輛車在加速。很慢，但的確在加速。

「哦，左前方的位置坐的就是車夫？那吾的確看不到。吾只是……」鍋忽然反應過來，聲音變了，「看不到那裡有魂魄。」

鍋是吃生魂的，自然擁有發現「食物」的能力。即使有車皮的阻擋，鍋依然能夠察覺到生魂的存在。比如在另一輛看似只有車夫的車中，他能找到兩個還不到車窗的小孩兒。

方茹一腳轟上油門！

之前因為觀察那輛車而減速造成的和前車之間的空當瞬間變為零。旁邊車道想要插進來的車差點被撞到氣得直按喇叭。方茹根本不管，瞅准了空當猛地併入旁邊車道，後車司機探出車窗破口大罵。

可方茹繼續加速！

沒有魂魄，卻能夠加速的車，只能有一種可能：司機已經死了。

可這輛車能夠平穩地開到這裡，說明司機在上車前肯定還活著。

在現在這個時候，什麼能夠讓一個人在正常行駛的過程中突然死亡？

還有說嗎！

再次強行並道，方茹終於來到最內側的車道。她根本沒有順著車道跑，直接插入反向車道。

為數不多的入市車輛因道路通暢速度都很快，驚險地從方茹的車旁邊擦過去，呼嘯的風幾乎能把人的頭髮扯斷。

方茹加速到一百二。

不少出市的車輛見狀也紛紛開上反車道。

其實在這之前早就有人眼饞這暢通的反車道了，只是因為要和反向行駛的車輛爭搶道路，再加上在一些道路變窄的地方並道非常困難，這樣做的反而比在正常道路中老老實實地行駛還慢。要知道現在誰都想早一步逃出城市，可沒人會禮讓你這個想插隊的。

可是現在有了她這個例子，到處都是尖銳的鳴笛。

可方茹現在不用管這些。

因為市區出口近在眼前！

只要出了城門口她就逃出生天了！

憑藉一百二的車速，方茹很快追過了那輛堪比定時炸彈的幽靈車。

那輛車依然在加速。但或許是死人沒力氣踩油門，速度增加並不快，暫時還沒有追上同車道前面的車。

可那頂多也就是幾秒鐘的事。

方茹距離城門二百米。

幽靈車距離前車半個車位。

方茹距離城門一百五十米。

幽靈車距離前車兩尺。

方茹距離城門一百米。

紅燈。一些司機習慣性地踩下了剎車。

「砰！」

幽靈車撞上前車！

方茹車速爆表！她嗖地衝過十字路口，引起橫向車道一片刺耳的剎車聲！

即使撞上前車幽靈車也依然沒有停下的意思，反而頂著前車緩緩向前。前車的司機怒氣衝天地下了車，要過去理論。

車窗貼膜，前車司機看不到裡頭的情景，砸車窗拉車門告訴裡頭的司機有種撞車就要有種開門。

後面很快積壓出一條長龍，十個司機里有八個在不耐煩地狂按喇叭，剩下那兩個不止按喇叭還探頭破口大罵。

旁邊車道的車則充耳不聞地往前開。一輛車和橫向的車輛相撞，又是一陣火星四濺的口角。

熱火朝天的爭吵中，幽靈車裡的人影動了動。

可站在外面的前車司機渾然不覺，依然在跟後面積壓車輛的司機互相問候對方的祖宗。

只有方茹在奪路狂奔！

還差幾十米就要出城門了。方茹繼續飆車，打算直接從入市口衝出去。

可城門口卻忽然出現了騷亂。

城門竟然在緩緩關閉！

城門口的車輛徹底失去了最後的理智。檢測疫病疏導交通的工作人員被撞到在地，卷到車輪之下。血肉模糊的場面沒有嚇退人們反而讓人更加瘋狂。

車輛碰撞。道路很快被塞滿。越來越多的人棄車逃跑。

小魚突然叫道：【小心左邊！】

方茹猛打方向盤，躲過突然躥出來的車。前車燈被撞了個粉碎。萬幸車還能開。

「汝快想出對策。吾等馬上要被困死在這兒了。」鍋前所未有的凝重。

即使是反向車道，車輛也像擱淺的鯨魚一樣前仆後繼越堆越多。很快她的車就會動都動不了了。

方茹抿緊嘴唇，望著近在咫尺，還有幾分空隙的城門，以及城門前停滿的車，即使下車逃竄也不得不爬車頂走的瘋狂的人群。

然後回頭，望著一百多米開外的那輛就快被人拽開車門的幽靈車。

掉頭向回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