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希明
召喚出神聖稜鏡的聖騎士立刻追了下去。
莎莉摔在樓下的花園裡,渾身每一處都劇烈地疼痛著,連動一動手指都能帶動全身的傷口,而剛剛還揚言要生吃聖騎士的塔多拉被神聖稜鏡正面灼傷,再一次倒霉地陷入了自我保護的深眠。
如果可以,莎莉真想就這樣昏迷過去,以免除*上的折磨,可她知道她不能就這樣放棄,因為她不會再有醒過來的機會。
必須逃離這裡!
這個念頭清晰地刻印在她的腦海里,她死死咬著牙,掙扎著爬了起來,頂著每一步都像在刀劍起舞的痛苦,踉踉蹌蹌地朝屏障山林的方向跑去——她的暴龍坐騎在那裡等待她,只要到了那裡……就安全了。她強撐著模糊的意識想著。
可是,一個健全的聖騎士要追捕一個重傷的亡靈法師實在太簡單了,那位棕發的戰士很快追上了她。
「嗤~我很佩服你的毅力,亡靈法師。」聖騎士帶著嘲諷的語氣,一步一步逼近莎莉,「如果你能把這份毅力用在神職人員的考核上,說不定會成為教廷稀有的女聖騎士,哼。」
莎莉眼前的景象不斷地亂晃著,意識越來越眩暈,只能死死盯著他,隨著他的緊逼一步步後退,再後退。
已經……跑不掉了嗎?她恍惚地想著,眼前的景象漸漸泛黑,而她最後看到的,是棕發聖騎士的長劍朝她刺了過來,然後……
「咣當!」清脆的兵器交接聲在中立之城沉寂的黑夜裡響起,莎莉沒有等到棕發聖騎士的長劍,眼前卻一片漆黑,昏迷過去前,她依稀看到有個罩著黑色斗篷的男人擋在了她的身前。
是……誰?這高大的身影,是多麼的熟悉,又是那麼陌生。這種矛盾的感覺,深深地鑲嵌在了莎莉無意識的腦海里。
而在莎莉失去意識過後,棕發聖騎士凌厲的目光盯著那個黑色斗篷的男人,大聲喝了一句:「不管你是誰,你想成為全人類的敵人嗎?」這是誰?為什麼……他感到有一種淡淡熟悉的氣息……就像是聖光之力的聖潔氣息在他身上流轉?不,這不可能,女神的信徒怎麼會援助邪惡的亡靈法師?
而那高大的男人卻沒有接他的話,在街邊路燈的照耀下,棕發聖騎士可以看到這男人的下巴線條流暢優美,露在斗篷外的雙唇卻緊抿著,有種說不出的熟悉感,而就在他喊話的時候,那男人卻飛快地轉過身抄起地上的女人扛在肩上,在他又驚又怒的追喊聲中躥進了黑夜的懷抱里。
「你們跑不掉的!聖光無處不在!」
……
結果他們還是跑掉了。
罩著斗篷的男人體力非常好,他帶著陷入昏迷的莎莉一路進了屏障山林,直到確認甩開棕發聖騎士后,他才終於揭開了遮去容貌的斗篷——
月光照耀著他英氣的眉和俊美的臉龐,卻遮不住他一身的正義氣息——這個人赫然就是被莎莉甩開十多天的希明!他蹲下身體,小心翼翼地將莎莉放在大樹下。
「女士?你還好嗎?」希明輕輕拍了拍她灰白的臉頰,卻沒有得到任何回應,他皺起眉頭,只好為她檢查起傷勢。
「……這太糟糕了。」在初步的檢查過後,希明的眉頭越皺越緊,維奇的聖光之力並不強,這令他在與邪惡的戰鬥中非常吃虧,所以教皇閣下將神聖稜鏡交給了他,希望他能夠凈化更多的邪惡。
神聖稜鏡是光明教廷前人遺留的神器,聚集著大量的神聖能量,平常一點的邪惡怪物碰上了直接就會被凈化,看她的現狀……恐怕是被神聖稜鏡正面灼傷了!
希明試圖用聖光術為她治療,卻發現聖光術對她來說已經如同毒藥,根本無法治療她,這說明在他們分別的十多天里,惡魔已經快要將她同化了!而這也代表著:為了她的性命,他不能立刻將她身體里的惡魔挖出來凈化,而且她受的傷太重了,根本不可能再承受更重的創傷。
他應該怎麼做呢?即便是治療她現有的傷,她也要承受非人的巨大痛苦,可她只是個普通人,不一定能挺過去。
最乾脆利落的辦法,似乎只有趁著她沒有意識,讓她沒有痛苦地結束這痛苦的生命,這無論是對她還是對整個大陸都是好的,她不再需要承擔仇恨的重量,而整個艾澤大陸也不用再擔心亡靈法師的骷髏軍團肆虐。
讓她沒有痛苦地前往天國,已經是對現在的她最大的仁慈,換成任何一個神職人員,都知道該怎麼選擇吧?希明閉了閉那雙向來堅毅的眼,腦海里卻是她輕輕拍著小暴龍的腦袋,提醒它喝水的模樣,卻是……她緊張而戒備地望著他,沒有絲毫戰鬥素質的模樣。
她只是一個普通的姑娘而已。她會因為情緒推倒賣花的小姑娘,可卻下意識地擋在小姑娘和馬蹄之間,她會因為憤怒而將玻璃瓶砸向他,也會在深夜寂靜的時分悄悄為他處理傷口。
她真的……只是一個平凡的女孩,不該承受不屬於她的罪責。
希明終於下了決心。他將莎莉背起來,走向了山林的深處……
莎莉不知道時間過去了多久,在她將醒的時刻,她只感覺到有一種熟悉而遙遠的溫暖環繞著她,像是年幼時父親推開了環繞的傭人,親自背著熟睡的她回家,那溫暖卻不燙人的溫度,即便是父親去世了許多年,她也仍然能回憶起來。而現在,她似乎也在某個人寬厚可靠的背上。
會是……誰呢?她還有誰可以擁抱呢?模糊的意識中,溫熱的淚水溢出了她緊閉的眼。從父親去世開始,作為長女的她就開始成為了整個家的支柱,母親當了十幾年的貴族小姐,二十多年的貴婦,嬌弱已經滲入了骨髓,莎莉支撐著羅格家最後的命脈,可這個家最終卻還是……沒了。
有太多翻湧的情緒想要訴說,委屈、疲倦、絕望和痛苦,卻找不到人來傾聽。
「父親……」她哽咽著,緊緊抓住了身下的人,怕他突然離去,怕只是仁慈的夢境。
希明整個人一僵,腳下的步伐不知不覺地停了下來。她哭了嗎?她想說些什麼?
莎莉沒有再說些什麼,而希明卻終於找到了一間廢棄的精靈旅店。自從人類屠戮了精靈族的一個友族之後,憤怒卻無奈的精靈們就開始全面退回了精靈之鄉,不再給森林裡的冒險者們提供食宿的供給,而曾經作為森林一景的大量精靈旅店也開始被樹藤纏繞,漸漸隱蔽在森林各處,找起來非常費勁,像現在,當希明將莎莉放在旅店的堆滿灰的前廳時,窗外已經傳來了破曉時分的晨光。
希明稍微為她清理了身上的血跡,儘管他的動作很輕,莎莉卻因為不適應別人的「伺候」而漸漸轉醒了。
「你……」她目不轉睛地盯著面色嚴肅的希明,眨了眨無力的雙眼,彷彿在確認不是自己的幻覺。昨夜從那個棕發聖騎士手裡救下她的人……是他?
莎莉轉開眼,在確認了四周只有他們兩個人後,震驚的雙眼越發地睜大了。
「……你救了我?」她不敢置信地開口,聲音嘶啞難聽。他不是假裝重傷、想要趁機俘虜她嗎?他不是……心懷不軌嗎?為什麼一轉眼卻又以這樣的形式出現?
「我已經警告過你了,女士,」希明的眼神很嚴厲,「你在公共場合露面刺殺貴族,而且被我的同僚撞見了,現在就算是你願意到中心聖殿懺悔,我也無法保證你的生命安全。」
「你為什麼要這麼做?」莎莉的聲音低得近乎喃喃自語。那個棕發聖騎士不是他的同伴嗎?他這樣從他同伴手裡援助一名亡靈法師,如果被發現了,是很嚴重的罪責吧?!
即使她不聽他的勸告,他仍然願意給她所謂的「救贖」嗎?莎莉努力想要讓自己去懷疑點什麼,好提高自己的警惕性,可是昨夜希明以強搶的方式從同僚手中救下她,光是這一點,就已經徹底打破了她曾經對他偽裝的憤怒。
她果然還是太嫩了,對吧?
希明嘆了口氣:「我始終認為你還可以在正義和邪惡的邊緣掙扎一下,你覺得呢?」他說完,端著滿是血水的木盆走出門。
望著他高大的背影,不知道為什麼,莎莉的眼眶忽然有些溫熱,莫名的,她回想起在夢境中那種溫暖而可靠的感覺,那是……他嗎?是他背著她走了一夜嗎?
忽然之間,莎莉似乎有點理解,為什麼少女時代的女朋友們多少都憧憬著眼前的這個人,因為,人們總會下意識地向溫暖與光明靠近。
希明為她準備了豐盛的午餐,同時也宣布了他的決定。
「既然你已經完成了你的復仇,那麼暫時好好養傷吧。」他說著,並不打算『徵求』她的意見,「等你的身體好一點,我為你進行凈化,雖然這兒的環境簡陋了一些……」但至少能讓她踏進帝都時,身上沒有惡魔的存在,而這一點,可以最大程度地保證她的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