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 胤禛(1)
第九十七章胤禛(1)
第一次看到她,我就覺得很驚奇。不是因為她絕美的臉,而是她的眼神:驚惶中帶著自信,茫然中泛著聰慧。她唱的不知道是什麼歌,那樣悠揚動聽。就連對女人從不在意的十三弟也問起了我關於她的事情。我有些不耐和隱隱的不愉:我知道她是福晉幫我新納的格格,和太子好像還有千絲萬縷的關係。她的美就像是一個陷阱,在等著我往裡掉落……
福晉說她姓秦,叫桑雅,今年十八。福晉還催我儘快和她圓房。我不知道一向恬淡、不過問我私事的她為什麼對秦桑雅那麼上心。我不喜歡被人左右,所以我選擇不去理會。當我去浴池沐浴時,我看到了她:氤氳的水汽籠罩著她瑩白如玉的身體,透過層層水霧,我看到她的肌膚泛著淡淡的粉紅,水滴順著她的的脖子滑落,我冷冷的開口:「你好大的膽子!妄想用這種方法來引起我的注意嗎?」我沒想到的是,她竟然有勇氣反駁我,說她初來乍道,不知道這是我的私人浴室。而且她的話語很不敬:既沒尊稱我王爺,也沒自稱奴婢。我以為自己會發火,事實卻讓我心驚:我竟然讓她回去了,還囑咐她小心著涼。我一定是被浴室的熱氣熱昏頭了……雙腳引著我不由自主的往她房中走去,她正在用膳,還是自己做的,我忍不住吃起她炒的飯,味道竟然那樣好。看著她時而天真時而狡黠的臉孔,我深知自己被迷惑了……
家宴上,她為十三唱了一曲,我怒火中燒,突然恨起了十三的英俊洒脫……難道我真的被她迷住了嗎?她似乎知道我為什麼生氣,在房中又為我唱了另一曲。我沉醉了,她是那樣的聰慧,善解人意。就算她是太子派來的探子,我也不打算再放她走了。
她知道了?!她說她知道我想要什麼,她說我一定會得到我想要的。我很驚惶,不知道是哪裡出了差錯。我掩飾的那麼好,她為什麼會知道?我想了很久,安慰自己道:也許她是隨口說說的,她並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對!一定是這樣!我重又去她的房間,在門口撿到一張紙箋,上面寫著李後主的:林花謝了春紅太匆匆無奈朝來寒雨晚來風胭脂淚留人醉幾時重自是人生長恨水長東。字跡清秀有力,鬼使神差,我竟然把它放入袖中……
老八和十四也極為欣賞她,我又妒又恨,為什麼要讓她拋頭露面呢?弘時落水,她救了他,我很驚異她竟然會水。自進府以來,她帶給我太多驚喜和不解,謎團重重。她天真直爽,毫不做作,讓我懷疑起她真會是探子嗎?世上會有她這樣隨性的探子?她的主子怎麼敢派她來!我不敢再深入研究她,我怕——怕自己真的喜歡上她,甚至會愛上她。這是我的大忌,我不能對任何人或物動情,我要的東西很多,多到顧不得兒女私情。只要擁有了我想要的,那麼她終會是我的囊中物。
鈕鈷祿氏生了,她竟然比我還興奮。我認為她只是單純的喜歡孩子吧?也許……我和她也可以要一個孩子,或者,要很多的孩子……中秋節,皇阿瑪下旨讓女眷們都進宮去,額娘也說想見見她。她殿前獻藝。我為她擔心著,沒想到她一點不怯場,唱了一首很奇怪的歌,皇阿瑪卻很高興。看著周圍嫉妒的眼神,我竟然想把她好好藏起來。皇阿瑪召見她,還送她最珍愛的扳指。我想起了額娘的話:她太漂亮了,是個禍水。額娘說她看上了年家的女兒心蓮,要把她指給我做側福晉。我謝絕了,額娘說,她的兄長是年羹堯,不但是進士,還驍勇善戰。末了,額娘意味深長的說:有些東西,越是在意,越是容易失去。我答應了她的提議,娶年氏。我發現自己竟然在害怕,害怕失去她……
年氏要進門了,她知道了卻沒有反應。我苦澀的想:也許她並不喜歡我吧?忍不住告訴她我對她的感覺,她嘴上說相信了,可是笑意並未到達她的眼中。我失望了,深深的,失望……我讓她給我和年氏的喜宴做點心,我以為她會像以前那樣率性反抗,可是她沒有。我躲在一旁看她,看著她的手都發抖了還是一絲不苟的做完了。我突然怨恨起她來,為什麼不對我發火?為什麼不吃醋?我讓她給年氏敬茶,意在羞辱她,也為了轉移老八和太子的視線:我怕他們會奪走她,對於我喜歡的東西,他們的破壞總是不遺餘力。我沒有想到她敬給年氏的茶竟然是滾燙的,她的手燙傷了!我的心狂跳,恨不得立時抱她回去上藥,可是那麼多眼睛在盯著我,我不能讓他們看出來。於是我狠心道:「敬完茶再回去上藥。」她看著我的眼神是那樣的凄涼和絕望,我知道自己傷了她。我把皇阿瑪御賜的葯交給福晉,讓她去交給她。平常不多話的福晉再一次說出了讓我詫異的話:為什麼你自己不去?是啊,為什麼我自己不去?我茫然、失措……
年氏很任性,對我卻百依百順。在她身上,我看到的是一個女子對我深深的痴迷和愛戀。我不能傷她,她還是個孩子。記不得多久沒見過桑雅,我知道自己在逃避,逃避自己深深陷落的心。我怕她會左右我的思緒,怕她會影響我的大計……皇阿瑪秋荻,我決定帶年氏去。在前廳,我見到了多時不見的她:她瘦了,兩頰失去了紅潤,看我的眼神是那樣的疏遠……她看到了年氏腰間掛著的玉香囊,那是額娘讓我親手交給年氏的定親信物。她曾經表示自己很喜歡,我卻猶豫著沒有給她,如今她看到這香囊掛在年氏腰上,她的臉變得那樣白,神情滿是哀怨。我後悔了,為什麼沒有早早給她……年氏突然讓她高歌一曲為我們踐行。我看到她的眼中滿是嘲弄,竟然願意為我們演奏琵琶——那是她曾經答應只為我一人彈奏的。我不知道她唱的是什麼歌,只聽懂了:我是魚,你是飛鳥。她在暗示什麼?暗示我和她永遠不可能嗎?我突然有了怒意……隨著她的弦「錚」的應聲而斷,我的心劇烈跳動起來,突然有了不好的預感。果然她和年氏吵起來了。我不知道一向洒脫的她怎麼會變得這麼不可理喻,為了給她台階下,我令她給年氏賠罪。畢竟年氏是側福晉,她只是一個小小的格格。可是我沒想到倔強如她,不但不賠罪,竟然為了一個下人和我吵嘴,最後還打了年氏一巴掌!我忿怒她這麼不懂規矩,輕輕踢了她一腳,沒想到這一腳鑄成我一生中最大的錯:她懷孕了,我這一腳踢去了她腹中的胎兒。看著她仿若心死的面孔,我的腦中一片空白。縱然皇阿瑪罰我在乾清宮跪了一夜,我還是無法原諒自己……
秋荻途中,福晉有信來,說她已然不治了。我快馬加鞭趕回,見到的是福晉狀若瘋婦的臉:你狠心薄倖!無情無義!!你害死了桑雅!!我一下子癱軟下來,不敢置信的看著她空蕩的房間:我的桑雅,她真的死了?眼前閃過她初見我時的笑意盈盈、與我同席時的妙語連珠、站在我桌案前的輕吟淺唱、躺在我身下時的婉轉嬌啼……十四聞訊,持劍要殺我。我任由他砍傷我的手臂,只知道自己的心痛的無法自持……猛然醒悟過來,我問福晉她的屍身在哪?福晉怪異的笑著:人都死了,要屍身幹嘛?供起來嗎?我無暇顧及她的失態,問了下人後追出門去,卻沒有找到她姑姑的蹤影。得知她姑姑打算帶她回蘇州,我下令檢查所有港口的客船。就算死了,我也要把她帶回來!尋了數日,終於有消息傳來。我策馬飛馳趕往港口,終於見到了她——她已經變成了十四抱在懷中的一隻骨灰罈。我心痛欲死,十四對我大喊:「是你逼死她的!你不配再碰她!」我任他打罵,只想把桑雅帶回家。她姑姑凄厲的哭叫:「我答應雅兒帶她回蘇州!」我大喊:「桑雅是我的!誰也不準帶走她!」她姑姑身邊的男子對我道:「活著的時候沒有好好珍惜,如今人都死了,連最後的遺願也不能滿足她嗎?」我無語,是我對不起她,如今一切的懺悔都為時已晚……
時光飛逝,轉眼已是新年。王府中只有年氏還願意陪著脾性大變的我。福晉恨我的無情,鈕鈷祿氏似乎更害怕我,連李氏也開始對我表面客氣起來。正月十六,老八和十四邀我和十三去喝花酒,我拗不過他們,終於還是去了。在那個裝修別緻的胭脂樓里,我見到了一個蒙面的女子,她的聲音和桑雅是那麼的想像,只是她略高些,而且眼神也不對:那樣的大膽和放肆!她絕對不會是桑雅!直至三月初三,年氏懷了身孕,讓我帶她出去踏青。我本不願,可最近老有消息說十三和一個花娘在一起。今天他們似乎也相攜去了逸春園,於是我們也去了。在那我碰到了六皇姐恪靖公主,她和十三正聊得起勁,十三帶來的花娘,竟然就是那個和桑雅很像的女子。她自稱叫錦瑟,請我們去胭脂樓吃飯,恍惚間,我聞到了她身上的味道——和桑雅一樣的味道。我開始懷疑桑雅沒死,她就是桑雅。到了胭脂樓,我一眼看出匾額上的字和桑雅的字及其相像,而樓里所有包廂銘牌上的字和桑雅寫的的筆跡如出一轍。席間有人無意間說起錦瑟姑娘擅長琵琶,我的手抖了一下,打翻了杯子。十三的神色不自然起來。我知道,十三一定早知道錦瑟就是桑雅。而他卻絲毫未對我透露。我不敢相信她竟然神通廣大到可以詐死離開雍王府,數月來的痛悔竟然是一場笑話!
我讓蘇培盛拿著桑雅留下的紙箋去找「錦瑟」,她果然來了。在看到她的瞬間,我忍不住緊抱著她,所有的思念和痛悔終於有了結果:她還好端端的活著,如今就在我的懷中……我沒想到的是她變了,變得那樣偏激和怨毒。他恨我害死她的孩子和新月,恨我為了年氏踢了她一腳。她為了離開我,竟然吃下了會導致終身不育的假死葯!她還帶著砒霜前來,預備有機會就毒死我!我終於崩潰了,大笑著搶過她手中的砒霜,把她按在床上強要了她一遍又一遍……十三還是找來了,她不顧自己衣衫不整,竟然喊十三進來救她!她對我說十三比我溫柔,比我善良,比我懂她……她說她喜歡十三,十三也喜歡她。我的心墜到谷底:從小我喜歡的東西就有人搶,唯有十三不和我爭,而今為了一個女人,他竟然也背叛了我……我倉惶離開,只希望她能原諒我,不要恨我……
十三找來了,他說年氏小產的事是錦瑟所為。只有我知道不是她,因為年氏小產的藥方是我開的。她欠桑雅一條命,我還給她。年亮工竟然知道錦瑟就是桑雅,他來找我,勸我要麼殺了她,要麼留住她。我問他怎麼留,亮工給我除了個主意:在皇上萬壽時求皇上把錦瑟賜給他,到時候他再把她送到九洲清晏去,我答應了。可是事實卻是——錦瑟自願進宮做女官,她選擇用這個方式來逃避我。我不知道,她竟然如此恨我。難道是我做錯了嗎?我只是不善表達,有些事,該是男人做的,我一向認為不需要向女人解釋太多。對她,我是真心實意的。可是她卻不屑一顧……
迷糊中只覺得渾身冰涼,凍得我牙齒都打起架來。猛地睜開眼睛,我一骨碌爬起來:自己半個身子浸在湖中,雙手還緊抱著那個包袱。岸邊的路燈發出幽幽的光,月已中天,大概是半夜了。我仔細看了看周圍環境,知道自己真的回來了,而且就在太湖邊上的漁父島。可是我現在沒有錢,該怎麼回去呢?一拍腦袋,我暗笑自己在古代待傻了:打車回去好了,我宿舍有錢啊!
走到路中,我冷的發抖,這才發現季節似乎不對:我離開時是夏天,現在分明就是冬天的樣子。突然我怔住了:不知道今年是几几年啊?我在清朝過了十四年,會不會這裡也是……我打了個哆嗦,正好來了輛空車,司機還是個女的。我上了車,報出了地址又顫抖著問:「今天……几几年幾月幾號啊?」
女司機瞥了我一眼,眼神閃過一絲慌張,她大概以為我是神經病吧?我連忙「呵呵」傻笑:「我開玩笑的。是不是覺得我很奇怪啊?我們剛才在湖邊拍戲,後來我不小心掉湖裡了,他們找不到我以為我走了,這不,衣服都沒來得及換……」
司機沒說話,只把油門踩到底,飛速把我送到了劇院宿舍。我乾笑道:「不好意思,請你在這等一下啊,我上去拿錢。」下了車上樓,那個女司機竟然沒跟來。到了門口我又呆住了:我沒鑰匙。隔壁房間還有燈光,我眼前一亮:這是同事吳越的房間。我咚咚敲起了門,吳越大聲問:「誰呀!」我心裡一喜:真是她,是吳越!連忙大聲道:「我!快開門,我凍死啦!」
門「吱呀」一聲開了,吳越頂著一頭濕發獃呆看著我:「你……怎麼會來找我?」
我鬱悶:「神經病啊!我不能找你嗎?快給我二十塊錢,計程車司機在樓下等著呢。」
吳越獃獃的給了我二十塊錢,我下樓給了女司機上來,發現她還是獃獃的站在門口。我側身進去,把包袱丟在桌上,翻開她的衣櫥找衣服換。吳越總算關上門進來了,看我的眼神滿是懷疑:「你……恢復記憶了?」
「什麼?」我套上長褲,沒聽清她的話。
「我問你是不是恢復記憶了!」她慢慢走近我:「上次參加你婚禮的時候你還不認識我啊……」
「你說什麼?什麼婚禮?」我手中的外套掉在地上,轉頭直盯著她。吳越顯然被我搞糊塗了:「你到底怎麼了啊?半年前你出車禍,醒過來后失去了記憶,誰也不認得。後來何為把你帶回去,身體是調養好了,記憶卻沒恢復。上個月你們結婚,我們團的人全部去喝喜酒,你還是一個人都不認識。今天突然跑來找我,還叫出我的名字,嚇了我一大跳!你是不是和何為吵架了?怎麼會跑到這來,還穿成這樣……」她指著我脫下的衣服:「別說還挺好看的唉!是不是上哪去演出啦?我還以為你做了少奶奶就不唱戲了呢……」
我完全聽不見她在說什麼,只知道何為結婚了,新娘顯然是佔了我身體的秦桑雅。定了定神,我有氣無力道:「我宿舍的鑰匙你還有嗎?以前記得有把備用的在你這……」
「沒有了啊!」她狐疑的看著我:「你又忘了?你車禍出院后就搬去何為家,宿舍現在給小荷住了。」
我閉上眼睛,不知道想哭還是想笑:回到清朝十四年,在這裡才過了短短六七個月。費盡心機回來后卻發現自己的身份已經被人替代,連住的地方都沒了。幸好……我瞥了眼桌上的包袱:裡面是我在宮裡時用過的最小巧值錢的東西,包括康熙賞賜的一共六十六顆的東珠項鏈,十顆夜明珠,十幾塊古玉,還有各色精緻的鑽飾、寶石製品,夠我吃幾輩子了。想了想,我對吳越道:「今晚讓我在你這睡一晚,明天我就回去了。」
「和何為吵架了?」她同情的看著我:「我覺得你除了車禍后就變了,變得懦弱又沒主見,沒想到你還有勇氣離家出走呢!看上去何為挺疼你的呀!我們都為你找了個這麼好的老公高興。他也不像是會欺負你的人,你這是怎麼了?要不我打個電話給他?」
我連忙阻止她:「不要,這樣顯得我出走就是多餘了。放心吧,我只是讓他著急一下,明天就回去了。」
「那好吧。」她打了個呵欠:「今天演出到很晚,我累死了。你睡沙發吧,我要先去睡了。」
「好……等等!」我不好意思的開口:「能不能先借我五百塊?我身上一分錢都沒有。」她隨手從皮夾里拿出五百:「那!不過你的失憶症真好了嗎?」她開著玩笑:「記得要還啊!」我點頭,她進去睡了,我在沙發上坐著,考慮以後該怎麼辦。我現在身上沒錢,也沒證件。真是頭疼啊……天亮了,我洗了臉,拿了一隻吳越的包,把包裹放了進去,悄無聲息的出了門。
走出宿舍大門,我茫然四顧,竟然不知道該往哪去。走到當初出車禍的馬路上,我呆立在那看了半晌,不知道秦桑雅醒來后,發現自己到了個完全陌生的世界,是不是和我一樣很快接受了這個事實呢?蹲了許久,只覺得胸口悶悶的,頭也痛起來。昨晚在湖水裡不知道浸了多久,我的病大概又複發了。掙扎著站起來打車,準備去醫院,一輛熟悉的黑色奧迪在我身邊停下,我扶著身邊的公交車站牌站著,車門打開了,何為一臉驚駭的看著我,我微笑著打招呼:「好久不見!」搖搖晃晃的朝他走去:「拜託送我去醫院,我要暈……」話沒說完我就倒下了。
醒來時眼前一片白,感覺右手冰冰的,我轉頭一看,原來正在掛水。環顧四周,這個病房看上去挺高級。中央空調正送著暖風,床邊有一張三人沙發,對面的柜子上還有一台大彩電。右邊的門大概通往衛生間。我激動的掉下眼淚:不容易啊!我秦錦瑟,啊,不對,是黨錦瑟終於又回來了啊!我拿著鹽水瓶小心翼翼的下床去衛生間,外面就傳來何為驚恐的呼聲:「錦瑟!黨錦瑟!」
我翻了翻白眼:「叫什麼?我上廁所呢!」何為的聲音很快到了門口:
「你自己可以嗎?要不要幫忙?」
我大聲拒絕:「不要!你在外面等著吧!」
上完廁所,我又洗了把臉。鏡子里的我臉色有些蒼白,眼圈發黑,一副病懨懨的樣子。打開門出來,一眼見到何為站在門邊等我。我一愣,不知道自己該怎麼面對他。他到底知不知道我是原來的錦瑟,還是把我當成了桑雅?想起桑雅,我有些發怔:為什麼我暈倒前他正好會在?神色還那麼怪異,難道桑雅不見了?他把我當成了桑雅?謎底在我看向何為身後時揭開了:我的身體,秦桑雅的靈魂——正坐在沙發滿臉驚異的看著我。我看著何為,他也是臉色煞白。我拉著他到沙發前坐下,又給他和桑雅倒了水,他們不約而同的接過一飲而盡。我坐在床頭,三個人你看我我看你,眼觀鼻鼻觀心。最後還是我打破沉默:「那個……桑雅,你和我還真像……」
「你是……錦瑟嗎?」桑雅怯怯的開口。我點點頭,她的臉雖然和我一模一樣,神情卻大不相同:滿臉的膽怯和小心,簡直像個受盡委屈的小媳婦一樣。我忍不住對何為道:
「你是不是老欺負她呀?瞧她嚇得!」
何為喘著粗氣道:「原來是真的……她不是你,你才是你!我為什麼不相信她?我真是昏了頭了……」
「說什麼呀!」我白了他一眼:「什麼她啊你的,是不是你『老婆』曾經對你說過她不是錦瑟,而是叫桑雅,還是雍親王的格格?」
「你、你怎麼知道?」何為慘白著一張臉:「我明明看見你被車撞了,馬上送你去醫院,後來你醒了卻不認識我了,整天歇斯底里的哭,說什麼你是雍王府的格格……」
「不是我被車撞,是她……」我想了想又道:「不對,是我被車撞了,但是撞了后我的靈魂和她交換了,她變成了我到了現代,我變成了她回了清代。這下你明白了嗎?」
何為緩緩搖頭,苦澀的道:「我……我是碩士研究生、還是博士后……我是無神論者,我不相信有這種事……」
「那你怎麼解釋有兩個我?」我打開床尾的包,拿出裡面的包袱,把那些價值連城的首飾一股腦倒在床上:「這些東西又是從哪來的?你家開古董店的,自己又是學歷史的,該知道這些東西的價值吧?」
何為看著床上的一大堆首飾傻了眼。桑雅拿起一支金歩搖遲疑的道:「這是……我姑姑的東西。」
「啊?對!」我見她拿在手裡的正是笑薰姑姑留下的金歩搖,忙對她道:「你姑姑已經嫁人了,還生了兩個孩子。」
「你……代我嫁給雍親王了?」桑雅低聲問我。我點點頭,假裝不在意的笑道:「你不也代我嫁給何為了?」她不好意思的低下頭紅了臉。何為神情複雜的看著我們兩,我兇巴巴道:「以後她就是我妹妹,你可不許欺負她啊!」
何為苦笑著搖頭:「我真希望這是一場夢……」
「什麼夢不夢的?桑雅可是用我的身體嫁給了你,便宜你了!你可要好好照顧她!還有,替我們兩保密,不許說她是清朝來的。」
「我說了也沒人信吧!」何為撫著額角:「你以後打算怎麼辦?」
「怎麼辦?」我斜睨了他一眼:「我的身體被你老婆佔了,現在連個證件都沒有。你要負責給我弄個身份證。」
「這我可以辦到。」他看了桑雅一眼:「要不我把你的身份證還你,另外再給桑雅辦一個。」
「這樣也好,她還叫桑雅,我還是錦瑟,自己的名字用慣了比較舒服。」
「那你住哪?」桑雅語帶關心。
「嗯……」我想了想,指著床上的東西對何為道:「肥水不流外人田,這些東西你隨便拿幾件去你爸店裡賣,算你便宜點。」
何為失笑:「隨便賣幾件?只賣一件就能讓你吃穿不愁了!」
「啊?這麼值錢啊?」我興奮的抓起一顆夜明珠:「那,就賣這一顆吧!賣了錢我就買個房子,哈哈!我終於要有自己的房子啦!剩下的你有看中的自己拿吧,我要求不高,夠吃夠用就行了!」
何為無所謂的聳聳肩,示意桑雅自己拿,桑雅指著金歩搖道:「我要那個行嗎?」
「行啊!這本來就是你的東西!」我又抓起一把珍珠飾品和幾塊古玉:「拿著,以後要是何為對你不好要和你離婚,這些也夠你吃幾輩子的了……」
何為咳嗽了一聲,我尷尬道:「那個……哈哈,我瞎說的啊!何為人這麼好,怎麼會對你不好呢,呵呵……」
「現在我終於相信你才是錦瑟了。」何為看了我一眼對桑雅說道:「你可別學她啊,說話連諷帶刺的!」
我看著他們兩眉目傳情的樣子實在受不了:「我現在孤家寡人一個,可受不了你們這甜蜜勁兒!」
「錦瑟姐姐,」桑雅遲疑的問道:「我到這裡來了以後,看了很多書,知道雍親王後來做了皇帝,他的嬪妃中並沒有姓秦的,你……你到底和他……怎麼樣了?」
「我和他么?」我嘆了口氣:「你到這隻有半年,而我在那已經待了十四年了。」
「十四年?」桑雅和何為齊聲驚叫。我點頭:「是啊,整整十四年啊!度日如年呢……你們想知道的話我可以說給你們聽。」
「好啊。」桑雅柔順的說道:「醫生說你要住院治療,我可以天天來陪你,順便聽你講故事。」
「我要住院啊?」我忽閃著眼睛看著何為:「什麼病?嚴重嗎?」
「沒什麼大問題,只是內分泌失調,營養不良什麼的。其他的還要經過仔細檢查才知道。」何為開著玩笑:「看來你在清朝吃的東西沒什麼營養啊!還營養不良呢!」
我啐了他一口:「是啊!我天天吃豬食、受虐待好不好!」
何為笑了:「受虐待,吃豬食?那這些東西你哪弄來的?偷的嗎?」他拿起一顆夜明珠:「我先把這拿到店裡去,前幾天還有人問我爸能不能給他弄顆夜明珠呢,沒想到你就給我送來了,肯定能買個好價錢!」
「你就知道錢!咱們這麼久沒見了你也不請我吃個飯什麼的,整個一奸商!」我笑著諷刺他。
何為指著我道:「我沒空和你鬥嘴!待會還要向吳越解釋你和桑雅的事情呢!想到這我就頭大!」
「吳越?她打電話給你了?」我就知道這女人靠不住!
「她說你昨晚住到她那去了,還說你借了她五百塊錢。問我是不是虐待你了。我當時以為在做夢,因為她打電話時桑雅就睡在我身邊。後來我越想越奇怪,就開車帶這桑雅去吳越宿舍,結果在你出車禍的地方看到你站在那。當時我都快暈倒了你知道嗎?我以為自己見鬼了!要不是桑雅一直口口聲聲說你才是真正的錦瑟,我一定會發瘋的。」
我哈哈大笑:「嚇傻了吧你?什麼歷史系研究生,博士后,還無神論者!現在知道自己老婆是個古人,晚上抱著睡覺的感覺是不是像抱著個古董啊?」
他怒道:「我看你現在精神好的很,桑雅我們走,別理這個瘋婆子!」
「喂!惱羞成怒啦?」我笑嘻嘻的扯著他的衣袖:「我們好歹也是舊情人,別這麼絕情嘛!」
他啼笑皆非的甩開我的手:「我以前都不知道你這麼無賴!幸虧沒娶你!」
「我以前也不知道你這麼學究,幸虧沒嫁你!」我學著他的樣子氣呼呼的說。桑雅連忙來勸架:「好了,別吵了!何為你先走吧,我留下來陪錦瑟姐姐……」
我打趣道:「你叫他何為啊?我還以為你叫他相公呢!哈哈哈……」
何為不再理我,掏出皮夾拿出一疊錢:「你拿著,待會兒出去買點衣服用品什麼的。我先走了……」走到門口他又回過身來看著我們:「那個……你好好照顧她啊!」
我白了他一眼:「誰照顧誰啊?你說說清楚好不好?」
何為神色複雜,嘴唇動了動,最後還是沒說什麼,轉身出去了。桑雅看著我笑嘻嘻的臉囁嚅道:「你……不怪我嗎?」
「怪你什麼啊?」我示意她拿個香蕉給我,剝了皮大口吃起來。
「我……搶了你的男人……」
我滿嘴香蕉差點噴出來:「拜託你別在我吃東西的時候說這麼噁心的話好不好!什麼搶不搶的?我和何為只是談得來而已,根本就沒到愛上他的地步。不過……」我不懷好意的看著她:「你真喜歡他嗎?他人是不錯,以前不管我怎麼胡鬧他都能包容,和你們那個時代的男人比起來簡直是極品了!」
「他……大概以為我是你,才會對我這麼好的吧?」她的目光有些憂鬱,我坐直了身子,嚴肅的對她說道:「不要對自己沒有信心。其實我覺得他似乎更喜歡你這樣性格的女孩子呢。我是個孤兒你知道吧?我的性格……怎麼說呢?有些孤僻,還有些雙重人格。人前的我是驕傲的,生怕別人因為我是孤兒而看不起我,所以我給別人的印象是很要強,做任何事都力求完美。每當夜深人靜,我一個人的時候卻會有深深的自卑感……我怕別人看不起我,怕自己會失敗。所以我身上總是帶著刺,何為一向容忍我,可是我不知道他的容忍是否有限度、是否有時間限制。一旦過了那個度,他會不會因為受不了我而離開。畢竟他從小家境就好,又是獨子,家裡人對他都是百依百順的。也許是因為偶爾碰到我這樣一個對他滿不在乎的人,他突然有了新鮮感才會那麼積極努力的追求我。而你不同。」我看著她,柔聲道:「你不但有著我的面孔,還有著我所沒有的性格。雖然我才認識你不久,可我看出來你是個柔順溫和的女子。你和他在一起半年多,他不會看不出你和我的不同。只是因為他所受的教育不允許他相信世間有靈魂轉換的事情發生,所以他拒絕相信你不是錦瑟而是桑雅。可能在他內心深處早就在懷疑了,不然不會因為吳越一個電話就趕去找我。他是一個很聰明內斂、很有自制力的人,他能和你結婚,一定是因為愛你,而不是因為你像我,這麼說你明白了嗎?」
桑雅似懂非懂的點點頭,轉而問起關於我的事。我倚在床上一聲長嘆,把這十四年來的艱辛像倒苦水一樣倒了出來……
住了一個星期院,我快樂的不得了——何為給我買了筆記。桑雅也天天來陪我。最主要是那顆夜明珠賣了八百萬,我讓何為在他和桑雅住的小區——江南小築買了套房子,和他們毗鄰而居。何為笑問我是不是賴上他了,我柳眉倒豎,氣憤的指責道:「你老婆的身體可是我的啊!也就是說你每天晚上抱在懷裡的女人實際上是我!我不賴著你還能賴誰?」
「你說話別這麼露骨好不好?」何為反駁:「什麼抱在懷裡的女人是你?這會讓人產生不好的聯想的好不好?你怎麼不說你的身體還是桑雅的呢!」
「好好好!你說的對,我說的也沒錯好不好?」我帶著施恩的語氣道:「我房子裝修的事就交給你了,還有麻煩幫我買輛車,我喜歡大眾的甲殼蟲,顏色么……最好是綠色或者潢色的……」
何為悻悻道:「我都不知道自己還是你的長工呢!」
「NO!」我搖頭,一本正經道:「不是長工,是短工!這兩件事辦好后暫時就沒事了!」
「就是說以後有事還是要找我啊?」他苦著臉。
「你這女人真是沒救了!」何為幾乎咬牙切齒了。
我笑倒在床上,眼角的餘光看到了門外的影子。收起笑容,我正色道:「好!不和你開玩笑了,我問你件事啊!」我低聲道:「趁著桑雅不在,你老實告訴我,你和桑雅結婚,到底是因為她的身體是我的,還是因為你真的愛她這個人呢?」
何為沉默了一會,抬頭看著我的眼睛道:「其實一開始我就懷疑她了,但是我不敢相信她真的來自古代,只以為她是撞壞了腦子。後來接她出院后在我家裡養傷,和她朝夕相處下來發現她真的變得和以前很不同。以前的錦瑟很要強,很有主見,可是自車禍后她卻變得纖巧柔順,我說什麼都說好,性格也變得溫和,做什麼都先考慮到我。在我打算和她結婚前,也經過了很長時間的思考。後來我覺得她雖然失去了記憶,可是卻變得更適合我了,不再亂髮脾氣,無論我回去多晚都不會抱怨——我這麼說你別生氣啊」我撇撇嘴,他接著道:「這樣的她似乎更適合我。於是我下定了決心娶她,當然——」他苦笑:「我當時沒想到她說的都是真的,直到出現兩個錦瑟才相信了,這搞得我差點發瘋。」
「那你現在是不是能肯定的告訴我:你是因為愛她才娶她的?」
他想了想,肯定的點頭:「是,我愛她!」
我笑了,大聲道:「桑雅!別躲啦!我早看見你的影子印在玻璃上了!」
紅著臉的桑雅慢慢走進來,何為擁著她:「小傻瓜!躲什麼啊?害得我被這狡猾的狐狸精套出了心裡話。」
我嬉笑著道:「我這是為了你們的幸福著想啊!省的桑雅老是瞎猜,以為你是因為她長得像我才娶她的。」
何為笑罵:「這麼說我還要謝謝你啦?」
「謝倒不用了,你只要幫我把新房裝修起來就好了——記得用環保材料啊!」指使他幹活,我可是一點不內疚。
「知道了!真是前世欠你的!」他憤憤的看著我,一副敢怒不敢言的樣子,惹得我和桑雅笑個不停。
半個月後我出院了,暫時住在何為家裡。有時候我故意穿了桑雅的衣服冒充桑雅,前幾次都成功了,後來卻被他認了出來——因為桑雅懷孕了,肚子凸了出來。這個好玩的遊戲只能到此為止了。
一有空,我就開著我的綠色甲殼蟲出去為新房子買裝飾品。房子裝修的差不多了,傢具也搬了進去,只差一些小裝飾。自從我回來后,對中式的家具有了抵觸情緒,因此新房裡的裝修都是現代化的,廚房用品全是德國進口。賣夜明珠的錢我用著很順手:間接揮霍胤禛的錢真叫人解恨!
買了些床上用品和日用品,我一個電話招來何為幫我搬進新家,他現在忙得很:又要充當我的跟班,又要照顧懷孕的桑雅。前幾天他終於不顧桑雅的反對請了個鐘點工。何為和我的房子都是躍層的,兩百二十幾平方,我嫌他買的太大了,可是小戶型都沒有了,只能買大的,誰叫我硬要和他們住一起呢?放下東西,何為沒好氣的道:「還有事嗎?沒事我要回去了。這幾天桑雅不太舒服。」
我揮揮手:「沙由那拉!你去吧。今晚我就住自己家了,不好意思再打擾你們。過幾天請你們吃飯啊!」
「你還會不好意思嗎?吃飯就免了!以後少麻煩我就行。」
我把鑰匙放在桌上:「這鑰匙是我換的新鎖,一共五把。你拿一把放你家吧,」我拆了一支下來:「我怕自己會忘帶了,到時候可以去你家拿。」
他無奈的嘆了口氣,拿起鑰匙出去了。我在新房子里轉了幾圈,舒服的放聲歌唱起來。拿了新被褥鋪上,又拿出早洗凈的新床單鋪好,拿著衣服進浴室泡澡。在屬於自己的房子洗澡里的感覺真是超好啊……
過了國慶節,桑雅快要生了,何為不許她出門。我天天去她家陪著她。「順便」吃完午飯和晚飯再回家。這天晚上何為回來后問起我夜明珠的事,我問他怎麼了,他興奮的說道:「原來上次那個買夜明珠的人也是個賣家,八百萬買了夜明珠後轉手又賣給了別人。現在買他夜明珠的那個人還想要一顆,打聽到那個賣家是在我爸店裡買的,直接找上門來了,這樣可以省掉中間人的轉手錢。
「他打算出多少?」我手中的錢還剩下五百多萬,不怎麼熱衷賣夜明珠的事。
「這我沒問。他是打電話到店裡去的,問我們店裡到底還有沒有夜明珠。接電話的夥計說要問問老闆,約好了明天親自去店裡談。」
「你想賣就賣吧。」我那些東西都存在何為那了,這麼多貴重物品也只有放在他家的保險箱里才安全。何為興奮的說道:「好,那我明天親自去店裡一趟。」
第二天晚上,何為拿著一張支票回來了,我接過來一看,整整一千萬!只覺得胸口悶悶的,簡直要暈過去了。何為笑道:「那個老闆出手好大方啊!不但看中了夜明珠,還買下了一串珠鏈、兩個鐲子。那串東珠項鏈和那個玉扳指他也很喜歡,我說你大概不會肯賣的,他說想和你親自談談。」
「東珠項鏈和玉扳指?」那是康熙給我的,已經說過不賣了。我滿臉不高興:「不是說了那不賣嗎?你幹嘛給他看?」
「我開保險柜的時候他就在邊上啊!」何為滿臉委屈:「我們開店做生意的,客人想看當然只能給他看了。」
「你就直接和他說不賣好了,見我幹嘛?」我悻悻的道。
「我說了,可是他一直纏著我啊!」何為神秘兮兮的說:「他還一直問扳指的主人是個什麼樣的人?是個倔脾氣的老太婆,還是個變態的老姑娘……」
「神經病!」我大怒:「你告訴他,一億美元我就賣!」
何為目瞪口呆:「你……你是認真的?」
「是!」我冷笑:「他不是喜歡嗎?我看他會不會買!」
「可是那兩件東西不值這個錢啊……」何為咕噥著。
「我的意思就是不賣你明不明白啊?」我白了他一眼:「和你說話真費盡,你就這麼和他說吧!」
事情過去了一個星期,那個買家沒了消息。十月二十號上午,桑雅突然出現陣痛,我和何為把她送到了醫院。到了晚上還沒生出來,我讓何為守著,自己回去做些吃的給他們送去。到了門口拿出鑰匙開了門,還沒來得及拔出鑰匙,身後就有人一把揪住我,把我推進去關上了門。這些動作幾乎是連成一氣的,我還沒反應過來就已經躺倒在沙發上了,身後的人怒氣沖沖的走到我跟前,幾乎是咬牙切齒的咆哮:「你再跑呀!我看你還能跑到哪兒去!」
雖然沒開燈,看不清面前男人的臉,我還是聽出了他的聲音,一陣不敢置信的眩暈后我終於驚叫出聲:「胤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