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文與英文(3)
在廣東的教會學校也有這種情況。1906年左右,張資平在美國教會所辦的廣益中西學堂讀書,各科課程,獨有國文課在下午。當時多數學生都不喜上國文,把全力傾注於英文和數學之上,而國文教師雖為老廩生,沒有口才,學生國文程度又參差,有人覺得太深,有人覺得太平凡。包括張資平也恃著自己國文根柢較好,經常逃學。「由此可以知道我們在那時代追求西學之熱烈。特別是英文,當時盡都以英文為至聖無上的科目,不分晝夜,都在朗誦英文。華盛頓砍櫻桃樹的故事也普遍了全校。張香濤宰相(按:指張之洞)雖在提倡中學為主西學為輔,但我們一般同學的見解卻完全和他相反,視中學為臭蟲,為虱子,為蚊蚋,為骷髏,為糞坑裡的爬蟲。」張資平《資平自傳》頁12—13。張資平是小說家,創造社創辦人之一。
教會學校也有重視國文的,錢歌川所讀的一家在湘潭,叫益智中學,對國文很注重,國文老師都是湖南省有名的國學家。錢歌川《苦瓜散人自傳》頁3—4。可能是內地接觸新風氣較慢,洋行氣習較輕的原故。
當時讀英文的起勁情況,郁達夫是這樣記的:「用了讀《古文辭類纂》的腔調,高聲朗誦著皮衣啤,皮哀排的精神,卻真是一點兒含糊苟且之處都沒有的。初學會寫字母之後,大家急於想一試的,是自己的名字的外國拼法……有幾位想走快捷方式的同學,並且還去問過先生,外國《百家姓》和外國《三字經》有沒有得買的……幾本當教科書用的《十三經註疏》、《御批通鑒輯覽》的黃封面上,大家都各自用墨水筆題上了英文拼的歪斜的名字。」郁達夫《郁達夫日記集》頁375—376。
在這種競學新潮的時候,古文字學家商承祚卻反其道而行,記下了一個很有趣的事例。他的*父親是清末探花,為子女作了很好的學新學準備。商承祚的兄長是德國留學生,教商承祚德文,他學不下去。父親商衍鎏嘆說:「外文學不成,那就學中國文學吧,日後小成,還可謀得秘書之職以糊口,大成做個名學者。但不要做官!」十三歲,在天津讀學堂,也因對課程不感興趣,不讀下去。終於選擇了自小喜歡的古文物及古文字學,並稟告父親。「我父聽后,微微地嘆口氣說:『你學這行是找不到飯吃的,只能做個名士,名士也要生活啊!你既決心走此路,是你的志願,我有什麼話好說?由你去吧。』」及到二十三歲尚未畢業,南京東南大學已聘請商承祚為講師,月薪一百元,講甲骨文字。商衍鎏這時高興地說:「真想不到,如此冷門之學,居然可以謀生,令人從何說起!」《群星璀璨——廣東文化名人實錄》頁172,175。
有人說,當時的熱潮是很實際的崇洋,而不是媚外,信焉。連探花也不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