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７７章

南宮桀親手扶著母親的棺木下葬，帶著無盡的悲痛，第一個用手捧著黏糊的泥巴，放到了棺木的頂蓋上，侍衛們才一起將平妃娘娘給埋了。

桀王府的人則自動把大紅燈籠給放了下來，儘管老夫人的遺體沒能運回桀王府來安放就直接下葬，但是下人們還是在府里設下了靈堂，好讓主子回來守孝。

南宮桀回到了王府，換上了麻衣，戴了孝，跪在母親的靈位前，淡淡問道：「夫人有回來過么？」

「王爺……沒有……」

「知道了，你吩咐下去，任何人送來的喪禮都不要收，我娘最討厭客套了。」

「是，王爺……確實有很多京城的富商送來了帛金錦被，正愁不知道怎麼處理呢，我這就去推掉。」

南宮桀一身的失魂落魄，失去母親的痛苦，讓他很想見到一個人，不知道她在幹什麼，就算侍衛看得再嚴，聽到了母親去世的消息，最少也應該出來鞠個躬吧？

可從母親的葬禮開始，到結束，她竟然沒有露過一次臉……然而，南宮桀對她有所怨念，卻不知她所受的痛苦，要比他重多少倍。

雷雨，一直在進行著，在御花園的空地上，跪著一個人影，沒人能看得清楚是誰，也沒人敢靠近半步，因為那人的身邊站著幾個披著雨衣，帶著斗笠的侍衛，一看就知道是犯了重罪，被皇上重罰的罪人。

女人渾身都已經濕透了，豆大的雨水不停的敲打在她柔弱的身板上，讓行刑的那幾個侍衛看了都有些於心不忍。

然而對她來說，這點雨已經不算什麼了，雨水再大，也沖洗不去平妃娘娘臨走時望向她的那雙充滿了哀求的眼神。

平妃走了，大家都以為真的是被下人給毒死的，只有她知道，那是皇上御賜的毒酒，下人通姦，只不過是個幌子罷了。

那個的皇上，真的是非常的冷血無情。

雨還沒停，風卻起了，夏末初秋，帶著絲絲冷意，肆意的踐虐著她的身體，多多忽然覺得渾身都好冷，不由得縮了一下身體，想要抬頭看看天，卻被雨水打得睜不開眼睛。

「姐姐……」

「娘……嗚嗚……娘……」

金蓮撐著雨傘抱著彬兒跑了過來，卻被那幾個侍衛給攔住：「站住，你不可以過去！」

「為什麼？我姐姐犯了什麼錯，要這麼懲罰她？求你們了，她會死的！」

「娘……」彬兒從金蓮懷裡下來，拿過雨傘，跑過去擋在多多的頭，抱著她的頭嚎啕大哭：「娘……我們回家……我不要娘在這裡淋雨，娘我們回家……」

那幾個侍衛想要阻止，但是在於心不忍，見他又是小孩，便又了他去。

「金蓮……」多多顫抖著聲音喊道：「快把彬兒帶走，回紫竹宛去，快呀！」

「姐……」

「我沒事，你快帶他走，快！」

金蓮只好走過去抱起了彬兒，強行將他給抱走了。

「金蓮姐姐放我下來，我要陪我娘，我要陪我娘……嗚嗚……找皇上，我叫皇上來救我娘，快帶我找皇上……」

金蓮忍住哭道：「彬兒別鬧，你娘沒事，放心吧，有人看著呢。」

後宮之地永遠都是這樣，有人受罰就有人開心，幸災樂禍，並且落井下石。

從燕鳴宮的頂樓往下看，一眼就能把御花園的全景給盡收眼底，自從早上傳出平妃娘娘的死訊和錢妃娘娘被皇上責罰的消息之後，宮裡的妃嬪們，便一下子全跑到燕鳴宮來了。

斟茶倒水，揉胳膊抱大腿，不把燕妃伺候得舒舒服服不罷休。

燕妃早就看透了這一切，所以對這些妃嬪們的大獻殷勤也不抗拒，一副很享受的樣子，躺在椅子上閉目養神。

「姐姐，那個平妃以前老愛跟你爭，真是不知好歹，現在終於都有報應了，哼！」

「就是，跟燕姐姐爭的人，都不識抬舉，你看那個錢妃，前幾時不是很囂張么？現在還不是被皇上罰跪？那麼大的雨，我看她能不能頂得過今天都很難說啊。」

燕妃道：「哼，你們這些傢伙，光會練嘴皮子，有什麼用？人家錢妃可就不一樣了，有朝一日讓她重新得寵的話，你們一個個准活不。」

「重新得寵？哼，可能么？那個女人太囂張了，聽說連皇上的面子都不給，皇上又怎麼會寵她呀？」

「對啊，玉龍宮是什麼地方？我們都盼著能進去和皇上共享魚水之歡呢，她倒好，直接拒絕了皇上，還跑了出來，雖然這些都是聽宮女們說的，但是看她那性子，倒真的會有幾成是真，你說，這麼浪費機會的女人，死了就是活該！」

燕妃又嘆氣道：「唉，這些風花雪月的事，本宮已經沒興趣在聽了，本宮已是人老珠黃，要比艷爭寵，也是你們這幫姐妹們乾的事了，你們看著辦吧，本宮就不奉陪了。」

那些妃嬪們馬上領悟，道：「燕姐姐放心，我們一定好好修理修理她，讓她以後不敢再這麼囂張，哼！」

燕妃沒有再說什麼，而是獨自進屋睡去去了，已經一連好多天沒能睡個安穩覺了，今天是個大好的日子，讓她過得比什麼時候都要輕鬆，終於可以美美的睡上一覺了，就當是有人死了，有人被罰，然後她給她們慶祝慶祝。

大雨一直下著，直到下午的時候才消停了下來。

並且大雨一停，竟然接著就出了大太陽，火辣辣的，炙熱逼人！

多多被雨淋了半天，本來就寒氣侵體，發燒感冒，再經過太陽這麼個爆曬，馬上就感覺天旋地轉，搖搖欲墜了。

「哼，這個賤人，死狐狸精，活該受罰，出來咋到就咄咄逼人，整天迷惑皇上，而且還是個生過孩子的賤人，她憑什麼？」

「對，她憑什麼能得到皇上的寵幸？姐妹們，上！教訓教訓她！」

「各位娘娘息怒呀，有話好說，有話好好說嘛！」那幾個侍衛想要攔住那群妃嬪們，但是妃嬪太多，根本就攔不住。

「賤人，怎麼了，死氣沉沉的，你要死了吧？好啊，那姐妹們就來給你送行來了。」

一身紫裝的明妃上次下毒沒能成功，還被多多毒打了一頓，這次當然不放過凌辱多多的機會了。

「明妃娘娘，不可以呀，皇上要是怪罪下來，大家都擔當不起呀！」

「擔當不起？不用怕，只要是被皇上遺棄了的女人，他是不會再心疼的了，這是經驗之談。」明妃說完，走過去朝著多多的臉就是一耳光！

「啪……」的一聲，多多隻覺得雙眼一黑，頓時暈死了過去。

「哇，就死了？也太沒骨氣了吧？姐妹們，你們說是不是呀？」明妃說著，突然還出腳，在多多的肚子上狠狠的踢了一腳。

「走開，我來澆醒她！」另一個妃子端了一盆冷水走了過來，正要動手，忽然就見皇上大步的從前邊走了過來。

妃嬪們一陣驚慌，紛紛跪下行禮道：「臣妾，參見皇上！」

皇上並沒有去理會那些妃子，而是彎下腰來，將多多用力的抱起，朝太醫院走去。

臨走的時候還拋下一句話：「剛才誰欺負了錢妃，自己跪在御花園，罰三天不準進食，違令者，殺無赦！」

「啊……」妃嬪們一陣驚慌，後來便統統把手指指向了明妃道：「明妃娘娘，辛苦你咯。」

明妃臉色大變，噗通一聲跪在了地上，心裡後悔不已，還以為皇上不會再寵那錢妃了，沒想到……唉，看來真的是槍打出頭鳥，一人衝動，眾人喝彩，不過受罰的，也只有她一人。

多多醒來的時候，自己已經躺在床上了。

這地方……多多仔細看了看，覺得熟悉，再看，居然又回到了皇上的玉龍宮，老太醫正在為她做診斷。

「太醫，錢妃的病情如何？」

「皇上，幸虧救治得及時才沒有將病情惡化，錢妃是被邪氣入體了，要將體內的風毒完全去除的話，估計還需要一些時日，不過如今已經不礙事了，完全可以正常的生活。」

「皇上……」多多掙扎著坐了起來，沒想到一個跟斗就掉到了地板上。

還好南宮明手快，一下子就把人給托住了，女人又要摔得腦袋開花了。

「太醫，為什麼會這樣？難道她連坐都不能坐了么？」

「皇上請放心，這是有些虛脫的癥狀，所以會手腳發軟無力，小問題而已，等臣給錢妃娘娘施完針灸之後，再給娘娘開個藥方子，按葯服用，一定很快好起來。」

「皇上……」多多泛著發白的嘴唇道：「皇上一定要照顧好我的彬兒，不然，多多死不瞑目啊。」

「別說傻話了，你想死都沒那麼容易，更何況是彬兒，又怎麼會有人敢欺負他呢，你安心的養病吧，萬事，都等你身體恢復過來再說。」

南宮明說完，吩咐太醫道：「太醫，一動要用最好的方法，最好的葯來調治，千萬不能讓錢妃有半點的閃失，都們明白了么？」

「是皇上，臣一定竭盡全力，讓錢妃得到最好，最合適的調理，早日康復。」

「皇上……」多多突然一滾又滾落在地，努力跪了起來道：「皇上，臣妾乃是罪人一個，沒有資格受到這麼好的禮待，皇上還是讓臣妾死了吧。」

多多說完，身子忽然一歪，馬上又暈倒了過去。

南宮明大驚：「怎麼會這樣？」

「皇上，身體虛弱的病人，暈倒是很正常的，請皇上不要擔心。」

南宮明看著臉色蒼白，雙目緊閉的女人躺在自己的龍床上，心裡有一種說不出的痛楚。

伸手握住她的手，微微嘆息：「普光大師看人看事極為精準，朕十分信服……而唯獨對你，朕沒有聽取大師的意見，愛妃，你可以不要辜負朕的一片心吶！」

「蠢人……蠢人快跑……」床上的女人忽然緊張的搖著這腦袋，口中不停的說著夢，一雙手緊緊的抓和身下的龍紋絲被，一直喊了好幾次，這才逐漸的放鬆了下來。

「哼，朕對你如此寬容，你卻始終只記得那個不孝子！」南宮明氣得一下子站了起來，拂袖而去。

也不知道這一覺睡了多久，像是一天，又像是一年，多多記得發生了好多事，好像是做夢，又好像是真實的，醒來之後坐在床邊，整個人混混沌沌的，感覺很疲軟。

玉龍宮裡好像沒人，但是多多懶得喊，靠到床頭靜靜的坐著，開始理理頭緒。

李公公卻在此時進來了，一臉的幸災樂禍，因為多多曾三番四次的補給他面子，所以便沒有什麼好臉色看。

「錢妃娘娘，你總算是醒了，肚子餓么？」

「不餓！」多多嘴上說著，但肚子卻開始咕咕的亂叫。

「我看一定是餓壞了吧？這樣吧，您先把這身衣裳換上，然後隨奴才到御膳房用餐。」

「我兒子呢？他現在怎麼樣？」多多此時最關心的，還是自己的寶貝兒子。

「娘娘請放心吧，奴才已經按皇上的吩咐，讓人好好的伺候著那小祖宗了，你只管放心吧，娘娘，你快些換好衣服，奴才在外頭等你。」

李公公說完就出去了，順手關上了門。

多多確實餓得快不行了，以最快的速度換上了那太監拿過來的衣服，站到銅鏡前一照，感覺有些不妥，這身衣服的質量和款式怎麼好像很次的感覺，也不知道那皇上到底搞得什麼鬼。

怪是怪了些，但也管不了這麼多了，既然還活著，那就必須得活出個人樣，先吃飽了再說！

直到跟著李公公去了御膳房，多多才知道，原來自己身上穿的這一身衣服，是御膳房的宮女們所穿的工作服，無論顏色還是款式，那都是一模一樣。

「李公公，你到底什麼意思？」多多一把揪住老太監逼問道。

「放手。」老太監一臉不以為然的道：「這是皇上的意思，從今天開始，你就在這御膳房幫忙，知道皇上改變主意為止。」

「什麼？要本宮在這裡幫忙？」多多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但是太監的所作所為已經足以說明一切，看來確實是皇上的意思，否則一個太監怎敢擅作主張的讓一個妃子來御膳房干雜活？

多多越是生氣，老太監就越得意，招了招手，御膳房的管事給叫了過來，吩咐道：「這位是錢妃娘娘，你們都知道吧？」

「錢妃娘娘？」那些廚子們一個個都激動得點頭道：「知道知道，會武功的錢妃娘娘嘛，我們都聽說過，沒想到今天居然能在這裡見到娘娘。」

太監冷哼了一聲，鄙視道：「她今天來這裡是，是來幹活的，你們隨便給弄點殘羹剩飯給她下肚就好了，有什麼粗活，臟活兒，都安排給她做就好了，她會武功嘛，幹什麼還不都是小意思么？」

「啊？讓娘娘來干這種粗活，還要給她吃殘羹剩飯，這怎麼可以呢？」廚房的廚子們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是真的，以後，請各位師傅，多多關照。」多多知道皇上一定是生她的氣還沒消，所以要想盡各種辦法來折磨她，看她出洋相方可罷休，所以她主動跟諸位打招呼。

「這個……使不得，使不得呀娘娘！您是金枝玉葉，廚房油煙很重，根本就不適合娘娘進來，我看娘娘，你還是-」

「哎，你懂什麼？這可是聖旨，難道你要抗旨么？」太監大聲的吼了一句。

那些御膳房的員工才唯唯諾諾的道：「既然是皇命，那娘娘，我們只好得罪了。」

多多淡定的笑了一下道：「沒事，其實是我在和皇上打賭，他說我吃不了苦，所以我要讓他瞧瞧我並不像別的妃子那樣柔弱不堪。」

「哦，呵呵，原來如此呀。」廚子們臉上才又露出了笑容，道：「既然是如此，那娘娘要加油哦，我們都支持你！」

「打賭？切……」老太監諷刺了一下，扭著噁心的屁股走了。

「喂，那個殘羹剩飯在哪，我很餓了。」太監一走多多便迫不及待的道。

「啊？」廚子們面面相覷，道：「真要吃殘羹剩飯？」

「去去去，一個兩個，腦袋都讓驢踢了么？該幹什麼幹什麼去！都說了是聖旨，當然就得遵從啊！」廚房管事的老宮女把多多拉到了一個相對乾淨的角落，小聲道：「娘娘放心，廚房我說了算，再好的飯菜，只要我說它是殘羹剩飯，那它就是殘羹剩飯，呵呵娘娘稍等，我馬上給你拿最好吃的過來。」

多多忍不住笑了笑，這笑跟剛才的笑不同，這是發自內心的笑，因為廚房老宮女的慈愛，讓她感覺世間還是好人比較多，讓她感覺陽光還是溫暖的。

很快，老宮女就端來了新鮮可口的飯菜，雖然量是比平時少了點，但是菜式卻更豐富，口感也更好了。

看著多多吃得津津有味，老宮女不禁樂道：「怎麼樣娘娘？還不錯吧？」

「嗯嗯，不錯不錯，謝謝你大姐。」

「大姐？」老宮女愣了一下，身體一個顫抖，忽然張大了嘴巴吸氣，身子險些摔倒在地。

多多大驚，趕緊扶住她道：「你怎麼了？」

「管事的毛病又犯了，大家快來幫忙！」一個廚子發現之後，趕緊帶人跑了過來，掐人中，揉胸口，拍背脊……經過了簡單的「搶救」老宮女終於活了過來。

一個廚子道：「管事的這老毛病已經幾十年了，發病的時候你不管她，她也能自己活過來，只是需要慢一點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