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風番外
清風已經不記得是幾歲的時候被賣進晚樓的了,那應該是一個很小的年齡,小到他只能模糊的回想起那個牽著自己手的人溫柔的對他說「這裡是個好地方,會有很多人喜歡你,有好多好多好吃的,所以你要乖乖的。」
他確實很乖,可是在過上所謂的好日子之前,就先嘗盡了世態炎涼。
一起入樓的幾個孩子,只有他平安的活到了贖身的日子。
詩詞歌賦,他學的所有東西只有一個目的,就是討好來晚樓的女人,因為有一張美麗的臉,他不需要掛著諂媚的笑容去大廳迎客,而是可以稍微的有一點尊嚴,誰出價高,就陪誰。
尊嚴,於他來說就是這麼廉價。
臉和身體是他唯一的資本,能讓他活下去,活到可以離開的那一天。
直到他得了那個病。
一開始還只是小小的紅點,慢慢卻開始在身上漫延,且越來越嚴重,他惶恐不安的瞞著所有人,卻還是被爹爹給發現了。
沒有多餘的廢話,要是一個月內沒有起色,他就必須成為最低賤的妓子。
像他們這種人,是沒有大夫願意診治的,在晚樓里的大夫束手無策后,他抱著最後的希望去了回春堂。
然後,見到了林蒹葭。
那個女子確實出色,可是在晚樓這麼多年,清風也見過了形形色色的人物,一開始的拉攏只是為了對方的醫術,讓男子驚訝的是對方毫不猶豫的拒絕。
回春堂的林大夫,是個愛夫如命的人。
聽見這句傳言的時候他忍不住失笑,女子都是好色的,他曾目睹一個疼愛夫侍的商人被樓里的一位哥哥迷得暈頭轉向還要給對方贖身,最後鬧得夫侍自盡,商人卻有了新人忘了舊人。
愛不愛的,笑話罷了。
直到他看見那個無論何時都只是一臉冷漠的女子露出難得的溫柔,把那個平凡的男子背在背上,那樣的小心翼翼。
那種溫情,是真的存在的吧?
清風有了一種希望,也許某一天會有一個人來帶他走,不需要錢財權勢,也不需要有才有貌,只要那麼一點點真心的溫柔,就足夠了。
然後就真的,那個老實忠厚的女子,帶著小心討好的笑臉,希翼的對他說,想要給他贖身。
他心動了,孤寂了那麼久,真的需要有個人陪。
對方是趙家的一個旁系,在家族中地位不高,家中也有了正夫和兩個女兒,這樣的條件讓樓里的很多人都勸說,你要什麼樣的好的沒有,怎麼偏偏看上了她?
清風卻執意的嫁了,就為了對方看著他時難得乾淨的眼光。
那段日子和平和,平和到幾乎讓他以為一輩子都可以這樣過了。
可是最後,那些曾經的溫柔,在面對趙陽的利誘脅迫,面對正夫的不依不饒,面對兒女的咄咄逼人,他還是被放棄了。
他不後悔給林蒹葭透露信息,哪怕後來被趕出來,也沒有後悔過。
那兩個人那樣乾淨的感情,值得。
只是罪名卻荒誕的可笑,誰都不會想到,連趙陽那樣聰明的人都被繞的團團轉,最得利的那個,竟然是陳言。
都是可憐人,無論是他,亦或是淺藍趙陽。
所以,板子落下來的時候他沒有怨,要被打死了,也沒有怨。
淺藍說,不要急,我也會有報應的。
他模模糊糊的想著,這世上哪裡有什麼報應,不過都是命罷了。
不得不認命。
他忍了,卻沒料想,竟然還有那麼一雙手,可以拉著他走出來。
那個很少有表情的女子喂他喝葯的時候說,我叫文稀。
封驊身邊的……軍師。
女子說到「軍師」兩個字時神色奇異的扭曲了一下,然後若無其事的接著道。
尚無夫侍,事業……有成。
沒有不良嗜好,身體康健,孑然一身,知己兩三隻,相識遍天下。
所以,你願意和我一生一世一雙人嗎?
***
那應該,是很久以後的事情了——
「那個臭丫頭呢?!哪去了?!」
清風看著一向溫和內斂的妻主此時暴跳如雷的樣子,也不由得擔心起來,向前一步問道「怎麼了?很嚴重嗎?」
文稀重重的哼了一聲,斯文的臉上一片鐵青,咬牙切齒的道「等那個臭丫頭回來,就算我肯,林蒹葭也不會放過她,竟然敢讓寶寶就這麼出去?她活膩了嗎?!「
冉笙自小就被叫做寶寶,就算現在長大了,所有人也都叫習慣了小名,更何況這幾家除了冉笙,家家都是女兒,只有冉笙這麼一個兒子,所有人就越發寶貝起這個乖巧體弱的孩子來。
「和兒這次真是太大膽了,竟然帶寶寶去那種地方……」
文稀冷笑了一下「她到是有膽量,惹了禍就跑,等著被抓到了看與軻怎麼收拾她!」
清風儘管心疼自己的女兒,這次卻也有些惱怒,偷偷帶冉笙出去不說,把人帶回來的時候竟然弄得人發了病,弄得當場就被與軻給打的嘴角青了。
「你也別擔心,」看清風蹙著眉,文稀把一項放在心尖上的男子攬進懷裡「那丫頭鬼的很,與軻醫術也是鼎好的,不會有事。」
「和兒這孩子,也不知像誰……」清風把頭靠在文稀懷裡微闔上眼,嘆口氣道「幸好淺清和林蒹葭出門去了,傾樾也不在家,要不然不知要鬧成什麼樣子。」
聽到傾樾的名字,文稀也頭疼的皺起眉,那個孩子,護冉笙護的很,脾氣還冷冰冰的跟她那個娘一個樣,發起火來更是嚇人……
「和兒也該受點教訓,小時候就願意欺負寶寶,每次都要傾樾和她打一架才算,脾氣還犟,咱們兩個誰也不像,也該有人收拾她。「
這個女兒沒少給文稀找氣,小時候和傾樾打架,大了和與軻打架,在家裡小打小鬧的也就罷了,現在仗著自己和陳影學了一點功夫,跑到外面打架去了弄得動不動就有江湖人來王府找麻煩,弄得封驊那個女兒簞嵐見了也是咬牙切齒。
……這人見人恨的,像誰啊?
清風輕笑了一聲,伸手握住文稀的手,有些戲*****謔的道「你小時候,和和兒一樣吧?「
文稀一哽,臉色變來變去的,道「怎麼可能?!」
「封驊可是什麼都說了,小時候你可比和兒還要犟,用封驊的話說,就是『蔫壞』。」
封驊!
文稀臉色更難看了,恨恨道「她都說什麼了?」
清風只抿著唇笑,不說話,其實封驊也沒說什麼,不過是小時候叫過文稀「野孩子」的所有人,後來都被文稀一個個的報復回去了,而且下場都很慘。
封驊說的時候喝的有點多,也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的往他躲著的地方掃了一眼,然後清晰地道「小稀也是個有心氣的人,可不是對所有人都那麼耐心的。」
那時候他和文稀鬧了彆扭,有一個多月沒有和她說話,每天文稀都是把飯菜送進房間,若是留在房間里他就不吃飯,女子卻耐性十足的退出去,過一個時辰再來收走碗筷。
自己身體不好,對方就每日里熬了葯送過來,去找林蒹葭診脈,文稀那個人,連自己受了風寒都不介意,可是他咳嗽一聲就緊張的不得了。
可是生氣起來,也嚇人的很。
剛在文稀身邊的那幾年,王府里的人因為自己的身份沒少給白眼,文稀一開始還不知情,可是有個小侍竟然膽大到當著自己的面冷嘲熱諷,然後這個一向從未紅過臉的人,就瘋了一樣。
誰攔也沒有用,那個小侍到底還是被打了個半死趕出王府。
清風手臂緊了緊,放緩呼吸,感覺到文稀小心的動了一下,似乎是以為自己睡了,把靠在她懷裡的自己抱起來,然後自己被放在了床上。
清風想起聽到文稀求親時她說過的話,那樣認真的眼神。
我知道你不信,沒關係,我等到你信。
我不會變的。
這麼多年,她真的沒有變。
自己,也真的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