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苦僧魅影 玉軸藏迷
一片淡淡的疑惑在寒山重腦子裡閃了閃,他顧不得再去仔細回味夢憶柔那句話里的意思,目光轉向廟裡出來的怪和尚。
這和尚年紀應該很大了,面孔上皺紋重疊,兩隻眼睛深陷,骨顴高聳,小小的扁鼻子幾乎只剩下了兩個窟窿,嘴唇乾癟,一眼瞧去,實在像極了一具包著皮肉的骷髏,予人一種十分陰森的感覺。
夢憶柔平靜的望著和尚,她的膽子好象很大,一點也看不出有驚懼的模樣,寒山重想了一想,雙手抱拳道:「大師請了。」
老和尚擺動著身上那襲灰色的僧袍,雙手合十,垂著眼帘,語聲低沉的道:「施主請了。」
寒山重輕輕下馬,莊重的道:「在下寒山重,因心急趕路、錯過宿頭,原欲徵得大師允許,借寶寺暫渡一宿,奈何逢遇這位姑娘,寶寺恐不便留住女客,在下若任由這位姑娘獨自露宿郊野,又不放心,是而只好打消人寺借宿之念,勞及大師聞息啟門相詢,倒是好生不安。」
夢憶柔似乎料不到寒山重一開口消了獨自借宿之意,她又向寒山重盈盈一笑,這一笑的韻味十分耐人尋味,裡面好象還包含了一絲傲然與得意,彷彿,在這一笑里,表明了她千嬌百媚的迷人力量是沒有一個男兒可以抗拒似的。
怪和尚一聽到寒山重自報姓名,已微微怔了一下,但卻是極為含蓄的,極不易察覺的,他稀疏的黃眉蠕動著,那半圓的眸子倏睜又閉,仍然安詳的道:「出家之人,本是為天下眾生行方便,但縱使靈台澄靜,心無點塵,卻也不好違件佛門的規矩,施主當然明白,老僧亦不多饒舌了。」
在怪和尚的雙目開合之間,寒山重尖銳的視線已體察出這位佛門弟子那雙瞳仁里所含蘊的完足神光,他淡淡一笑,道:「在下冒昧,敢問大師法號?」
怪和尚沉穆的宣了一聲佛號,道:「老憎無緣。」
寒山重嘴角勾出一抹微笑,道:「流水浮萍鏡里花,夢中羅裳霧中煙……」
老和尚瞥瞥了寒山重,靜靜的道:「俱是成空,俱是無緣。」
寒山重洒然一笑,道:「無緣大師雖然隱身佛門,但二十年前之紅塵往事,仍為武林中人所津津樂道,而大師於空門中自號『苦僧』,聲威亦自懾人呢。」
無緣大師多皺的面孔起了一絲湛然而怪異的光彩、但僅僅一掠即逝,他仍然古井不波的道:「施主謬譽了,出家人四大皆空,無人無我,去者去矣,恍如前生一夢,施主年輕名盛,卻正該有一番作為,莫似老僧,視功名利祿醇酒美人如鏡里之花,霧中之煙才是。」寒山重長揖為禮,含笑道:「打擾大師清修,極感歉疚,大師明理悟道,自較在下深知處世三昧,在下不再相煩,且容此別。」
無緣大師仔細向寒山重看了一陣,微微點頭,道:「江湖中雲及施主有詩:沉靄古道雨霏霏,遙聞魂鈴愁百回,此言或者有誤,施主本性並非暴慶之徒,老僧看來,倒是頗有可取之處。」
他又古怪的向夢憶柔看了一眼嘴裡低喃:「桃花如面,卻具痴誠之心,少見,少見……」
說著。雙手合十頂禮,緩緩轉身步人廟內去了。
夢億柔望著無緣大師身形隱入門內,始嫣然一笑道:「這位大和尚好象極精佛理,說話之間,含有不少禪機呢?」
寒山重舔舔嘴唇,道:「玄虛,玄虛,無緣大師昔年在武林中也是一把響噹噹的好手,只為了他的愛妻遭到橫死,報仇之後,心灰意冷而遁身佛門,說來,也是一位至情中人呢。」
夢憶柔向左右看了看,這時,夕陽下山暮雲四合,周遭的光線已漸漸黯然淡下來,她低低的道:「謝你肯伴著我,要不,一個人露宿荒野,可真有點害怕……」
寒山重牽著兩匹馬的韁繩,緩步行向嶺下,聞言露齒一曬,道:「老實說,你實在美絕了,令在下目不忍釋,心不旁鷙。」夢憶柔銀鈴似的笑道:「這種話兒,在你口裡說出來十分流利,寒大俠,你一共對多少女孩子說過哪?」
揉揉面孔,寒山重緩緩道:「夢姑娘,你一共聽過多少次了?」
夢憶柔撫媚之極的瞧著寒山重,低俏的道:「我聽得記不清,聽得厭煩了,但是,現在由你口中說出,卻好象另外有著一股味道。」
寒山重豁然大笑,道:「夢姑娘,在下骨頭輕了一半,大有飄飄欲仙之感了。」
他的笑聲十分宏烈,與眼前的措施氣氛非常不調和,於是,夢億柔似乎有些慍怒了,冷冷的白了寒山重一眼,沒有作聲。
寒山重止住了笑,有趣的瞅著夢憶柔,半晌,他嘆了口氣:「你真美,尤其在你含嗔的時候,夢姑娘。使你這樣美的人生氣,實在是一種罪惡,原諒在下放浪慣了,言行之間難免有時失慎……」
夢憶柔沉默了,沒有回答,馬蹄的聲音緩慢而清脆的敲在地上,在林間回蕩,在暮色中繚繞,氣氛顯得特別靜寂,難耐的靜寂。
望著夢憶柔低垂的眼帘,那彎長絨密的睫毛,在無形中,她的艷麗已彷彿凝成了一個可以抓著,可以撫摸的有質之美,是如此溫柔,如此含蓄,又如此令人窒息。
寒山重徐徐的吸了口氣,輕輕的道:「別生氣,算在下不對就是了。」
夢億柔抬起眼來,如波的眸子流動著,一絲微笑隱隱浮上她的唇角,似有似無的哼了一聲,她平靜的道:「我就是要聽你這句話,寒山重,沒有任何一個男人在我面前會不低頭,而你,大名鼎鼎的閃星魂鈴,也沒有例外。」
寒山重摹然凝注著她,雙目精光如金蛇電爍,一閃即逝,半晌,他挑挑眉梢,哧哧笑道:「昭?或者,你是對的,但是,美人兒,在你沒有了解寒山重之前,可干萬不要懷有太大的自信啊?」
夢憶柔輕輕的笑了一聲,道:「寒大俠,我會記住。」
寒山重抿著唇,將馬兒牽到路旁一棵大松樹之下,松枝婢嬸如蓋,地上有著一片如菌的綠草,他將馬兒放了,夢憶柔文靜的下了磴,姿態美極的斜坐到草地上。
向四周打量了一下,寒山重平和的道:「這地方還可以,是么?」
夢憶柔眨眨眼睛,道:「很好,但是,主要的,因為你是君子。」
寒山重望著她,似笑非笑的道:「良夜悄悄,清風柔拂,周遭洋溢著詩情畫意,眼前有著撫媚的笑願,這種環境,這種氣氛之下,夢姑娘,是否尚能保持君子之風,坐懷不亂,在下可也不敢確定呢。」
夢憶柔用手理理鬃發,換了一個話題道:「寒大俠,聽到傳聞,你的意中人似乎很多?」
寒山重搓搓手,腕上的鈴兒輕輕響了一下,他不置可否的道:「這是一般人的猜測罷了,你好象知道在下不少事情?
夢姑娘,恕在下直言無狀,姑娘與五台山可有什麼淵源?」
夢憶柔稍微猶豫了一下,坦然道:「本來不應該告訴你,但是,說了也無妨,五台派的執法於罕是我的舅父,也等於是我的恩師,所以,我在六年以前便自一個極遠的地方隨著母親遷到五台山居住,舅父也好就近照料我們……」
寒山重忽的聯想到另外一件事情,他有些擔心的再問:「假如你願意,夢姑娘,可以告訴在下你居於五台山何處么?五台山範圍十分遼闊呢?」
夢憶柔古怪的瞪了寒山重一眼,道:「寒大俠,你為何有此一問?」
寒山重有些尷尬的道:「只是興之所至,夢姑娘,你不願講就不講吧……」
夢憶柔想了想,促狹的道:「好,我告訴你,但是你可別想差了,我早已有了佔住這兒的人……」
她說著,用手向心房指了指,又輕輕笑道:「就好象你也有佔了你那兒的人一樣,我,我住在五台山白岩的大飛山居。」
寒山重心頭大大的一跳,脫口道:「你是否來自藏邊?」
夢憶柔驚異的怔了一下,迷惑的道:「是的,但是,你怎麼知道?」
腦子裡亂得哄哄的鳴響了一陣,寒山重甩甩頭,呢喃道:「不會吧,不可能便是她吧?怎麼會這麼巧?又怎麼會這麼殘酷,簡直是在毀滅一件無價之寶……」
夢憶柔有些怔仲的瞧著寒山重,低低的道:「寒大俠,你在說什麼?」
寒山重十分痛惜的將目光移向那張美麗絕倫的面龐上,忽然,像一道電光在他腦子一閃,他已注意到夢憶柔身上所穿的衣裙,那是一套長可曳地的鵝黃色羅衫,對了,噶丹說過,要寒山重替他去殺的那個女子,最喜歡穿著純白紗袍,套白緞子馬甲,夢憶柔卻完全不是這種打扮呀。
他眉宇舒展,心情又寬鬆了起來,但是,當這絲如釋重負的喜悅剛才在他面孔上浮起,他又驀的一冷,緊張的道:「夢姑娘……」
夢憶柔也禁不住有些忐忑了,她睜著一雙驚異的眼睛瞧著寒山重:「昭?」
寒山重咽了一口唾液,顯得艱辛的道:「你剛才說,你是自藏邊遷來,住在五台白岩大飛山居。
你,除了你以外,是否還有令堂與你住在一起?」
夢憶柔懷有莫大的疑惑,緩緩點頭道:「是,我和母親住在一起……」
寒山重緊張的接道:「令堂是否平素喜歡穿著白紗長袍,並且,加一件白緞子小馬甲!」
這一下,夢憶柔驚奇得險些跳了起來,她微張著小嘴,愣愣的注視著寒山重,幾乎有些難以置信的道:「你……你怎麼會知道?你見過我母親?」
寒山重想努力裝出一張笑臉,但是,他失敗了,僅是嘴角的肌肉僵硬的牽動了一下,於是,他像是呻吟般嘆息了一聲,望著眼前這張美得足以令人甘心去死的面龐搖搖頭,他想不出,若與這麼美的人兒結下了深仇。會是一種什麼滋味。
「我在問你,寒大俠,你可曾見過我的母親?」
夢憶柔如柳的眉兒漸漸鬱結在一起,說話的聲音也低沉了許多。
寒山重「啊」了一聲,苦澀的一笑道:「沒有,在下與姑娘尚是初見,又怎會與令堂相識?在下只是隨意猜測罷了,卻不料竟會巧中……」
老實說,寒山重自己也知道,這個謊實在撤得太不高明,但是,除了如此之外,你又叫他如何自圓其說呢?
現在,天色已經完全黑下來了,寒山重凝望著無邊的黑暗,凝望著那條條幢幢的林木黯影,沉默了一陣,輕輕的道:「夢姑娘,這片黑暗,像不像一張灰郁的蒙死包?」
夢憶柔全身一冷,有些寒意的道:「為什麼談到這個?」
寒山重哧哧一笑,道:「對你,美人兒,在下恐怕攀不上邊兒了,不談這些,又談什麼?」
夢憶柔有些迷憫,猶豫的道:「你……寒大俠,你在血液中,流循的先天冷酷感又要發作了?你的意思,我一直不明白,但是,我知道你剛才在道及我母親的事時,曾撒了個謊,是不?」
寒山重有些粗暴煩躁的道:「不要再談這件事,我問你,你母親可會武功?五台派是否有人保護她?你舅父的幾手把式如何?」
夢憶柔佛然不悅,小嘴嘟得老高的道:「寒大俠,你的『禮貌』呢?我並沒有得罪你,何必用這種態度與我說話?」
寒山重長長的吁了口氣,緩和的道:「假如你不願說,也就罷了,姓寒的從不勉強別人,尤其是,像姑娘這種美麗的尤物。」
夢憶柔這次是真的發怒了,她霍然站起,走過去解下馬匹的韁繩,回頭瞪著寒山重,冷冷的道:「寒大俠,我們如能重逢,希望再見你時,你這狂傲與囂張之態能改變一些。」
寒山重平靜的笑笑,道:「再會。恕在下不遠送了。」
重重的哼了一聲,夢憶柔氣得花容變色,她認橙上馬,頭也不回的抖韁馳向山下,而這時,山頂的小空寺已遠遠傳來一陣低沉而清越的鐘聲,在鐘聲里,沿著山道,已有三條黑黝黝的人影飄飄而來。
這三條人影來勢並不急促,但是卻快得驚人,好似乘著晚風沖空而至。
寒山重抿抿嘴唇,舒適的坐到夢憶柔方才坐過的地方,目光半攏,靜靜的注視著那三個飄然到來的怪客,此際,正在驅馬下山的夢憶柔亦已看見了,她似乎怔了一怔,又勿勿繼續策馬奔去,但是一一三人中,右側的一個忽然伸出手臂橫攔,口中低沉的道:「下來。」
這人的語聲雖然低沉,但卻含蘊著無比的威嚴與冷厲,連遠在五丈以外的寒山重,都聽得清清楚楚,心頭微跳。
夢憶柔似是一驚,突然勒緊了馬韁,於是,她那匹純白的馬色便「希聿聿」的人立而起,瞞,這妮子好俊的一身馬上功夫,那俏生生的身段兒一點也未見搖晃,依舊穩坐馬上,待到馬兒的前蹄落地,三人中,那伸臂攔阻的怪客已踏上一步,威嚴的道:「丫頭,山嶺上是和尚廟,你一個孤身的女孩子上去何為?」
坐在樹下的寒山重隨手摘了根草莖放在嘴裡咬著,心裡好笑:「呢,這一下,美人兒又遇見了不懂禮貌的朋友了,她大約現在後悔對我太過嚴苛,天下之大,並非只有姓寒的是粗人吧……」
夜色中,夢憶柔那雙明媚的眸子像是迷惑的閃眨一下,她好似被眼前的三個怪客震懾住了,聽得出她是憋住了一肚子怒氣在回答:「我本是上山找住宿之處,就因為是所廟宇,我才又匆匆下山來的,這……這與各位又有什麼相干?」
三個人互望了一眼,原先說話的人仔細向夢憶柔全身上下打量了一遍,搖搖頭,語聲較為緩和,卻仍然冷冷的道:「天下沒有這麼巧的事,丫頭,無緣和尚交給你帶走了些什麼?」
夢憶柔楞了一下,——的道:「交給我帶走了什麼?」
那人驀然睜大了眼睛,黑暗中精光暴閃,他粗悍的道:「別裝傻,把『九折十三曲』的玉軸拿出來!」
「九折十三曲?玉軸?你在說些什麼?」夢憶柔滿面孔的驚疑,不安的呢喃著。
一陣猛厲的狂笑出自那人口中,他向夢憶柔逼近了兩步,於是,星光淡淡映在他的臉上,這是一張生有兩道濃眉,一雙豹眼,卻自左耳到嘴角橫著一道血紅疤痕的面孔,他兇惡的吼道:「無緣和尚也太過聰明了,但白虹、奔月、河魔也都不是白痴,拼失了五條人命,卻讓這老禿驢得去玉軸,天下會有這麼便宜的事么?呸!」
白虹、奔月、河魔,這六個字,彷彿是六隻魔手,一下子猛然攫住了夢憶柔的心弦,她打了個寒慄,獃獃的望著眼前這三個人,呼吸變得急促而翳重。
「說話呀,拿出玉軸,或是死!」這人又厲吼著,再度踏上一步。
夢憶柔畏怯的退後一步,囁嚅的道:「不,我沒有……我不知道什麼九折十三曲,更沒有拿過什麼玉軸……我……我真的不知道……我甚至連和無緣大師說話都沒有……」
「胡說,你這舌上生蓮的賤丫頭!」這人的刀疤隱泛紅光,滿臉殺氣,模樣兇惡暴民之極!當中的一人,那是個容貌清透,滿面書卷氣息的文士,看他樣子最多不過四十上下,但是,卻已滿頭白髮如銀了,他這時微微一笑,古怪的注視了夢憶柔一眼,拍拍刀疤怪客的肩頭,平靜的道:「三弟,你別嚇著這位姑娘了,慢慢問,不愁她不從實招來。」
他說完了話,又向夢憶柔點點頭,溫和的道:「在下奔月後幽,方才向姑娘說話之人乃是在下三弟白虹公孫塵……」他又指指另外那個一身黃布長衫,面色枯槁蠟黃的怪客道:「這位乃是在下大哥,人稱河魔的金易,姑娘想亦不會陌生吧?」
夢憶柔勉強頷首,低低的道:「三位大名,我都聽過,但是,你們總不能向一個晚輩如此強按罪名啊,我實在什麼也不知道……」
老實說,提起武林中這三個人的名字,凡是曾在江湖上混過的莫不聞而結眉,敬鬼神而遠之,他們三個都是怪物中的怪物,年紀全己超過半百,一般的心狠手辣,趕盡殺絕,又自三個極端不同的地方巧妙的聚集一起,做出一些令人毛髮悚然,膽戰心驚的血腥事來,但是,這三個煞星卻竟會氣味相投的結成莫逆之交,日常行動俱是聯合一致,守望相助,在武林中,願意主動去惹他們三個人的,還實在不多。
奔月後幽凝望著夢憶柔淡然一笑,道:「姑娘真美,足當國色,在下實不忍做那摧花憾事,但,若是姑娘不肯從實招述,那麼,三年前秦准河畔的青樓名花趙巧巧就是一個榜樣!」
白虹公孫塵哼了一聲,冷森的道:「你大約也知道這件事,我們將趙巧巧那賤人毀去容貌,以利刃將其割成一千零十六片,-入河中飽餵魚蝦,留其首級高懸竿頂五日示眾,這賤人直到將她割到第七十三刀時方才氣絕,為的便是她不肯坦然的告訴我們一件江湖之秘!」
秦淮名妓趙巧巧之慘死,確曾在江湖上轟動一時,但是,因為下手之人乃是這三個難惹的煞星,是而一般武林人物空自滿心氣憤,也卻不敢自己找禍上身,這件事已隔三載光陰,卻仍然令人難以淡忘,自然,夢憶柔亦曾聽聞過此事大端。
奔月後幽一拂衣袖,輕鬆的道:「號稱南海俠女的魏翠姑可能姑娘也會記得,呢,她竟不自量力,想與在下等公然爭奪大內流失在外的一柄古珍奇劍,後來么,在下先剜其目,裸身,袒懸大樹枝丫之上,窮十二個時辰再斃其命,姑娘,這些……」
他邪惡的擠擠眼,道:「姑娘願意選擇哪一種享受?」
夢憶柔的嘴唇蠕動了一下,目光焦切而希冀的向寒山重這邊瞧來,奔月後幽頭也不回的道:「姑娘,不要希望有人來救你,這是不可能的事,目前,有誰在此?有誰夠膽?別忘了在下等江湖上的字型大小!」
白虹公孫塵目光如電,向四周環視了一道,暴烈的道:「先問明了這賤人,再找無綠禿驢算帳,二哥,咱們快點!」
奔月後幽忽然面色一沉,神態中頓時顯露出一股難以言喻的凄厲與冷酷,他滿頭銀髮蕭蕭,有如一個落魂的殭屍:「現在,姑娘,告訴在下,九折十三曲的玉軸在何處?
無緣和尚可交給你了?他現在身在何處,可曾約請幫手接應今夕之會?」
夢憶柔實在慌亂了,她明白眼前三個人那殘如豺狼的天性,更知道他們在憤怒后的恐怖行動,她的一身所學,她自己曉得決非三人中任何一個之敵,他忘不了在早日她舅父的殷殷叮嚀,一旦行事在外,切莫去招惹這些冷血的怪物!
但是,現在,她卻被對方纏上了,她不能眼睜睜的等死,更不願就此束手就縛,不過,她打得過人家么?她能打得過這三人中.任何一個么?
那美麗的面龐已變得蒼白,細凝如玉的肌膚在輕輕抽搐,心狂跳著,冷汗涔涔,夢憶柔覺得自己幾乎快要癱瘓,快要昏絕了……她深深吸了口氣,艱澀的道:「后前輩……這些事……真的,我真的全不知道……」
奔月後幽冷森的一笑,而就在他這令人寒懼的笑容方才浮上嘴唇之際,兩隻手掌已若一陣狂風般卷向夢憶柔!
一聲尖銳的驚叫,夢憶柔急速的旋舞而出,但是,白虹公孫塵已如鬼魅般自后掩上,夢憶柔慌亂的再度躲躍,卻在一聲刺耳的裂帛聲中搖晃著退出三步!
星光黯淡,映出這位美艷的少女那張羞憤得痛不欲生的痙攣面孔,是的,她的羅紗前襟己被撕裂一道口子,隱隱露出裡面粉紅色的內衣來:奔月後幽負著手,悠閑的踱了兩步,嘿嘿笑道:「姑娘,別怕,但是你若還要固執下去,那麼,在下可要一件一件的替你寬衣解帶了。」
白虹公孫塵亦哼了一聲,兇惡的道:「那時,賤人,你還要死得更痛苦些!」
一陣出奇的悲哀,攙合著羞辱,絕望,像一股澎湃的潮水般沖入夢憶柔的心田,她忍不住雙手捂面,痛苦的吸泣起來。
奔月後幽斜著眼珠子笑了笑,陰陽怪氣的道:「暖,姑娘,別哭別哭,哭也解決不了問題,假如你再想拖延,在下可又要繼續下手了……」
白虹公孫塵自來不近女色,更無寡人之疾,他這時狠狠的「呸」了一聲,吼道:「閉嘴,哭什麼?少給老子們來這一套煙視媚行:」
奔月後幽嘿嘿一笑,正待上前,在夜影中,一個深沉的聲音已緩緩傳來:「喂,一枝梨花春帶雨,真箇我見猶憐,我見猶憐……」這個『憐』字拉得很長,三人霍然轉身,一條瘦削的人影,已慢步向他們行來。
白虹公孫塵厲聲吼道:「哪個江湖鼠輩,市井走卒,報上你的狗名!」
這悠哉行來的人影,嘴裡「噴」了兩聲,毫不緊張的漫吟道:「天地白虹連,奔月踩雲橋,浪舞嘯河魔,不爭遲與早。
三位仁兄閣下,今夜真是幸會了!」
幾句歌訣甫始出自來人之口,三人已不禁微微一怔,奔月後幽詭插的一笑,道:「既知在下等名,便該明白在下等的習性,好朋友,你的萬兒?」
來人哧哧一笑,已在各人五步之外站住,朦朧的夜色中,呢,正是我們已經熟悉了的,寒山重那滿不在乎的面孔。
他望著雙手蒙著臉的夢憶柔,憐惜的搖搖頭,道:「夢姑娘,唉,真是世風日下,這年頭,知書識禮的人可難得碰上了,遇見的凈是些老粗。」
白虹公孫塵大喝一聲,怒道:「乳臭小子,你在指誰?」
寒山重-著眼,望著白虹一齜牙,笑嘻嘻的道:「你!」
白虹公孫塵額上青筋暴起,刀疤紅中透亮,他暴厲的道:「老子先劈了你!」
一直沉默著沒有任何舉止的河魔金易,這時一把拉住白虹公孫塵,上上下下朝寒山重打量了一陣,低啞的道:「朋友,樹有個影,人也有個名,閣下高姓?」
寒山重舔舔嘴唇,緩緩的道:「一重山,兩重山,山遠天高煙水寒,相思楓葉丹。」
河魔金易閉著眼在追思,奔月後幽已驀然大叫:「寒山重!」
寒山重雙手抱拳,一笑道:「不敢。」
河魔金易霍然睜開眼睛,直直盯著寒山重,半晌,他沉重的道:「姓寒的,你在江湖上雖然獨霸一方,我們也是橫行四海;自來是河水不犯井水,從未相擾,現在,你想如何?」
寒山重冷冷一笑,道:「問得好,在下不管各位如何殺那秦誰的趙巧巧,更不理那魏翠姑是否豐滿誘人,在下只要眼前這位姑娘就此無事。」
奔月後幽聞言之下,眼珠子斜吊了一下,皮笑肉不動的道:「寒少兄素來風流調慌,求『花』如渴,今日一見,果真不差,寒少兄,這姐兒夠美,是么?」
寒山重背負雙手,雙眉一挑,笑道:「后兄對在下之事倒是十分清楚,不錯,這姑娘夠美,只是你奔月後幽早生了幾年,若晚幾年出世,或者尚可與在下一爭青睞呢。」
奔月後幽語風一窒,沒有接下去,只氣得一張面孔通紅,滿頭銀髮倒豎,河魔金易輕輕擺手,目注對方道:「姓寒的,老夫希望閣下再加三思,莫輕易與老夫等結怨,閣下固屬武林絕材,但是,哼哼,老夫等亦非庸碌之輩:」
寒山重咬咬嘴唇,回首望向夢億柔,夢憶柔已放下雙手,淚光盈盈的凝注向他,那模樣可憐見的,真是動人極了。
於是……寒山重向夢憶柔努努嘴,做了個「吻」的表示,頭也不回道:「金易老小子,為了這美人兒,在下便與你結怨也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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