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悸動
第5章悸動(本章免費)
離開南司月後,雲出很盡職地跑到二少爺那裡報到當差去了。
南之閑正臨窗畫著聽雨軒外的修竹,身後竹門吱呀一聲推開了,然後便是一個響亮的聲音叫道,「二少爺好!」
南之閑沒有回頭,手腕淺淺地勾著竹葉的輪廓,淡聲問,「是老管家讓你來的?」
「是,我叫小雲。」雲出忙忙地回答。
南之閑『嗯』了一下,兀自作畫不已。
雲出在他身後站得腰酸腿痛,站到日落西山、肚裡餓得咕咕叫,南之閑終於頓筆,站直身子,久久地看著自己的作品。
雲出撇了撇嘴,暗自腹誹道,「丫的一自戀狂……」
還沒想完,南之閑突然伸出手去,抓起桌面上的宣紙,揉捏成一團。
他花了一下午時間所做的圖,轉眼變成了廢紙團。
雲出眨眨眼,有點惋惜地『誒』了聲。南之閑終於抬眸仔細地看向她,他看得很認真也很平和,似乎平易近人的樣子。
可是雲出知道,自己的影子只映在他的眼眸里,可沒進他的心裡去。
這位二少爺,看上去很好相處很好說話,其實心性兒很高,誰都不放在心上。
果然,南之閑瞧了瞧雲出此刻普普通通的裝扮,不置評價,揮手和氣地吩咐道,「天晚了,你下去用餐吧,明天再過來聽差。」
雲出巴之不得,甩袖打了個千,然後屁顛屁顛地退了出去。
南之閑並沒有把一個小廝的離開當一回事,雲出還沒走遠,他已經蹲了下來,撿起自己丟在地上的紙團,緩緩地展開。
滿是褶皺的宣紙上,一簇栩栩如生的修竹翠墨如滴。旁邊寫著一句毫不相干的題詞。
雲破月出。
雲破月出。
這四個字,便是尋找夜后的線索。
南之閑這次肯回家住著,多半原因,便是因為那次夜觀星象,發現了南家與這位夜后之間難解難分的糾葛。
這段糾葛,將會給南家、給夜氏王朝帶來一場不可知的浩劫。
流轉千年的預言,傳說中夜氏王族命定的皇后,夜氏開國皇帝夜玄大帝最心愛的女人,你現在到底在哪裡?
雲出回去的時候,一點也不驚奇地看到唐三弔兒郎當地躺在橫樑上,嘎嘣嘎嘣地磕著核桃。
只是這番市井味十足的行為,由唐三做來,竟然也優美風雅得讓人齒癢。
美人果然做什麼都有優勢。
可惜雲出不是什麼憐香惜玉的主,她順手拿起雞毛撣,朝唐三晃蕩晃蕩的長腿戳了過去,「丫的給我滾下來!」
唐三笑著躲開她的施虐,翻身從另一側翩然落下。
「難道你今晚還打算賴在這裡?」雲出冷著臉問。
「沒辦法,我申請的活動資金還沒有批下來嘛。」唐三擺出一副委委屈屈的模樣,兩眼淚光閃閃道,「你也知道,戶部那些人,個個都小氣得很……」
「我、不、知、道。」雲出沒好氣地打斷他,將大門拉開,手臂一引,下逐客令,「我不介意你出去露宿街頭。」
「別這樣嘛,且不說我們還在談生意,就算生意不成,好歹也有情義在吧。」唐三笑眯眯地坐到了床上,腿一縮,大喇喇地盤了上去。
「情義認識我,我卻不認識它。」雲出沖他冷笑,道,「再說了,情義能賺錢嗎?」
不能賺錢的東西,要之何用?
唐三也不爭,他支起一隻手肘,索性斜倚在床上,一雙秀美晶眸似睜未睜地看著雲出,隨口問道:「你與那麼多男子周旋過,難道就沒有誰讓你動過心生過情?」
「你與那麼多男子周旋過,難道就沒有誰讓你動過心生過情?」
雲出聽問,歪著頭很認真地想了想,然後憾然道,「我又不想吃虧,幹嘛要動心動情?」
在雲出的觀察里,所有動過心的女子,最後都或多或少地吃過男人的虧。
譬如說——
鶯鶯或者母親。
而她雲出,斷然不會做吃虧的事情。
唐三哈哈大笑,以對待小妹妹的語氣交代她,「不是所有的男人都會讓女人吃虧的。這世上還有很多好男人。你聽過千年前的滅神之役沒有?那一役后,夜氏開國皇帝夜玄,為了緬懷一個女人終身空懸后位,這樣的男人,會讓女人吃虧嗎?」
「切,一個后位而已,值幾個錢。」雲出哂然,「虛名!」
除了空懸后位,夜玄大帝不一樣妃嬪眾多、兒女成群,這樣的人,算什麼痴情啊,八成那個女子也是被他出賣的,所以他心存內疚,這才做出一副姿態給世人看。
唐三仍然倚靠在床上,一雙桃花眼微微眯著,饒有興趣的瞧著憤憤然的雲出,眉宇之間,甚至有種淡淡的、他自己都未曾覺察的寵溺。
「你太偏激了,以後可嫁不出去。」他輕笑,索性放鬆手肘,整個人都躺在了床上,然後望著天花板,自言自語道,「如果是我心愛的女人,我就不會讓她吃一點苦受一點傷。你啊,也得相信你以後的相公。」說著,他扭過頭,又微笑著補充了一句,「對了,其實我這次包下你之所以花了那麼多錢,是因為——順便也幫你贖身了。鶯鶯,你早已自由了。這事一了,你不用再跟別人周旋了。」
所以,不要再對世人如此不信,找一個良人,成一門姻緣吧。
「誰讓你贖身了!你還不如把錢給我呢!」雲出又是一陣肉疼,想到面前這個敗家子把白花花的銀子全部給了青樓,直恨得牙痒痒,也忘記了催他從自己的床上起來。
唐三好笑地看著她的反應:似乎在她的意識里,錢可比自由重要得多。
從來沒見過這麼愛財的女孩。
但是,不討厭,只覺得好玩。想一直這樣縱容她、看著她做張做智的表情。
其實唐三自己也很奇怪,為什麼自己總是想逗她呢?
雲出越想越心疼,疼得熱血澎湃。她索性從桌上倒了一杯涼茶,仰頭咕嚕一下喝盡了,然後伸手抹了抹唇,將衣擺捋上來,打個結,氣勢洶洶地衝到了床邊。
唐三仰躺在床上,手臂枕在腦後,細長嫵媚的眼睛眨巴眨巴地看著上面的她。
「你給我起來!」雲出把對銀子的哀悼,也一併發在這個敗家子身上了。
肯花那麼多錢在這個已經不存在的鶯鶯身上,卻始終不肯付她訂金,你說氣人不氣人?
眼見著雲出的五爪魔山就要朝自己抓過來,唐三突然有了玩興,反攻為守地拉過她的手,一用力,雲出趔趄了一下,直接往他身上撲過來。唐三卻極快地閃開了,待她跌在床板上后,他反剪過她的雙手,笑吟吟地壓在後面,在她耳邊輕嘆道,「幹嘛這麼生氣?難道鶯鶯姑娘想過一輩子千人枕萬人嘗的日子?」
如果這是她的志向,他倒真是多管閑事了。
「不準叫我鶯鶯,誰他媽是鶯鶯了!」雲出被制,鬱悶得口不擇言,嚷嚷道。
「不準叫我鶯鶯,誰他媽是鶯鶯了!」雲出被制,鬱悶得口不擇言,嚷嚷道。
唐三怔了怔,玉色的眸子射出危險的異芒,「你不是鶯鶯,那你是誰?」
他說話一直是不正不經、裝模作樣或者弔兒郎當,突然一本正經地問話,竟讓人有種透體的寒氣。雖悅耳卻森然。
雲出激靈了一下,很快回神,她立馬收起自己的怒氣,堆出一臉的笑容,費力地扭過頭,嘿嘿笑道,「玩笑話嘛,當什麼真?」
唐三躊躇著,壓制她雙手的力道一點也沒有鬆懈。
「大爺……你弄痛人家的手啦」雲出泫然欲泣、嗲嗲地提醒他
唐三黑線滿布:丫的變臉變得太快了。
反而可疑。
「大爺……」雲出又苦苦哀求著,小小地臉柔順嬌媚,菱形的唇撅著,大眼睛也乜斜著,還真有點風情。
「說起來,你這個花魁已經被我包下了,是不是應該讓我嘗一嘗花魁的手段呢?」唐三終於鬆開她,把她翻過來,湊近她的耳唇,淫笑道。
雲出被他綿糯淫蕩的聲音激得一身雞皮疙瘩,面上嬌笑不止,心中卻憤懣不已,「男人,你的真面目終於露出來了!」
「讓奴家來服侍大爺吧。」她說著,弓起身來,軟綿綿的手撫著唐三的臉頰,指甲輕刮著他的下巴。這種小小的調情動作果然嫻熟得很。
唐三心中已有懷疑,此刻也有點迷惑了。
她此刻的表現,也確實像一個久經風塵的青樓花魁,可是之前的模樣,偏偏又如一個不經事的小女孩。
他心中有事,也就沒有注意雲出的行為,亦沒有留意到,那隻小手已經順著他的臉頰、他的脖子,滑到了他微敞的衣領中……
極好的皮膚。
雲出本想算計他,此刻也不由自主地感嘆了一句。
唐三的膚質看上去比尋常男子細膩白皙一些,溢著陶瓷的光澤,彷彿吹彈可破。可是入手的感覺卻一點也不柔膩,反而有種硬硬的質感,透過肌理,可是按壓到下面蘊滿力量的韌帶,蓬勃有力,好像會呼吸一樣,隨時都要跳出手心。
一摸便知是經常習武之人。
心中留戀著,手下的動作不免慢了些,待雲出悠悠地滑到他的昏睡穴時,唐三早已查出了異樣。
想點穴?
唐三心中暗笑,索性撐起上身,任由她綿軟的小手在穴道周圍肆無忌憚地遊走。
而身下,她的表情,敬業得相當了得:媚眼如絲,貝齒輕咬下唇,嘴中還哼哼出聲。如果現在是任意一個定力稍差的男子,只怕早被迷得魂授色予、不能自已了。
雲出的手指按在了他的睡穴上。
唐三的眼中滑過戲謔。
在她按下去的時候,他的心情很奇怪:如果雲出真的任由他為所欲為,就說明她真是鶯鶯。可……自己大概也會失望吧。此刻她的行為分明是不尋常的,他應該抓住她的手腕,嚴刑拷打才對。可是為什麼心中卻沒來由地高興起來?多矛盾的心理。難道是離宮太久,所以有點分泌失調了?
……雲出收起笑容,把昏倒在自己身上的唐三用力地推到一側,然後坐起身,拍拍手,再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口中發狠道,「想占老娘的便宜,哼,想得美!」
唐三紋絲未動,依舊睡得很熟。
雲出本想用腿將他踹下床,哪知唐三重得可以,雲出使出了全身力氣,腳下的力道卻像施在棉花上,硬是把這個大活人踹不下去。
她直累得氣喘吁吁,到了最後,她索性放棄了,最後又憤憤地踢了唐三一腳。
唐三這次動了動,咕嚕一翻,面向雲出,繼續昏睡。反倒把雲出嚇得夠嗆。
「算了算了,就將就一晚上吧。」雲出終於放棄把唐三丟到門外的打算,抱膝坐在唐三的旁邊。
這一折騰,睡意全消,雲出閑著沒事,一手支頜,斜躺在他旁邊,細細地打量起他來。
老實說,不說話的唐三真的吸引人,一張柔潤的鵝蛋臉,下巴很尖,比起女人有過之而無及。睫毛很長,睜著的時候不覺得,此刻睡著了,才發現它扇子般密密麻麻排在眼睫上。在鼻翼處投下陰影。很無辜很可愛。
「先搜搜看,你有沒有把玉佩放在身上。」這樣發了一會呆,雲出終於決定干正事。
現在情況有變,那一萬兩不賺就不賺了,把母親留下的玉佩給找出來,然後跑路、閃人!
她重新把手伸進唐三的衣襟,這一次就不心猿意馬了,左摸摸又掏掏,可是里裡外外都翻遍了,還是找不到。
怎麼辦?
這種情況,如果不發生點什麼,他一定會懷疑。到時候一拍兩散,搞不好他會殺她泄憤,那玉佩是無論如何都拿不回來了。
趁著他睡覺把他制住,嚴刑拷打?
這個方法雲出不是沒想過,可也只是想一想,就放棄了。
她很清楚,自己這種三腳貓的功夫,在面對真正的高手時,便是以卵擊石。
唐三是高手,毋、庸、置、疑。
「對不住了。我也不是想占你便宜。實在你情非得已,你逼我的。」雲出一發狠,還是決定將騙局進行到底。
她俯下身,貼近唐三的脖子,然後一口咬了下去。
——既然有了歡愛,總應該留點歡愛的痕迹吧。
柔軟的唇舌吸吮咬噬著他白皙的肌膚,沒多一會,便留下一團曖昧的紅印。
唐三的身體微微僵了僵,很快又鬆開了。
少女柔潤的氣息在脖子間淺呼慢吸,這種羽毛般奇妙的感覺,對此刻裝蒜的唐三來說,遠比方才雲出故意擺出的風情更致命。
他竟然天殺的有了反應!
心跳一滯,差點穿幫。
雲出並未注意到那一瞬的異常,抬起頭來,得意地欣賞著自己傑作:恩,還是蠻像的,不過,光只是脖子只怕過不了關。
她眯著眼瞧了瞧唐三的臉,又將視線緩緩地向下,越過他寬寬的肩膀,到緊窄的腰身,到筆直的雙腿……
然後,色迷迷的魔爪毫不客氣地伸到了他的腰帶上。
唐三隻覺得腰間一涼:衣服被人捋了上去!
雲出把他的上衣捋到胸口,然後歪著頭,用極欣賞的眼光,看著面前這片白皙有力的肌膚。然後,她曲起手指,在上面彈了彈,指腹帶著滑膩的觸感從小腹處一直游到胸前,停在右邊那個紅色的小點點上。
唐三再次屏住了呼吸,有點哭笑不得。
他確實因勢利導,假裝自己被雲出點了穴,看看她有什麼舉動。
之前翻找玉佩,他尚能理解,那此刻她又在做什麼?
趁著他睡覺,對她上下其手,佔盡便宜?
天知道他要費多大的勁才把那一陣陣海潮般的反應生生的逼壓下去。
這樣也就罷了,小丫頭竟然食髓知味,越來越放肆!
她難道不知道,對於男人而言,有些部位,是不能動的嗎?
譬如,她此刻捏在手裡的東西。
雲出卻渾然不覺,像發現一個絕好的玩具,捏一捏,揪一揪,彈一彈,再自個兒傻呵呵地樂一樂。
看著小紅粒的變化,她樂不可支。當然,雲出也懂得分寸,並不會太過分,玩夠本了也就收手了。
而在她手下的唐三幾乎忍得患內傷。
雲出的手剛移開,他還沒來得及鬆氣呢,小丫頭已經低下頭,不管三七二十一,在他的肚子和小腹上一頓亂吸,啪啦啪啦留了一堆紅印。然後,她伸手弄亂了他剩下的衣服以及他的頭髮,又把自己的衣服脫得只剩下單衣,髮髻解開,零亂地披在臉前。
現場再造完畢。
唐三被刺激得想起來把她壓到身下,雲出卻已抽身,啪啦一聲跳下床,鼓著腮幫子將床邊的蠟燭吹滅,爾後又啪啦啪啦地爬到床上,躺到了唐三身邊。
這一系列動作結束后,唐三也略略平靜了。
暗夜寂靜。
身邊肇事的女孩很快進入夢鄉,一點心事重重的徵兆都沒有。
好像無論發生了什麼事,都不能影響她睡覺的興緻。
坦然得過分。
對於經常失眠的人來說——譬如唐三本人——這簡直是挑釁!
今天只怕更難睡著了。
他苦笑,身體的反應還在其次,心中嘈雜的悸動更讓他覺得莫名其妙,腦中似乎思緒萬分又什麼想法都沒有,只是乖乖地躺在雲出旁邊,在夜色里傾聽著她動靜不小的呼嚕聲,努力壓住一陣陣襲來的慾望。
他其實可以對她為所欲為,如果她真是鶯鶯,那麼,她只是一個名聲大點的青樓女子而已。如果她不是鶯鶯,那這個人斷然不能繼續留在這個世上。
唐三不是禁慾的人,更不是膽小謹慎的人。
事實上,從接掌宮主這一職之後,他便被世人稱為歷來最率性最不顧禮法的掌門人了。
何況一個不痛不癢的女子。
可是他不想動她。
知道雲出已經睡熟,唐三緩緩地睜開眼,側著身,在近處靜靜地看著同樣側身面對著自己、全無睡相的小丫頭。
那嘟起的、菱形的小嘴即使在黑暗裡,也晶瑩得誘人犯罪。
「你到底是誰?」他自語,一直風情萬種的眼眸突然凜冽,犀利如刀片,讓世事無所遁形。
雲出這一覺睡得無比爽快,醒來的時候陽光普照大地,外面鳥語花香,盛世太平。
她伸了一個大大的懶腰,扭過頭:唐三已經醒了,似笑非笑地瞧著她。
雲出反應迅速,她很快調整了自己的表情,大眼睛一眯,咧嘴調笑道,「爺,昨晚被伺候得舒服不舒服?」
「昨晚有發生過什麼嗎?怎麼我一點印象都沒有了?」唐三笑眯眯地瞧著她,問。
雲出處亂不驚,臉上笑容不減,「爺說笑了,昨晚若是沒發生什麼,爺身上這斑斑點點,難道是鬼做的?」
「是啊,小鬼做的。」唐三丟下一句,不想繼續和她亂掰,冷不丁問道,「鶯鶯是你的真名嗎?」
雲出眼珠兒亂轉,不急著回答,反而嬌滴滴地反問他,「那唐三是爺的真名嗎?」
如果他的名字也是假的,她就想法子推掉這個問題,免得露餡。
「是真名。」豈知唐三很自然地給了一個肯定的回答。
雲出撇撇嘴:真名?誰信!
「難道你是家裡的第三子?你父母可真逗,連名字都懶得起。」她堆著笑,順勢繞開話題。
「是師傅的第三個弟子,我沒有父母。」唐三仍然自自然然地回答著,相當之配合。
雲出怔了怔,哂笑數聲。
「現在輪到你回答了。」唐三興味地瞧著她,見她大大的眼珠子轉得越發勤快了,心中好笑,又帶著隱憂。
她在心虛什麼?
「名字就是一代號嘛,做我們這行,本來就有很多代號的,不分真假。」雲出含含糊糊地解釋了一句,然後翻身,從床上蹦下來,踢踢腿,伸伸胳膊,精神抖擻地喊聲口號,「早睡早起!努力工作!努力賺錢!」
唐三本想挑她的毛病,被這句口號一激,差點嗆住。他咳嗽了幾聲,方笑問,「你賺那麼多錢幹什麼?女孩子家,還是找一個好夫君嫁人才是正經事。」
「差矣差矣,錢能通神錢乃萬能,比男人實用得多。你可以把錢當男人使,難道能把男人能錢使嗎?」雲出豪氣萬分地宣告道,「賺錢,方為人生在世的第一要義!」
「你真能把錢當男人使?」唐三眨眨眼,有點猥褻地反問道。
雲出瞪了他一眼,心領神會地駁道,「你不知道這世上除了青樓外,也有相公館嗎?」
唐三怔住,隨即頭上飄出三根黑線。
一大清早,這是什麼話題?
「不過,人都是有父母的,就算他們很早離開了你,你也不能說自己沒有父母。」雲出很利索地把自己收拾好,臨走前,又扭頭糾正他的話。
唐三沒有做聲,坐在床上,神情卻靜了下來。
從雲出的角度望過去,恰恰好能看到他的側臉,睫垂下,光影流轉,秀美的模樣,像一個被觸到傷心事卻兀自倔強清冷的孩子。
雲出的一隻腳本已經踏出了房門,見狀輕嘆一聲,折回來,蹲在他的面前,輕聲問,「怎麼了?你是不是從沒見過他們?」
唐三抬頭看著她,不以為意地重複方才的論調,「我沒有父母,只有師傅,我是師傅的第三個弟子。」
雲出撅了撅嘴,做出一個鄙視的表情。
這麼大個人了,還和自己的父母賭氣,真是——幼稚!
可是如此幼稚的唐三,又讓雲出有點放心不下。
她在心中又鄙視了自己一下,索性坐到了床沿邊,諄諄善誘道,「你不能這樣想的,人又不是從石頭縫裡蹦出來的,怎麼會沒有父母呢?就算他們自小不要你了,說不定是有原因的呢。哪個女人吃飽了沒事幹懷胎十月生個小孩下來再把它扔掉?——男人倒是有可能,反正他們不用吃苦,嘿咻嘿咻幾下就行——咳咳,言歸正傳,在你沒弄清楚原因之前,不要提前恨上了,說不定以後就重逢了,解釋解釋后發現是誤會,然後冰釋前嫌,一家人和和樂樂,盡享天倫,多好。」
雲出啰啰嗦嗦地說了一通,說完后甚感自得,覺得自己很偉大很善良。
唐三藐視了她一眼。
雲出自個兒也覺得沒趣,歪頭想了想,豁出去道,「其實我也沒見過父親,母親說,他把她吃干抹凈后就閃得無影無蹤了。不過,我倒不恨他。」
「你不知道你父親是誰?」唐三詫異地問。
「就知道他姓雲,喏,你上次偷的我的玉佩,就是他留給我們母女兩唯一的東西了。」雲出巴巴地望著他,說。
唐三曲指磨著下巴,淺思,有點弄不清她的真假。
「他這樣始亂終棄,你不恨他?」
「他只是不要我了,又沒有打我罵我殺了我,我幹嘛要恨他?」雲出眼神兒一瞟,挺無所謂地回答道,「人啊,不要強求別人太多。也不要強求自己太多。」
自由自在,恣意瀟洒。
多好。
「你倒想得開。」唐三突然微笑,那雙秋水雙瞳,像柔而無形的風一樣,盈盈地歇在雲出身上。唇角的弧度更是美妙得讓雲出說不出話來,她心跳又慢了一拍,只覺眼前繽紛搖落,華光滿目,她費力地吞了吞口水,方能回神。
「你也不用這麼看著我,如果覺得於心不忍,就趕緊把我老爹留給我的唯一紀念品還給我吧。」雲出伸出手去,巴巴地瞧著他道。
「說了這麼一大圈,你無非就想把玉佩要回去,對不對?」唐三重新嬉皮笑臉起來,他抱著手臂、很自作聰明地下了個結論,「好險,差點上當。」
雲出的額頭飄過三條黑線。
「另外,告訴你一件事,我根本就不恨自己的父母,平白無故,連見都沒見過的人,哪來的恨意——不過是陌路不識而已。」他笑嘻嘻地補充道,「白浪費你的好意了。」
雲出聞言,瞪了他一眼,然後呲牙咧嘴地站起來,「你消遣老娘!」
他方才故作憂悒的神情,那麼惹人憐愛,害得她把自個兒的老底都亮給他看了!
越想越氣憤,那人此刻偏偏又擺著一張欠揍的笑臉,雲出終於忍無可忍,一個狼撲過去,壓倒唐三!
唐三猝不及防,竟然真的被她壓到了身下。雲出也沒料到會出現這個局面,中途想收住,卻被自己的慣性弄得手足無措,八爪魚一樣趴到唐三身上,說起來,倒不知誰比誰更狼狽。
氣息相聞,這樣貼近了,雲出突然發覺:其實唐三挺香的,有種煙霧飄渺的感覺,像很小很小的時候,牽著母親的手,爬到山腰的那個深深的廟裡時,佛堂里逸出的味道。
極淡極輕又極乾淨,昨晚那樣肌膚相親,反而沒有注意。
正怔忪著,她眼角一瞟:唐三臉上的笑容已經斂起,睜著那雙漂亮柳葉的眼睛,眨也不眨地盯著她近在咫尺的臉。
「咳咳,算了,大人不記小人過。這次老娘不追究了。」雲出被他這樣瞧著,心中莫名慌亂起來,假假地咳嗽了兩聲,手臂撐在唐三兩側,就要爬起來。
可是,她剛剛動了動,唐三被壓在床上的手臂突然抬起來,迅雷不及掩耳的,環住了她的肩。他的頭抬了起來,俊美無鑄的容顏在她的瞳仁里放大、定格……
雲出的嘴唇微微一濕。
她怔了怔,心中又是一沉:嘴巴被咬住了!
啃噬、廝磨、柔潤清涼的觸覺一個勁地抵著她的牙。
她腦中一片空白,咬緊牙關,眼睛瞪得如銅鈴般大。
電光石火之後,她猛地張開口,也咬了下去,而後受驚地坐了起來。
兩人面面相覷。
雲出的齒縫裡留著淡淡的鐵鏽味,傳說中血的氣息。
而對面的唐三,薄潤的唇瓣上殷紅若滴,花一樣,潤潤的、腫腫的,比起此刻凶神惡煞的雲出,更像一個柔弱的受害者。
他的眼中沒有戲謔,波光盈然,蕩漾若水。那是種很奇怪的迷茫,他突襲了她,他親了她,他竟然比她還迷茫!
雲出頓時怒不可遏。
「你——你——」她指著他的鼻子,想罵點什麼難聽的話,可是偏偏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她心跳得太快,臉緋紅緋紅,口齒就要不清。
唐三卻極快回神,玉白的臉也泛起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紅暈,他偏過頭,故作冷淡地丟下一句,「我們昨晚什麼都做過了,本大爺親你一下怎麼了,啰嗦什麼。你不是要去開工嗎?時間不早了,還不趕緊去?」
「我——你——」雲出被他的話堵得肺都要氣炸了,可又不能自個兒拆穿昨晚的事情只是她設計出來的,白白地吃了個啞巴虧。
「我什麼我,你什麼你,還不快走?」唐三突然凶了她一句,揮手催促道。
雲出鬱悶地從床上蹦下來,跌跌腳,一扭頭,便沖了出去。
這樣的速度,與其說憤怒,不如說是落荒而逃。
她剛一離開,後面的門便被唐三合上了,『砰』地一響,大得地動天搖,也是說不出地外強中乾。
兩人都莫名其妙地氣憤且慌張,雲出急走了很遠,摸摸臉,還是紅得厲害,心跳得要窒息。
屋裡的唐三,則已經平緩了情緒,信手拈起桌上的茶杯,放在掌心旋轉啊旋轉,平日里喜笑無常的眼,霧氣濃濃,迷茫更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