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履諾任護法 難消美人恩

八、履諾任護法 難消美人恩

初更時分,下弦月掛在山頭,幾顆疏星凌亂地點綴著深遽的天幕,不但不顯得單調,反而有一種更神奇和深遠的情趣。

江元醉在竹樓上,一直沒有醒過。

何敬緊守在他的床前,不時聽他發出囈語。

這時有一條嬌小的身影,緩緩地向竹樓上移動,發出了「吱吱」之聲。

何敬眉頭一皺,忖道:這麼晚了,還有誰來?

他輕輕地走到門前,伸手把門拉開,站著一個極美的姑娘,原來是吉文瑤!

何敬有些意外,輕聲道:「姑娘還沒睡?」

文瑤點點頭,走到床前看了看,迴轉了身,低聲問何敬道:「駱少爺睡得還好么?」

何敬道:「他一直囈語不停!」

文瑤點點頭,說道:「少爺倒好,醉了就睡著了……我叫人送來的梨,你給駱少爺吃了沒有?」

何敬搖了搖頭道:「沒有,他一直沒有清醒過!」

文瑤回身又望了望江元,見他劍眉緊鎖,面上紅暈未褪,睡得正濃。

當下轉過了身,輕聲對何敬道:「好了,你可以去休息了!」

何敬搖頭道:「姑娘!我不累……」

他話未說完,文瑤已揮揮手,道:「快去睡,這兒沒什麼事了,我在這兒坐一會。」

何敬這才答應一聲,道:「剛才駱少爺吐得滿身,我已經為他洗凈了,有個長鐵盒子我沒敢移動,放在他枕頭下面!」

文瑤點頭道:「好的!我知道了!」

何敬這才轉身而去,文瑤輕輕地把門關上,坐在了江元的床前。

連她自己都不知道,她怎會如此關切江元,或許是她一直對江元懷有極深的歉意吧?

她望著江元那張充滿了青春,而又在憂鬱籠罩下的面孔,心中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感覺。

她對過去發生的一切後悔極了,忖道:像這樣的人,我怎麼惹得起?

這時江元突然發出了微微的呻吟,好似非常痛苦。

文瑤連忙輕聲問道:「你覺得怎麼樣呀?」

可是江元又昏昏地睡去,文瑤用自己雪白的絲巾,輕輕地拭去他額角的汗水,自言自語道:「真是的,喝得太多了!」

她由桌案上取過了薄皮大蜜梨,用小刀輕輕地削著皮。

室內除了江元的呼吸外,就是她削梨皮發出的輕微聲響,寂靜得很。

她很快地削好了一個梨,有心想把江元叫醒,可是見他睡得昏昏沉沉的,心中有些不忍。

其實江元並未睡熟,他的頭痛欲裂,渾身發軟,身子如同在雲霧裡,上下沉浮,感覺不到任何一點實在的東西。

最複雜的是他自己的思想,他彷彿看見了花蝶夢,與他在月下低語,又彷彿看見了冷古,正在與他全力地拚殺。

可是這些幻**都很快地消失了,代替的是一張嬌美的臉,帶著深情的微笑,面對著他。

江元有些昏迷,他分不清楚這張面孔是屬於誰,有些像鐵蝶,有些像文瑤,一直在對他笑,在向他偎近,他不禁低啞地叫道:「文瑤……文瑤!」

文瑤在旁吃了一驚,忖道:他怎麼會叫我?她心中雖然如此想,可是嘴上連忙答道:「我在這裡啊……有什麼事?」

可是江元一翻身,幾乎掉下床來。

文瑤一驚,連忙用手托起了他的身子,只覺得它沉重異常。

由於被窩被打開了,江元整個**的上身,完全映在了文瑤的眼裡。

那雄壯光滑的胸脯,在燈光下發出了古銅色的光彩,一上一下的起伏著。

文瑤一陣猛烈的心跳,連忙閉上了眼睛,這是她第一次看到了男人的胸脯,一種神奇的感覺和激動,散布了她的全身,使她的面頰發紅。

她用力地把江元的沉重身子向上托著,可是江元卻伸過一隻有力的膀臂,環抱住了文瑤的嬌軀。

文瑤不禁大驚,叫道:「駱大哥……你……你……」

可是江元的力量更大了,他把頭慢慢地接近,一雙俊目半睜著。

他喁喁地叫道:「文瑤……文瑤!」

他的臉離文瑤不過數寸,文瑤嗅到一股濃厚的酒味,可是,她被這張臉吸引住了!

他半開著的眸子,好似燃燒了猛烈的火,那種熱力,可以熔化一切抗拒他的力量!

江元火熱的身子往上送,文瑤獃痴了,她不知道為什麼沒有抗拒他的力量?

終於,他們四片炙熱的嘴唇貼在了一起!

良久,良久……

文瑤由幻夢中醒了過來,羞愧和恐懼使她用力把江元推倒,退後了好幾步,不住的喘息。

江元這時也清醒了,他發覺剛才的事不是一場夢,不禁又喜又愧,睜了一雙俊目,怔怔望著文瑤。

文瑤低下了頭,她有些後悔。

「為什麼剛才不推開他?」

她自己也無法回答這個問題。

他半晌不語,沉醉於一種莫大的驚奇和喜悅之中。

文瑤微微地抬起了眼睛,輕聲道:「你還不把被蓋好?難道……」

她好似還要說什麼,但中途卻停了下來。

江元這時才發覺到自己**的上身,不由臉上一紅,連忙把被子蓋好。

他想坐好,可是頭腦一陣的昏沉,又睡了下去。

文瑤抬了一下眼道:「你別動,快睡好!」

江元在枕上向她點頭,喘息著道:「有勞你了!」

文瑤見他以為自己一直在看守著他,連忙說道:「沒什麼……我才來不久!」

江元似乎有些失望,默默不語。

沉默了片刻,文瑤又說道:「你渴了吧?可想要喝水?」

江元本是唇乾舌燥,聞言點了點頭,說道:「有勞姑娘。」

文瑤搖頭道:「沒什麼!你既然是彤哥的義弟,就不必太見外了!」

文瑤故意提起百里彤,這樣,她似乎心安一些。

江元聽她如此說,心中不禁有些悲哀,低聲道:「是的……我不客氣!」

文瑤慢慢走到床前,關切地道:「你還是先吃點梨子吧!」

說著把原先削好的梨,用小刀切成了三四塊,遞給了江元。

山東萊陽的梨天下聞名,這種梨的皮薄如紙,甜如蜂蜜,而且水汁極多,直到咽盡也不見一些渣滓。

江元見那梨皮已是削好的,不禁問道:「這梨是誰削好的呢?」

文瑤聞言面上微微一紅,忖道:真是!有得吃還問這麼多!

文瑤想著便道:「你別管是誰削的,快吃吧!」

江元見她玉面微嗔,妙目含慍,真箇美極,心中想道:「她不肯告訴我,那麼這梨一定是她削的了。」

江元這麼想著,心中一陣甜蜜,那梨吃到口中,越發香甜了!

不大的工夫,江元已把一個梨吃完,抬目之下,見文瑤一雙妙目正望著自己,當下有些不好意思了,笑道:「吃完了!」

文瑤笑道:「我知道你吃完了……你可要再吃些?」

江元搖頭道:「不必了……姑娘!現在已是幾更了?」

文瑤計算了一下,說道:「現在是二更多了!」

江元啊了一聲道:「啊!真是該死,累你到這麼晚,你快休息吧!」

文瑤笑著搖了搖頭,說道:「不要緊……駱大哥!我想問你一件事!」

江元見她面色肅然,不禁奇道:「姑娘,什麼事?你快說吧!」

文瑤輕聲的答應一聲,可是她顯得有些恐懼和不安。

江元見她久久不語,又問道:「姑娘,什麼事你倒是快說呀?」

文瑤這才遲遲的問道:「駱大哥……花婆的仇人你找到了沒有?」

江元料不到文瑤會問到此事,面色一變,搖了搖頭,黯然道:「沒有……我昨天也問過令尊。」

文瑤大驚,未等江元說完,便道:「啊!你問過我爹了?他……他怎麼說?」

江元嘆了一口氣,說道:「唉!因為先師的凶訊是由老伯告訴我的,所以我特地問了一下,可惜吉老伯去得太晚,先師已中毒,並且不肯說出仇人,所以沒有人知道了!」

江元說罷更是連連嘆息,頹喪萬分。

文瑤的心也像琴弦一般地戰粟,她驚恐已極,雖已經過了不少時候,可是壓在她心頭上的那塊陰雲,始終無法散去。

江元見她也是垂著頭,只當她也在悼**花蝶夢,不禁頗為感動,忖道:師父!你老人家要是知道了,也應該高興!

江元想著便對文瑤道:「姑娘!你對我師父有這番情意,真使我感動……不過現在不必想了,那是沒什麼用了!」

文瑤說不出心中的愧痛,她痛苦萬分,真恨不得找個地方去大哭一場。

可是她卻不放過這個話題,試探地問道:「你要是找到了仇人,準備怎樣?」

問完這句話,文瑤不禁一陣心跳,睜大了眼睛等他的回答。

江元雙目射出了寒光,雪白的牙齒狠狠的咬著嘴唇,用著比冰還冷的聲音說道:「師父不許我殺害他……可是我一定要想盡方法,叫他痛苦終生!」

江元說出的每一個字都深深的刺入了文瑤的心胸,她感到太恐怖了,不禁發出了一陣顫抖。

江元奇怪地望了她一眼,接著說道:「也許你認為我太殘酷了!可是我師父太神奇,她不該死在任何一個人的手裡,誰殺死了她,誰就犯了天忌!

「他們一共四個人……有一個死在師父的掌下……其他三個……其他三個都跑不掉的!尤其是那個施放暗器的人!」

他的話更使文瑤恐怖,她甚至不敢抬一下眼睛,因她怕接觸到那兩道怒火般的目光。

她輕輕地吁了一口氣,鎮定著說道:「快三更了,你休息吧!」

站起身子,可是她仍然低著頭。

江元見她要離去,心中有些不舍,可是卻又沒有理由留她。

她在床前默默站了一會,低聲問道:「你……還有什麼事沒有?」

江元思索了一下,突然道:「啊!我的衣服……」他話未說完,文瑤已接道:「都吐髒了,何敬拿去洗了,我已經送了一套彤哥的衣服來,你明天先穿著。」

江元心中非常感動,想到了剛才迷夢中的一吻,不覺得有些陶醉。

他一雙多情的眼睛,怔怔地望著文瑤,嘴皮微微地抖動,似乎要說話,而又說不出來。

文瑤見他神情有些異常,想到剛才的事,感到有些不安,可是也有些異樣的感覺。

雖然百里彤與她只是一對江湖情侶,互相熱愛,可是她卻從未被他吻過。

她怎麼料得到,她的初吻會這麼神奇的產生了……並且產生在一個神奇的人身上。

江元卻突然的拉住了她的手,喘息著道:「文……文瑤……」

文瑤用力地向後躲,可是江元的神力,豈是她所能抵拒的,於是她被他慢慢地拉近……

她恐懼又喜悅,她怕看到江元發光的**和火般的眼睛。

她低聲道:「駱……駱大哥!你做什麼?」

由於文瑤的稱呼,他霍然清醒,鬆開了手,低下了頭,不安的說:「你別見怪!我情不自禁!」

文瑤並不惱怒,她望著這個熱情而又怪癖的年輕人,心中有說不出的混亂,低聲道:「剛才發生的事,你還是忘了吧……那是不應該的!」

江元很了解她的話,可是他搖頭道:「不!我忘不了!你也忘不了!」

文瑤慢慢地向後退,口中輕語:「一定要忘記……一定要忘記!」

江元把頭埋在枕上,閉目叫道:「我忘不了!我忘不了!」

當他抬起頭時,那個姑娘已消失了!

五天匆匆地過去了,江元與百里彤及文瑤三人,每日飲酒談心,並不時地談論些拳腳功夫。

這五天下來,江元已與前大不相同,雖然他疾惡如仇的天性仍在,可是已隨和多了!

他第一次發覺到朋友之愛,他第一次嘗到了男女之情,使他漸漸地愛上了這個世界。

每當他與文瑤單獨相處時,他總不時的記起那永不可忘的一夜。

可是文瑤卻顯得恐慌和不安,總是巧妙地躲開;但她這麼做,只有更增加江元的決心——他一定要光明的得到文瑤!

這一段時間內,百里彤除了陪江元外,其餘的時間都顯得很忙碌,會見了不少人物。

江元與他談起時,百里彤總是有些支吾,江元知道這些人,一定是與他通消息的人。

這天傍晚,江元與百里彤聊天,興兒送上了一張名帖,百里彤接過一看,不禁笑道:「啊!原來是他……他怎麼會來看我?」

江元在旁問道:「是誰呀?」

百里彤把手中的名帖,遞給了江元道:「這個人你認識吧?」

江元接過一看,只見名片上寫著:「陳小浪」三個黑字。

不禁奇道:「啊!原來是他!他不是一向在南方么?」

百里彤點頭道:「此人一向居住南方,聽說武功很高,曾與冷古較技,不分上下呢!」

江元有些驚異,接著道:「這人武功聽說是不錯,但料不到居然與冷古不相上下!」

百里彤轉身對興兒道:「你們準備香茶,我親自去接他!」

興兒應聲而去,百里彤轉對江元道:「江元,我們一起去一趟吧!」

江元點頭道:「好的!」

當下二人一同出房,順著甬道往大門而去。

當他們二人快到大門時,只見門口站著一個青年,年紀十**歲,生得短小精壯,兩道濃眉,一雙俊目精光四射。

百里彤連忙趕上一步,握著他的手,笑道:「陳兄千里來訪,真箇盛情可感,小弟接駕來遲,還請恕罪!」

陳小浪含笑道:「我們都是年輕人,不必太客套!」

二人聽他京話講得不太流利,其中夾雜著一些粵語土腔。

陳小浪雙目向江元望了一眼,笑道:「聽說百里兄宴請天下豪傑,小弟專程趕來此地,希望能夠見見各位……」

他說到這裡,又望了江元一眼道:「這位仁兄是……」

江元趕上了一步,笑道:「我姓駱,叫駱江元。」

陳小浪聞言雙目一閃,緊拉著江元的手道:「啊!原來你就是駱江元,哈哈……你的名氣在江湖上可真不小呢!」

他說著又說了一句廣東話,意思是表示讚許之意,怪腔怪調,使得二人都笑了起來。

江元笑著說道:「你的大名我也久聞了!」

陳小浪搖著頭道:「哪裡!哪裡!差你太多。」

這句話後面還加了個「那嗎」,尾音拖得極長,二人又笑了起來。

陳小浪有些不好意思,也跟著笑了起來。

他望了兩人一陣,又問道:「還有很多人呢?」

百里彤笑道:「他們都已離此,陳兄你來晚了!」

陳小浪聞言眨了一下眼睛,說道:「你沒有請我,我怎麼來?」

百里彤料不到陳小浪說話如此爽直,當下不禁面紅過耳,忙道:「陳兄一向居住南粵,我到哪兒去請你的大駕啊!」

陳小浪又笑道:「和你開玩笑吧,別認真!」

江元見他一副孩童氣概,心中對他頗為好感,含笑道:「我看現在才來,也不算晚呀!我們可以盤桓幾天……」

江元話未說完,陳小浪已說道:「不行!我有要緊的事,不能在此停留……我是來找冷古的!」

百里彤見他就要走,不禁有些失望,說道:「冷古已經走了,難道你就不能在這兒住上兩三天嗎?」

小浪搖頭道:「你這兒,我早晚還要來的,不必急在一時!我這次是冷古約來的,我要趕快去找他!」

二人聞言,均料想不到,冷古這人生性高傲,從不交友,而陳小浪竟能千里來訪,好似與冷古有很大的交情似的。

二人見陳小浪去意甚堅,百里彤道:「既然這樣的話,我就不再留你,不過暇時請你無論如何再來一次,我們好好敘敘交情!」

陳小浪聞言大笑道:「我知道你最好交朋友,我也是一樣,不用你請,我總會再來的!」

他說到這裡,轉對江元道:「今天能夠碰見你,真是太令人高興了,等我見了冷古之後,再來找你,還要請你引見花婆婆呢!」

江元心中一痛,強笑道:「這個自然!不過……家師已不在,不知何日才回來呢!」

陳小浪笑道:「那就看我運氣了!」

他說到這裡,向二人拱了拱手,笑道:「好了!我走了!」

二人見他說走就走,百里彤笑道:「你真是牛脾氣,進來飲杯茶如何?」

陳小浪搖搖頭,笑道:「我不能留了,阿古哥說不定在家等我呢!」

他說著又向二人拱了拱手,大踏步而去。

他一邊走著,並不時回身招手。神態甚是滑稽。

二人望著他的身影,直到他完全消失了,這才相視一笑,百里彤笑道:「想不到他竟會到北方來……聽說他功夫極好,曾獨闖蒲田少林寺,掌門的方丈對他都無可奈何呢!」

江元有些奇怪道:「冷古和我一樣,一向難處,陳小

江元說道:「以前聽師父說過,南粵的惲南田,武功奇高,陳小浪是他的得意傳人,想來一定是不錯的。」

百里彤點頭道:「不錯!聽說惲南田還有個女兒,名叫惲冰,不但人長得美極,武功也是高得很呢!」

二人說著,已到了客房。

江元對百里彤道:「文瑤姑娘呢?」

百里彤道:「她已經回去了!」

江元點點頭,故作不在意的問道:「她家住得可是離這裡很近?」

百里彤點點頭,說道:「她就住在山北,有個叫桃花嶺的地方。」

江元暗記於心,又道:「大哥,最近如果沒事,我想回家去了!」

百里彤有些不舍之情,說道:「我本想再留你住些日子的,可是恰好我也要出門,咱們就一同走吧!」

江元答應一聲,他已久未到師父墳前祝禱,心中很是不安;何況他還有重大的任務——一尋找謀害他師父的仇人。

百里彤又問道:「江元,你此去要多久才能再回來呢?」

江元略為思索道:「我要到外面走走,最少也要三個月!」

百里彤定目思索一下,說道:「好吧!三個月以後,你再來一趟吧!」

由於二人才吃飯不久,所以百里彤不再吩咐擺酒送行,僅命興兒備馬,又對江元道:「江元,你既然是各處遊歷,不妨騎一匹馬去,一路上方便多了。」

江元搖頭笑道:「我很少騎馬,對牲口有些不慣,還是免了吧!」

百里彤聞言不再說話,進入內室,把家中之事,再三安排了一陣,提著一個長形的包袱出來。

這時興兒回報,馬已備好了。

江元隨身只有一個長形的方盒,大約有半尺長短,揣在懷中,與百里彤一同出房。

百里彤對江元道:「江元,你到哪裡?我可以送你一程!」

江元含笑道:「我現在回山去,你送我到山腳就可以了!」

於是百里彤飛身上馬,江元也躍了上去,坐在百里彤的身後,百里彤對興兒道:「小心看守著門戶,有人來訪,叫他們留下名字!」

興兒答應一聲,說道:「是……少爺,你多保重!」

何敬也趕到馬前,對江元一禮道:「一路保重!」

他說到這裡,眼圈一紅,不禁要流下淚來。

江元哈哈一笑道:「真是小孩子,快回去吧!」

他一言甫畢,百里彤抖韁之下,馬兒揚蹄狂奔,帶起了一陣風沙,飛快地馳出了大門。

馬行如風,晚風寒涼,吹得人的口臉發顫,江元在馬上叫道:「天寒了,恐怕要下雪了!」

由於風太大,江元說到這裡便停了下來。

百里彤介面道:「可不是?你山居比我們還要早見雪啊!」

二人坐騎一馬,江元雙手扶著馬股,心中泛起了一陣陣的遐想。

在師父死後,他已是孤苦之身,想不到卻得到如此情重的義兄,真令他悲喜交集。

馬行如風,一時已到山下,百里彤勒住了馬頭,回身道:「是這裡么?」

江元含笑道:「就是這裡,謝了!」

他說著自馬背躍下,走到馬頭,緊握著百里彤的手,一臉惜別之情,黯然道:「大哥!你一路多保重!」

百里彤也是依依不捨,緊緊的握了一下江元的手,說道:「江元,不要忘記我們的結義!」

江元點頭,說道:「我永不會忘記的!永遠!」

這句話出自這樣一個怪人之口,越發值得珍惜與可貴,百里彤非常感動,點頭道:「我也不會忘記!代問花婆好!」

他說罷,雙腿一夾馬腹,駿馬長嘶,絕塵而去。

江元直望著他背影消失,這才回過了身子,低聲自語道:「他果然是個英雄人物!」

江元久別師墳,心中甚是掛**,這時展開身形,如飛而去。

黑夜無光,山路非常難行,可是江元雙目如炬,加上這條路又是他走慣的,所以毫無困難。

不到半個更次,江元已經回到了自己所居住的那座山洞。

今夜沒有月亮,一切都顯得很昏暗;可是江元卻清楚地看見那座墳墓。

他心頭湧起了一陣悲哀,也有一種莫大的歉意,彷彿他不應該離開這座孤墳似的。

寒風中,聽見他悲切的語氣:「啊!草長高了……真快呀!」

他顫抖地走近墳前,恭敬的叩了三個頭,含淚說道:「師父!江元來給你請安了!」

他傷心了一陣,四下除了林木及秋蟲夜鳴外,沒有一絲聲音。

江元緩緩地站起來,走近了墳頭,慢慢地清除著墳頭上的野草。

這一剎那,他回憶著師父的傳藝、聊天、叱罵、默坐以及生活上很多微小的細節。

可是現在,她只是默默地躺在地下,就算是整個的世界毀滅了,也不會危害到她。

這時,江元本能地想到了鬼和幽靈,他本來不相信的,可是現在他希望是真的,那麼他還可以和冥冥中的師父見面了。

不大的工夫,他已把墳頭的野草全部拔完了,又流了一陣淚,這才拖著無力的身子走進了洞里。

江元進洞之後,不禁發現一件異事,原來自己所居的石室,竟然隱隱地傳出了燈光。

江元心中不勝詫異,忖道:怪了,我房間中怎麼有燈光?

江元想著,輕輕地走向自己的房子,他把石門推開,見到了一個人,正睡在自己的石床上,身上蓋了一塊獸皮,連頭帶腳,裹得緊緊的。

江元見狀,又生氣又奇怪,忖道:這人真大膽,居然敢在我這裡如此放肆!

江元想著,走上前便要把獸皮掀開,可是他目光卻接觸到一張紙條,用一根銀針釘在床沿上。江元順手把字條扯下,就著燈光一看,只見上面寫道:

「江元。

若是你回來,請不要打擾我,我睡覺最怕人家吵,一吵醒就睡不著了,如果你要睡的話,就到外面的那張床上睡吧!

鐵蝶」

江元看罷真箇氣笑不得,怔怔地站在那裡,一時不知怎麼才好,忖道:這真是怪事,她到我這裡來到底是幹什麼?他想著,略為一打量,只見桌上放著洗漱之器,還有幾碟沒吃完的小菜,另外在牆上掛了一根繩子,晾著幾件衣服。

江元見狀,真箇是啼笑皆非,忖道:看樣子她已經住了不少天了……混蛋,我這裡像是她的家一樣,居然開起伙來了!

江元越想越氣,真恨不得把鐵蝶拖下床來,可是卻不知什麼力量阻止了他。

他氣得在室內來回踱步,不住的自語:「真是太胡鬧了!」

這時鐵蝶突然發出了一聲嬌哼,把獸皮打開,露出了一個頭。

江元見她雙頰嫣紅,長長的睫毛,壓在了眼皮上,烏黑的頭髮披在兩肩,微蹙著一雙秀眉,好似睡得並不太舒服。

江元怔怔地站在床前,不知如何,思索了一陣,忖道:先讓她睡一覺,明天再說吧!

江元想著轉身欲去,鐵蝶喚了一聲道,「江元……別走!」

江元一驚,連忙回過了身,見她仍然沉睡未醒,心中有些詫異,忖道:她在說夢話。

江元想著又站了一下,見無異狀,自語道:「這算什麼嘛?」

想著便要離去,突聽鐵蝶又道:「江元……江元……」

江元轉身望時,見她沉睡不醒,心中不禁有些生氣,喝道:「你到底搞什麼鬼?」

江元這句話說得太大聲了,把睡夢中的鐵蝶驚醒了!

她似乎嚇了一跳,睜開了一雙秀目,發現了站在床前的江元,不禁吃了一驚。

她很快地坐了起來,笑著道:「啊,原來是真的,我還以為是夢呢!」

江元忍住氣,問道:「你怎麼會到我這裡來睡?」

鐵蝶輕笑了一下,用手整理一個頭髮,說道:「我有事啊!」

江元氣道:「什麼事?」

鐵蝶淺淺一笑,說道:「天亮再告訴你!啊欠——」

江元見她一片滿不在乎的樣子,心中好不生氣,喝道:「你睡就睡好了,還叫什麼,叫……」

鐵蝶答道:「叫,我叫什麼了?」

江元哼了一聲道:「哼,你還問我?你一直叫我的名字!」

鐵蝶聞言玉面緋紅,啊了一聲,低聲道:「這……這是真的嗎?」

江元道:「誰有工夫騙你!」

鐵蝶越發地不好意思,芳心忖道:該死,我怎麼叫出來了?

江元見她垂首不語,哼一聲道:「我問你,這塊獸皮從哪兒找出來的?」

鐵蝶微微揚起了頭,道:「我……在那邊拐角一塊大石後面找到的,費了大半天的事,好難找!」

江元聞言氣笑不得,說道:「好難找還被你找到了!你真是太隨便了,好像跟在你自己的家裡一樣!」

鐵蝶被他斥得粉面通紅,又低下了頭,過了片刻,才低聲道:「我留下的條子你看到了沒有?」

不提條子還好,提起條子江元更氣,說道:「看見了,你想得倒怪周到的!」

江元語氣不善,二人又沉默了一會,鐵蝶道:「那麼你去睡吧!」

江元氣得把頭一偏,說道:「我自然會去,還用得著你催我?」

鐵蝶用手指了一下桌上的小菜,笑道:「這裡還有菜,後面有包子,你要是餓了就吃一點,吃完快睡覺去吧!」

江元見她指著的,是一碗竹筍炒肉絲,一個半獅子頭,看樣子她吃得不錯!

鐵蝶又接著道:「下面還有鍋牛肉湯,你自己熱一下……」

鐵蝶話未講完,江元氣得回頭就走,出房而去。

鐵蝶一個人坐在床上怔怔地自語:「這個人的脾氣真是太壞了!」

她說著伸了一個懶腰,又睡了下去。

江元被她氣得呼呼的,到了自己平日坐禪的那間石屋,橫身躺在石條上,忖道:她真是豈有此理,好像是我的……

江元想到這裡,不禁有種異樣的感覺,因為他想到了,剛才鐵蝶所表現的,好像是一個妻子對丈夫的情形。

這時,他心中不禁有些混亂,有很多以往認為永不會發生的事,現在都已發生了。

可是,在他邂逅了文瑤之後,他的感情已經不自覺的表露。

即使是鐵蝶,也時常使他心亂,那是由於他也無法忘記這個女人!

剛才鐵蝶的關切,使江元聯想起了很多的事情。

他想到了前途、婚姻、愛情。

只要一個女人,一個女人就可以使得鐵漢子產生了這麼多不平凡的情緒!

江元遐想了一陣,睡意正濃,正在朦朧之時,突聽有腳步聲。

江元一驚,睜眼看時,卻見鐵碟雙手抱了那張獸皮,走向這邊來。

江元坐起了身子,問道:「你怎麼不睡了?」

鐵蝶帶著甜笑,說道:「我怕你冷,給你送獸皮來了!」

江元連連搖頭,說道:「我不冷,不到下雪天,我是什麼也不蓋的,你快拿去睡吧!」

鐵蝶睜大眼睛,問道:「你真的不冷嗎?」

江元被他弄得毫無辦法,嘆口氣道:「唉,我騙你於什麼?」

鐵蝶上下望了江元幾眼,讚許地道:「到底是男孩子,身體精壯一些,要是我不蓋東西,明天一定會流鼻涕……」

江元有些頭痛,道:「好了,好了,你快蓋著去睡吧,天快亮了!」

鐵蝶往後退了一步,說道:「我沒見過你這樣的人,脾氣太壞了!」

江元苦笑了一下,說道:「我也沒見過你這樣的人,慢吞吞的。」

鐵蝶突然笑道:「呃,對了,你脾氣躁我脾氣慢,如果我們常在一起的話,那才好玩呢!」

鐵蝶是無心之語,江元卻是有些心驚,說道:「行了,快去睡吧!」「

鐵蝶怔了一下,好似有些不大高興,轉身而去,道:「真是壞脾氣!」

江元才吁了一口氣,忖道:天亮趕快讓她走,不然把人煩死了!

翌日清晨,江元很早就醒了。

意料之外,在床頭的石室上,已然放好了洗漱用具和清水。

江元有些不習慣,知鐵蝶已起來,當下放大了嗓子叫道:「鐵姑娘……鐵蝶!」

可是無人回答,江元忖道:難道她已走了?

想到鐵蝶可能離去時,江元又有些不舍,心中不住地想道:「她如果要回去的話,又為何要來此呢?」

江元想著走到洞口張望了一下,並無人影。

他有些失望,靜站了一會,自語道:「走了也好!免得我的心亂了!」

他口中雖然如此說,心中總是有些悵然。

等到江元梳洗完畢,又見牆角小火爐上坐著一個小鍋,被燒得呼呼作響,鼻端已經嗅到一陣陣的香味。

江元皺了一下眉頭,忖道:她倒真會作怪!

打開看時,卻是上好的牛肉湯煮鍋餅,江元腹中正餓。便盛在碗中吃了起來。

這還是江元第一次在洞中吃熟食,以往他只以乾糧及清水充饑。

至於花蝶夢,更是難得看到她飲食。

江元越吃越有味,很快把一鍋吃完了。

這時他才注意到,洞內所有的房間,都被整理得井井有條,忖道:到底是女孩子會理家。

江元正思索時,突見鐵碟含笑跑了進來,手中抱著一大把清香菊花。

鐵碟一進房便叫道:「江元呀,你起來沒有?」

她才說到這裡,一眼望見了江元,立時堆上了笑容,關切的道:「啊,你已起來了,鍋內的飯吃了沒有?」

江元點頭,說道:「吃過了!」

鐵碟由桌上取過了一個瓶子,將花插入,一再端詳,自語道:「嗯!這樣好多了,本來嘛,一個住家的地方,就要像個樣子!」

江元嚇了一跳,忖道:看樣子她還要長住下去呢!

江元想著,連忙說道:「喂,你到底是幹什麼,為何要布置房間?」

鐵蝶一笑,在一旁坐下,說道:「當然有事呀,你忘了我師父的話嗎?」

江元聞言,略一回憶,恍然道:「哎呀,我幾乎忘了這件事了,是明天么?」

鐵蝶有些不悅,說道:「這麼重要的事情,你竟然給忘了……不是明天是哪天呀!」

江元被她說得有些不好意思,正色道:「鐵姑娘,既然我師父生前曾經答應過令師,現在師父過世了,我一定會把事情弄好,你放心好了。」

欽蝶微皺眉頭,好似有些擔心,輕聲道:「你不可把對方估得太低呀!」

江元劍眉一挑,說道:「我幾時說過不負責的話?」

鐵蝶點頭道:「我不是對你不信任,只是……」

江元不悅道:「只是什麼?說話不要這麼吞吞吐吐的好吧?」

鐵蝶翻了一下眼睛,接道:「聽說這一次刁玉蟬可能會來……」

她話未講完,江元猛然站了起來,啊了一聲道:「啊……她居然也到中原來了!」

鐵蝶接道:「她和師父是一對死敵,這一次可能來報仇!」

鐵蝶說到這裡,滿面憂愁之色。

江元緊皺眉頭,思索了片刻,說道:「你不用愁,那刁玉嬋的功夫,我也曾聽師父說過,雖然厲害,但我們防身總還可以,到時只要守著令師,防著她的『五羊針』就無大礙了!」

鐵蝶聽他如此說后,心中才稍微安定下來。

江元口上雖然如此說,心中卻在暗思對策。

鐵蝶又道:「那刁玉嬋到底……」

她才說到這裡,江元已連連搖頭,阻止了她的談話,似乎在思索什麼。

鐵蝶見他在思索對策,不敢打攪他,默默地坐在江元的身旁。

片刻之後,江元抬起了眼睛,對鐵蝶道:「走吧!我們現在可以走了!」

鐵蝶問道:「你想了些什麼?」

江元不耐煩的搖搖頭,說道:「哎呀!你的話可真多呀!」

鐵蝶被他說得賭氣不語;江元又道:「現在你到外面等我,我要換件衣服。」

鐵蝶一言不發,轉身就走。

江元看出她在生氣,自己想想對她也太不客氣了,忖道:她人不錯,對我又是這麼關心,我以後對她要好一點。

江元換上一件長衫,也是白色的,這才走出洞口來。

只見鐵蝶默默地對著花蝶夢的墳發怔,江元走到她身後,問道:「你在想什麼?」

鐵蝶用手抹了一下眼角,低聲道:「我在想,一個人不論有多大本事,到頭來還是要死的!」

江元嘆了一口氣,說道:「當然!要不然都成了神仙了!」

鐵蝶這才回過身子,含笑道:「你都準備好了嗎?」

江元點頭說道:「好了,我們馬上就走。」

江元說著,走到花蝶夢的墳前,低聲地祝禱著,不禁又流下了熱淚。

過了很久,他還沒有離開那裡,鐵蝶輕聲說道:「江元,好了沒有?」

江元睜大了眼睛,用衣袖抹了一下,說道:「我們走吧!」

於是,這一對男女,在秋風習習之中,緩緩地向山下而行。

江元問道:「你自己估計時間,不要誤了事!」

鐵蝶點頭道:「我知道……另外有一條小路可通,我們可以施展輕功!」

江元點頭道:「那麼快走吧!」

他一言甫畢,身起如隼,己掠出了七八丈。

鐵蝶叫了一聲,急忙趕上,口中喊道:「喂!你等我呀!」

江元卻不答話,如飛馳去,鐵蝶提氣趕上。

他們二人都是一身雪白的長衫,迎風飄展,極為瀟洒好看。

江元跑了一陣,見鐵蝶一直不離左右,心中不禁頗為欽佩,忖道:一個女孩子,輕功居然有如此造詣,可真不簡單啊!

鐵蝶見他身直肩平,步履從容,看來好似漫步;可是一進數丈,心中更是欽佩,忖道:江元數十年後,可以成為天下第一人了!

他們彼此無語,不大的工夫,已經到了山下,江元停住了身子,問道:「往哪兒走?」

鐵蝶用手整理一下長發,說道:「往右走!我來帶路好了!」

她說著,由江元身旁掠過,一去數丈,真箇身輕如燕,姿態美極!

江元追上去,笑道:「想不到你一個女孩子,居然有此功夫,真叫人吃驚。」

鐵蝶聞言,突然站定身子,回頭嗔道:「女孩子又怎麼樣?你不要看不起女人,你看花婆婆的功夫,江湖上誰比得上?」

江元見她生氣,忙笑道:「好!好!算我說錯了!」

鐵蝶仍氣道:「我最討厭你們這些男人,自以為了不起……」

江元連忙搖手道:「好了!我的姑娘,快趕路吧!」

鐵蝶哼了一聲,這才再次起身,口中還嘟囔道:「功夫是練出來的,分什麼男女!」

江元料不到自己的一句話,惹得她一大堆話,心中好笑不已,忖道:女人到底是女人,器量小,連一句話都忍不了!

這時二人已走上了一條僻徑,山路崎嶇,極為難走,可是二人走起來,如履平地。

江元打量了一下地勢,奇道:「對了!我在這裡住了七八年,怎不知有這一條路?」

鐵蝶頭也不回,哼一聲道:「這有什麼好奇怪的,好像什麼事你都該知道一樣!」

江元見她還在生氣,心中好笑,問道:「姑娘,你還在生氣?」

鐵蝶不答,一味前進,江元又問了兩句,不見迴音,也就不再說話。

這時,他感覺到鐵蝶非常有意思,尤其是她生氣的時候,更惹人發笑,暗忖道:若是和她在一起,一定可以解除不少煩惱!

月上中天,己是二更時分,他們已賓士了一天,連一刻也未休息。

可是他們仍是精神奕奕,健步如飛,這時江元不禁對她更加欽佩了。

鐵蝶望了望前面的交叉處,回頭道:「快到了!」

江元不禁精神一振,說道:「啊!原來你們是住在這裡!」

鐵蝶笑了一下,接道:「你才不知道我們住在哪裡呢!要是你知道了,一定會感到十分奇怪的!」

江元不解她言中之意,問道:「這是什麼意思,難道你們住在天上不成?」

鐵蝶笑道:「雖然不是天上,和天上也差不多。」

說著二人已到了路口,江元一望之下,大為驚奇。

原來是一片極荒涼的墳場,四下曠野,鬼火磷磷,真是恐怖已極。

江元不禁停住了腳步,說道:「這……這裡沒有房子呀?」

鐵蝶笑一下,說道:「這麼多房子,你還說沒有,真是瞎子!」

江元聞言,不禁倒吸了一口涼氣,說道:「難道你……你……住在墳里?」

鐵蝶見他如此,不禁大笑起來,說道:「嘻嘻……你膽子這麼小,還稱什麼俠士?」

江元正色道:「姑娘!不要開玩笑,你到底住在哪裡?」

鐵蝶收斂了笑容,很正經地說道:「誰給你開玩笑,我就是住在這裡!」

江元好不驚奇,說道:「這倒真是怪事,沒聽過活人也住墳!」

鐵蝶不悅道:「你不要這麼說,我師父聽見會生氣的!」

江元被她弄得莫名其妙,道:「好!就算住在這裡好了,你領我進去!」

鐵蝶聞言,四下打量了一下,自語道:「我還得找找,不知師父住哪間房。」

江元在旁好不驚奇,說道:「你到底搞什麼鬼?這裡哪兒有房間?」

他話未說完,鐵蝶猛然回過了身,不悅道:「唉呀!我的少爺,你怎麼這麼多話?我說的房間,就是這些墳嘛!」

江元看她如此嚴肅,心中暗笑不已,忖道:「現在到了家,該她神氣了!」

這時,鐵蝶就好像找東西一樣,彎腰低頭,一個個的墳頭,又摸又看,有時還把耳朵貼在墓碑上細聽一陣。

江元跟在她身後,滿墳場亂轉,見她如此,心中真有說不出的滋味。

江元越想越不是味,氣道:「這算是什麼玩意兒,跑到這裡認墳來了!」

江元才說到這裡,鐵蝶猛然回過了頭,低聲道:「噤聲!」

江元見她神色緊張,把耳朵貼在一座大墳碑上細聽,只得靜站一旁。

不大的工夫,鐵蝶臉上露出一絲笑容道:「大概是這裡了!江元,你來聽!」

江元氣道:「我才不聽墳呢!」

鐵蝶卻伸手拉住他的手,說道:「你來聽,是不是有聲音?」

江元無奈,只好把耳朵貼在了石碑上,用心地聽。

鐵蝶在旁又道:「我這幾天耳朵不太好!」

這時江元果然聽得有異聲,不禁大為驚奇,脫口道:「怪了,真有點聲音!」

鐵蝶笑道:「我沒騙你吧!你聽聽是什麼聲音?」

江元細心聽了一陣,皺眉道:「好像……好像有人在咳嗽。」

鐵蝶聞言大喜,拍手道:「那就沒錯了!一定是師父在咳嗽!」

她匆匆地把江元推開,趴在了墳邊大聲叫道:「師父!蝶兒回來了!」

她一連叫了三次,不大的工夫,墳內傳來了一個蒼老的口音道:「難得你趕回來了,從後門進來吧!」

江元聞言心道:「名堂還不少呢,住在墳里還有前門後門。」

鐵蝶已拉住了江元的手,笑道:「來!我們從後門進去!」

說著,便往後面走去,江元被她的手拉著,心中不禁有些異樣的感覺,臉也紅了。

轉**一想,不禁立時嚴肅起來,忖道:「人家本是無心之舉,我切不可亂想!」

這時二人已來到大墳之後,鐵蝶伸手掀起了一塊石板,其中有石板,正隱隱有光傳過來。

江元好不驚奇,低聲道:「喲!你們這個工程還不小呢!」

鐵蝶白了他一眼道:「這算什麼,我們一共改建了10座墳呢!」

江元哼了一聲道:「這有什麼光榮?簡直是造孽,人家死了還不得安寧!」

鐵蝶狠狠地在江元背上捶了一拳,嗔道:「你說話小心些,別讓我師父聽見!」

這時甬道的極端,傳過了那蒼老的聲音道:「我已經聽見了!不要緊!童言無忌,哈……」接著發出了一陣大笑。

江元不禁身上發毛,如入鬼域,忖道:天下居然有人住在墳里!

江元隨在鐵蝶背後,順著甬道前進,不大的工夫,突覺眼前一亮。

只見有間七八丈見方的石室,燃著一盞白油燈,甚是光明。

室內布置一如家居,應有盡有,兩旁並有石門可通,看樣子,房間還不少呢!

在石室中央,擺著一張石凳,上面坐著一個枯瘦的老人。

他年己八十,髮鬢皆白,可精神奕奕,不見衰老之狀。

江元知道這老人就是鐵蝶的師父,名揚天下的石老人。

這石老人終身無名,早年曾和花蝶夢、蕭魯西等老一輩人物,共同行道江湖,只是近年來,已聽不到人再提起他了。

江元連忙施一了禮,說道:「弟子駱江元,參見石師伯!」

石老人微笑著搖搖手,說道:「賢侄免禮,坐下來說話!」

這時鐵蝶早已扯著老人的手,笑著道:「師父,你看我多守時,剛好今晚趕回來!」

石老人笑一笑,拍拍她的肩頭,說道:「好了!算你有功!」

鐵蝶這才滿意地笑了一笑,在一旁坐好。

江元見他們師徒如此親密,心中一陣難過,不禁又想起了花蝶夢。

石老人向江元望了幾眼,點頭道:「你我雖初見,可是你的大名己久聞了!」

江元臉上一紅,忙道:「石師伯過獎了!」

石老人微微一笑,說道:「年輕人,名氣太大了不太好,以後應收斂一點!」

江元點頭稱是,老人又嘆了一口氣,接著道:「花婆的事我已經知道了,真是想不到,我還想等身體復元后,去看看她呢!」

提起花蝶夢,江元不禁黯然含悲道:「唉!也是她老人家一生自恃,才著了人家的圈套!」

老人兩道濃眉緊蹙在一處,搖頭道:「想不到這種事,到她晚年才發生,真叫人不勝感嘆了!」

他們二人談論個沒完,鐵蝶見他惹人傷心,便向石老人說道:「師父!不要談這件事好不好?」

石老人點點頭,對江元道:「我倒是早與花婆約好,請她在今天來此與我護法。我走火入魔已經三年,這三年來總算把上半身氣穴打開;可是下半身還不能動,按照時間算來,明天是大功告成之日了。」

停了一會,又道:「可是我以前的一些仇人,明天一定來此破壞,現在花婆不幸去世,只有麻煩你替我擋一陣了!」

江元聞言,心中知道自己的責任重大,正色道,「弟子應該效勞,只是弟子功夫,比起先師相差太多,所以還要請師伯分派一下!」

老人不住地點著頭,說道:「明天來的人,我大致可以猜到,大部分都不算太棘手,只有苗疆的五羊婆,她倒是厲害得很!」

他說到這裡,略微停頓了一下,接著說道:「不過這個老婆子,一生最怕人激,所以明天最好以話相激,她不動手最好,否則也要限制她在幾招內取勝,如果她辦不到的話,就會立時離開了!」

江元對五羊婆倒是很了解,自己胸有成竹,含笑說道:「師伯放心,師父以前也常提到五羊婆,她的功夫,師父差不多全解說過,並且還傳了不少抵禦她的功夫,明天取勝不敢說,至少防身是沒問題的!」

老人點頭道:「這樣最好,不過你不可大意,她的『五羊針』厲害無比。」

老人話未說完,江元已介面道:「我已經想好對策了!」

老人詫異地望了江元幾眼,見他安詳鎮定,充滿了自信,不禁點了點頭,說道:「你們年輕人,總會有些聰明的法子……你今天辛苦了,先去休息吧!明天我再詳細的和你談!」

江元站起身子,說道:「師伯也請休息吧!」

老人點了點頭,雙手輕輕的一按石凳,身如一片風吹落葉般,懸空而起,四平八穩的落在了石床上。

他微笑一下,說道:「身體未復元以前,我只能以此法行動,你別見笑啊!」

江元正好謙遜幾句,老人又對鐵蝶道:「蝶兒,你帶駱哥哥回房吧!」

鐵蝶答應一聲,對江元道:「走!我們出去吧!」

江元再要向老人行禮時,見他已經閉目養神,當下隨著鐵蝶走出這座神奇的墳墓。

江元走出了這座奇怪的大墳,寒風拂體,使得江元有一種奇妙的感覺。

他吁了一口氣,望著黑暗的天幕,輕聲道:「真想不到,你們會住在墳里!」

鐵蝶笑著問道:「怎麼樣?你看我們住的地方還可以么?」

江元轉過身子,笑道:「你們改建這些墳,花了不少時間吧?」

鐵蝶含笑說道:「可不是!想起以前挖墳的時候真好玩呢!」

江元又問道:「奇怪,石師伯為什麼要帶你住在墳里?」

鐵蝶往前走了兩步,順手拔了一束野草,放在手中玩弄著,聞言笑道:「師父說,一個人無論如何,死了以後,一定要埋進墳里,所以乾脆就搬到這墳里住!」

江元聽了她這一番妙論,雖然覺得不太順耳,可是思索之下又有些道理,不禁問道:「難道他就永遠不離開此地了?」

鐵蝶笑一笑道:「師父足跡遍及天下,可是他老人家,無論到哪裡,一定住在墳里,算起來,師父的墳屋也有好幾百個呢!」

江元聽罷,真是驚奇,絕對料想不到天下會有如此怪人。

鐵蝶說道:「已快二更了,我帶你去休息吧!明天還有很多事要做呢!」

她說著,向前走去,江元跟在她身後,忖道:想不到我還沒死卻要住在墳里。

江元才想到這裡,鐵蝶回頭問道:「你是要住大房間還是小房間呢?」

江元知道她所謂的「房間」就是墳墓,微笑了一下,答道:「隨便!我是不講究的!」

這時鐵蝶已然停步在一座小墳之前,說道:「你今天住在『三號』好了!」

江元心中好笑,忖道:不知他們有多少墳屋,居然還要編號!

鐵蝶走到墳頭之後,掀起了一塊巨石,二人由石階而下。

這一座墳中漆黑無光,並且有一種泥土的濕腥之氣。

江元雖是一身武功,可是在這種情況之下,也不禁有些膽寒。

黑暗中傳來了鐵蝶的聲音:「這間房子好久沒人住了……你在這等一下,我先去點燈!」

江元答應一聲,站了下來,運用夜目,打量一下四周的地勢。

這一座墳的甬道就顯得狹窄了,並且石壁也鋪得很差勁。

江元不禁皺了皺眉頭,自語道:「這裡面能住人呀?」

鐵蝶在遠處道:「怎麼不能住人?你還沒有到房間里看過呢。」

說著,只見白光閃了一下,鐵蝶已燃起了一盞白油燈,墳內立時亮了起來。

江元見腳下鋪著大塊的青石,雖不如老人所居之處平整,可是也還說得過去。

鐵蝶已經在一丈以外叫道:「你快來啊!」

江元心中總是有些彆扭,好像是走進棺材一樣。

江元想著,便道:「別叫,我這不是來了么?」

鐵蝶聞言一笑,說道:「怪了!叫你休息,還好像委屈你一樣!」

江元聞言啼笑皆非,說道:「在這種地方睡覺,可不是委屈?」

說著他已走入了這間石室,只見約有兩丈見方,室內倒還清潔;有一張石床,上面放著一套繡花薄棉被,質料、綉工都是最上乘的。

江元不禁有些詫異,問道:「這被子是誰的?」

鐵蝶面上一紅,說道:「這是……是我蓋的!」

江元一驚,忙道:「啊!這是你的房間嗎?」

鐵蝶連忙搖手道:「不!不!我住在師父的隔壁!」

江元微微皺眉,忖道:這房間可能就是他的,現在讓給了我!

江元想到這裡,不禁有些臉紅,內心也有一種說不出的感覺。

鐵蝶一直默默地站在一旁,江元不禁望了她兩眼,見她微微地垂下了頭,面上有著一團誘人的紅暈,實在是非常可愛。

江元心中有一種莫名其妙的感受,他連忙向前走了兩步,眼睛望著石牆,咳嗽了一聲,說道:「你把棉被拿去吧!」

鐵蝶抬起頭,問道:「那你晚上蓋什麼?」

江元頭也不回,慢慢說道:「謝謝你這麼關懷我,不過,我很少蓋被,只有在下雪天時才蓋!」

鐵蝶不再勸他,徑自走到床前,把被子抱起,下面還有一對繡花枕頭。

鐵蝶轉過了身子,笑道:「那麼我把這個枕頭留下來……」

她話未說完,江元已搖頭道:「謝謝你,我也不用枕頭的!」

鐵蝶翻了一下明亮的眼睛,氣道:「你什麼都不用,難道你不是人呀?不管,我就是不拿,用不用隨你,明天見!」

她說完此話就抱著棉被走了。

江元又氣又笑,忖道:這姑娘真不講理。

這時鐵蝶已走了出去,不久,江元聽見了石板開合之聲,知道她已出墳了。

江元轉過了頭,望著那一對枕頭,只見上面綉著七彩鳳凰,綉工精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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挑燈看劍(蕭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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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履諾任護法 難消美人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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