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4四十四章 小徑 (下)
一直在黑暗且崎嶇狹窄的地方急速前進,劇烈消耗的不僅是體能,還有精神力。聽著身畔那人漸漸急促的喘息聲,羅酹覺得自己也有些支持不住了。
「喂,我說姓何的,你還有力氣繼續嗎?」羅酹停下了腳步,轉身問道。卻不想輪烜因目力受限,還未捯過腳來便與停步回身的羅酹撞拌在一處。
失去重心的瞬間,輪烜幾乎是本能的側身將羅酹抓向他肩背的手臂扣擰在頭上,另一手似保護更似脅迫的托扣住羅酹的後頸。於是除了羅酹的腦袋在輪烜的托扶中沒有受到什麼撞擊之外,輪烜全部的體重都砸落到羅酹身上,背後凹凸不平的石壁頂得他險些背過氣去,一時間連怒罵都梗在喉嚨,只余低低的喘息呻吟在黑暗中迴響。
這突然的變故讓輪烜也有點懵,在羅酹身上愣是結結實實的趴了十數息才回過神來。儘管托扣著羅酹腦袋的手臂被岩壁擦劃出幾道猩紅,但身下一臉痛苦的支撐物卻令輪烜感到頗為舒服,一時間竟連疼痛也不明顯了。
輪烜不禁低低的笑道:「我忽然覺得我現在有力氣繼續了」
「你他媽的先給老子放手!」羅酹的憤懣經再三壓抑終究還是噴薄而出,他實在很想一拳將身上那個壓得他喘不過氣的玩意兒轟飛,但不知是巧合還是故意,包括被輪烜扣死的右臂在內,自己的四肢關節竟在輪烜摔倒的瞬間被他壓制的動彈不得。在無法動用術力的情況下,羅酹著實不知該如何脫身。
輪烜也知此刻不是調笑的時機,連忙爬起身來問道:「沒事吧?」
羅酹坐起身來,一邊活動著方才被輪烜壓制的關節,一邊恨恨的罵道:「靠!你他媽的腳底下到底有沒有根?這樣也能摔倒?」
輪烜眉眼輕挑,略一遲疑,終是沒有理會羅酹明顯幼稚的指責。「要我拉你一把么?」輪烜淡淡的開口。
『主人,你幹嘛不告訴他,你的根從來不長在腳底下!我要是你,方才就直接辦了他!』鷹斷嘲諷的低笑在輪烜心頭響起,讓他不禁哂然。
『現在可不是辦他的時候。』輪烜不顧羅酹的反抗,一把將他抓提起來,開口問道:「要歇歇還是繼續走?」
輪烜揪的粗魯,羅酹自然怒氣不消,硬聲道:「你不是說有力氣繼續嗎?那還歇個屁!」
「那就繼續走吧。」既然有力氣罵人,應該是沒傷到什麼。輪烜依然沒有理會羅酹的挑釁,似安撫又似敷衍的在他肩頭拍了拍,邁步向前走去。
拍在羅酹肩頭的手臂帶起一陣淡淡的腥甜氣息,那有別於先前的血腥氣味讓羅酹怔愣了片刻。他受傷了么?什麼時候的事?隨即羅酹便反應過來,受傷的似乎正是托扶在自己腦後的那隻手。
「喂,你……手……事吧?」緊走兩步趕到輪烜前面帶路,羅酹也不回頭,含含糊糊的問道。
「啊?」輪烜沒有聽清。
「我說你的手!」羅酹回身瞪眼,這次兩人都有了防備,再沒出現方才的碰撞。
「手怎麼了?」輪烜眉頭輕皺,不解羅酹先前還一副火急火燎的樣子,怎麼現在反倒磨蹭起來?
「手沒事吧?」怎麼說也是為了保護自己受的傷,問都不問一句似乎不大仗義。羅酹板著臉問道,卻不知這純粹是一個美麗的誤會。輪烜那一抓一扣,不過是本能的想要制住他的要害,保護什麼的只是附加效果,所以他實在不必對輪烜懷有什麼感激之情。
「哦~原來是說這個。」輪烜輕笑著抬起受傷的手臂,送到唇邊,一邊漫不經心的舔舐一邊輕聲道:「繼續走吧,這種舔舔就好的根本不算傷。」說到舔舔就好,輪烜不自覺的想到了黑衣,一抹戲謔淺笑悄然躍上了眉梢。
黑暗的環境限制了輪烜的視線,對目力驚人的羅酹來說影響卻不甚大。看著輪烜懶洋洋的舔舐著傷口,粉色的舌靈活的滑過皮膚,卷帶起的絲絲鮮紅染上了他微翹的淡色薄唇。一貫淡漠清冷的眼瞳享受般略微眯著,彷彿入口的並非是自身的血肉,而是誘人的干邑。羅酹只覺得腦中轟然一片空白,輪烜的身影漸漸與他幼年時曾遇過那隻暗黑幽冥豹重合起來。一樣的高傲,一樣近乎殘忍的美麗。當時的他在暗黑幽冥豹輕蔑殘虐的目光中嚇得動彈不得,而如今他雖然不再恐懼,卻依舊像中了邪一般動彈不得。
「怎麼了?」見羅酹還不走,輪烜奇怪的問道。
羅酹愕然回神,繼而為那莫名的恍惚感到一種近乎憤怒的羞慚。抬手揉了揉彷彿被火燎過般熱辣的耳根,羅酹惡聲道:「我要加速了,受不了提前說話,但若耽誤了我救人,答應你的事情你休想我會照辦!」言罷即刻加速前行。
輪烜的眉頭微皺,羅酹突然的不馴反應讓他有些錯愕。這小子不會當真認為可以用那交易威脅自己吧?淺笑悄然染上輪烜俊逸的眉眼,其間浸染著一絲譏誚。
兩人的速度比摔倒前還要快上數分,即便輪烜的體力出眾,漸漸也有些吃不消了。黑暗中兩人的喘息聲愈發的急促,這時山壁的縫隙似乎到了盡頭,幾線光亮斜斜的透了進來。羅酹慢下腳步,側身貼近輪烜耳畔壓低聲音喘息道:「別出聲!從這塊山石側面的縫隙出去,便是赤魃口南面的陡坡。陡坡上都是林木雜草,有一定的隱蔽性。只要那幫狗娘養的沒有把人手都碼在那裡,我們就有機會把大哥他們救出來!」
輪烜聞言也不答話,上前兩步湊到那山隙旁小心的觀察。片刻后抓過羅酹的手,手指在其掌心寫道:調息,五十息后出來,斂息帶路。寫罷屏息側身,巧如靈猿般無聲無息的鑽出山隙,彈指間數十朵豆大焰蓮將狹密山隙封個嚴嚴實實。山隙內的蟲兒在靠近光亮處本就極少,在輪烜的封堵之下,即便被羅酹的術力波動驚擾,也完全不虞有泄漏行跡的可能。
羅酹略微一怔,隨即心頭一暖。當下也不遲疑,閉目調息。五十息后,隙口的焰蓮瞬間消散一空。羅酹出得山隙,但見輪烜倚靠著山壁,兩把暗金匕首在掌指間靈活翻轉,一雙機警俊目內滿是森寒。不遠處兩個褐衣男子俯卧於地,喉間鮮血如石縫泉眼汩汩湧出,顯是剛剛斷氣。
「這是……?」驚疑的目光挑向輪烜。
輪烜也不看他,傳音道:「兩個命不好的。你去把倆兒人衣服扒了,你我一人一件。我剛才動作比較快,應該沒沾上什麼血。」
這又不是什麼統一服裝,換衣服幹嗎?羅酹茫然著一雙大眼,乖乖的上前將兩件外衣扒下。你還別說,血確實不多,除了領口那一片,整件衣服上連土都沒有沾上多少。問題是領口那一片血色相當濃重,怎麼也不像可以穿的樣子。
「真的要穿么?」隨手遞了件衣服過去,羅酹終於忍不住問道:「除了青虎營總穿青黑色之外,其他人沒聽說有什麼特別的服飾,就算換了這件也沒什麼掩飾作用,而且這血……」
「你可以不穿,我卻不行。」輪烜接過衣服,一刀下去,利落的將浸了血的領子和前襟割下。等他站直身體,羅酹這才發現輪烜後背的衣服竟被整個撕裂,山風吹起破爛的布料,連結實的臀部都露了小半個出來。
「你這是……」羅酹忽然覺得有些好笑,難怪輪烜方才一直靠著岩壁。
輪烜一臉淡漠的瞥了他一眼,沒有吭聲,三兩把便將掛在身上的破衣服撕了下來,換上了相對完整的褐衣。輪烜的動作很麻利,卻仍能看到他結實平滑的背肌上有數道淺而長的新鮮血痕。皮肉傷算不得嚴重,但這一路行來,極少見輪烜受傷的羅酹仍然有些訝異。回想起剛剛扒死人衣服時隨手從那人小臂拽下的空扁小盒,羅酹不禁心頭大震。那不起眼兒的東西莫非是已經激發完畢的暗器機簧。這玩意兒沒人知道是何人所制,只知道啟動時僅靠機簧激發,全無術力波動,煞是陰毒難防。二哥聽說此物犀利,曾打算弄上一批裝備羅剎眾人,後來得知此物存世量極少且僅能激發一次,此事方才作罷。想到此處,羅酹不由得隱隱開始后怕。若非輪烜的身手了得,恐怕已折在當下,自己救人的計劃也會徹底破產。
看到羅酹的眼中懼色漸濃,輪烜眉頭一皺,乾脆道:「不想給羅金收屍就快走!這倆人兒身上帶著聯絡用的響箭,顯然還有同夥。這裡用不了多久就會來人了。」
羅酹一驚,轉身便走,狠狠咬住的下唇沁出一抹艷紅。
兩人借沿途的林木隱身前行,雖並未將速度提至極限,比在山隙內卻不知快了多少。其間二人也曾想過弄個活口問問赤魃口內的狀況,可一路之上竟再沒遇到敵人。輪烜甚至懷疑方才殺的那兩個根本就不是沙盜。卻不知赤魃口南本是絕路,沙無延根本沒料到有人能穿山而過,派到南面的人手全都守在山下道口。那兩個倒霉鬼如果不是打算弄些野味解饞,也撞不上輪烜這煞星。
而此時的沙無延已經喪失了所有的耐心。
他原本以為看著羅剎兩位當家被逼到絕路的臉,自己應該更興奮也有耐性才對。但羅金的譏嘲鄙夷、軟硬不吃讓他的耐心飛快的流逝。
「看來只有把你扒光了用鐵釘釘在我卧室的牆上,你才會好好的和我說話了。」沙無延沉了臉色,微微上吊的眼中迸射出荒獸般兇殘的寒光。
作者有話要說:各位童鞋,今天是開學日。祝大家學習輕鬆而順利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