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燃萁(下)

第四十九章 燃萁(下)

「你就准知道他會贏么?」略帶一絲清傲的語聲響起,一身牙白勁裝的沈踏著耀目的朝陽緩步走來。那挺拔的身姿、極俊的眉眼被勾勒在淡金色的日光中,近乎殘酷的美麗如同一道燃著炙火的鋒刃,讓沈輕易的分開了周圍逐漸聚集的觀戰者,走到二人面前。

「嘿,精神不錯。」輪烜微笑著揚手打了個招呼,似乎完全沒有聽到沈的挑釁。

沈只覺得自己蓄勢半天卻一拳打在了棉花上,略鬱悶了片刻,終究還是將自己的視線調到黑衣的身上。

「身上的傷沒事了么?」

明知道沈隱在話中的多半是待會兒死在我手上莫要抱怨之類的意思,黑衣還是安靜的點了點頭,倒是輪烜笑眯眯的介面道:「決勝局快要開始了,看在這些日子我們的關係還算不錯的份上,你們倆幫我個小忙好不好?」

黑衣微帶疑惑的抬頭看他,沈遲疑了片刻,卻還是點頭道:「說說看,如果是我能決定的事我會考慮。」

輪烜手腕一翻,不知從哪裡摸出個兩個暗金色的小圓牌牌在指間耍得上下翻飛,好不自在,唇畔的淺笑卻漸漸陰森了起來。

「你們今天能上演武台,從某種角度來說是我的私心所致。但既然讓你們去了,我就要對今天這一戰的結果負責任。」

「你什麼意思?」沈皺起了眉頭。

「知不知道如今台底下有多少想看你們死在台上的?」輪烜拇指輕彈,小圓牌劃出兩道暗金弧光,分別落向黑衣和沈。兩人不明所以,卻下意識將圓牌接住。

「他們巴不得你們中有一個能死在台上,當然最好是你們兩個能情深意重,抱著一起死。然後起碼二十年內,索可族都會成為那迦族的笑柄。但有件事兒恐怕你們不知道,我最不喜歡的就是我的人免費給一些白痴演戲看!」

一句話說沉了兩張俊臉。一個依舊恭順的低下頭不出聲,眼裡的狠辣與決絕卻分毫未減。倒是另一個將冷誚直接抖了出來:「你的意思該不會是讓我或是他裝孫子裝到台上去吧?」在這個檯子上玩兒假打,索可族怕是五十年都擺脫不了這個恥辱,那還不如讓兩人抱著一起死在台上呢。

「乖,別鬧!」輪烜連眼皮都沒撩他,用近乎侮辱的平淡口氣鄙夷了沈的智商,然後在他怒火熾烈之時輕描淡寫的說道:「打,可以,兩個小玩意兒給我隨身帶著。別怪我醜話說在前頭,什麼狗屁規則我才不管,我會在我認為必須的時候出手。至於你二人的輸贏……呵~看你們的運氣吧。」

輪烜貌似極不負責任的話,明擺著要給這一戰劃上一道底線。沈和黑衣都是心思靈透的主兒,怎會聽不明白。問題是以這二位的性子,動起手來絕不會留有餘地。

這人居然想在關鍵時插手他們之間的戰鬥?

「你以為你是誰?」莫名的憤懣自沈心頭騰起,想要將圓牌擲回,抬手間卻鬼使神差的生出一絲不舍。沈無暇細忖那一刻的心思浮動,狠狠磨了磨后槽牙,一臉不耐的將圓牌揣入懷中。隨即冷哼一聲,腳下一錯,便騰身躍上了演武台。

「時辰差不多了,上來吧。」

沈的質疑並未讓輪烜動容,他再次扯開一抹淺笑,拍了拍黑衣的肩膀,道:「這多半是你一生中唯一一次可以他公平一戰的機會,好好享受吧。」

享受個屁!黑衣被他說得鬱悶中又有些無奈,但輪烜有句話沒有說錯,沈很快就將成為他的隨侍,自己這樣的身份莫說是動手,便是話都沒資格說的。這麼多年都過來了,如今他求的不過是個普通族人的身份,姓不姓沈真心無所謂。若不是巴望著能得了那個執事令牌,黑衣真犯不著硬和沈對上。可也不知道是不是前些日子受傷傷了腦子,就在那幾乎要篆刻到他靈魂中的野望近在眼前的時候,黑衣竟放任自己向輪烜許下了贏回那對釋騏族美人的承諾。

這算什麼?

黑衣哂笑搖頭,舉步走上演武台。恐怕就是那一眼動念,讓他覺得哪怕之後族人輕賤如故,只要得那人欣然一笑便好。

真的是魔障了!

迎著台上的沈雖含鄙薄卻無一絲輕視的審慎目光,黑衣的臉色逐漸冷肅,胸中戰意如火,勢可燎原。

「請開始吧。」黑衣將那枚暗金圓牌揣入懷中,離鞘的劍刃上,一道幽暗電芒閃過。

隨著裁決者一聲令下,一道森白電芒如蛟龍出海,直探向黑衣的胸口。於此同時,一層稀薄光霧自沈的周身泛起,猶如華美輕紗。細碎的電火在霧中穿梭,襯得沈一張俊顏若皎月當空,惑人心魂。

這就是沈家向不外傳的秘技星芒紗?還真是……挺好看的!輪烜笑眯眯的摸了摸下頜,略有些猥瑣的想。

星芒紗當然不只是好看,它可以提升至少一成的電系施術速度,可以減少近兩成的術力消耗。對於電系的沈家人來說,這個秘術在戰鬥中的意義不言而喻。只是據說施展起來也有一定的限制,因此一路至今,輪烜倒是頭一次看到沈使用。

嗯,確實挺好看的。專註卻總有些古怪意味的目光,逐漸溜到了揮劍掃開電芒的黑衣身上。流暢而嫻熟的堅體術讓散逸的電火無功而返,戰鬥中顯現出的靈活步伐與昂揚身姿如同一匹野性十足的湮雪獨狼,獨特的美感讓他與沈一般的奪目。

森白電火盤旋成盾,抵住黑衣的同時,四、五道電刃激射迴旋,分上中下三路自背後切向黑衣。

沈的術力控制果然出眾,這一戰還算有些看頭。輪烜微眯起眼,默默的解析著兩人的能力。既然把這兩把刀亮出來給人看了,就得有本事在這之後把他們磨得更鋒利!沈不必說,攻守平衡,術力轉換如教學範本一般的完美順滑。成為隨侍之後便可將封印之法傳授給他,之後穩步提高是必然的。黑衣倒是要多花些心思。像他這樣沒有家族牽絆的,扶植起來就是自己的嫡系部屬,封印之法雖不能傳,給予更多的扶助與提點卻是必要的。

黑衣結實的長腿上暗紫色電芒閃爍,步伐變得愈發矯健,那是他自創的疾行術。沒有持劍的左手暗色電芒如嗜血荊棘繚繞而上,修長的指尖彷彿萌出寸長電爪,一爪抓碎了散射的森白電刃,這是他自創的鋒銳術。黑衣沒受過什麼正規的術法調丨教,所會之術都是他自己琢磨出來的,而且基本上都是更適合他體質的力法。高明或許還說不上,但自創術技與施術者的契合度驚人,實戰效果和傳承術法相較各有優劣,最終還是要取決於施術者本身。因此看上去彷彿黑衣更加狼狽些,事實上兩人卻是勢均力敵,誰也沒占著誰的便宜。

黑衣很清楚自己這種靠肉丨體拼殺的戰鬥方式,若不能近身便只能成為沈的活靶子,怎奈幾次欺身都被沈靈動的電芒逼了回來。

『沈家的術法果然精妙,若是當年的自己也有機會修習個一分兩分的……多好……』黑衣不禁暗自嘆息,胸口隱隱的泛出几絲酸苦疼痛。

剛剛晉陞高階那會兒,黑衣也曾偷偷溜進沈氏幼學所學習基礎術法,只是被發現后遭受的處罰與折辱讓尚在懵懂的他明白了,就算資質再好,他也依舊是那個不被沈家承認的雜種,根本沒資格觸碰屬於沈家的獨特術法。那一天,稚幼的男孩學會了將那份濃烈的殷羨與渴望拌著滿口的腥甜咽進肚裡,任憑其在心底腐爛發酵。本以為早已湮滅在時光中的念頭,竟被這個俊極卻也厲害之極的男人從心底勾了起來。黑衣的心思浮動,卻不知向來鄙夷他血脈渾濁、術法糙陋的沈,此刻同樣驚訝於黑衣的堅韌與矯捷。

這雜種的實戰能力竟然不在我之下?怎麼可能?沈劍眉緊鎖,原本平靜的心湖漸漸泛起躁鬱的波紋。被選為族長隨侍后,沈便沒有片刻的懈怠。加之他天資出眾,無論是謀略還是戰力都是家族中的佼佼者。這些都是他引以為傲的地方,也是他自信的來源。可如今他竟無法壓制這個只能習練些低下粗鄙的野路子的傢伙。

不該是這樣!

星芒紗的顏色開始變深,沈指間揮出的電芒不再直指黑衣的要害,而是化為綿密卻又鋒利的芒絲,忽而緊束成鞭,忽而糾結化網。明明攻擊放緩了,黑衣卻感覺到沈給他的壓力加大了,更讓他不安的是自己像是一隻落在粘稠蛛網中的刺蜂,不斷的左衝右突,在台上自由活動的範圍卻正在逐漸縮小,這對他非常不利。

黑衣並不精通防禦的術法,除了讓自己的身體變得更堅實更抗揍以外,他慣於依靠靈活的步伐躲避攻擊。這種戰鬥方法的形成很大程度上是黑衣的生存狀況決定的。他沒有幫手,更沒有獲得藥品及治療的途徑。不想死就要學會盡量不讓自己受傷。這樣的覺悟並不能說是錯的,但就在黑衣意識到自己正逐漸陷入被動的時刻,輪烜的話卻如一簇簇灼燙的焰火接連跳入他的腦海:『別這麼依賴速度和技巧,否則下一次風依然可以扒光你……戰鬥不僅靠身體,也要動腦子……不是不可以受傷,而是要看傷的值不值得……學著相信我一點,你不再是一頭獨狼了……』

不是獨……狼了?

黑衣的眼底閃過一道暗芒,持劍的手腕一沉,斬向沈的電網,電網不出意料的在被撕開的瞬間纏卷而上,但這次黑衣沒有撤劍,任由森白芒絲將長劍捆實后,運力將長劍擊向天空。黑衣棄劍棄得實在太過突兀而乾脆,沈一時不及反應,大片芒絲被長劍帶著向上盪起,生生被黑衣扯出一個空擋。黑衣體內術力急轉,身影暴掠而上,同時施加鋒銳術的雙手上暗紫色電芒涌動,堅利荊棘狠狠抓向沈的胸腹之間。

「給我退!」沈雙目圓睜,顧不得理會黑衣的長劍,強行切斷了束縛長劍的芒絲。即便損失了幾成的力量,但卻能瞬間凝出一道電刃直刺向黑衣。黑衣眼中厲色一閃,不退反進,一手抓向電刃。荊芒纏縛的左手被電刃劃出淋漓血痕,但終是被他卸掉了部分衝力,同時將電刃略微引偏了些許。原本刺向胸口的電刃將黑衣的肩窩穿透,鮮血噴濺的同時,右手的荊芒也挨上了沈的胸腹。沈沒料到黑衣竟狠辣至此,再想抵擋已是不及,皮膚上隱隱的刺痛令沈驚怒萬分,體內術力狂涌,手掌處電芒急聚,凝成一道手印。

「星芒爆!」

籠住全身的光霧突然抽卷在身前,內中細碎電火相互擠撞爆裂開來,紊亂的電芒碎片如同暴雨一般射向黑衣。

作為極稀少的純輔助性秘術,沈家的星芒紗只有這一種攻擊方式,且更注重衝擊力,實際的殺傷力並不太大,反而要付出不小的代價。星芒紗一旦爆開,沒有特殊且珍貴的藥物調養,即便是沈也休想再使用此項術法。不過這看似破釜沉舟的舉動卻讓台下的輪烜眼底閃過一絲認同的笑意。沈的攻防平衡、術法嫻熟,黑衣若非拼著受創,很難有機會切進沈的身前。如果這次仍被沈逼退的話,這場比斗的結果基本也就定了。當斷則斷,沈的戰鬥意識也很不錯,不愧是大家族培養出的精英。

就當黑衣錯步後退,眾人都認為結局已定的時候,黑衣一貫冷峻的臉上突然綻開一抹極淡的笑意,如一縷破開冰壁的陽光,反射出奪目的光芒。沈的心頭一緊,隱約間覺得有什麼被自己忽略了。就在此時,半空中一柄精光閃爍的長劍直落到黑衣面前,黑衣纏著暗紫電芒的長腿如同鋼鞭,將劍鋒抽射向星芒爆開后的瞬間術力防禦全無的沈。

「不好!」輪烜神色大變,心念急轉,催動鷹斷的同時整個人向台上衝去。

沈萬沒料到從棄劍開始他就落入了黑衣的計算,一時間悔極怒極卻只能眼睜睜看著那道寒光直刺向心口。生命即將消逝的恐懼如同一張混合了寒冰與烈火的網,將沈的肢體乃至心魂牢牢捆住。異樣的麻痛迅速擴散開來。

就在劍鋒及體之時,沈的懷中一道暗色流光閃過。比斗前塞入懷中的暗金圓牌竟突然化成一片軟韌絹帛,將刺向他心口的劍鋒包裹起來。下一瞬,沈便覺心口劇痛,整個人被劍鋒撞退了數步。

撞退?沈訝然垂首,卻見那劍鋒竟然詭異的沒能刺穿那薄軟的絹帛,入體尚不足寸許的傷勢實在不能說重。

這樣的變故令沈和黑衣都愣了一瞬,但本就已經跟著劍勢衝上前來的黑衣順勢將長劍抄入手中,毫不猶豫的抹向沈的咽喉。反而是沈,極度的恐懼與絕望麻木了他的身體,竟然沒能順利調用起防禦術法。

完了!沈下意識瞪大了眼睛,似乎想將死前最後一幕深深的鏤刻在魂魄之中。然後,一個挺拔的身影突然闖入他的眼底,夾帶著暗金光芒的修長手指將黑衣的劍刃死死扣在手裡,迸濺在沈臉上的鮮血是裁決者攔阻其擅闖演武台時付出的代價。

「黑衣住手!結束了!」輪烜沉穩平和的語聲響起,回過神的沈終於發現自己竟被輪烜牢牢的護在了身後,嚴密得甚至無法看到黑衣的身影。劃過臉頰的血液流進沈無法緊閉的唇間,鐵鏽般腥澀的味道自舌根瀰漫開來,如同最上等的迷-葯,迷亂了沈的心魂。

「為什麼?」渾噩中聽到同樣的聲音從黑衣的口中響起。

「有什麼可問的,我跟你們說過我認為必要時就會插手。」輪烜毫不在意的彈開指間的長劍,將手中代表族長的買命木牌丟給裁決者進行記錄,心中一陣隱隱的后怕。幸虧他提前把買命的牌子拿在了手裡,不然若是被裁決者多攔上那麼一下子,沈就死定了。

「如果陷入死境的是我,你也會衝上來么?」黑衣的長劍在手,整個人卻像泥雕木塑一般,木著臉硬邦邦的開口問道。

「廢話,當然會。」輪烜翻了個白眼,心道:本來這買命的牌子就是打算給你用的。按照風的分析,沈的贏面明顯大多了,誰知道黑衣會突然玩出個逆襲,害他一點準備都沒有,差點兒真讓黑衣把沈給剁了。

聽到輪烜的回答,黑衣的神色冷硬依舊,但不知怎的,收劍入鞘默默走到一邊的黑衣整個人突然顯得靈動了起來。

「武鬥會最後一場,一百六十二號勝!為武鬥會魁首,可從紅色木牌中選取獎勵。其餘十勇士可從白色木牌中選取獎勵。明日午時神禁復起,癸子年武鬥會即時結幕。」隨著裁決者高揚的語聲,輪烜終於沉下了臉色,轉回頭低聲對沈說道:「我不怪你方才輸給黑衣,但等你成為我的隨侍之後,如果還會在將死之前恐懼到動彈不得,你別怪我直接把你養在床上,讓你好好體會死前的恐懼,直到你學會掙扎求生為止。」

「……什麼?」輪烜的教訓讓沈略微茫然了片刻,隨即便意識到他話語中最關鍵的部分。

「等我成為你的隨侍?你……族長!」俊秀的大眼駭然瞪起,往日那些猜不出想不透的事情一件一件的浮出腦海。何長老的古怪態度;風的詭秘行蹤;那人莫名其妙的親近與維護等等……可如果這個人就是族長,自己一路上也暴露了太多不該讓主人知道的事情,甚至包括……柳顏!

該死!

作者有話要說:沒什麼可說的,各種想辦法解鎖文章。據通報,所有活動僅限於頸部以上。。。。我勒個去!以後拉個手是不是都不行了。先更上來,反正文章解鎖前大家也看不到,就讓我好好吐個槽吧。我很想知道,那些大神們的文是不是也得修啊,憑什麼只盯著我們這些寫言情*的小作者啊。唉,為文學網站點個蠟!總之!這章沒違禁內容,如果你說打鬥也是頸部以下我就只能呵呵了。順便說一句,這章的分量很足,很良心了。算是拖文的補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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