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2章 傳家寶
回家的路上,刑天還不時地翻出手機看看,然而屏幕始終未顯示任何來電或簡訊。走到與小區相隔一條馬路的街口,他放慢腳步,借著路燈光望了望,也沒看見圍牆或者院門口附近有徘徊的人影。「好你個丫頭!有了伴兒,連徐叔的鴿子也敢放。」他在心中自嘲自解。
上了樓踱至家門前,鑰匙剛頂上鎖眼,吱呀——門便微微展開了一道縫。有人進來!刑天的呼吸彷彿一瞬間凍結了。他緊攥了一下拳頭,默立須臾,猛然一把將門推開,緊接著伸進手去按下了牆上的燈開關。
看起來屋內似乎並不比他離開前更亂,那麼大概可以排除入室盜竊的可能。他輕輕地往裡走,快速掃視著自己家的每一個死角,不料突然間嗓子眼兒不爭氣地又痒痒了起來。當他沉住氣憋著咳嗽向客廳移動時,他聽到了削水果的聲音。
刑天大步跨進客廳,只見白蛇正坐在椅子上削著一個梨。她得意地沖刑天一笑,手裡的刀利索地旋幾圈,便把一串黃澄澄的皮完整地挑了下來。
「咳咳咳……」刑天憋不住了,邊掩口猛咳,邊轉回身去關上了房門。「徐叔,好些沒?」白蛇走上前,把梨遞給他,「吃一個吧,我剛買的。」刑天擺手示意無大礙,指指椅子讓她坐回去,自己朝沙發上一倒,才開口道:「膽兒肥啦你,連你徐叔的門兒都撬。」「哎您可冤枉我了。」白蛇撒嬌似的說,「我怕在大院外面或者樓下等您,不是讓路過的人注意,就是被周圍的攝像頭盯上,還不如先溜進來安全呢。所以我特意選了攝像頭拍不著的地方。」「咳咳……你說攝像頭?哈哈,想得挺周到,可惜心思白費了?」「啊?」「院兒門口兒和樓前面兒的攝像頭昨兒晚上就壞了……咳咳……聽說今兒還沒人來修呢。」「啊……」白蛇有點兒泄氣。
「從卓吾那兒來的?」刑天暗暗打量著她,問道。「沒,」白蛇紅了臉低著頭,「我昨天去看的他,今天沒有。」「昨天——」刑天啃了一口梨,見桌上還有滿滿一兜兒,「你也吃啊,自個兒削——他好點兒了嗎?」「他嘴上說沒事,其實……挺難受的,我……能看出來。」
前天,刑天和卓吾照例去沒人的地方切磋。憑剛才試探性的提問,結合白蛇的神色,刑天確信這丫頭已經知曉了卓吾與他的那一私下約定。二人沉默一陣,還是白蛇忍不住先開了口:「徐叔,我不該說這話,但是……你要是手輕一些就……」刑天啃完了梨,道:「前幾回,我都收著勁兒呢,我知道他受不了。然後前天,他看穿了,說我糊弄他,還拿損人的話……咳咳……逼我動真格兒的。」「反正進小組以後,我見你揍的都是沒有還手之力的傢伙。」這會兒想起卓吾的話,他還覺得又好氣又好笑,因為聽完這句話不久,他一腳踹得卓吾趴地上喘粗氣爬起不來,才意識到目前這小子也是沒有還手之力的。「不過說到底,是我把他打了,我還是該負點兒責。咳咳……來。」他起身朝卧室走去。
狹小的卧室內有一間壁櫥,白蛇站在卧室門口,看著刑天打開兩扇櫃門,丟出一堆舊衣服,又搬出幾把散發著霉味的木凳子,一時間揚起滿屋的灰塵,最後,刑天拖出了一口沉甸甸的木頭箱子。白蛇識貨,一眼看出這箱子用的是好木料,價錢低不了。同時,她也看到了箱子上那把很結實的鎖。「這把鎖你開得了嗎?」刑天指著箱子笑問。白蛇搖搖頭。「那就好好兒琢磨琢磨怎麼開。」刑天說著不知從哪兒摸出了鑰匙。
白蛇不是打不開那鎖,她今天的「擅闖」更多地帶有玩笑意味,若真的要她以那套「手藝」碰她徐叔任何的東西,她絕不同意。當然,她並不知道,徐叔對這一點也心知肚明。
很快,刑天掀開箱子蓋,雙手捧出一個電視劇里的賬簿般的大厚本子。「拿好,帶給他,讓他好好翻一翻。」他叮囑著。白蛇走近兩步接過本子,本子封皮差不多褪盡了色彩,摸著感覺有點兒毛。翻開看看,裡面倒是整齊清晰,有文有圖,有鋼筆寫的,還有毛筆寫的。「武功秘籍?」她的目光掃到了人體經絡圖以及盤腿打坐的形象。「嗯,是《葵花寶典》呢……咳咳咳……好啦,上面兒記了好幾種能幫他改善體質的功夫兒,他照著練肯定沒錯兒!你跟他,咳,處了這些日子,沒發現他體質比過去差多了?」白蛇點點頭:「其實他……和你們從大羊屯回來,在密雲歇著的時候,就有些苗頭。」「好在他底子還在,這些功夫,他應該一看就能懂。」
白蛇正思量要不要替卓吾道謝,刑天拍拍箱子,說:「你再來看。」她湊上去探腦袋一瞅,只見箱底壓著一層和那「寶典」一樣老舊的本子以及書籍,厚薄不一,那些書有的是從左往右翻的,書脊上還縫著線。「徐叔,這是……」「這是我師父傳給我的,連這箱子一塊兒……咳咳咳咳……」刑天苦笑道,「他說,這堆傳家寶擱我這干公安的這兒用途最大。嗐嗐……我兒子不是練武的料兒,將來也不會走我這條路;你呢,你的本事從根兒上講終究和我不一樣。以後你要看著卓吾行的話,就把你徐叔這箱寶貝交給他吧。」
白蛇驚得說不出話來,獃獃地瞧著刑天把大木箱子鎖好,拖回了壁櫥。然後隨著刑天的一個顏色,二人退出了卧室,又回到客廳坐下。「徐叔,你這是幹嘛呀?」白蛇又是疑惑又是緊張。刑天掏出口袋裡的煙盒,把玩於兩手間,低著頭說道:「『禁土』總結會上,愚公說過要罰自己,指揮完新一次行動……咳咳……也就是這次的『旁觀者』,他就要歇一陣兒。記得吧?」「『停止指揮以及參與小組行動一次』,他的原話。」「嗯,一次?我怕不止啊。」
白蛇不知怎地心一沉,沒有吭聲。「咳咳……自打『旁觀者』啟動,愚公的風格就和以前不太一樣了。」刑天捏住煙盒,緊鎖雙眉,似乎陷入了回憶,「不管是商量行動計劃,還是分析情報,雖然還是他拿主意,可他總是盡量掖著自己的意見,勸著我們站到他的角度去打算。這架勢,好像他罰自個兒是個借口……咳咳咳……實際是想借這茬兒洗手不幹了!」「難道『旁觀者』是他最後一次……」白蛇的聲音有點兒走調。「那倒不會。要是我猜准了,這事兒也得一步兒一步兒來。愚公不會弄得那麼倉促。」
刑天將在下一次行動中暫時接管小組的指揮權,而在他看來,「旁觀者」行動中,愚公與其說是在指揮,不如說是在過渡,是想通過自身的指引讓他漸漸習慣領導者的角色;至於「旁觀者」之後的行動,無論是什麼,都如同一次考試,如果他考得好,愚公就會加快隱退的腳步。
「愚公為什麼會不想幹了?」白蛇定了定神,問。「也許是……歲數大了,力不從心了。」「他不幹的話,和你的傳家寶有什麼關係?」「我也……咳咳……老啊。」刑天頹然道。「老?您還沒到五十呢!」「不瞞你說,自從離開刑警隊,你徐叔就老了,當年當警察的那份兒心還在,可力氣早都懈了。只有進了小組,由愚公領著……咳咳……我能重新把力氣攢足,去收拾那些兔崽子!有愚公這樣兒的首長帶頭兒,我有的是力氣衝鋒陷陣……咳咳咳咳……但他要是走了,我也會力不從心,他還要把這副擔子撂到我肩上,恐怕我也……咳咳……挑不了太長時間。」「嗯?徐叔,你也要……」「如果愚公退了,我會盡我所能撐一段兒時間,撐不住的時候兒,我也就退了,將來的犯規小組就是你們這些年輕人的了。」
見白蛇微微搖頭,刑天清清嗓子,把煙盒往身旁一丟,接著說道:「到那會兒,論歲數,你們當中最大的是簡愛。搜集情報這活兒,她幹得很好,可是她那脾氣……咳咳……沒法兒把你們團結到一塊兒,這樣兒她是當不了頭兒的。而你……咳咳……咱倆都清楚,也不用多說了。但丁學問紮實,分析起人和事兒來有膽子、有想法兒,但是實際和人接觸時太老實,甚至……太害羞,呵呵……」刑天情不自禁地笑起來,笑著笑著又咳嗽上了:「咳咳……他更適合當個,呵呵……咳咳……狗頭軍師,哈哈哈。所以,沒有新的人進來的話,你們當中,真正能領導小組的,只有卓吾。」
「他?」卓吾,犯規小組的領導者,白蛇做夢都不曾將兩者聯繫到一起。「當然,他還有很多地方兒需要提高,你們是他鐵哥們兒也好,是他……咳咳……『同事』也好,得多幫著他點兒。我最後能幫他的,就是這堆寶貝了。」
白蛇沒有感到胸悶或呼吸不暢,卻還是不自覺地撫了一下胸口。「那,徐叔,你為什麼不親自把寶貝交給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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