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九 章 理殘
慕容春風看著尹小月,看著自己頹然垂下的右臂,看著右臂已經脫手的碾碧劍,全身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慕容世家已經毀在自己的手上。
他想到了這件事,因為她的眼睛已經告訴了他。
黃不盲敗得最慘,尤其他率戰的十數名慕容世家銳戰好手全部躺在雪地中,不動!
這個時候不動就是死亡。
慕容春風的目光盡赤,已轉自楚天會背後掩殺而出的六十名好手,精銳好手。
竟然敵不過人家六個人?
簡簡單單楚天會隨便五男一女便結束了慕容世家培育了十年的六十條人命?
「慕容春風……今夜是你大大的錯了!」布香濃的聲音已然跟這夜的天氣一般,又寒又冰,道:「不過,死也該瞑目!」
慕容春風茫然失意中,俄然發覺雪竟在無聲無息中停了。
雪停了?
他不理會布香濃,只看向談笑和金鎮那一戰。
這是沒有太丟臉的,金鎮他們五個人都站著挺直。
雖然他們的刀已斷,氣卻未弱。
再看看「紅蝶一雙」,依舊和杜三劍對峙,勝敗未定。是不是還有兩起人撐得住?
慕容春風悲涼的笑了。
他的肚子在流淚。
因為金鎮和「紅蝶一雙」都不是慕容世家的人。
目光終於轉回尹小月臉上。
「你……你是如何贏我的?」他問。
「在你慕容家裡學的」她答。
「我不信……」慕容春風的聲音有些乾啞,道:「「我不信!慕容世家的武功……」
「那是你對你自己的事了解太少……「尹小月輕輕嘆了一口氣,道:「「何嘗不是?否則好好的洛陽四大公子不在洛陽過著,卻到華山的雪地來引起血腥?」她一嘆,看向對方道:
「你是不是對自己太有把握了?」
自信是一件好事。
可是太過自信而讓自己陷於絕境,絕對不是聰明的事,更不是聰明的人。
好長的一段時間沈默。
雪在每個人站立的下方承受壓力,唏唏的陷落摩娑聲隱隱約約的響動著。
這是天地間唯一的聲音。
風,似乎更冷了。
「你曾經欠過慕容世家很大的恩情。」他冷笑。
「我知道……」回答的時候尹小月移開了目光。
「沒有我們,你不可能活下來……」慕容春風的冷笑變成了嘲諷而尖銳,道:「更不可能報了滿門的血仇。」
「是……」尹小月的聲音飄飄渺渺,道:「所以……你要我放了你一條生路?」
「不應該嗎?」
布香濃在看尹小月的反應。
果然,尹小月一嘆,道:「你起吧!」
第一個字出來時,布香濃已經出手。
紅緞帶在這個時候充滿了力勁和殺機,轉瞬已到了慕容春風的頸前。
猶有怒斥,道:「她放過你,我可沒有?」
慕容春風尚能提氣暴退,這同時「紅蝶一雙」也飄然護在左右同走。
布香濃要追,尹小月拂袖搭住人家的紅緞帶。
剎那,那一道原本挺出標竿的紅影垂了下去。
「尹小月,你這是什麼意思?」布香濃挑眉道:「情是你欠的,楚天會可沒有欠著半點。」
金鎮和他的四名刀客也動了,五道人影飄掠自布香濃頭頂而過,臨走金鎮的半截刀泓猶銷一流轉。
布香濃只覺得一道風過去,眼前斗然是飄飛黑絲。
雪是白,尤其初雪,更是白得讓人心碎。
怎麼自己的眼前會有黑絲紗飛?
那是頭髮。
「小姑娘……人在江湖別逼人太甚……」已在遠處,金鎮的聲音淡淡傳來,道:「追殺,你有幾分把握?」
前後八道黑影已消失在雪地的盡頭。
布香濃可是雙目含煞。
好!殺不了慕容春風,總是可以殺了黃不盲出氣。
她轉身,挑眉落向頹然坐地的黃不盲,便是揮舉匕首插落,好用力!
有人的手也很用力,用力的握住她的手腕。
怒目轉頭,是王王石。
「你幹什麼?」
「你幹什麼?」
「我殺他!你是獃子看不出來?」布香濃冷冷道:「「還是你要學那個……」眼瞳子看了一下尹小月。她是想說」賤人「,每個人都猜得到也看得出來。不過方才人家救了自己一命。」學那個女人好一番仁慈?「布香濃是改了口,不過怒氣全發向猶不肯放手的王王石,斥道:「我殺人關你什麼事……」
「是不關我的事……」王大拳頭竟然也會嘆一口氣道:「只不過今天已經死了太多的人……」
「那就再死一個!」
布香濃振腕脫開王王石的手掌,再猛落刃。
同樣是王王石的手掌再遞,又扣住。
布大小姐大怒,朝趙欲減、羅衣方向叫道:「你們不會過來把這小子打發掉?」
「不會……」王王石說得很有把握,道:「絕對不會!」
「你……」
「因為他們知道我是在救你。」王大公子嘆了一口氣,道:「今天已經死了太多人,我不想再加上你一個……」
布香濃的臉色在變。
因為她聽到黃不盲在笑,笑的很詭異。
隨著笑聲中,人家竟然還可以站起來,而且方才明明聽到他已裂碎了手骨,手臂竟然還可以動。
黃不盲張開了手掌,左掌有小小的一隻黑布綉包。
「這裡頭有十八種毒。」王王石看著黃不盲一步一步破著離去,嘆了一口氣道:「每個人都知道他早已握在了手中。」
布香濃卻不知道。
她憤怒一甩腕,好冷的聲音道:「是!每個人都知道,只有我笨、我呆、我不知道。」
她狠狠的瞪著王王石,問道:「這關你什麼事?」
王大公子沒有同她辯,他自己都奇怪今兒個的脾氣怎麼特別好?
他走向談笑和杜三劍,三個男人輕輕的笑了。
也不知道為什麼,反正就是這個時候適合笑。
布大小姐的牙根一宜咬得緊緊的。
她就如同一塊冰岩似的,站在雪地上看著三男一女由她的眼前一步一步消失。
談笑、王王石、杜三劍、尹小月。
你們給我記住!她的內心有一團熊熊的火在燃燒,在發誓著,今天我布香濃只因為武功不如人而受到你們的恥笑。
總有一天,是的總有一天我全會要了回來。
談笑他們真的走了嗎?
沒有。
他們要找到鄺容四最好的法子就是守在楚天會秘壇的前面,等著這位朋友來。
東方已有淡薄的光亮透著出來。
風雪雖然停了,但是有誰知道它不會再來?
「那位布姑娘似乎很恨你了?」談笑可是笑著看瞧王大拳頭,道:「老弟……你有福了。」
「福什麼?」王王石這一行躡著在楚天會那一批人後頭,邊哼著回道:「哥哥我是幫你出頭,卻惹了一身腥……」
杜三劍可也笑了起來,道:「算了吧!咱們王老弟什麼時候對人家那般好脾氣?」
杜某某這一說,尹小月可明白了。
她「咭」的一笑,道:「原來王王石喜歡上人家了?」
兩個臭男人講也就罷了,偏偏由一位大美人道破了出來,咱們王大公子可是臉紅脖子粗啦,道:「喂……你們留點口德好不好?我王某人的名節……」
他瞪大眼要辯著,話卻突然吞了回去。
因為就如同自己這廂的三男一女,在前面人家也擺出了個同樣來。
「四位……我想你們跟到敝會秘壇不太好……」趙欲減嘆了一口氣,道:「趙某這般想,如此清涼的天氣,何不轉個身回到家裡喝碗熱騰騰的稀飯?」
「好主意?」談笑還真能笑出來,道:「閣下這個主意簡直是他媽的好極了?」
趙欲減一抱拳,立即和羅衣、彭不卷、元啼痕轉身就走,他這招可漂亮。
因為他十足十的「相信」談笑他們會不跟來。
「這小子厲害……」談大公子嘆了一口氣,道:「就這樣轉身走了,你說我們能辜負人家的信任?」
不能?
所以三個男的唉聲嘆氣的折了一個方向,帶著一個女人走了。遠遠那端趙欲減也正說著話。
不?是問話。
「方才如果他們硬闖,你們有幾分把握擋下?」
好一陣沉默,只有四雙腿兒落在雪地的聲音。
良久以後,終於有一個道:「可能只有一成……」
路還是繼續在走,再也沒有人出聲反對。
因為方才那四個人給自己的壓力太大,必須在這段路途上調適。
他們都知道了一件事。
華山的初雪、華山的日出,只會有更多的血腥。
伍舊狂早已布置好了稱之為「狼吻」的陷阱。
他覺得這個名稱好極了。
不但好聽,而且代表的意思也非常切合目的。
死亡!
狼吻口下豈有命活?他笑了。
遠遠的,東方的晨曦照著一雙人影踱來。
葉葉城和潘說劍。
伍舊狂並不知道這兩個年輕人的名字。
甚至不知道他們任何有關的底細、武功資料。
但是他知道他們是布楚天的人。
也知道他們來是為了替鶴仙人報仇。
這就夠了。
他冷意在眉,看到來人已到了十丈內,也就是他所布置的「狼吻」這張大口內。
葉葉城和潘說劍穿著都是白色的衣袍。
雪白,就如同這一地的雪似的。
七丈,伍舊狂挑眉,正要下令攻擊,眼前卻發生了一件令訝異而皺眉的事。
潘說劍突然拔出了劍,一劍殺了葉葉城。
血珠射一片大紅沖向天空,又紛紛落在雪地上。
「你!」這個字是葉葉城倒下去時唯一的一個字。
潘說劍在冷笑,將劍插入雪中,抽出。
劍身又是清鑒照人。
他回劍入鞘,淡淡的朝伍舊狂丟下一句話,道:「你什麼也沒看見,什麼也不知道……」
所以什麼也不用說。
誰都會以為葉葉城是死於伍舊狂的手。
這是個出乎意料的變化。
飛張的濃眉皺了起來,細眯一縫的眼瞳子打量轉身離去的潘說劍。
原處葉葉城的體除了溢殷一片的紅在雪上外,幾乎難以認得出來有人。衣,雪白就如同這一地的雪。
他知道有。
因為血跡在,人也是死在他的面前。
這是記憶。
潘說劍已將走出了十丈外,他出聲道:「慢著……」
「有事?」潘說劍問的時候連身子也沒回。
「你為什麼要殺了他?」
伍舊狂問了這句不該問的問題。
「我為什麼要回答你?」
潘說劍則是回答了應該回答的反問。
「因為……如果我知道原因,不但你可以活著離開這裡,而且我們可能是朋友……」
「朋友」有很多種解釋。
尤其有一種是有共同的利益。
潘說劍顯然在考慮,不過還是慢慢的轉回了身,道:「楚天會外在天下五道,內有天下八騎……」
伍舊狂仔細的看著、聽著。
他要看清楚潘說劍每一個字出來時臉上的表情,如果有半絲亳的虛假,或者」可能」虛假。
殺!
「鶴字頭的死了……」潘說劍的眼中一點哀傷的表情也沒有,道:「北道的龍雙珠、晏了狐俱亡,西道的宗應葦也被滅,外頭調不回人來接替總護法的位置……」
伍舊狂終於說話,道:「所以由天下八騎中挑選?」
「沒錯!」潘說劍笑的很冷,道:「八個人中總是有一、兩個特別有希望的………」
顯然是他和葉葉城最有希望。
伍舊狂大笑,往前踱了幾步,和潘說劍相隔拉半剩了五丈遠近。不過離那葉葉城的血跡所在還有兩丈遠。
「我怎麼相信這些話是真的?」
「因為……」潘說劍冷冷的笑了,道:「我真的是要走……」
說著,果然大步的跨出了十丈外,沒兩個呼吸間,真又離了五、六丈之遠。
伍舊狂一直盯著他的背影,肚子里不斷考慮要不要交這個「朋友」的問題。
是個賭!他下定了決心,賭!
揚首正要出聲,他一肚子的聲音突然叫一抹劇痛全斬斷在那兒,低頭。
他看見了一件很可笑的事。
一把好鋒利的鋸齒尺長短刀,正割開自己的肚子。
「去死!」葉葉城從雪堆冒出來的時候,就是用力在他耳邊叫了這兩個字。
伍舊狂真不甘心。
不甘心在死以前還叫人震破了耳膜。
伍舊狂倒了下去,他聽不到任何聲音,任何手下四十三名狼牙所發出的慘呼。
他只能勉強的看著。
潘說劍折了回身,舞動離鞘的劍光,一層又一層。
葉葉城用的是一對鋸齒一尺刃,又利又快的讓雪地成了紅色。
伍舊狂聽不到,什麼都聽不到。
包括自己生命最後流逝時在體內奮勇竄出的聲音。
秦妙棄找到冷無心時,對方正坐在一塊冰封的巨岩上,東來晨曦映著那冰膜閃閃發光。
秦妙棄有些訝異!
昨夜的雪顯然還不是結冰的時候。
因為沒有下雨。
「我先把這塊岩石上的雪掃掉……」冷無心淡淡的道:「然後用內力一把一把的化成冰了上去,就變成這個樣子。」
這樣子的確又漂亮又特別。
而且還顯眼的很,陽光一照射的反光,老遠便瞧得見。
冷無心為什麼要這麼做?
更重要的為什麼要告訴他?
「因為我要引你來……」冷無心回答的很快,道:「因為我要殺你,就如同你要殺我一樣。」
既然一樣,何不讓自己變成主動?
最少在氣勢上,他現在比秦妙棄要強了一些。
這點秦妙棄也發覺了,輕輕一笑,他的眼睛可沒有任何笑意,道:「你不認為花了一夜的內力弄出這座岩冰,然後又在上面坐了老半夜,是一年很危險的事?」
「是嗎?」冷無心大笑了起來,道:「如果你在死前知道長白寒冰門的武功都是這樣子練出來的,大概會瞑目一些。」
秦妙棄還在笑,冷冷著聲音道:「如果你知道『黃泉天上來』這一門有一種藥物可以讓冰塊在瞬間溶化,你大概不會笑的跟現在一樣無知?」
冷無心的臉沉了下來。
冰在變成水時會大量的吸收熱而顯得特別的凍。
那時已經知道了有這回事。
只不過不曉得這物理原理罷了!
冷無心在這瞬間想站起來的時候,座下忽覺得有聲音,是水流下岩石的聲音。
然後他覺得全身的肌肉都僵硬了起來。
不!不只是肌肉。
連血液也好像凝固停息,逐漸……
他需要張開口來用力喘氣,只覺得整個肺都要爆炸開來似的。不夠,空氣不夠,他開始覺得兩眼發黑。
不!還可以看到兩道亮光。
亮光,不是迎照的東來晨曦。
而是秦妙棄手上的短戟,森森寒芒划轉而來。
冷無心在這剎那忽然明白,原來死亡的感覺是這樣?
布楚天追到沈九醉最近的一個足跡同時,黑修羅正好將八十三名歐陽世家和東方世家派出來的好手埋在血泊中。
「布大先生也來了這裡?」黑修羅有一絲訝異,道:「難道他們是沈九醉殺的?」
布楚天一雙濃眉皺緊,道:「他們是誰?」
「蕭怪翁和布好玩。」黑修羅恭敬回道:「屬下老遠看見這些人圍在這兒,包挾衝殺上來時,才發現他們兩個已經中了人家的毒手。」
可是殺戮已經展開。
楚天會出手的原則,一出手就得斬殺不留!
黑修羅沒有機會問到活口,因為每個人的行動都早已安排好了下手的目標,而且都很快的達成。
布楚天沒有說話,他只是走向蕭怪翁和布好玩的體,垂眉看了一眼。
這兩個老頭的體已被並放一處,旁邊還挖了個洞。
是打算就地埋了。
「是沈九醉下的手沒錯!」布楚天冷冷一哼,道:「好快,好毒,不愧是六府道上綠林的總護法!」
「會主,他殺他們兩人的目的……」鏡子雙方同時問道:「是為了替簡一梅的父親報仇?」
布楚天同意這個看法。
「他的仇事未了……」布楚天望著遠天已大亮的天色,緩緩道:「六府道上的綠林和楚天會的殺才剛開始……」
這是一股風暴,即將襲卷武林的風暴。
「會主,那我們是不是該先搗了他們那些臭巢?」大葫蘆翁桀桀怪笑道:「這事就交給我和鬼婆去辦吧……」
布楚天笑了,看了他們和鏡子雙方一眼,淡淡道:「你們是無法忘懷昔日在洛陽神來居大院里,遭到尹小月和談笑之敗的恥辱?」
好一陣子尷尬的氣氛,的確是這樣。
布楚天搖了搖頭,又接道:「所以怕本座將你們定在秘壇不淮出谷,自己請纓?」
「會主……」吃人鬼婆怪聲道:「我們就算是和談小子作對,也是為了本會的利益啊!」
布楚天看了她一眼,就這一眼讓吃人鬼婆全身一震,竟是忍不住垂下了頭。
雙腿無可控制的一抖。
布楚天巡目了每個人一眼,方威峻的道:「想成大事,就得知道進退掌握,能夠叫別人幫我們開路打天下,又何須自己先去充英雄送死!」
一字一字隨著目光透徹向每個人,那吃人鬼婆只覺好沉巨的壓力自布楚天來,彷如是一座泰山壓上了頂。
「噗通!」的一聲,吃人鬼婆的雙膝落在雪地上,聲音自喉嚨來有如哭嚎,道:「會主,屬下知錯,屬下萬萬不敢擅作主張……」
擅作主張有時是一種侵犯!
侵犯主事者的威信和預定計劃。
布楚天輕輕一哼,冷冷下令道:「趙古鳳在令天下大亂以前,沒有我的命令,誰也不能出秘壇半步……」
「是!」
每個人的回答都代表知道布楚天沒說出的一句話。
違者,殺無赦!
風,自西南而來,有著冰涼的冬意。
華山的頂上,烏雲又層層濃濃的堆積了。
是不是將來的風雪要蓋住所有的血腥?
六道人影在走著。
一個在前,五個隔在後面五丈處緊隨。
雖然前頭的那個告訴了他們,這隻剩下他的事。
他們還是非跟著不可。
六年前或者是四年前,他們加入買命庄時就曾經有過誓言。
一生一死都是買命庄的人、的魂。
鄺寒四在前面,他們如何能不尾隨其後?
既然他要去殺假冒的大員外繼承人,他們又何嘗不是要把三年來被愚弄的怨恨化為一擊?
雪,真的下了。
小雪。
滿天紛飛的小雪,代表著是什麼心情?
鄺寒四回頭看了一眼,滿胸竟是溫溫烘烘的一股熱。
「你們一定要跟著我?」他問著。
「是!」他們回答道:「一生一死都是買命庄的人、的魂!」
「很好!你們可以跟來!」鄺寒四的眼眸子在閃動,道:「不過……殺那個人只能由我動手。」
那個人,指的當然是唐菱兒。
他再強調了一次,道:「就算是她能殺了我,你們也不能出手!」
這話說的時候很嚴肅。
陰豪奪和黑道士四人都在考慮怎麼回答。
「你們不答應?」鄺寒四的目光很冷,也很絕情。
「為什麼?」秦遲留終於忍不住問道:「大員外,為什麼要我們答應?」
「難道我們四人沒有報恩的機會?」秦自笑星眸閃著,卻是心中翻騰焦慮,道:「難道要我們四位兄弟痛苦一生?」
隱約他們從鄺寒四的口中知道,那個唐菱兒殺狙鄺寒四的機會比鄺寒四殺了她的機會還大。
好長一陣子沉默,鄺寒四終於噓出一口氣,道:「因為……天下我只准她死在我手裡……」
這句話很特別。
像是一個熱戀中的年輕人死了愛人對天所發出的嘶吼。寧可不是人殺、不是天奪,而是自己動手。
然後……有理由陪她一起死。
風,靜靜的飄送著雪花。
小雪代表什麼心情?
「他奶奶的!那個鄺小子真會躲……」王大拳頭舞著他那一雙拳,邊走邊打滿天落下來的雪花,還能邊講著話,道:「華山這麼大,怎麼翻了他出來?」
「沒辦法就只有用問的了。」談笑可也皺眉的看了看天色,倒也不忘看了身旁的伊人一眼。
這一個眼神里有問,冷?
伊人輕輕搖了搖頭,心中一股溫暖。
「問?」王王石叫了起來,道:「這屁天問誰?」
杜三劍的反應可沒被凍僵,指向東方笑道:「它!」
它?
杜三劍指著的方向是一片林子。
「你眼睛也有毛病?」王王石叫著,在雪中每個字都「哈」出了一團團的霧氣,道:
「那是一片林子,半個人影也沒有。」
「是林子沒錯……」談笑大笑道:「林子有什麼?」
「樹榦!」王王石好像明白了,道:「有樹榦就有樹枝,有樹又有起火石就可以升火,升了火就有煙,有煙就可以問出一些事……」
王大公子念了這一大串的時候,人家早就弄好了一切,在那兒用火引子點燃燒出煙來。
尹小月在看,只見杜三劍當先往空中射出了顆煙火,剎那爆裂在極高處。煙火是黃色扇形的開張。
須臾,四處的山脈中紛紛有著五、六道的煙火衝上,一時在空中的爆響讓人家以為是新年春炮響!
尹小月有一絲訝異,耳旁可傳來談大公子笑道:「我們三個在華山混了二十來年,不在的時候可有三個老的在這兒溜咧……」
所以華山中有不少獵戶、樵夫是他們的朋友。
尹大美人嫣然一笑,看著杜大公子和王大少爺在那兒忙。咱們的談笑年輕人可是脫下了外袍塞包了雪候著。
忽兒,煙濃濃一線升上了,談笑可有忙來,只見他用那包了雪的袍子扑打著火焰。
上頭煙可呈現不同的長短,有規律極了。
原來是借煙火相達於數十里內外問事。
「好法子!」尹小月答道:「不知道以後的人會不會想到比這個更好的方式?」
她邊說邊看著,果然有幾處遠方的空中也升起了煙來,數了算算,有五處是相同一筆直線而上。
唯一在東南有一處也是現了各種煙霧來。
這廂的談、杜、王可忙著,又是多丟一些樹枝進去,一忽兒又抽出來,一下子是用力熄子了火焰,一下子又三個人猛吹弄濃著煙。
看來他們談的不亦樂乎。
老半天終於是熄了火啦!
再看看東南那端,升煙也逐漸的消失。
依舊是小雪,青色的余煙看起來特別漂亮。
三個男人也都在笑,好像方才有件很好笑的事。
「你們三個發癲了?」尹小月不得不好奇的問著。
她知道是方才的升煙說了事,才會惹得他們這樣。
尹大美人可不甘心當瞎子,就她一個不懂。
「問完了話以後,對方講了個笑話……」談笑可是真笑不攏嘴了,卻又搖搖頭,道:
「你可能覺得不好笑?」
尹小月被他逗得好奇上眉頭,當然問啦,道:「快點說!不然就讓你們三個一路不好笑到底!」
這可嚴重,咱們談大公子只好開始了第一句話,道:「最近城裡有位婦人擊鼓向縣太爺申狀……」
「她可是帶了十四個兒女,從一歲到十四歲都有。」杜大公子邊笑邊接著道:「她要縣太爺作主……」
「打算跟她的夫君離異,自謀生路。」王大拳頭一張臉笑得差點裂開,道:「因為她的夫君在十三年前就離她而去,不理會她的生死……」
尹小月可好奇了,道:「那她怎麼有十四個孩子?而且又是從一歲到十四歲?」
問完了,大美人的雙頰可是紅了起來。
「因為……」談笑大笑道:「她說,因為她丈夫每年回來道欺一次,年年如此……」
話說到這兒,細節就盡在不言中了。
尹小月一張臉兒臊熱,頓足嗔道:「討厭!」說著可忍不住睇了一眼談笑,抿嘴垂首笑了起來。
直到老半響了,她才問道:「方才的消息怎麼說?」
這一問三個大男人可正經了。
「東南方向!」談笑正色道:「近十日來有不少米糧由東南方的山徑運送上來……」
「目的地呢?」
「差不多是五里往西北的行程吧!」談笑和杜三劍、王王石互看了一眼,談笑道:「那兒好像有三、四處山谷?」
「據我們所知是沒錯……」
「好像從這兒過去有一條捷徑?」
「以前是有……」杜三劍看了看向東南,緩緩道:「五里,還在我們的東南方,約莫一炷香光景就可以到了。」
鄺寒四進入眼前這片林子的剎那,已經冷冷笑了。
「有多少人?」他問。
問身旁的陰豪奪和黑袍道士。
「左邊七個……」陰豪奪淡淡笑道:「右邊五個。」
「地下大概還有四個……」秦自笑冷哼道:「聽說那位唐菱兒弄了一種『冰澌溶』的火器,可以從雪地內直噴而上,而且遇雪也著……」
「那是一種黑夜的液體……」秦遲留補充道:「傳聞來西域以西的波斯……」
鄺寒四點了點頭,道:「三十年前的黑色火焰的確有用過這種東西來對付過蘇小魂大俠,想不到江湖中如今再現……」
他冷冷一笑,道:「她送上門來了,我們就收下吧!」
「收下」的意思是,人要死,東西要好好完整的留著。
「紅骷髏黑道士」四個人全都懂這個意思!
他們也同一個動作的由袖裡竄出一條三寸三長短的全白小蛇。
一抖一射,似箭如雪一線,倏忽沒入雪地全無蹤影。
「雪裡珍」!
此種小蛇全身雪白近乎透明,卻是奇毒無比。
每一咬及人畜,立即大量吸血剎那全身通紅如赤線,自是再會竄雪而出。
不過此刻會呈「血醉」眠態,最是脆弱。
取名「雪裡珍」一則是其小,一則是珍貴,再者便是如珍珠琉璃般的易碎。
四名秦氏兄弟出手的剎那,鄺寒四和陰豪奪自然不會稍緩。左邊四個是鄺大公子的份,右邊五個由陰三當家來,彈身一雙已冷煞出手。
殺氣,猶寒於依舊紛飛的小雪。
鄺寒四是個絕不賣弄花招的人。
對殺手而言,「出手斃命是永遠的原則。」
左邊的林干里,他已經分析出這七個人的個性和「可能」、「接近」使用的武器。
同時他也聞到硝葯和暗器盒子的味道。
這是一種本能,一種經年累月在各種殺技、殺器上鑽研后所產生的本能。
腦海剎那判斷敵人的位置、兵器、動向,甚至……心思。
陰豪奪的出手則很狠烈。
右臂上的鐵尺每一次出去的時候,就好像是生平最後一個機會出手,就好像跟人家有深仇大恨似的。
「紅骷髏黑道士」秦氏兄弟此刻已利用「雪裡珍」結束了他們的目標。
雪地中,四道紅影「浮」了上來動也不動的躺著。
他們迅速過去各自揣了自個兒蠡養的蛇兒入懷,同時往它們浮現之處,探手一拉。
困真拉出了四具首來。
有的是手腕被咬,有的是小腿中噬。
相同的一點是,「雪裡珍」紅透而這四具體的面容卻雪白的有如冰雕。
秦氏兄弟低身自他們的手上各取走了一盒深墨通黑的鐵盒,便是欣賞鄺寒四和陰豪奪的出手。
陰三員外詭異而狠悍的出手,在紛飛斷落的樹椏中,一道道的慘呼聲傳徹這座林子。
果然,確確實實的是五具體重重的摔落。
鄺寒四那端呢?
秦自笑不由得驚佩道:「好像是風在殺人!」
風如果會殺人,是什麼樣子?
輕飄飄的鑽營在每個空隙,帶著天地間所有的聲響,也夾著天地間所有的殺機。
秦遲兒不得不承認,道:「連看著大員外出手都是一種享受……」
鄺寒四齣手不但快比絕倫,而且掌中短刃紮下對方死脈的剎那,都完美的令對方連出手變化的機會都沒有。
陰豪奪殺五個人是轟然價響。
鄺寒四殺七個人卻是沉靜的有如幽林,讓人家誤以前耳朵尚且可以聽到落雪的聲音。
「唐菱兒幾乎毀滅了我們所有的兄弟……」鄺寒四淡淡的道:「現在……只不過討回來罷了!」
他揮了揮身上的落雪,抬頭看了看天色。
小雪代表什麼心情?
邱滿滿是他一生最愛,也是唯一愛過的女人。
如果真的會上了唐菱兒,也真的她就是她!
他果真下得了手?
輕輕一笑,有一點點的酸楚,就如同這小雪。
「你的手下已經死了十之八九……」布楚天淡淡笑著,道:「而且鄺寒四離這裡也不過半里路之近!」
「布大先生的意思是什麼?」唐菱兒嬌笑了起來,自蒙著黑紗之後的朱唇里,輕緩緩道:「千兵易求,一將難得,菱兒自信布大先生明白這個道理!」
布楚天依舊是淡淡的表情道:「布某當然明白,不過……」他頓了頓,一笑道:「如果那『一將』會有『傾國』的危險,任何一個有腦袋的皇帝也不會要……」
唐菱兒的表情似乎跟她的聲音一樣僵硬,道:「布大先生之意,好似要趕妾走了?」
「不是趕……」布楚天的表情如常,就好像是說一件天經地義的事似,道:「」楚天會和唐姑娘之間本來就是相互利用!「當利用變得沒有價值,何益?楚天會當然更不可能犧牲自己的弟兄,替人家賣命。唐菱兒的表情在黑紗後面不知如何,不過可以由她的每一個字中聽得出來,道:「布楚天,你是怕鄺寒四找到這座秘壇,嘿……難道不怕我說出去?」
「不怕!」
布楚天很有自信,道:「因為……你根本不曉得其餘的通道是怎麼走法。當你出去以後,所知唯一的那條布某自會叫人用火藥封了起來……」
唐菱兒顯得很憤怒,卻是莫可奈何。
「難道你真的以為我不如那個鄺寒四?」
「是!你是不如。」
布楚天的眼中充滿了譏誚,道:「你花了三年才剷除掉鄺寒四的買命庄,而他只不過是用了半天。」
「更何況你在本會秘壇那麼久,連別的通道也摸不出來……」他大笑著道:「我相信鄺寒四縱使是由外頭打進來,不需要半個時辰就可以到這山窟腹地內!」
唐菱兒的聲音又冷又怒,道:「你既然這麼怕他,當時為何跟我合作?」
「因為我想知道真正買命庄的大員外殺技到什麼程度?」布楚天冷冷道:「當然,我相信你不會笨到問我,想知道他到什麼又何何吧?」
唐菱兒全身不知是因為恐懼或者憤怒而顫抖。
原以為自己叱吒風雲足以和布楚天同起並坐。
所以在金龍大鎮殺了假冒丈夫的宗天堯,布楚天連吭都不吭一句。
這更加深了自己的誤解。
以為這三年來布楚天沒有自己替他狙殺目標,是不可以達到今日的地位,所以非要她不可!
現在她知道錯了。
大錯特錯的是,布楚天是個下棋的好手。
他可以犧牲一片的地盤棋子,卻在暗中得到更大的收穫。
例如房山之戰和賀統時加官進爵。
有誰像布楚天這麼狠得下心來?
通過最後一座林子,前頭是一片滿目的大小岩石。
十六丈外,最巨大的那座石岩上,一張旗幟迎風。
旗幟有字,是用湘繡小斜針加滾針刺繡上去的。
「天下第一女子」!
每個字,字形,鄺寒四一看就知道是出於自己的手筆。
旗下岩上有人,人是鵝黃滾紫邊的衣裙,輕綿綿的黑紗覆面,在方停小雪的天地里顯目。
不!除了顯目之外,竟然有股蒼涼和遺棄的感覺。
「你來了……」黑妙後面一抹魂牽夢引的聲音輕輕嘆著,道:「我知道你一定會來的……」
鄺寒四的表情沒有變,聲音也沒有變,道:「我來了!」
好像是跟著早約好的老朋友打招呼。
沒有人知道他此刻心中在想什麼?
在距離那座幟巨岩一丈處,鄺寒四緩緩的坐下,道:「你何必這麼做?」他輕輕一嘆:
「何必?」
「何必?」她苦笑的眸子透出了黑紗,有一抹奇異的譏諷,道:「權勢難道是上天只付給男人的東西?」
好長的一陣沉默。
陰豪奪和秦氏兄弟隱約可以感覺到十丈外的兩個人關係很奇特,縱使尚未明白真相,但是可以想像是很難以抉擇的事。
對鄺寒四是否出手!
巨岩的另一端,談笑也皺起了眉頭,道:「這兩人是怎的一回事?」
「他們是情人……」尹小月輕嘆,用女人的直覺,道:「唐菱兒就是邱滿滿………」
「什麼?那個據說死在奸宦劉手上的邱滿滿?」王王石叫了起來道:「可是那日我們所見的圖像和唐菱兒本人……」
「相貌是可以用某些方式改變的……」尹小月輕輕道:「甚至內力修為到某種層次就可以做到某部份的變化……」
杜三劍可用手頂了頂談笑,道:「好啦!再來要怎的?」
這可真他奶奶的麻煩!
自古是清官難斷家務事,這檔子可不好出面。
問題就怕他們動起手來,寒四這小子會不會有問題?
「我們是已經暗中幫鄺小子料理掉一些麻煩……」談笑看看腳下躺了一堆買命庄的殺手搖頭道:「只是有點小小的問題!」
_什麼事兒讓老弟你煩心?「杜三劍眼也沒轉離那廂默坐的鄺寒四和唐菱兒,說道:
「別怕!有哥哥在……」
「哥你的頭!」談笑沒好氣的道:「武管命那小子呢?」
是啊!買命庄的二員外呢?
在這檔子大事時不可能不出現!
陰豪奪尚且現身了,武管命難不成上茅坑還沒出來?
巨岩的另一端,有一道人影跌跌撞撞的沖了出來。
好狼狽!
衣袍在寒風中飄晃,裂碎了好幾道讓這華山的風吹脹鼓滿,一張扭曲著的臉,青紫瘀痕幾乎全變了臉色。
可以看得到,幾痕的血口子猶是未乾的血滴。
嘴角順滑而出的鮮血,大呼道:「豪奪,小心有詐!」
陰豪奪注目中已然看出是武管命。
「二哥……」陰豪奪徹痛大叫,道:「是誰把你……」
話未完,武管命奔跑而來的身前一塊巨岩「轟」然的炸開了來,火焰的強亮映著雪地冒出濃濃的煙霧。
陰豪奪驚仆,騰身向前!
他竄出的同時,唐菱兒已斥令道:「殺那四個道士!」
岩石突然變成人形,有刀有劍的人形,最少有四十個以上攻向秦氏兄弟。
這個變化斗生,原也可以想像得到。
萬沒料到是陰豪奪低身去抱「血肉模糊」的武管命剎那,扎入自己丹田死穴的匕首,赫然是出自武管命「首」的下方。
陰豪奪抱著的只不過是一團布包著的牛肉、雞肉。
頭,的確是武管命的頭,猶是一嘆道:「陰老三,別怪二哥!因為那個女人實在是太迷人了……」
陰豪奪的雙目暴睜,眼角已是滲出了血。
「咯、咯」顫動的牙額,吐不出半句話來。
他只能看,看著武管命的身子由下頭一個坑洞里爬了出來,而插扎自己腹部的匕首卻是用力一拗!
他死不瞑目!
不瞑目於死在自己兄弟的手上,而只是為了一個女人!
縱使不甘願死於此,卻是心中更挂念著一個人的安危,鄺寒四!
「你的人全死了……」唐菱兒輕輕望向鄺寒四的背後,緩緩道:「黑道士死在『白花飛雪』的毒液,陰豪奪死在武管命的手下……」
鄺寒四沒有回頭,每個字已變得有如冷劍寒刀,道:「在殺了你以前,我不會回頭……」
因為他知道只要一回頭,唐菱兒,不!邱滿滿的攻擊就會到,而自己也必死無疑。
「我本來不願對你出手。」鄺寒四望著對方不變色的臉,冷冷道:「可是我現在已經知道非殺了你不可!」
「為……什麼?」
「你誘騙武管命背叛我,甚至接收了買命庄我都可以原諒你!」鄺寒四的眸子閃著殺機,道:「但是,你殺了陰豪奪卻是絕不能原諒的一件事!」
陰豪奪已經沒有任何的音響傳來。
這簡單的表示了一件事,死!
「紅骷髏黑道士」秦氏兄弟卻猶能大呼怒斥,道:「憑你們就想跟老前輩斗?」
忽的是,熊熊的火焰通天徹雪的燃、而亮、而奪命!
「那是你原來要用來對付我們的東西。」鄺寒四冷笑的眼眸中充滿了譏誚,道:「以前我說過的話,你還記得?」
人家怎麼給,你就怎麼還。
鄺寒四輕輕撫摸著短刃,抬眉道:「在你臨死前,告訴我你的真名叫什麼?」
「唐菱兒!」對方淡淡一笑,揭去了面紗露出絕雅天下的面容,道:「邱滿滿只不過是我假借的一個名字而已……」
她看了看鄺寒四,淡淡一笑道:「也可以說,是我為了接近你而故意假裝身份,進入邱府當他們的遠親,被收為義女。」
鄺寒四雙目一挑,冷冷道:「接近我?你那時就知道我的身份?」
「並不清楚。」唐菱兒笑了起來,面容一剎那變成邱滿滿的模樣,又變了回來,道:
「只是有一回我到洛陽行竊一樣東西,誤入你鄺府時,暗中看瞧了些兒納悶的事。」
她盯著鄺寒四,極力想用話來讓對方露出空門。
「也恰好我聽見你爹鎮西大將軍鄺百流說著京城邱府和他交往勤快,要你隨他去拜見……」
鄺寒四的額頭竟為之稍滲汗水,點頭挑眉,道:「原來……你早就在設計了?」
「哈……如果你知道劉瑾那是中了我的計而殲除邱府,又是如何?」
鄺寒四一個人彈起,冷沉沉的一柄短刃迫下。
他已經是非殺了這個女人不可。
就用這一刀把一切的愛恨埋葬。
唐菱兒忽然陷了下去,陷入了巨岩內。
剎那,巨岩里噴射激出最少八十支以上的暗器。
長、短、粗、細、圓、方、角、菱,每一種都是一擊斃命,又凶又狠的東西。
鄺寒四在上頭簡宜是箭靶子。
王王石要衝出去,卻叫談笑和杜三劍一左一右的拉住。
「鄺小子如果這樣就死了,能算是買命庄的大員外?」
王大拳頭想想也是。
果然,鄺寒四在輕嘆,道:「實不知的鬼匠手藝縱使傲絕天下,又如何能跟有思想的人相比?」
鄺寒四一抖衣袍,摔打開已破出了一條通路,亳不凝滯的往下直挺。
短刃,一泓好寒的光芒迫下!
「嘩啦!」一響里,唐菱兒自左面的岩壁中出來。
卻是早在鄺寒四的計算中,拗身擊刃狙殺!
血自頸脈噴出!
不!這不是唐菱兒,只不過是和唐菱兒穿著一樣一式,面貌相似的一個女人而已。
唐菱兒在背後,由原先陷落之處騰身、出手。
鄺寒四全力變移身勢,猛可一道刃芒劃破腰際。
他重重跌了下去,趴在雪地上。
秦氏兄弟大驚,紛紛竄前,冷不防是早有一道人影在等,武管命出手。
秦自笑這時可沒有想到武管命斗然由岩石后冒了出來,驚喜不及想念動轉,一股劇痛已由右肋徹上心扉。
他重重跌了下去,抬轉頭中,看著自己的兄弟一個個在猝不及防下慘呼噴血。
武管命的出手,先求傷人。
所以快,一破立換目標。
現在他對著秦氏兄弟冷眉道:「你們別怪我!就江湖本來就是這樣……」
他高舉短,便要扎向最近的秦遲留。
眼前,叱吒一時的黑道士必死,他相信!
杜三劍和王王石並不信!
杜三劍的劍架在武管命的手腕上,而王大公子的拳頭則用力的擊破人家的背脊骨。
「咯!」的一大響,秦氏兄弟全笑了起來。
那一聲表示這個姓武的終身不能再使勁動武。
「很好!」秦自笑笑著道:「王王石雙拳,杜三劍果然是不差……」
另外那端的情形呢?
王王石打了個大哈欠,道:「有姓談的小子在,別怕!」
他的聲音可大,大到能傳入唐菱兒的耳里。
「我們又見面了?」唐菱兒竟是稍稍嫣紅的臉頰,看了看公子和尹大美人一眼,輕嘆道:「真是人生何處不相逄?」
談笑嘻嘻一笑,低身點了點鄺寒四的三處要穴,對著尹小月道:「大美人,女人的事由你處理……」
尹小月嬌咯咯的笑了,朝唐菱兒道:「那……咱們姊妹好好聊聊吧!」
唐菱兒可沒這閑情雅趣。
談、杜、王具在,外加個尹小月都很不好惹。
所以她決心要走,且先打量著四周。
鄺寒四正好冷冷的抬起頭來,嘴角一絲冷笑,道:「我知道你現在想走,而且更清楚不太容易,是不是?」
唐菱兒溜轉了一眼,淡笑著道:「該有四成的機會……」
「是嗎?」鄺寒四搖了搖頭,道:「殺手如果對自己出手的機會估計太高,往往死的是自己……」
所以唐菱兒在今天內被毀了買命庄。
鄺寒四看了她一眼,將眼神別向了遠方,道:「你走吧!」
唐菱兒還以為自己的耳朵聽錯了。
「我讓你走,是因為我想親手殺你!」鄺寒四笑得很冷,道:「就算是天涯海角,我也要砍了你的命!」
每個字冰寒的令唐菱兒為之一震,卻又不能不信。
「你太低估買命庄了。」鄺寒四大笑了起來,道:「這三年來我之所以放手讓你去玩,你知道為什麼?」
因為這只是鄺寒四實力中小小的部份而已。
三年來,依舊有貪官污吏被狙殺。
沒有人知道是誰或是那個組織下的手。
唐菱兒表情很難看,她竄身而去。
不過臨走前杜三劍的劍和王王石的拳頭都試了一下。
劍先,唐菱兒拗身彈指震劍身;拳后,唐菱兒再提氣拔身。
雙拂袖中一指借力,更出於三丈之外,彷若是片飛雲剎那投入那端的林中,一晃眼已不見目。
「怎樣?」談笑問。
「沒把?」杜三劍苦笑道:「最少要上百招見勝負!」
王王石呢?
這小子竟然是抿緊了嘴,臉上一片難看。
尹小月訝道:「他是怎麼了?」
「受刺激啦!」
「什麼大事?」
「對女人出手本來已經自以為很不夠英雄……」談笑嘆氣道:「而叫人家一拂一拍的打了回來,那可狗熊了……」
尹小月笑了,輕輕道:「原來王石哥哥有時也挺嚴肅?」
「你說什麼?王石哥哥?」王王石這廂立刻笑開了臉,道:「尹大小姐每天這樣叫,哥哥我一定不會板著臉……」
什麼屁話?談笑和杜三劍真想用雪球丟他那張臉。
「慕容世家如今換了人當家作主。」穆刀雁自己在報告這件事情的時候,都有些不信,道:「「是一梅姑娘……「宇文磐沉吟了片刻,冷淡淡的道:「東方和歐陽他們有什麼看法?」
「十天前華山有幾場戰役。」穆刀雁輕輕一嘆,道:「他們兩個世家的損失也相當的大……」
東方世家的蕭怪翁和歐陽家的布好玩都是得力助手。
「看來,布楚天這個人比我們估計的要可怕得多……」宇文磐冷嘿嘿一笑,道:「洛陽四大世家上去了三個,另外加上狼穴一主傾巢而出配合冷無心的結局竟是這樣?」
穆刀雁沉吟了片刻,皺眉道:「蜈蚣的任務?」
「取消他對尹小月的動手!」宇文磐淡淡道:「目標換成簡一梅……」
「簡一梅?公子不是和她有密約?」穆刀雁腦中一轉,忽的冷嘿道:「難不成那個女人是想坐收漁利?」
慕容春風上了一趟華山,結果慕容世家易主就是最好的證明。
宇文磐冷哼,聲音可比十二月天的寒雪,道:「這女人想騙我?嘿……分明是和趙古鳳訂以『大旗飛龍令』交換,想匡宇文某道以劉瑾的秘穴訂盟……」
穆刀雁點了點頭。
他知道欺騙宇文磐的下場是什麼?
「要蜈蚣注意點!」宇文磐冷哼著道:「那個簡一梅絕對不是我們想像中的弱女子……」
「是!」穆刀雁急速轉出了宇文磐的書房,三兩個轉里到了隔著滿細雪庭園那端。
一間全黑的木屋獨立。
他站於門口輕輕敲了暗記,裡頭傳出了聲音。
「是穆總管?」
「不錯!」穆刀雁淡淡道:「公子有令……」
「是為了沒殺死尹小月?」
「不!公子要另外更改目標。」
一陣沉默后,木門「呀」的打開了,蜈蚣冷冷的望著穆刀雁,哼著道:「是不是公子認為在下不夠儘力?」
「當然不是!」穆刀雁笑了起來,道:「只不過目前這個人更麻煩而己。」
「更麻煩」三個字讓蜈蚣的雙眼一亮。
「誰?」
「如今慕容世家的當家主,簡一梅。」
「簡一梅?慕容春風呢?」
「不知所蹤……」穆刀雁皺眉一嘆道:「我們只知道他在華山一敗后,曾經由西麓在黑龍口現過一次身,便再也沒有下落了……」
蜈蚣點了點頭,一雙瞳子亮了起來,道:「敢光明正大霸佔慕容世家家產的人,一定不簡單……」
而且,還是個女子。
人稱「天下第一名妓」的女子。
「很好!」蜈蚣笑了,陰寒寒道:「我倒想看看屬於男人世界的武林,這些女人憑什麼插足?」
穆刀雁再度跨入宇文磐的書房時,正好看見一道全身黑墨勁裝的人影閃逝於窗外。
他知道除了自己之外,宇文磐的手中還有三個很神秘的人不受自己的指使,不但如此,甚至連面貌也不知模樣,方才那個人便是其中之一的奈川美京。
一個據說是來自東瀛扶桑國女忍者。
「方才奈川美京回報……」宇文磐雖然不讓他知道那三個神秘人物,不過事情總會跟他商量,這點是器重和信任。
「談、杜、王和尹小月已經陪著鄺寒四回到洛陽了。」宇文磐冷嘿一笑,道:「看來隆冬將至,洛陽城卻要火熱了。」
他們又回來了?
這次的目的是什麼?
難道是針對簡一梅而來,或者是為了趙古鳳?
他們都在深思這個變化。
這絕對不是正常的事。如今人人已知談笑隨著尹小月要離開中原武林半年,為何又轉了回頭?
是談笑不守信?還是尹小月不守信?
門口一名勁裝的漢子恭敬的站著,抱拳揖身道:「稟告家主,總管,外頭廳上有兩位自說是布楚天天下八騎中的葉葉城和潘說劍求見……」
他們來做什麼?
宇文磐冷冷一笑,道:「帶他們到這裡來……」
門口那名漢子似是一楞,旋即道:「是!」
穆刀雁望著離去的漢子,雙眸一閃間已明白了宇文磐的意思。
不見於廳而見於書房中,是表示隨時都可能殺了他們,因為主客既會大廳,又豈有斬來使之事?
如是會於宇文磐最重視的書房,也同樣是一般人極為重視的書房,隨便就有十個理由放上。
如果真的動手的話!
他的臉上有了笑意,門口葉葉城和潘說劍也雙雙大笑由方才那名漢子帶到。
「宇文公子,別來無恙?」葉葉城的聲音很熱絡。
「兩位請坐!」宇文磐看著他們,淡淡道:「那一位是葉葉城?那一位又是潘說劍?」
葉葉城坐下了,此刻自有宇文世家的家丁送上了茗茶來,他一笑,道:「在下葉字頭……」
潘說劍則淡淡直道:「潘某和葉兄一道來拜訪宇文公子,是傳達布大先生的話,做個交易……」
「呃……是嗎?」宇文磐淡淡一笑,道:「布楚天有什麼生意可以跟宇文某做的?」
「神來居大院……」
「神來居大院?」宇文磐雙眸一閃,嘿道:「如何個做法?」
「一百三十萬兩銀子成交!」葉葉城輕啜一口茶,淡淡道:「我們正在洛陽城裡找買主……」
洛陽城裡有這等能力買的人不多,不過也不少。
趙古鳳是其中之一,東方寒星和歐陽弦響也可以。
甚至并吞了慕容世家的簡一梅也有可能。
「如果宇文公子沒有興趣……」潘說劍笑道:「我們只好找鄺宅將軍府的寒四公子談談……」
宇文磐雙目一閃,找鄺寒四豈不就找談、杜、王?
難道他們是為了這點回洛陽?
「那間宅子憑什麼值這麼多兩銀子?」宇文磐終於問。
「因為那裡藏了一截秘圖……」
秘圖?得自簡北泉的秘圖?
「三十萬兩是宅院的價值。」葉葉城笑了起來,道:「那張秘圖值得一百萬兩。」
好狠的布楚天。
這個賣主的風聲放了出去,分明是丟出了個大包袱。
秘圖如果不在楚天會手上,誰又會想花精神去攻擊?
「當然,我們可以附送一點小禮物!」潘說劍笑了道:「慕容世家的秘密。」
他的意思是簡一梅如何敢吞下慕容世家?
是不是整個武林之間的關係變得越來越互動?
宇文磐臉上表情有如木雕,一切喜怒哀樂只在他厚厚的胸膛內打轉,沒有人知道他在想什麼?計量什麼?
好一陣子葉葉城方是輕舉杯就口,輕啜,宇文磐終於淡淡的出聲道:「兩位回去轉告布先生,宇文磐對神來居大院一點興趙也沒有,兩位請……」
葉葉城這廂含在口裡的茶,只覺得冰涼的變味。
「他們走了?」宇文磐望著窗外,已到了日薄時分吧!
「是!」穆刀雁恭敬的回道:「他們現在還在我們監視範圍內。」
穆刀雁的話很奇怪。
還在監視範圍表示可以隨時不監視,也表示並未真的派人監視他們兩個的行動。
「收網!」宇文磐淡淡笑著,回身過來的眼神有一份讚賞,道:「神來居大院是要不得的東西,犯不著理會他們跟隨訂妥了價格。」
因為不論是誰買下了神來居大院,用不著半天洛陽城裡一定每個人都會知道。
既然每個人都會知道的事,又何必在這時兒湊熱鬧,讓人家以為宇文世家還掛記著?
「好!宇文兄果然非常人。」窗外庭園中俄然傳來一聲弦動,輕曼幾句樂音,歐陽弦響在外頭笑道:「宇文兄家宅的梅花這般美,怎麼不叫兄弟來欣賞?」
宇文磐臉色變了變,隨即大笑推了門出來,三兩轉的落到庭園石徑上,往歐陽弦響走近。
那兒是一座亭子下。
歐陽弦響見得宇文磐走來,早已一推琴起身,抱拳笑道:「兄弟自恃和宇文兄是好友,冒昧自個兒進來了,宇文兄不會介意吧?」
「好說!」宇文磐淡淡道:「歐陽兄在我們四大公子中向稱『會藏』第一,打來就是神龍見首不見尾……」
一人一句,各見玄機了。
宇文磐一抬腳,跨入亭內和歐陽弦響對坐。
亭柱是大黃配雕以綠龍,雪景之前特別清雅醒目。
歐陽弦響像是很欣賞流覽了一陣,方淡淡道著:「宇文兄,這回小弟來是想聽聽你對一梅姑娘入主慕容世家的看法!」
既是問人家看法,那便是自己已有想法。
宇文磐人稱「好戰第一」,卻不是個沒腦子的人。
他一聲笑,反問道:「歐陽兄的看法呢?」
反問往往是最好的回答。
歐陽弦響一笑著道:「「房藏!」「房藏?「宇文磐皺了一下眉,道:「難道她想取代慕容春風成為四大公子之一?」
「只怕不止於此……」歐陽弦響仰首一噓,搖頭道:「在下怕的是簡一梅那廂。」
「呃?歐陽兄語中別有玄機?」宇文磐看著晃過來的穆刀雁,淡淡一問:「穆總管,那位房字世家的房藏人在那兒?」
穆刀雁淡淡一笑,看了歐陽弦響一眼後方道:「據屬下所知,緊隨著談笑一干人也回到了洛陽。」
宇文磐雙眼一凝,看著歐陽弦響。
「歐陽兄告訴兄弟這些的意思是……」
「房字世家和我們素少來往,日後他們有什麼動靜,只怕非我們能掌握?」
「呃?那又如何?」
「宇文兄認為呢?」歐陽弦響嘿的一笑道:「天下俱知洛陽四公子結盟,如今人家騎到了頭上……」
這麼說,不是戰就是和。
戰,是宇文、東方、歐陽出手為慕容討回公道。
和,則承認房字世家繼補慕容世家的地位。
取捨之間攸關面子問題。
「歐陽兄,昔日前華山一戰,貴府似乎損失了不少人手?」宇文磐雙目閃動,一凝瞳子沉聲道:「如今可有餘力?」
歐陽弦響嘿的一笑,道:「歐陽本家是少了四十條人命,那又如何?頃動間隨時可以調動上百人。」
宇文磐點了點頭,淡淡道:「東方寒星的看法如何?」
「東方兄就看宇文兄的決定了。」歐陽弦響的話很富深意,道:「宇文兄怎的說,咱們就怎的配合。」
語中玄大有以宇文磐為首的味道。
宇文磐雙眸一閃,點頭道:「明日午時就請歐陽兄和東方兄一道再到舍下相商,屆時決定吧!歐陽弦響大笑起身,五指一撥琴響隨著道:「好!」
他長笑,折身由穆刀雁送了出去。
望著背影,宇文磐陷在最後薄夕餘暉中沉思。
夜,寒寒的在風中來。
葉葉城和潘說劍的到來,本來就已經令人吃驚的事。
當他們提出了賣神來居大院這檔事,那才更吃驚。
「一百三十萬兩?」王王石叫了起來,道:「那屁圖是啥東西?值這麼多兩銀子?」
「是蒙古的一宗寶藏。」葉葉城笑道:「秘圖共分成三部份,這是其一。另外一份據知在一梅姑娘的背上。」
「要有啥用?」杜三劍搖頭道:「這宗寶藏打從十年前蘇佛兒開始,到了去年的大舞、柳無生一干人就遍尋不著了,是真有還是假造的傳言,沒人知道……」
「更早以前,柳帝王在一百三十年前也找尋過這宗成吉斯汗的寶藏。」談笑打了個大哈欠,搖搖頭道:「如困鄺大公子有興趣,哥哥沒意見……」
鄺寒四的看法呢?
「神來居的名字取得不錯……」寒四公子笑了笑,卻還有下文道:「只怕是誰住進去以後誰就得改名『鬼來居』……」
潘說劍竟然沒有生氣,依舊淡笑著臉點了點頭,道:「好!這樁生意談不成了,我們布大先生還有旁的生意可以談。」
「怎麼?老布從商啦?」談笑怪叫道:「又啥事?」
「殺人!」
殺人,這可是鄺寒四的事了。
尹小月反應很快,道:「一定是很困難的目標,而且是個大家都不喜歡的人?」
因為布楚天不會笨得自討沒趣。
「姑娘聰明……」潘說劍介面道:「布先生委託的目標是車臣汗部的白勒可汗……」
白勒可汗正是當今蒙古諸部中強有力的統治者。
誰也都知道,蒙古打算南侵,主戰最力的就是這位白勒可汗。
殺了他是不是斧底抽薪的方法?
鄺寒四淡淡道:「天下殺手不少,何必找鄺某?再說買命庄已是今非昔比,只剩空殼子而已。」
「大員外客氣了!」潘說劍笑著道:「正如寒四公子在華山曾言,買命庄的勢力猶藏於深淵未露,誰也不知多少……」
鄺寒四嘿、嘿笑了,神態是一片神,道:「布大先生健忘了?這三年來他可是居心叵測想毀了敝庄……」
「布大先生沒有忘!」葉葉城笑道:「就是因為連布先生用了三年也毀不掉的買命庄,才有資格接受這個任務。」
這話的思考方式很奇特。
完全是撇開了情感問題,就事論事。
鄺寒四竟然沒有反駁,他沉吟著半響。
「請回去轉告布先生,鄺某需要三天的時間考慮!」鄺寒四淡淡一笑,道:「自然這三日內布先生如果另外找著了人,鄺某是靜待佳音了。」
葉葉城和潘說劍雙雙立身,抱拳道:「好!三日後我們二人靜候鄺大員外的佳音……」
他們朝談、杜、王和尹小月一笑,便自是飄然由鄺宅的僕役送了出廳。
這廂五個人全陷入了沉思計量中。
「布楚天四下求售神來居大院,真有這老小子的心思!」談笑嘿道:「洛陽想不亂也不成!」
因為誰也不願搬入神來居變成靶子。
可是誰都想要那份秘圖。
不論是真是假總是一個機會。
尹小月皺緊了眉頭,她可是想著另外一回事,道:「殺日勒可汗的目的是什麼?布楚天這頭老狐狸真是不可小覷了。」
王王石的話比較直接」道:「喂!你們有沒有發覺洛陽比咱們離開的時候更混亂了?」
他是指慕容世家的變化。
「那個簡大美人住進了慕容世家當家作主,是擺明著跟洛陽另外三個小子挑戰?」王王石大大喘了一口氣,道:「哥哥我快忍不住了,非去看個清楚不可。」
「我陪你去!」杜三劍已經站了起來,淡淡道:「如果沒錯,那個房藏大概也在裡頭玩把戲……」
他們說走就走,廳里就下了談笑、尹小月和鄺寒四。
這可表明了布楚天的事由他們來想、來花腦子。
「殺日勒之事,談兄以為如何?」鄺寒四真的在考慮。
談笑沉吟了片刻,足足前後想了三回這才道著:「蒙古人蠢蠢欲動,不忘從新入主中原的威風。日勒是當今車臣汗部的部主可汗,殺了他對於韃子主戰的一派應該是有極大的損失……」
鄺寒四點了點頭,道:「這理甚明,就怕的是布楚天肚子里不知道有什麼旁的打算。」
談笑也為這檔子事考慮,他沉吟著道:「看來我們得兵分兩路,洛陽的事就交給杜三劍和王王石處理,至於布楚天那邊,由我和小月再往華山看個究竟,探探虛實……」
鄺寒四訝道:「你這回又回到洛陽不是為了某一件大事兒,還沒辦呢……」
「我是想查簡北泉那老小子是不是真死人。」談笑苦笑著道:「有時死人比活人辦事容易的多……」
鄺寒四顯然被嚇了一跳,道:「簡北泉沒死?」
「這件事恐怕不只我一個人懷疑!」談笑哼了哼,道:「方才姓葉姓潘的出現,最少證明那位布老頭也在奇怪某些事兒……」
鄺大公子有些傻眼了,道:「難道這些事情的背後都是他一個人在操縱?」
果真如此,簡北泉這個人未免心思太可怕了些。
以當今洛陽匯聚天下人才,那老小子猶能玩弄於掌股之間,他日若真的發動六府道綠林之亂,天下不曉得會是個怎生模樣?
「所以,無論為了日勒之事或是為了簡北泉之事……」談大公子笑了笑,道:「你說哥哥我是不是該再進一次華山?」
鄺寒四沒有話說。
「我們什麼時候起程?」
「你不是跟人家約了三日之後相會?」談笑大笑了起來,道:「咱們有的是時間慢慢兒磨……」
慕容世家就如以往一般。
精緻的建,成群的奴婢,揚聲在耳際的琴韻繚繞。
唯一的差別是,坐在庭園裡賞雪酌的,不再是往日意氣風發不可一世的慕容春風。
房藏左臂摟著美人,右掌高舉來自波斯工匠精打的銀杯,彷若天下盡在其掌握之中。
王大拳頭著實看了就有氣,人在屋檐上硬生生的以千斤墜破落下去,然後又大刺刺的撞牆,好大一個洞出來。
現在他可站到了房藏和簡一梅面前叫道:「姓房的!你在玩什麼把戲?」
房藏笑了,笑的很奇怪,道:「王公子,你又在玩什麼把戲?嘿、嘿……擅闖民宅可是條竊盜賊論處……」
王王石哼了哼,腳下踱了兩步打量著簡一梅嘿道:「還有你這女人有辦法,簡直不費吹灰之力就叫那個慕容呆瓜白白把一座大好的房子送上手……」
「何止?」簡大美人嬌笑道:「妾還用了慕容公子的家當買下了神來居大院哩……」
什麼?是這個女人買下了?
王王石回頭朝屋檐上招呼道:「三劍,你聽到了沒有?」
「哥哥我沒聾怎會聽不到?」杜三劍溫溫吞吞的冒了出來,坐在那端屋頂上哼道:「用的也不是你的銀子,怕啥?」
「哈……杜公子果然是知趣的人。」簡一梅瞅向了王王石,笑著道:「王大公子,你呢?」
王王石嘿了又嘿,道:「王某人可不知道什麼趣不趣,只知道看不順眼就打了。」
還真的是說到就做到。
他彈身向前,右拳已是夾著一股罡風擊出。
咱們王大公子可不是打人,而打的是石柱。
房藏和簡一梅所坐卧那座亭子的石柱。
這一拳猛,嘩啦啦硬是將一根柱子打折。
「好拳力!」房藏笑著,倏然變色出手。
出手的不是刀,是指。
房字世家獨門的「破頂看天指」。
王大公子大笑,一句:「來的好!」
迎向前的是那雙「破岳碎海」的王石雙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