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關於夢境

86_86939陸枝覺得自己好像回到了小時候，那年母親還在身邊，那年她還是個沒心沒肺的小孩。

她像個戲中人，卻又似個旁觀者。

面前的路很長很長，她問母親。

「媽媽，我們又要搬家嗎？」

「嗯，這次吱吱想去哪兒，我們就搬去哪兒好不好？」

小陸枝吸吸鼻子，聲音帶了哭腔：「我們就留在那兒不好嗎？是因為吱吱不聽話跟他們打架，所以必須得搬家嗎？」

「不是的，吱吱。」母親蹲下身摸摸她的頭，溫柔道：「吱吱很好，只是人不能總待在一個地方，遲早都是要離別的。」

「人為什麼不能待在一個地方？他們不喜歡吱吱嗎？所以要趕我們走？」

「因為啊，待在一個地方待長了，會捨不得。

與其晚離別痛的撕心裂肺，不如早早離去早了斷。」

小陸枝眨眨眼，眼裡一片懵懂與茫然，就好像她的未來，大霧瀰漫。

母親說這話的時候，依舊是笑著的，陸枝卻覺得她要掉下眼淚來。

她拉著母親的手走了好一段路，每走一步，都讓她離過去越來越遠。

終是忍不住嚎啕大哭起來，她哭的那般傷心，母親卻未曾安慰她一句，連看都不肯看她一眼。

直到後來她也沒能明白，母親是個溫柔的人，但在有些事情上，比任何人都決絕。

母親是典型的江南女子，溫和從容，如雲如煙。印象中她從沒有發過脾氣，偶爾她調皮的狠了，她也只是認真的教導自己。

陸枝不懂，那樣愛她的一個人，為什麼最後反將自己拋棄。

她再一次看見了窗前那棵歪脖子樹，還有那爬滿牆壁的藤蔓。那綠色一直蔓延，纏在了她的手上，她的身體。

她看見母親無數次站在窗檯，一個人抹了抹眼睛。

那是她從未見過的，脆弱的母親。

陸枝靜靜的站在母親身後，她不敢伸手，怕一個驚動，眼前的一切就都成了泡沫幻影。

自八歲以後，她做的夢都是光怪陸離。

夢中母親給她的，永遠都只有背影。也許終有一天，她會將過往前塵都忘卻，忘記母親的容顏，忘記母親的一切。這讓她感到恐慌，甚至一度覺得自己的記憶出了問題。

人總是要忘卻的。

「阿枝。」

「阿枝……」

陸枝聽見有人喚她。

一聲一聲，敲打在她的心上。即使那聲音如此平靜，陸枝卻打心底一痛。她能感受到，那聲音里隱藏的痛苦與悲哀。

眼前白光漸盛，周遭的一切漸漸消散，整個場景就好像電影里的鏡頭，而她是局外人，看著畫面破碎，重組，看著母親消失，又看見有人出現。

似是察覺到了什麼，陸枝回頭。

一眼便看見那個遺世的男子。

那是被無數人環繞著的蘇木兮，神情淡漠，眼裡的寂寞彷彿如同大霧一樣漫出來。

陸枝一低頭，眼淚就掉了下來，卻沒看到他轉頭看向了這裡，一瞬間，大霧散開。

下一秒畫面一轉，那個男子成了翩翩少年。

陸枝看著他走近自己，遠離自己，然後再走近。

陸枝看著他總是一個人守在身後，目光隱忍而堅定。

「蘇木兮……」

那是她離去的那兩年。

蘇木兮越發冷漠。偶爾在夜晚，會低低的呢喃起她的名字。

陸枝跟著他走進客廳，看著他在沙發上躺下，眉眼緊鎖，唇色微白。

他將胳膊搭在額頭，閉著的雙眼顯出一絲不可察覺的脆弱與疲憊。

即使知道他看不見她，陸枝還是小心翼翼的放慢了呼吸。

她蹲下身，過了一會兒，抬起右手輕輕碰了碰他的臉。

手從蘇木兮的臉上穿過，她觸碰不到他，他也看不見她。

「蘇木兮……」

陸枝輕喚，她看看自己的手，猶豫了一會兒，慢慢滑下，終是與蘇木兮十指相扣。

即使觸碰不到你，我也能感受到你手心的溫度。

「蘇木兮，」陸枝微微踮起腳尖湊近他的臉，在他唇上落下一吻。

「謝謝你這麼多年的等待。」

而他毫無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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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枝醒過來的那天，那是日光溫暖的一個午後。

她的四肢就像被人壓制住，明明意識是清醒的，卻怎麼也睜不開眼。整個人就像被吸進黑洞，掙扎了好久，才悠悠轉醒。

入眼的便是刺眼的白，還有微微的藥水味。病房裡很安靜，只有她一個人。

她皺了皺眉，睡著了感覺不到，醒來了發覺渾身都疼，骨頭都像被人碾碎了一樣。

疼，還是疼。

陸枝試著動了動腿，還好，算是沒斷。坐起來的過程沒有想象中的那麼困難，雙手一撐慢慢挪，不過一個動作都讓她疼出了冷汗。

窗檯不知誰掛了一個晴天娃娃，風吹過便「叮叮噹噹」的響。陽光照進來折射出溫暖的弧度，窗外是綠色的草坪和修剪的整整齊齊的樹木。

病房門忽然被打開。

第一眼看見的便是那個連眉眼都結成冰的男子。

男子愣了愣，陸枝清清楚楚的看見，下一秒他竟微微紅了眼。

她從未見他如此狼狽過，

她也從未見他如此的毫不掩飾自己的不安與脆弱。

「蘇木兮。」

陸枝偏頭，微微笑了笑，說：「我覺得，我好像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

這種感覺，就像是走完了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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