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奴隸
86_86946過了側門，進到寬闊的靈獸園裡，還沒來得及看清周圍情形，一條金黃毛髮惡犬「忽」地撲了上來。這頭惡犬體形粗壯，立起來比艾摩都高，頭上毛髮蓬鬆，兩眼凶光殘暴，低吼一聲，如同獅子撲來，一口咬上艾摩細細腳腕，疼得他大喊大叫。
「別動！」李管家舉止儒雅，施施然站在一旁，對這種事司空見慣，「喊什麼，又不吃你！狂獅聞過味道，就認你了。以後老實待在獸園裡，要是膽敢逃走一步，那才吃了你！」
艾摩疼得咬牙切齒，心驚肉跳等它認識。這條惡狗不僅聞氣味，還嘗過鮮血后，才鬆開了口，咬的地方已是血肉模糊。
「公大叔說修鍊靈術要有恆心，有毅力！這是考驗第一關，堅持住！」艾摩憋嘴忍住痛，抬手擦把眼淚，趕緊坐了下來包紮傷口。這事在公陽嘉身上練過手，如今也有了經驗。
「快走！」李管家不耐煩呵斥一聲，就搖搖擺擺走向一排木房子。艾摩心有餘悸地瞄了眼惡犬狂獅，趕緊爬起來跟上。
「狂獅乖乖，過來吃烤肉嘍！」艾摩才走出幾步，聽到一個與自己年紀相仿的男孩聲音從另外一側傳來，竟敢親切地喚狗。艾摩才要提醒惡狗會傷人，卻見方才凶犬如今像貓一樣乖順，搖著尾巴跑過去。那裡站著一位衣著華貴的男孩，正捏了塊肉在挑逗。
「誰的臟血？」狂獅嘴巴上還沾有艾摩的鮮血，這個男孩喂肉不小心抹到手上。他猛然站了起來，惱怒得破口大罵。
「小公子，才來個新奴隸，狂獅認了一下。」李管家對高貴男孩非常客氣，指了指艾摩，躬身解釋道，「就是這個瘦猴，花了一個金幣呢！」
「我不是奴隸！」艾摩激動地大聲辯解，這是他最怕的事，貪婪葛俊英早燒死了，不會再賣他奴隸的，「我是來入門的！」
「臭豬兔，敢犟嘴！」小公子見奴隸也敢大聲和他說話，更加惱怒了，抬腳一踢還在搖尾巴的大狗，「狂獅，咬死他！」
「你方才滿口同意，一個金幣自賣自身給死去的奶奶還債，這會就要變卦？」李管家也很惱怒，竟然有人膽敢冒犯萊恩靈獸莊園，那還了得，「進了這個門，就沒你反嘴的份！」
「我沒自賣……啊！」艾摩還想多解釋，惡犬已經衝上前來，一個虎撲把他放倒后張口亂咬，很快將衣服扯得稀爛。艾摩小胳膊小腿如此瘦弱，怎能擋得住粗野狂獅，很快就讓惡犬咬的遍體鱗傷。他聲嘶力竭地拚命掙扎，在地上打起滾來。
「哥哥，什麼事這麼熱鬧？」在惡犬撕咬下苦苦堅持，艾摩昏死前似乎聽到一個小女孩聲音，這裡鬧哄哄的吸引了她，但離很遠腳步聲就停下，「羞死了！露光屁屁，快弄走。」
「好的，大小姐！」李管家上前將狂獅牽開，指揮旁觀的下人把艾摩拖走，扔進一間小黑屋就不管了。
「啊！狗！」一次又一次從昏迷中驚醒，艾摩在黑屋裡苦苦煎熬。房間黑暗固然可怕，但人心黑暗更讓他喘不上氣來！一路和善的公大叔，口口聲聲要報答救命之恩，竟然轉手把他賣了！繞了一個大圈，自己還是沒逃脫奴隸的命運。
「防人甚於防獸！吃人社會血腥的叢林規則在心裡記了很久，可為啥事到臨頭，又讓人賣了還幫著數錢呢？諾烈冒險團的強盜是什麼貨色，從哭沼地窖里就知道了，為什麼還讓表面良善騙了呢？早知人世黑暗，還麻木無知當成了春日燦爛，活該讓狗吃！」
艾摩痛苦地反思，心傷更加痛入骨髓。才進萊恩靈獸園第一天，他就深刻記住了，奴隸不如狗！
狗咬的傷口又疼又癢，艾摩很快發起燒來。他身無寸縷，全身不停發抖，感到非常冷。加上內心凄涼，覺得比凍死荒原雪中那次還冷上幾倍。在冰窟般的小黑屋裡，艾摩努力蜷曲身體，維繫著心頭一口暖氣，神智時清時昏。
似乎穿過一片黑暗的迷霧，無數比夜霧更黑的怪物鋪天蓋撲殺過來。有獠牙外露的老狼，有殘暴如獅的惡犬，更有很多怪誕恐怖的鬼怪，一同湧上來撕咬。
所有艾摩害怕的怪獸，都在黑暗之中現形。它們用最瘋狂最恐怖的動作，將他一次又一次撲倒、撕碎、吞噬。空中飛舞的怪鳥喙上滴答著骯髒口涎，地上盤曲的蛇怪嘴裡噴吐著噁心毒液，上天入地都無處可躲，僅剩下恐懼加身。
在漆黑夢靨里，艾摩深深地絕望。與強大黑暗怪物相比，自己是那麼渺小，懦弱的靈魂一次次驚悚，幼小的心臟一次次吊起。艾摩避無可避，眼睛都閉不上，鴕鳥*也失敗了，只能一次次接受恐怖的結局。無論他抱頭哀求，還是拚死逃竄，每次都躲不開，每次都讓不過，每次都是身死魂滅的結局。
怕，也是死！
逃，也是死！
哀求也是死，跪下也是死！
躲不過，就不躲了，不哀求了，死就死了吧！
猙獰怪物害怕過了，怕也是身死，還再怎麼怕？
黑暗狼群把自己撕成幾塊，老狼風刃將己切成了碎片，狂獅又來嚼成了碎渣，渡鴉一次次吞掉了自己靈魂，還能怎麼樣？蛇、蠍、鬼、魔，濃濃夜霧裡駭人怪物層出不窮，又能怎麼樣？
再死一次而已！
只要沒有人，黑暗中還有什麼更可怕的？若小黑棍在手，這些怪物來一個抽碎一個！
夢境中，怪物依舊層出不窮，但艾摩的靈魂卻不再迷失混亂。小黑棍依願又出現在了手中，奶奶在身邊的安全感霎時間湧上心頭。
黑暗有何可怕？不如奶奶席捲天地的暗夜秘霧濃厚！
怪物有什麼恐怖？小黑棍隨手就能敲碎！
小黑棍輕輕一擺，垂涎渡鴉灰飛煙滅；向下甩手一揮，地上怪蛇碎成土渣；左右隨意一打，老狼惡犬哀嚎逃竄！怪物在他面前畏懼得瑟瑟發抖，黑暗如同奶奶地窖一樣安全。在漆黑夢靨里，艾摩再不怕了，他又一次手握小黑棍稱霸天下，所有暗怪都乖乖俯首，自己才是一切的主宰。
「我不怕黑了！」又一次從昏迷中醒來，艾摩對冥冥之中的奶奶彙報成長，「黑暗是我的護符，光明才是拼殺的戰場！」
「奶奶，我會活下來的！」無論多冷，無論多痛，艾摩都努力堅持。無論傷口化膿，還是失血過多，他都牢牢抱緊求生意志。
這些傷口，不是狂獅咬的，是自己輕慢了殘酷規則的烙印，是用無知幼稚去抓殺人刀鋒的苦果，是用天真善良去觸碰社會火爐的必然。這是一個人吃人的社會，比黑暗夢靨都兇險的地方。外面形形色色的人，揭去外表那層麵皮，會比怪物猛獸更為猙獰，吃人不吐骨頭渣子。
艾摩苦苦堅持，無論生活多麼艱難，只有活著才能改變。無論世間多麼黑暗，答應過奶奶一定要活著。
「咣當」一聲，一個小小窗口打開了。艾摩眼前一花，射進的光線差點晃瞎眼睛。窗外扔進來一罐牢飯，噗通掉到地上，然後小窗再次關死，周圍又恢復了黑暗。
「我要活下去！」艾摩記著對奶奶發下的誓言，摸索到瓦罐，大口吞吃裡面食物。瓦罐里的餿飯不知剩了多少天，傳出令人作嘔的味道。這些天照料公大叔生活，自己學著烤肉做飯，口舌也學刁了，剩飯實在難以下咽。但為了活下去，他吐一口吃一口，一定填飽飢餓的腸胃。
當小窗再次打開時，艾摩抓住機會低聲哀求道，「尊貴老爺，我不敢了！我是奴隸，是萊恩靈獸園的奴隸！放了我吧，我願意當奴隸了！」這聲苦澀哀求，多像夢裡向父親母親哭求「我願意當暗夜族人……」
低聲下氣的卑賤苦求，沒得到任何回應。外面依舊扔來一瓦罐剩飯，小窗照常關閉了，周圍再次陷入黑暗。但艾摩知道，已經完全變了，是他的內心變了！黑暗依舊，傷疤還在，但他已非昔日的紅果果少年，是比白魚小人更卑鄙，比狗更賤的奴隸了！
終於有一天，哀求有了回應，小黑屋的門打開了。儒雅的李管家站在外面，鄙視地看艾摩爬了出來，跪在腳下親吻他的靴子，卑賤得如同螻蟻。
「吃屎的奴才，要不是心疼一個金幣，早剁了喂狼！」李管家對這樣的經歷習以為常。每個不聽話奴隸都有這麼一出，但一番收拾后都是乖乖的，賤民就該受欺壓，「來人，列印！」
旁邊上來幾個工匠，把艾摩牢牢按在地上，將其右手扯了出去。然後只聽「刺啦」一聲，他們拿了一個燒紅的烙鐵，在手上打下深深的烙印。艾摩覺得右掌心鑽心的疼，等大家放開后，他抽回胳膊一看，手心早烙上一個黑色的印記。奶奶說過，十八歲時掌心會出現暗夜徽章，如今十二歲就有了，不知是不是天意。艾摩苦苦一笑，認下這個現實。他還要趕緊跪謝，感謝萊恩靈獸園不殺之恩。
「從今往後，好好餵養靈獸，要是活幹得不好，一樣剁了喂狼！」李管家滿意地瞅瞅眼前俯首帖耳的奴隸，然後分派下去，讓一個老奴隸領艾摩去了庚園。
萊恩靈獸莊園佔地非常大，分區域養了很多靈獸。李管家給各個園區從甲到申命名，艾摩去的庚園在正西密林中。
從牢房出來，艾摩默默跟在老奴隸後面，烙印疼得厲害，右手紅腫了起來。好在莊園里各種景色吸引了注意力，他們一路向西穿過小半個靈獸園，艾摩大片房子還沒看夠，轉頭又見到一個寬闊大廣場，而且後面還有更龐大的建築。和煦陽光下，大片綠草坪後面聳立的三層中心主樓平和而又安靜，如此壯觀複雜的人造建築，驚得艾摩張大了嘴巴，這比夢中父母的天堂都美麗。
「抓把木灰按在手上，傷口好得快。」好一陣兩人才來到庚園。進了一個低矮的窩棚，老奴隸用腳踢了踢火堆，很關心的樣子提示一聲。艾摩連忙上前，奴隸不可能有金瘡葯，或許是個好經驗。
可剛躬下腰，艾摩腿彎就重重挨了一棍，撲通一下跪了下來。
「這裡，我是老大！」火堆后的老奴隸臉上一變，兩隻小眼惡狠狠盯了過來，全然沒了方才低眉順目的樣子，「你要敢亂來，立馬砍了喂狼，記住了么？」
「大爺好！」一個人跪過一次，就習慣下跪了，一次屈服次次屈服。艾摩跪過李管家，這次也順從跪老奴隸，而且也會拍馬屁了，「你老人家德高望重，當爹當娘都行，不，就是我親爺爺！」
「叫我鐵叔，軟蛋！」老奴隸威風沒抖完，心裡不過癮，非常不屑艾摩的懦弱，「他們是你大哥，二哥，都認識一下！」
「大哥好！二哥好！」艾摩直接沒起來，轉身磕頭拜見，讓兩個打黑棍的奴隸非常滿意。
「鐵蛋，給他上上規矩！」鐵叔交代了一聲，就在火堆旁躺椅上舒服地眯了起來。
「軟蛋，記住了！」老大鐵蛋身體很壯，胳膊上肉鼓鼓的。剛才黑棍就是他打的，看來也是沒打夠，手裡不停攥拳，「從今兒往後，活全你干，好吃東西全孝敬我們，知道了么？」
「大哥說的是，我都記住了。」艾摩趕緊答應，奴隸也有高下啊，「我去砍柴，鐵叔、大哥、二哥烤火。」
「長眼神就好。臭蛋，你領著！」鐵蛋大氣地一揮手，讓右邊不出聲的黑瘦奴隸帶艾摩去幹活。這個瘦奴隸低頭哈腰答應下來，臉上很溫順，但艾摩猜他肚子里肯定罵娘。
「你們三個都去，先到園裡轉轉！」鐵叔沒同意，讓先教艾摩喂靈獸。他見這孩子挺長眼神，將來養靈獸也勤快就能省心了。畢竟奴隸們可以窩裡橫，若園裡靈獸有閃失，還是一齊砍頭的大罪，到那時誰也跑不了。
庚園分前後兩進，養了很多不知名的野獸，相互分類隔開。前院是奴隸住的窩棚，和散養了很多食草的豬兔，然後用這些活食喂後院的食肉靈獸。
後院籠舍里的野獸，都是去年才從絕望荒原捕獲，根本沒有馴服，野性十足非常兇悍，聽到有人靠近就厲聲狂吼。艾摩見鐵蛋拽了只豬兔，遠遠扔進一間籠舍，猛然聽到一聲咆哮，有道黃-色獸影閃過，將籠內瑟瑟發抖的豬兔一口吞下，然後又惡狠狠撲向鐵蛋。好在綁它身後的鐵鏈結實，陡然拉得筆直，胡通一下又拽了回去。但這一撲之勢，還是將鐵蛋驚得臉色蒼白，明顯看到腳底發軟。
看了一圈，艾摩就弄明白自己的任務，當下最重的是割草養豬兔。儘管冬寒未褪，但這些豬兔個個長得很肥，天天吃飽了睡、睡醒了吃，和豬一樣懶。它們吃得也多，餵飽它們要每天從早到晚不停割草，這也是萊恩靈獸園最累的一項工作。
才開始接手，艾摩不會用鐮刀，怎麼割草也不順。他再努力也沒填飽滿圈豬兔的胃口，惹得鐵叔大發雷霆，晚飯都沒的吃。鐵蛋與臭蛋在一旁看熱鬧，干起鬨也不出手相助。艾摩只好晚上繼續，趁著淡淡月光通宵割草，就不信瘦弱臭蛋能做的事自己干不好。
密林中的雜草都是隨意生長，沒什麼規律可言，經過一冬霜雪，草莖又滑又韌不好割。晦明晦暗的夜色下，艾摩看得不很清楚，加上鐮刀不熟練，不小心失手割到腳背上。他疼得抱腳直跳，大叫晦氣。但孤寂幽暗的樹林中，除了夜梟哭聲和斷續寒風，沒有一絲溫情。
好在一夜時間夠長，當天光放亮之時，艾摩終於扛回成堆的豬草。可前院豬兔們睡醒了，也同樣胃口大開，呼哧呼哧吞下去一半。看得小豬倌臉又哭喪下來，還要再去打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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