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青丘國

第17章 青丘國

第17章青丘國

知道龍筋所在,但是天曜並沒有現在便急著下去一探究竟。

一則因為現在三重山乃是仙家門派看守之地,今天雖有妖族的人來接應燭離,但人數並不多,阻礙修仙者一時或許可以,但帶得燭離入了青丘國界,他們便也得自行逃離了。天曜根本無法在這種情況下去細細探查三重山的情況。

二則……雁回如今有傷在身,他也少了最有力的助力。他是這樣在心裡說服自己的,但是在腦海深處,卻有個心思不經意的冒了一下出來。

他不能讓這樣的雁回隨著他去冒險。

這念頭那麼的清晰,清晰得讓天曜不敢理智的去細想,只粗粗跳過,轉了目光,又重新在狐妖背上穩穩坐下。

雁回奇怪:「你都感覺出來了你的東西在下面,不去看看?」

天曜閉上了眼睛:「不急於這一時,三重山如此之大,要探知龍筋下落必定不易。此處既離青丘國如此近,說不定青丘國內也有幾分消息,先去青丘國探探消息再做商議。」

雁回覺得他說得也有幾分道理,於是也點了點頭坐下,嘴閑便打趣了天曜兩句:「倒是奇怪,以前要是發現了這樣的消息,那眼睛必定是會跟點了燈一樣亮的,這些天是嫌東西找回來得太快了嗎?怎的變得如此淡定了啊?」

嫌東西找回來得太快?

不,他只怕還不夠快,他貪心得恨不能一眨眼之後,他就恢復得與以前一樣了。

他哪會嫌快呢。他只是……

比起先前那一無所有的時候,多了顧忌……

夜色已經吞噬了所有的光芒。雁回與天曜便在一片漆黑當中抵達了青丘國。

當灰色大狐妖落地之後,面前一片靜謐的大森林裡忽然亮起了幾點火光,是妖族的人點亮了火把,在森林的入口靜候燭離。

灰色狐妖周身騰起一道煙,一聲法術的輕響之後,他又變成了那個背脊佝僂的老人,他拍了拍胸口,喘了兩口氣,對旁邊的燭離道:「小祖宗哎,老僕老了,經不起這樣折騰了!您下次還是考慮下老僕的心情呀!」

燭離敷衍的點了下頭,轉過頭來看雁回,故意端了點架子:「咳嗯……妖族地界瘴氣比中原重幾分,你若現在運氣抵擋有困難便直說,我有藥物或可幫你抵擋些許。」

「沒那麼脆。」雁回擺了擺手,「趕緊走吧。」

燭離一臉架子便端得有些尷尬了一瞬,他又咳了一聲,這才往前走去。

手持火把的人見燭離上前皆彎腰行了個禮:「世子,七王爺著我等來護送您回府。」

燭離點頭應了,他剛往前走了三步,身後倏爾閃出來了三道黑色的人影,人影攔在天曜面前,不讓他進入森林之中。

雁回奇怪:「我們是跟著你們小柿子一起來的。怎的不讓進?」

攔住天曜的三人之一瞥了雁回一眼:「身份不明者不可入青丘。」

所以才只攔天曜而不攔她嗎,因為即便她是仙人,但好歹身份明確,而天曜身上還帶著無息香囊,這些人探不到他的氣息,於是便將他攔了下來。

雁回望了前面燭離一眼,燭離眉頭微微一皺:「這確實是青丘的規矩……」他看著天曜,「閣下不如將無息香囊取了吧。」

聽得燭離準確的說出這幾個字,雁回略敢驚訝的挑了挑眉,但轉念一想,他們妖族的人要在中原行走,沒辦法遮掩氣息的自然不說了,像燭離這樣身份的妖怪,自然是為了行事方便,要想辦法遮掩身上氣息的。

只是不曾料,他用的竟然也是無息香囊。

「你是我請到青丘來的客人,不用在此處遮掩自己的身份。」

雁迴轉頭看天曜,雁回心想,天曜在妖族人面前暴露身份好像確實沒什麼害處,怕只怕等妖龍在青丘的消息傳到素影的耳朵里,這樣素影豈不是就知道天曜復活了嗎。大概……會來找麻煩的吧。

雁回沉凝了片刻:「要不……」

她話剛起了個頭,天曜便自腰間將香囊取下,遞給了雁回:「在這裡你比我需要這個。」

雁回接過,自香囊離開天曜身體,一股氣息便悄然在飄散在森林的夜風之中。

攔住天曜的三人一驚,那方的燭離與他身後的僕從皆是一驚,雁回嗅到這股氣息也不得不感到驚訝。

這一路走來,雁回一直沒覺得天曜和之前有什麼不同,直到此刻天曜取下香囊,雁回才驚覺,他身上的妖氣,竟然已經重到如此地步。呆在他身邊,甚至微微感覺到了一股隱約的壓迫感。

雁回知道這個感覺是什麼。修仙的時候,身上的仙氣也會隨著修為的增加而越發濃郁,直至讓人產生壓迫感。

前些年,雁回待在凌霄身邊的時候,這種感覺就尤為明顯,最厲害的時候,凌霄只要稍稍皺皺眉,動了怒氣,周遭氣息便會隨之流動,壓得滿堂弟子腦袋都抬不起來。

而後隨著功法精進,修道者會慢慢收斂自身氣息,最後會便能到清廣真人那樣的境界,但凡清廣真人所到之處,讓人並無半分壓力,反覺溫暖清新,這便是仙法修為化至臻境,返璞歸真了。

而今天曜這一身妖氣,離幾年前凌霄那身氣勢雖還差了那麼些距離,但想想這麼短時間內,他不過是找回了身體的兩樣東西,便已有這樣的效果。

雁回不得不感到詫然。

「龍氣……」燭離呢喃出聲,「你竟是……」

天曜只看著面前三人:「我乃妖龍天曜,現在可能踏入青丘國地界?」

三人面面相覷,隨即身影化為黑夜中的一抹影,消失了蹤跡。森林裡只留下火把燃燒偶爾炸出的「嗶啵」聲。最後卻是天曜最先開了口:「不走?」

燭離被這一聲喚得恍然回神,應了一聲,這才讓點了火把的人往前領路。

黑夜當中,一行人在天曜妖氣的壓力之下走得十分沉默,即便天曜已經刻意落後他們幾步遠的距離了。

雁回悄悄戳了戳天曜的手臂:「反正現在已經進了這青丘國界了,要不我還是把這無息香囊先給你帶著吧,你看大家走得多辛苦。」

天曜正轉眼瞥了雁回手中香囊一眼:「不用。讓他們習慣就好。」

雁回便將香囊收了回來,想了一會兒,她有些擔憂的皺了皺眉頭:「你就這樣報出自己的身份,便不怕素影知道了后,來找你麻煩嗎?」

天曜沉凝了一瞬:「她早便知道了。」

雁回一驚:「什麼時候?」

「取回龍角的時候。」說完這話,天曜微微一默,腦海中回憶起素影當時留下的那句話,素影根本不在乎天曜在做什麼,她只在乎雁回心裡那個東西,他的護心鱗……

「她那麼早就知道了!」雁回大驚,「那她豈不是現在一門心思想除掉你?」

天曜一聲冷笑:「我對她來說,恐怕根本不足為懼吧。」天曜眼睛微微眯了起來,「她根本不在乎我在哪兒,我長什麼樣,我會不會找她報仇,她想要的,依舊只是護心鱗。」他一哂,「和二十年前一樣。」

二十年前,她想挖的是他的心,二十年後,她想挖的,是雁回的心了。不是針對他,而只是為了那塊護心鱗,為了成一件龍鱗鎧甲,去救她心之所系的人。

上一次便也罷了,只是這一次,他絕不會讓雁迴向以前的他那樣被害得如此狼狽……

「天曜。」雁回沉默之後,倏爾正色開口,「那素影真人若是如你所說,內心並無半分負擔與害怕的話,她為何要在走得那麼急的情況下,還在龍角那裡留下自己的坐騎?」

天曜沉默。

「她的坐騎並不簡單,外面還有眾多仙門弟子看守天香坊,若只有你一人,你是怎麼也取不了龍角的。」

天曜望著雁回的眼睛,心中思緒翻飛,眸光微深。

「她在怕你。」雁回道,「怕你的報復。」

天曜一默,隨即一勾唇角,笑容三分嘲諷三分冷漠,還有更多的情緒糅雜在其中,意味難辨:「聽你這樣一說,我竟有幾分難掩的高興呢。」

讓素影不安,讓她恐懼,讓她在猜忌中生活,這樣想一想,竟讓他找到幾分可恥的安慰了呢。等著吧,這樣的日子只是一個開頭。

他要把這二十年的債一筆一筆,全都討回來。

言語之間,前方森林當中倏爾一陣大亮。

一座高大的宅院忽然出現在了幾人面前。是燭離住的地方到了。

「今天天色已晚,你們便各自先歇了吧。」燭離開口道,「膳食稍後我會著人送到你們房裡。雁回你臉上的傷今日我先著人給你簡單處理一下,明天帶醫師來給你仔細看看。今天我便先行告辭了」說完他便轉身隨著另外一人疾步走去了大廳。他身邊的趙叔隱隱在絮叨著:「小祖宗哎,這次還帶個修仙者回來,還帶了個妖龍,你要和七王爺怎麼交代喲!」

「妖龍又怎麼了……」

燭離與趙叔說著便走遠了。想來,應該是去稟明他父親此次去中原的過程了。

細細一想,天曜如今這個身份在妖族其實還挺尷尬的。

青丘九尾狐因著力量強大已經統一妖族,且已自成體系,如今帶了個這麼厲害的角色進來,若是天曜沒有訴求倒還好,隨便扔在哪個地方都行,若是天曜他想在這妖族的統治階層裡面佔個職位,那又該怎麼去安排。天曜的力量又要為誰所用……

江湖朝堂何處不為利益爭奪,人是這樣,妖怪自然也是這樣,權利算計,全是牽一髮而動全身的事。

雁回懶得去理這些心眼多的人才能想清楚的事情,她看了天曜一眼,但見天曜對那些猜測也不太敢興趣,兩人便隨著僕從一同去了個小院當中。

天曜與雁回坦然歇了一晚上,第二天一大早,燭離便去敲了天曜的房門。

雁回與天曜的房間離得近,燭離那邊一動,雁回倒是先醒了,她一起身,外面便有僕從要進來伺候她,雁回不習慣這樣的待遇,本想遣散了她們,其中一個僕從卻道:「姑娘,你今天約莫是要面見王爺的,最好還是梳上我青丘國的髮髻。」

雁回一琢磨,覺得也有幾分道理,到底是到了別人的地盤,這些妖族人沒有歧視她是個修仙的已經謝天謝地了,別的方面,她還是盡量入鄉隨俗吧。

於是她便在梳妝鏡前站著了,任由幾個侍女給她梳發穿衣。

待整理完了,她捂著自己臉上的傷一看,覺得青丘的打扮倒還蠻適合自己的嘛。

雁回出門時,燭離和天曜都在院子里等著了。見了雁回,燭離倏爾眸光一亮,緊接著臉頰便莫名的紅了起來,他連忙轉了目光看著別的地方,喉嚨里的聲音有些抖:「你……你還蠻適合……」

「臉上的傷怎麼樣了?」燭離話說到一半,便被天曜硬生生的截斷了去,「昨晚沒包紮?」

他這個話題找得好,不僅是雁回,這一下連燭離也沒去管天曜為什麼打斷自己的話了。

雁回碰了碰下巴:「昨天侍從幫我敷了葯,說是怕影響今天治療,就沒包紮。」

燭離點頭:「我便是來帶你們去找大醫師的,他今日在我三皇叔府上給三叔治病,我先帶你去看傷,正巧我三叔也想見見天曜。」

想見天曜?雁回一琢磨,也對,現在青丘國的人只怕都想見見天曜。

燭離接著說:「……然後就去面見大國主。」

「見……誰?」雁回一愣,「大國主?你們青丘國的大國主?」

燭離點頭。

雁回心裡一時有點發憷。

她是修仙的人,自幼受到的教育便是九尾狐那一家子厲害極了千萬碰不得,尤其是他們那個大國主,是個不知道活了多少年的大妖怪,一口氣吃十個人都不帶吐骨頭的。

雁回膽子比尋常修仙者大一些,但也沒有大到聽見要去見這天下最厲害的妖怪也不腿抖的地步。尤其是在這仙妖兩道劍拔弩張的局勢之下,要有一句話沒說清楚,那說不定命就沒了……

她要是死在青丘國,恐怕連給她叫冤的人都沒有。

「我不去。」雁回連連搖頭,「你們大國主想見的一定是他,你讓他去就行了,我自個兒回來在院子里養傷。」

見雁回這樣乾脆的把他賣了,天曜眉梢微微一動。燭離忙道:「你不用怕,我族人恩怨分明,先前你在辰星山救了我,是我的恩人,皇爺爺只是為了感激你。」

「感激我多簡單,給我錢就好了。」

燭離微怒:「我的命豈是能用錢財衡量的!」

「對我來說可以啊。」

燭離:「……」

「先去給她治傷。」天曜岔開了話題,率先出了院子。這話便又暫時擱置不談。

九尾狐一族的這個三王爺早些年眼睛便看不見了,身體也弱,已經用藥吊了好些年的命,醫師隔三差五的便要到他府上來,所以府里還專門給大醫師辟了個院子,以供醫師在此歇息。

雁回去了便直接入了那醫師的院子里,在屋裡坐著沒等多久,有人便通傳大醫師要來了。

燭離在雁回身邊咳了一聲,提醒道:「我聽聞大醫師今日好似心情不太好,待會兒只讓他看傷,別和他說話。什麼話都別說。」

雁回一挑眉:「你怕他?」

「笑話!」燭離斥了一聲,聲音卻有點弱,「我只是……我族人只是尊重救死扶傷的醫者。」

話音一落,醫師便提著箱子來了。

雁回倒是沒想到,這青丘國備受尊崇的大醫師竟然是個女子。她將手中的箱子往桌上一放,「咚」的一聲。

她臉色十分不好,其他人都在給燭離行禮,她卻看也沒看燭離一眼,便兩步走到雁回面前:「傷的就是你?」語氣聽起來也極其不耐煩。

雁回的臉得靠她治,於是她便沉默的閉嘴不言,忍了這態度。

女子手捏了雁回下巴,沒客氣的往右邊一轉,雁回一瞬間幾乎都聽見了自己脖子的響聲……

娘的……再多一分力道,她脖子就得給擰斷了……

雁回出了一背虛汗,正想說換個人來看,女子便道:「劍傷帶寒毒,傷了一天,寒毒入骨兩分,需針灸九日,飲九日驅寒葯。」她一邊說,旁邊的小童子便一邊記。

她說話快,也沒看那童子能不能記得下來,只顧自己說完了便提著醫藥箱要走。沒人敢攔她,連燭離也只能將她望著,眾人皆是沉默,唯有天曜皺著眉頭插了一句:「傷癒合之後,可會留疤?」

女子腳步一頓,眸光一冷,轉頭看天曜:「治傷就治傷,我又不管美容的,留不留疤與我何干?」

天曜還沒開口,一旁的燭離便道:「醫師,我三叔今日的治療都做完了嗎?」

「做個屁的治療。」她直接爆了粗,惹得平時便以為自己是條漢子的雁回也不經側目,「讓他死了算了。老子不想費勁兒吊著他那半條破命。」

燭離咽了口口水,默默退了一步。旁邊立即有僕從瞅了個時機退了出去,看樣子像是去搬救兵了。想來……這大醫師平時應該經常發脾氣啊……

看這套路流程,大家多熟悉。

雁回在心裡認定了,這絕對就是條漢子。

罵完燭離,她好似還不解氣,轉頭又盯了天曜,上上下下將天曜打量了一番:「呵,妖龍啊!」她一默,隨即語帶幾分奇怪的諷刺道,「妖氣濃重卻內息淺薄,聽說你二十年前愛上了寡涼仙人,被害不輕……」

此言一出,在場所有人皆是一驚。

雁回也是詫然,天曜與素影的事,在江湖之上從未有過傳聞,以至於現在修仙界的所有人都不知道素影和清廣真人當初聯手殺的是一條千年妖龍。看燭離現在的表情,顯然,妖族一般人也是不知道這件事的。

天曜只望著大醫師,眉眼薄涼。

「非我族類其心必異。」這醫師說這話時神色十分奇怪,像是在極盡諷刺挖苦天曜,但她自己的目中卻帶著幾分痛色,「喜歡上那些沒心沒肺的仙人,害得自己落到這般地步,皆是你咎由自取……」

天曜聽著,一句話也沒有反駁。

雁回一直都知道,慘遭素影「分屍」這事是天曜心底深處的隱痛,他原諒不了素影,也沒辦法原諒當時愛上素影的自己。他不去反駁大醫師,是因為他根本無從反駁。他的傷口在大庭廣眾之下毫無預料的被挑開,而他不躲不避,是因為……

他也在藉此懲罰自己。

懲罰那個住在他心裡的,當初那個愚蠢的愛上素影的自己。

「你就是活該!」

「夠了。」雁回一拍桌子站起了身,擋在天曜面前,目光盯著大醫師,黑瞳中泛著冷光,「有什麼好活該的。」

被雁回打斷了話,大醫師十分震怒:「我說話何時輪得上青丘國外人插嘴!」她隨手一粒藥丸便對雁回擲來,雁回眸光一眯,只從這一手便能看出,這個大醫師或許醫術很高,但是身法功夫,實在……

太菜了。

雁回隨手一揮,那粒藥丸便霎時被雁回擋了回去,打在大醫師身上,力道比她丟過去的時候大多了,砸在她肩膀上,徑直讓她痛呼一聲,隨即藥丸炸開,她肩上便立即開始奇癢難耐。

大醫師一咬牙,連忙放了醫藥箱手忙腳亂的在裡面翻葯。

「我這個青丘國的外人接著我的話說。我身後的這個人,有什麼好活該的?」趁她慌亂之際,雁回便居高臨下的看著她道:

「愛就愛了,傷就傷了,傻就傻了,他礙著你家孩子上街打醬油啦?別說他以前愛的是仙人,就算他愛的是豬是狗是雞是被丟在地上的破石頭,那也跟你沒有一個銅板的關係。他沒有做任何一件對不起他人、對不起道德、對不起真心的事。真正活該的,該被你罵、被你訓斥的人,是那個算計權謀、踐踏人心卑劣者。這樣的卑劣者與仙人妖怪的身份無關,與高低瘦胖的身材無關,只與心有關。」

「和你無關,和我無關,和他更無關。」

一席話后,屋裡靜默無聲。

翻出藥瓶的大醫師也是只是拿著藥瓶沒了動作,好似她自己制的葯也沒有那樣奇癢的效果了。

「蒲芳!」外面倏爾傳來一道帶著幾分氣弱的男子呵斥聲。

大醫師聞聲,陡然回神,抓了地上的藥箱,像兔子一樣登時便跑出了門外。

「你這脾氣倒是越發不知收斂了,給我回來!」那人喊著,但是蒲芳已經跑不見了蹤影。緊接著便傳來那男子的咳嗽聲。

燭離立即行到門口,雁回難得見這素來喜歡端著幾分架子的半大小孩給人行禮,恭恭敬敬的喊了一聲:「三叔。」

外面一直咳著的男子被人扶著進了房間,燭離也連忙去扶了一把。

見了來人,雁回不得不嘆,九尾狐一族的妖怪,委實都長得太好看,實在太好看……

即便那一雙眼睛泛著灰色,沒有絲毫神采,但這五官身形,仍舊是凡夫俗子所望塵莫及的俊朗。

燭離將來人扶到屋中坐下,雖然燭離這半大的孩子得叫這人三叔,但他看起來不過也就與二十歲上下的青年沒什麼區別,只是眉宇間帶了幾分青年不會有的滄桑罷了。

「天曜啊……」

雁回這裡還在觀察者他的容顏,忽聽他似嘆似感慨的喚出了天曜的名字,「一別二十餘載,你且安好?」

他話一出口,雁回便是一愣。

先前雁回便有在心裡琢磨,天曜以前認識青丘國九尾狐的人,那這次來青丘或許會遇見他的故人。

這下果然遇見了,但誰能料,他的故人,竟是九尾狐皇族的身份……

「尚且安好。」天曜淺淺答了一句,他看著三王爺的眼睛默了一瞬,「長嵐如何?」

「呵。」長嵐一笑,「餘一命,苟活而已。」言罷,他拍了拍燭離,「我與故人有舊事要敘,阿離可否幫我帶信給國主,令天曜明日前去覲見?」

燭離聞言,沒有不應的道理:「我這便去與皇爺爺說。」

燭離退了出去,其他僕從跟著便也離開了。那大醫師留下的童子也懂事的請雁回去另一個房間給她針灸。雁回瞥了天曜一眼,見他並沒有留自己的意思,於是也就隨童子一併離開了。

誰都需要給自己的過往留一點秘密。

燭離很快便回來了,大國主應允了長嵐的要求,讓天曜和雁回明日再進王宮之中。拖一天是一天,雁回偷偷鬆了口氣。

「那你現在先隨我回去吧,三叔與天曜估計得聊一陣。」

適時小童子剛給雁回做完針灸,在旁邊福了個身,插了一句話進來:「世子,大醫師說姑娘的傷得治九日呢,這九日最好都留在三王爺府里,醫師方便時刻來照看。」

雁回一琢磨:「也對,我在這裡看病,天曜在這裡和故人敘舊。住這裡也方便。」

燭離嘴巴張了張,但卻發現自己竟然沒有什麼可以帶走雁回的理由。見雁回已經開始給他掰著手指頭數,讓他待會兒命人把她的那些小破玩意兒拿過來,燭離咬著嘴忍了許久,最後是一使氣,扭頭就走了:「自己來拿,我沒那麼多人手派給你使喚。」

「哎……」雁回看著燭離出了門,撅嘴嘀咕,「小屁孩個子不高心眼也小,倒是這脾氣蠻大。」

一腳邁出門的燭離被雁回這話捅穿了膝蓋,他咬牙忍了忍,下定決心回去就把雁回那堆破東西給她扔了。

傍晚的時候七王府來了兩個人,將雁回與天曜不多的行禮都搬了過來,雁回掂著自己包里的銀子想,燭離這小屁孩原來也好口是心非這一口啊。

這天,直到用了晚膳也沒見天曜從那屋裡出來。

兩個男人共處一室敘舊敘了這麼一大整天……在小道消息橫生的辰星山長大的雁回,心裡難免不生了點詭異的猜測。

猜得太入神,連帶著晚飯也沒吃好。待得入了夜,她肚子便餓了。思索一番,她自己摸去了廚房打算偷點饅頭填肚子。

她剛進了廚房在灶台邊轉了一圈,便聽見更裡面傳來了窸窸窣窣的聲音。

並不是老鼠……

雁回往前走了幾步,在水池旁邊一轉,一個蹲在地上正在拿著雞腿啃了滿臉油的人被她抓了個正著。

兩人四目相對了好半晌。

雁回決定放下心頭其他所有的疑問,只專註於一個問題:「你不是備受尊崇的大醫師嗎?為什麼會落到偷吃的這樣沒出息的境地?」

蒲芳將嘴裡的肉吞了下去,一抹嘴道:「你不也是座上賓嗎,幹嘛跟我一樣來偷雞摸狗的。享受這樣的快感嗎?」

雁回無言以對。她只是怕自己要口吃的,便要喊醒整個伙食房的人給她準備熱菜。麻煩別人實在讓她良心不安。

想來這大醫師,想的與她也一樣吧……

這樣一想,雁回對這個態度惡劣的大國師稍微改觀了一下。

「哪兒拿的雞?」

蒲芳頭也沒抬:「第三個灶台最裡面的鍋里。」

雁回依言尋去,果然找到了剩下的半隻雞,還帶腿的!

於是雁回對蒲芳更友善了一點。兩人抱著雞一起坐在地上啃,啃著啃著,雁回沒說話,旁邊蒲芳醞釀了許久,道:「今天那些話……我其實,並不是發自內心說的……」

雁迴轉頭看了她一眼:「我知道。」

「你知道?」

「人說氣話的時候都你那模樣。」雁回抹了抹嘴,「但氣話最是傷人的便於它毫無遮攔,而且給人造成的傷害也是極大的。我也是實在聽不下去了,才反駁你的。」

蒲芳聞言,默了一瞬:「你今天說的話很有道理。」

「我的話從來都很有道理。」

「……我果然,還是沒辦法放棄。」

雁回微怔,但見蒲芳咬了咬牙,仿似下了什麼決心道,「我還是喜歡他的,還是要去找他。」

雁回眨巴了一下眼:「什麼情況?」

蒲芳看著雁回啃雞腿啃了一臉油的模樣,在同是偷雞摸狗的環境當中便對雁回心生些許信任:「看在你今天說了那麼有道理的一番話上,我才告訴你的……」她頓了頓,望著地,有些嬌羞的開口,「我喜歡上了一個看守三重山的修道者。」

雁回愣住。

「今天給三王爺看傷的時候,他便說了我好久,一直說仙妖不兩立。還拿以前妖龍的事來舉例子。」蒲芳撅了嘴,「每次都說這些,可我還是喜歡那個仙人,我有什麼辦法。」

「今天聽了你的話,我仔細想了想,覺得是那麼一回事,喜歡那個人的是我,和別人有什麼關係,我為什麼要聽別人的話來左右我自己的感情。」蒲芳眼眸中帶著微光,「我喜歡他,和他也沒什麼關係,我只想成全自己。」

雁回略一思量,遲疑道:「你不會是……因為今天想偷溜去三重山看那個人,所以才被你們三王爺罵的吧。」

蒲芳不說話。

雁回斟酌了一番語句道:「雖然我覺得喜歡的人是什麼身份地位並不重要,但現實情況還是要考慮一下的,近來仙妖兩族局勢如此緊張,三重山這幾日不知增加了多少仙門勢力,前來看守,你術法那麼菜,還是少往那邊走比較妥當。」

蒲芳眼神微微暗淡了下來,隔了許久,才嘟囔了一句:「可我想他了。」

雁回啃完了半隻雞,拍了拍蒲芳的肩,順便在她肩上擦了擦手:「愛也需要忍耐,先忍著吧,畢竟活著才能愛。」

雁回填了肚子,和蒲芳告了別,便心滿意足的回了房間。

剛走進小院,便見一人影立院中,月色之下身影孤立。

「天曜?」

仰頭望月的人這才轉了目光,望向雁回,漆黑的眸一如既往的深邃,雁回上前微微仰頭望著他:「聊這麼久啊?沒人領你去你房間嗎?」

天曜沒有接話,只靜靜的看著她。

雁回愣神:「怎麼了?」

天曜動了動手,風一動,雁回這才嗅到他身上濃厚的酒味:「你和那個三王爺喝酒了嗎?」她嗅了嗅,湊上前仔細打量天曜的神色,「喝了多少?醉了嗎……妖族的酒好喝嗎?下次給我留點……」

話音未落,天曜一手攬住雁回的後背,將整個人一下抱進懷裡。

雁回怔住,一時間都忘了要將天曜推開。

靜謐的小院當中,微風拂動,讓酒味在雁回鼻尖繚繞,揮散不去。雁回覺得自己似乎都要被這酒味熏醉了,要不然為什麼她在這個懷抱里竟會覺得有些暈……

「天……天曜?」

雁回感覺自己臉灼燒通紅,心跳加快,一如才中那狐媚香之時,她看見天曜時的反應。

雁回用理智控制自己的雙手,撐在天曜的胸膛上面,往外推他:「放……放了我啊!要不然揍你咯!」

「雁回。」

聲音沙啞的躥進耳朵里,撩得雁回臉頰麻了一片,用力推開天曜的手一時卻有點軟了。

「啊……啊?」她有點虛張聲勢的提高聲音,「幹嘛?」

天曜兩手都放在了雁回後背之上,將她往懷裡更緊的抱了抱,腦袋也貼著她耳邊輕輕一蹭,動作強硬,但卻愣是有幾分耍賴撒嬌的感覺。

長那麼好看的臉還撒嬌……犯規啊!雁回就這樣沒出息的在他這一蹭之下,心軟似水。

「你……」

還沒來得及說別的話,便聽天曜又在她耳邊輕輕吹出一陣風。

「幸好有你。」

四個字清晰的在雁回耳邊吐露。

雁回一怔,站住沒動。只有天曜在她耳邊重複的說著:「幸好……」

像真的是一場劫後餘生的慶幸和感恩。雁回在這輕淺的四個字里卻品出了那麼濃厚的依賴與需求。

他依賴她,他需要她。

這樣的感情真是讓人感覺……

好爽!

「天曜。」雁回按捺住情緒,正色道,「你有這個認識就好。」

「呵……」天曜在雁回耳邊輕笑出聲,「雁回啊……」話沒說完,他腦袋便沉沉的搭在了雁回肩頭上,緊接著,整個人便癱軟下來。

雁回連忙將他撐住。

「話說完……再睡啊……」雁回咬牙,「重死了!」

大半夜的,雁回也不知道天曜究竟被安排在了哪個房間,思索片刻,雁回便將天曜就近扛回了自己屋裡。把他往床上一扔。自己隨便搭了兩個椅子,將就著就在上面睡了。

第二日雁回醒來的時候便覺有一道目光在盯著自己。她轉頭一看,床上的天曜已經醒了。

雁回打了個哈欠,伸了個攔腰,站起身來:「盯著我作甚,昨晚你喝醉了,找不到你住的地方我才把你扛進我這屋的。我什麼都沒對你做。」

天曜轉了目光,沉默著沒說話。

雁回一邊將椅子放回去一邊問:「你昨天都和那三王爺說什麼了,聊得都酩酊大醉了。」

「我沒醉。」天曜淡淡吐了三個字。

雁回一愣。

沒來得及深究,天曜便道:「長嵐乃是二十年前我在中原一谷中受我庇護的妖怪之一。他昨日與我說,在我離開山谷之後,谷中妖怪被中原仙人清剿之事。」他頓了頓,「他的眼睛,便也是在那時被害失明。」

話題有點沉重,雁回一時無言。

房間里沉默了許久,雁回撓了撓頭:「我先去讓人弄點洗漱的水來。」

她說著便往屋外走。身後天曜卻在這時又喚了一聲:「雁回。」

雁迴轉頭。床榻之上,帷幕之後,天曜的神色讓人有點看不清晰。

「有時候我甚至會想,二十年前,我若遇見的是你,會怎樣……」

這話……

是什麼意思。

雁回不去細想,只擺了擺手,散漫道:「打住吧,二十餘年前,我都還沒從娘胎里滾出來呢。」

說完,她便自顧自的出了門去。只留天曜坐在床榻之上勾了勾唇角:

「裝傻。」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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護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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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青丘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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