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幻妖王宮

第21章 幻妖王宮

第21章幻妖王宮

天曜抱著雁回,卻覺她渾身冰冷,周身半點力道也無,全靠他支撐著方能站立。

雁回是多麼要強的一個人,天曜是知道的,可如今卻虛弱成了這般模樣。

天曜忍不住將雁回抱得緊了一些,將自己已經變得溫暖許多的身體貼著雁回,像之前雁回給他溫暖一樣,用這種微不足道的體溫,給她些許慰藉。

「我們走吧。」

雁回像是被這四個字點醒了一樣,她從失神中回過神來,嘶啞得不成樣的嗓子從縫隙中擠出極小的三個字:「大師兄……」

若不是嘴唇就在天曜耳邊,這點好似奶貓輕喚的聲音,天曜怕是也不能聽見。

天曜心頭驀地一抽,像是被雁回這幾乎不能聽聞的聲音扯痛了一樣。

「不要把……大師兄留在這裡。」

天曜目光在地牢中一尋,卻半點未見雁回所說的大師兄的影子,想到剛才來時這地牢中的殺氣,還有雁回周身依舊圍繞著的若有似無的風,天曜大致猜出了發生了什麼。

他默了一瞬,抱著雁回走了一步:「他不在了。」

雁回的手立即握住了他的手臂:「他在。」

而此時地牢之中的一眾辰星山仙人卻是嚴陣以待。地牢殺陣是誰打開的此時對他們來說已經不重要了,有妖龍隻身闖入辰星山救囚犯,這才是他們面對的最緊急的事態。

有人對地牢之中的天曜喊話:「何方妖孽敢私闖我辰星山?」

天曜抬頭望上一望:「雁回,我們要走了。」

雁回閉上眼,子辰還在不在她比誰都清楚,這裡形勢如何她心底也有個譜,是該走了,不能再把天曜的性命搭在這裡了。

她是時候,將大師兄一個人留在這裡了……

好似有利斧在劈砍她的心臟,她死死咬住牙,牙關緊得讓額上都有青筋爆出,隱忍許久,她在一睜眼,眼底深藏肅殺之氣,對天曜啞聲道:「走。」

天曜半點沒有猶豫,周身烈焰升騰而起。

雁回脖子上還拷著最後一根鏈條,天曜並未去管落在地上的滅魂鞭,只握住一截鐵鏈,手上烈焰灼熱一燒,鐵鏈徑直被熔斷了去。

沒有絲毫耽擱,他周身挾帶著逼人妖氣如來時一般,直衝天際。

出了地牢,看著下方辰星山的仙人們,雁回抓住天曜衣袍的手微微一緊,天曜眼眸一垂,抱著雁回在空中一旋身,身形立在半空之中,周身撐開一個圓形的妖氣結界,將兩人包裹其中。他一手攬住雁回的腰,將妖力送入雁回身體之中。

溫熱的力量湧上喉頭,治療著她乾澀的喉嚨,讓她可以正常的發出聲音:「凌霏。」她喊這兩個字近乎咬牙切齒,明明聲音不大,卻好似能傳遍辰星山的二十八峰。

在心宿峰上,凌霏與山崖之間聽得雁回喚她名字,只覺寒氣滲骨。

她往那方一望,只隱隱能看見些許一點閃著火光的人影在空中漂浮。她知道那邊的雁回定是沒有看見她的,也知道雁回這時是沒有能力對她做出什麼事情的,但便是心底那點讓她不安的心虛,在聽得這個聲音之後,有幾分顫抖。

因為身體極致虛弱,所以雁回眸光有些渙散,但她眼中似有一把黑色火焰在熊熊燃燒:

「今日你欠的這筆血債,總有一日,我要你血償!凡有凌霏門下弟子,我見則殺之,凡有凌霏所有之物,我見則毀之。」她說得那般痛恨,幾乎一字一頓,「從今往後,我雁回,與辰星山,誓不兩立。」

嘶啞的聲音中暗藏的森冷殺氣令在場仙人盡數靜默。

雁回話音一落,天曜手心一轉,一柄長劍立在他的身邊。

有仙人定睛一看,登時驚呼:「是長天劍!」

「這妖龍盜取了三重山的長天劍!」

天曜眉梢一挑,神色倨傲:「我本對你們這所謂神劍不敢興趣,然則你們既已誤會,那我便成全你們的誤會。」言罷,他手心烈焰一閃而過,挾帶著比三重山裡的岩漿更高的溫度,握住長天劍劍柄。

只見神劍顫抖,低鳴似哭。

待得劍身被燒得通體赤紅,天曜一把將長天劍擲下,劍身在空中便登時炸裂成了幾塊廢鐵,有辰星山的仙人躲避不及,還被長天劍的碎屑割破了衣裳皮膚。

仙人們驚駭不已,有人則對天曜此挑釁之舉憤怒難言,大喝一聲便要來戰。

天曜全然不理,身形一晃,化為火龍,行如長風,登時便像天際之間飛去,速度奇快,令辰星山的仙人想追也追趕不得。

雁回趴在天曜的龍背之上,他周身的火焰方才明明能將長天劍融化,但是此刻裹在雁回周身,卻連她的頭髮也燒不著,只溫暖的好似棉被一樣將她裹在其中,把她冰冷的身體一點一點的慢慢焐熱,這樣的感覺,就好像是天曜從來不曾說出口的溫柔。

她閉上眼,不管天曜要帶她去哪兒,只疲憊的睡了過去,沒力氣再去多想任何東西了。

雁回再醒過來的時候已不知是第幾日的正午,窗外陽光正亮,投進屋子裡來,照得正坐在雁回床邊的這個人身影有些模糊。

雁回眯了眯眼。

「忍下痛。」那人說著,「馬上就取下來了。」

雁回尚未反應過來之際,倏覺脖子一燙,「咔噠」一聲,束縛了她脖子這麼多天的鐵鏈終於被取了下來。

雁回沒什麼反應,給她取下鐵鏈的天曜卻皺了眉頭:「有疤痕留在脖子上了。」他伸手摸了摸,靠天曜手指按壓的力度,雁回大致感覺出來了自己脖子上的傷疤約莫是兩條凹進去的細線,大抵是鐵鏈帶得太久,磨破了她脖子上的皮肉了。天曜道,「鐵上有銹,顏色也深,我問問青丘還有何人可除此傷疤。」

「留著吧。」雁回聲色喑啞,「這道疤讓它留著。」

像一條系在脖子上的恥辱帶,讓她記著,她還要找人討一筆血債呢。

這樣重要的證據,就留著吧,這也是,她欠子辰的東西。

雁回心裡所思所想天曜怎會不知道,他只沉默的聽了,未置可否。

他懂雁回,所以他知道,對雁回來說,最難背負的不是她自己的傷,而是欠下別人的人情。更何況,這一次雁回欠下的,是她再也還不了的人情……

天曜素來不知如何安慰人,而且現在的雁回大概是無論怎麼安慰,都安慰不過來的吧。他沉默的陪了雁回許久,最終只說出了一句:「好好休息。」

「天曜。」

在他轉身離開之際,雁回卻喚住了他。

天曜回頭,只見雁回雙眸只虛無的盯著空中的一個地方,隔了好久才轉過眼來看他:「謝謝你來救我。」

天曜嘴角動了動,還沒來得及接話,雁回便問道:「我現在筋骨盡斷了嗎?」

「尚未。」

「能接好嗎?」

「有點困難,但並不完全無可能。」

雁回盯著他,眸光像是擦亮的銀槍,閃爍著寒光:「接好筋骨,我要入妖道。」

這是天曜第一次看見雁回露出這樣的目光,在離開辰星山後,每件事雁回都是抱著一種可做可不做的態度來面對的,所以外人看來,難免散漫,難免痞氣。但這一次,天曜在雁回的眼睛里看到了勢在必得的決心,還有……

仇恨。

這樣的眼神他那麼熟悉。

那是他在銅鑼山時,每次午夜夢回之後,他在鏡子里看見的自己的眼神。

那是想殺了某個人以泄心頭之憤的仇恨,是沉澱在骨子裡的仇恨,不用歇斯底里,不會宣之於口,只是一直銘記於心。

天曜看了雁回許久,點了頭:「好。」

沒有半句問話,也沒有一點推脫。

她要重接筋骨,他幫。她要修鍊妖術,他教。

雁迴轉回了頭,閉上眼睛,又一次道:「謝謝。」

天曜沒有應答,正要沉默的退出房間,燭離帶著幾個醫藥童子急匆匆的從院外趕來,邁步便進了雁回的房間:「雁回?」

醫藥童子圍到了雁回床邊,手腳麻利的開始給雁回治傷。

雁回沒回答燭離,燭離便心急的望著天曜:「今天前線換下來的士兵傷者們更多,我好不容易才叫了幾個醫藥童子過來,這是來遲了還是怎麼了,雁回為何還沒醒?」

聽聞這話,雁回眼睛倏爾啞著嗓音開口:「妖族攻下廣寒門了嗎?」

她問出這句話,燭離嚇了一跳,他轉頭看雁回:「你醒了?有哪裡不適?」

「妖族攻下廣寒門了?」雁回只專註於自己的問題。

燭離只好答道:「哪有這般簡單,廣寒門離三重山雖近,但中間也隔著大大小小好幾十個修仙門派,這次邁過三重山不過是妖族的先驅部隊,探測如今仙門到底有多少實力。昨日夜裡,先遣部隊便已慢慢後撤了。」

雁回閉上眼睛。

廣寒門危機已去,各仙門主管掌門都會陸陸續續離開廣寒門。

凌霄……

也該回辰星山了。

她這個冷麵的師父,會生氣嗎,會難過嗎,他的大弟子,她的大師兄,死了啊。

凌霄是回了辰星山,他在給雁回施以鞭刑的山頭之上站了許久。

這裡地中還留有長天劍的碎片,碎片入地太深,有的因為太炙熱已經和石頭融為一體,沒有人能撿得起來。

凌霄便在這一片狼藉的山頭之上,聽人複述完了當夜的事。子月跪在地牢旁邊靜靜的抹著眼淚,凌霄負手而立,只在最後問了一句。

「妖龍殺了子辰,你們親眼見了?」

稟報的弟子一愣,隨即道:「凌霏師叔……卻是這樣說的。」

凌霄默了一瞬:「那雁回,是如何說的。」

「這……她被妖龍救走。她的話……或許……」

凌霄沒將話聽完,衣袍一拂,身形霎時消失在山巔之上,光華流轉,不過片刻便落在了心宿峰山頭之上,周遭弟子根本都還沒來得及看見凌霄的身影,他便徑直落在心宿峰大殿門口,未以手叩門,他周身氣息暴漲,登時以極大之力撞開了兩扇大門。

凌霏正盤腿在殿中打坐,倏見凌霄前來,登時驚得渾身一抖,內息險些紊亂。

「師兄……」

凌霄額上青筋浮動,仿似已怒到極致,但最終,他盯著凌霏許久,直到凌霏不得不微微垂了目光,他方才道:「私啟殺陣,毒害弟子性命,心腸險惡歹毒至斯……」語至最後,凌霄似有幾分切齒之意。

迎著凌霏不敢置信的目光,凌霄道:「辰星山請不起你這座大佛,改日,你便自行回你廣寒門,求素影真人庇護吧。」

言下之意,竟是要將她趕出辰星山!

凌霏驚愕難言,上前欲問凌霄,但凌霄身形已消失在了心宿峰上,好似不想聽見她任何聲音。

醫藥童子給雁回看了傷,趁著童子未走,雁回問道:「我要洗髓入妖道,如今這身體,可是能承受?」

她這話一出口,守在旁邊的燭離登時一驚:「這時候洗髓入妖道?你……」

為首的醫藥童子看起來年紀雖小,聲音也稚嫩,但他說出口的話卻是頭頭是道,有理有據的:「姑娘的筋骨斷了大半,照理說這樣的狀況我們是不建議姑娘修道的,不管是修仙或者入妖道,對你自身而言都是極大的負擔。」

雁回態度堅定:「還能修嗎?」

醫藥童子見狀,只得點了點頭:「若姑娘堅持現在入妖道也不是不可,對洗髓而言,現在反而是最好的時候,筋骨斷裂,姑娘的仙根也斷了大半,如今最是容易將仙根去掉,待去了仙根,姑娘修鍊妖族心法,便可直接成妖族內丹與體內了,到時候再接好筋骨,姑娘便算是入了我妖道,成了妖了。」

「好。」雁回沒有半分猶豫,「妖族何處可洗髓?」

「在青丘再往西南叢林間走,有水從黑山而出是為黑河,其水可以洗髓。」

童子答完,見雁回沒了問題便退了出去。

燭離在醫藥童子走後不贊同的行至雁回身邊:「從青丘再往西南走,人煙更少,瘴氣更重,你這身體,當真能支撐得住?」他道,「你便不能緩緩,等身體好些了在考慮洗髓。」

雁回搖頭,倔得好似聽不進任何言語。

燭離往天曜那方望了一眼,意圖讓天曜來勸勸,可天曜只是沉默的在一旁站著,那姿態便說明了他不會對雁回的決定有任何反對。

燭離無奈,只得一嘆,道:「往西南走,妖怪甚多,我這裡有九尾狐一族的象徵之物,你將它戴在身上,別的妖怪便不會來騷擾你。只是現今正值青丘用人之際,我無法派誰去送你……」

雁回搖頭:「不用了,多謝。」

天曜此時開了口:「待你能起床動身之時,我陪你去。」

「也不用。」雁回閉著眼睛幾乎是想也沒想的就拒絕了,「我一個人去。」她道,「既然沒有別的妖怪干擾,這一路便讓我自己走吧。」

她想要一個人呆一段時間,不讓任何人打擾。

燭離愁得直皺眉。

出了房門,燭離便一股腦的問天曜:「在辰星山,到底發生什麼事了?雁回怎會如此?你不會當真讓她一個人去黑河吧?」

「吵死了。」天曜頭也不回的往院外走,「把去黑河的路線告訴我。」

燭離氣得咬牙:「一個兩個話都不說清楚,就知道讓我給辦事,我是來伺候你們的么!」但轉念想雁回方才那灰白的臉色,燭離也就默了下來。

她本是那樣洒脫放肆的一個女子,如今卻萎靡至此,真是……

讓人心疼。

五日後,雁回能自行活動了。她像醫藥童子要了去黑河的圖,誰也沒告訴便自行出發了。

在路上林間,雁回信手摺了一株樹枝,她看著手中的樹枝許久,隨即在空中一扔,像以前那樣御劍而起,然而樹枝是踩上去了,可不過飛了兩三丈,她便落了下去,腳下一個踉蹌,一下便摔在地上。

跌得狼狽,雁回爬起來拍了拍身上的土,然後撿起地上樹枝看了看,卻是「呵」的一聲笑了出來,三分自嘲,三分無奈還有說不盡的蒼涼。襯得她眉宇之間好似滄桑了幾分。

原來時間啊,就是這樣爬上了人的眼角,刻上了她的臉頰。

御劍而飛對她來說,本來只是像吃飯那樣簡單的事情,而現在,她吃飯的手,卻被剁了。

雁回捏著樹枝卻沒扔,一路用它擋開荊棘與野草,徒步往她要去的地方走去。

走了一天未到黑河,雁回便在路上撿了塊平坦的地休息,也是巧,這塊地似乎前夜有妖怪在這裡短暫休憩過,有柴零星搭著,旁邊還放了幾個沒吃完的野果子。

雁回也沒嫌棄,撿起來洗洗擦擦便放進了嘴裡。點了火,將衣服一裹,雁回就地一倒就睡了過去。

對於這樣身體狀況的雁回來說,今天這一路已是走得極累,但是她還是睡得不深沉,夢裡有很多嘈雜的聲音,讓她的腦子裡喧囂成一片,而一道人影則在喧囂之中慢慢向她走來,雁回識得,那是子辰的身影,但是他走了很久,卻始終走不到她的身邊。

於是雁回便邁出腳步,奮力往他那邊跑:「大師兄!你還在是不是?我只是做了個噩夢對不對?」

一整個晚上,她都在往那個人影那方奔跑,但是永遠都沒有跑到。她就看著他在那裡,怎麼都觸碰不到。

陽光照在眼睛上,劃破了黑暗,人影消失,雁回醒來,看了搖晃的樹葉好一會兒,雁回才反應過來,原來這才是她的一場夢。

幻想著什麼事情都還沒有發生的美夢。

她眯眼適應了刺目的陽光許久,這才滅了身邊的火堆,拍拍衣服,繼續上路。

安靜平淡得好像並不感覺到失落與心痛。

一段對御劍來說並不遠的距離,雁回走了三天,這三天她還算是幸運,一路都能容易的吃到落下來的果子,找到適合裝水的竹筒,拾到容易燃燒的乾柴。

除了每天晚上都睡不踏實以外,雁回感覺自己好像很適合在野外生存,因為她的運氣,總是格外的好。

第三日傍晚,雁回算了算時間,今夜連夜雖然可以趕到黑河邊上,但是卻沒力氣洗髓了,不如在這有樹洞的地方好好休息一晚上,明天養足了精神,也好應對洗髓之痛。

她本想清理一下樹洞,但卻發現並沒有什麼好清理的,樹洞也很乾凈,裡面還有些許不只是動物還是妖怪留下的乾草,歪歪倒倒的散放著,雁回不過鋪了下,便能睡了。

這天夜裡,雁回的夢也依舊嘈雜,只是或許是連續積累了幾天的疲憊,這夜她夢裡的聲音尤其的大,以至於從來聽不清自己夢中言語的雁回將這些聲音都聽清楚了。

然後她便驚出了一聲冷汗。

聲音,是她的聲音。

是她那日在辰星山地牢之間的嘶喊,一聲接一聲,一遍接一遍,凄厲又可怖,雁回看著子辰若隱若現的身影,她才發現,子辰並不是在向她走來,而是背對著她離她而去,在子辰走去的那個方向有紅光衝天,好似漫天血色。

心頭知道那方有什麼,雁回在自己聲聲凄厲的嘶喊中邁腿向子辰跑去,她想去拽住他,她想喚他別去,別靠近那裡,就讓該待在紅光里的人,自己待在那裡好了,不要救她,不用管她,不要搭上自己的性命。

該死的……

明明是她呀。

「雁回。」

一道大聲呵斥連帶著猛地一晃,將雁回從夢境中喚醒過來。

周遭有蟲鳴與夜風刮過樹葉的沙沙聲,一切都那麼安靜,安靜得雁回幾乎能聽到自己如鼓擂動的心跳。她眸色渙散,毫無焦距的四處亂掃了一會兒,這才將目光定在了身邊人的臉上。

那人還握著她的肩膀,雙手捏得那麼緊,就和他現在的眉頭一樣,鎖得死死的。

「天曜……」

雁回失神的喚了一聲。語氣當中並無肯定,全是懷疑,像是依舊分不清夢境與現實一樣。

這是在天曜將雁回從辰星山帶回來之後,他第一次看見她這般慌張無措的神色,滿頭虛汗,身體顫抖,那些被她壓抑在心底的情緒,在此刻都來不及掩飾,毫無遁形的暴露出來。

天曜心頭一抽:「我在。」

得到回答,雁回似乎要心穩許多。她借著天曜的力量坐了起來,見她挺直了背脊,似乎不再需要他雙手的支撐,天曜心中雖有不願,但到底是將她的肩頭鬆了開。

雁回捂著臉稍稍冷靜了一下:「你怎麼在這兒?」再一開口,聲色好似與平時又沒有什麼不同了。她頓了頓,好似忽然想通了一樣。

「難怪,我說這一路卻是走得這般順利……」

天曜以為雁回會斥責他,畢竟雁回說一不二的脾氣,天曜是了解的,他稍微替自己解釋了一下:「雖有燭離給的九尾狐一族的標誌,但是妖族不聽九尾狐一族命令的妖怪還是不少,你如今狀況,實在不適合一人徒步跋涉……」

「我知道。」雁回沒有一句怪罪,她點了點頭,「謝謝你肯這樣陪著我。」

給她空間還有尊重,布置這些,還要不露痕迹,天曜定是花了不少心思。雁回不傻,她能想象得到。默了一瞬,她又道:「謝謝。」

天曜嘴角一動,微微轉了目光:「不用言謝。」對於說這樣的話天曜好似有些不適應,於是他一邊說著一邊往樹洞外面走,待得站到了樹洞外面,背過雁回,他才道:「我也有許多感謝,未曾與你說過。」

雁回微怔。

天曜微微側過頭,看見了雁回獃滯的神色,月色將他側臉的線條勾勒得近乎完美,他嘴角輕輕動了動,「你大概不知道,於我而言,你都做了一些什麼樣的事。」

救他,護他,像他的盾,又似他的劍。

而至今,雁回也一無所覺。

天曜在樹洞外,背著雁回坐下,脊背挺直,目不斜視:「你明日要洗髓,好好睡吧。」

翌日清晨,雁回與天曜終於到了黑山。

但見一條蜿蜒小溪自山間流出,溪水清澈可見底,並不像它的名字聽起來那般渾濁。

雁回蹲下神試著用手觸碰溪水,只剛將之間放進去,雁回便覺得指尖一痛,像被割破了口一樣,身體之中的仙力隨著溪水流動而去。

「是這裡。」雁回抽回手,站起身來,轉頭望天曜,「我現在身體之中仙力不多,醫藥童子說或許在河中沐浴三個時辰便可洗髓完畢。你在這裡等我嗎?」

天曜點頭。

然後雁回便將他盯著了。與雁回對視了許久,天曜眉梢微微一挑:「怎麼了?」

「我要脫光了進去。」

天曜聞言,眸光微動,背過身走到一旁樹后,他抱手,靜靜等待。而今天曜只余龍心未找回,他的聽力比之前靈敏了不知多少,只需得聽得雁回窸窸窣窣脫衣服的聲音,天曜便能辨別出來她現在是在脫什麼衣服了。

他這方越是安靜,天曜便覺得心頭越是有些念頭在蠢蠢欲動,他放遠目光望著長空,但待得聽到雁回「嘩啦啦」的入水聲時,天曜幾乎是控制不住的將聽力放到了那個方向。

身體入水,雁回不知是被微涼的水還是被水中力量刺激得發出輕輕一哼。

這聲低吟讓天曜幾乎是不由自主的側了側目光。但在轉過頭去之前,到底是恍過神來了,他猛地轉正腦袋,想不通如今的自己怎麼會變得……

向偷窺人家姑娘洗澡的小賊一樣猥瑣……

正在天曜內心戲份非常精彩之際,那方倏爾傳來雁回一聲低呼,緊接著「咕咚」一聲,天曜一愣,再仔細一聽,那方竟是再無動靜。

天曜這才猛地一回頭,之間在黑河河岸之上擺著雁回褪下的衣裳,但那河中哪還有雁回的身影。

天曜急急往前趕了幾步,行至小河邊,不過這麼片刻的時間天曜便再感覺不到雁回的氣息所在了。

天曜眉頭狠狠一皺,俯身以手探入水中,也是感覺指尖一痛,緊接著自身內息不隨自己控制的被水流吸食而走,順著飄遠了去。

天曜試著探了一會兒,並未急著將手抽回來,便是停留的這片刻時間,倏爾又另一股力量拽住了天曜的指尖,將他往下拉了拉。

這黑河河水當中不止有洗髓之力,而且還有別的力量潛藏其中。天曜目光緊緊盯著河水,卻之間河水清澈見底,似乎沒有一點雜質,他伸入水中的手也並沒有碰見另外其他的東西。

但這股將他往下拉的力量,天曜卻越來越明顯的感覺到。

雁回便是被這股力量拉下去的嗎。

若是想尋回雁回,隨著這股力道下去,或許是最快捷也是最危險的辦法。天曜凝了目光,幾乎想也未想,想一瞬間,便隨著水底拉拽他的力量,咕咚一聲下了水去。

天曜身影落下去之後,黑河河水依舊清澈流淌,河底並無人影,就像是剛才這裡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

而入了黑河的天曜順著拉拽他的力量而去,立即便陷入了一片黑暗當中,清澈的河水不見,只余黑暗在周身徘徊。

慢慢的,黑暗當中升騰起了許多細小的塵埃,越來越多,鋪天蓋地,然後瞬間凝聚成了他身邊的樹,腳下的土地,還有眼前的人。

看著近在眼前的這張臉,天曜是有點失神的。

素影靜靜的看著他,聲音帶著她天生的清冷:「怎麼了?」

天曜左右一看,周遭場景那麼熟悉,這裡竟是他二十年前,所呆的那個山谷。他居于山谷半壁之上,時不時會到谷中妖怪的聚居處們與他們研討一番修行方法。可是遇見素影之後,他便鮮少再回山谷之中了。

天曜看著四周的景色看了許久,而後才回過頭來,望著素影。

素影慢慢走向他:「為何這樣看著我?明日雖然我便要回廣寒門,但我不會離開你的。」

對,在二十年前,素影離開他回廣寒門布陣之前便是這樣與他說的,素影走上前來,輕輕抱住天曜:「十日之後,你一定要記得來廣寒門迎娶我啊。」

那是天曜第一次將所愛之人擁在懷中,當年他只覺自己心中愛意滿滿的都快溢了出來,幸福得不像是個修行了千年的妖龍,只像是一個快要娶到媳婦的傻小子。

那般當年……

「娶你,然後由你將我分屍剝鱗,給你心愛之人,製成一副長生不死的鎧甲嗎?」

懷中素影並沒有受到驚嚇,她只抬頭望著天曜,恍似不解:「你在說什麼?我心愛之人,不就是你嗎。」

天曜冷冷一笑:「區區幻術,便想魅惑我心,意圖讓我耽於往昔。」他手中烈焰灼燒,擒住素影的臉,竟生生將素影的頭直接整個燒掉,立刻,素影的身形便在天曜手中化為灰燼,他一扶手,烈焰徑直將灰燼也灼燒乾凈:「只可惜,你選錯了人。」

四周再次恢復了黑暗,不見絲毫動靜,這一次連塵埃都沒有再出現。

天曜在黑暗當中踏行了兩步,倏覺天上月亮明晃晃的亮,他微微一側目,身後是一顆樹木擋住了他,而在他身前,雁回的身影背著月光,執劍護在他身前,微微側過頭的臉頰還是那般的帥氣。

天曜心頭一窒,目光便這樣凝在了雁回的背影之上。

「我護著你。」

雁回說著,天曜目光不由自主的柔了下來。她身前的黑暗仿似藏著無盡的陰謀預算計,但她絲毫沒有半分退縮,勇敢的面對了一切。

天曜上前,走到雁回身後,雁回微微側頭看他:「留在我身邊,不要亂走。」

「不行。」天曜道,「我要去救你。」

雁回一愣,轉過頭看天曜:「救我什麼?」

天曜抬起了手,或許因為知道是幻覺,所以天曜便忘了將心頭情緒隱藏,他拍了拍她的頭:「把你從悲傷當中救出來。」

在雁回尚未回答他之際,天曜微微垂了目光,未再開口說一句話,天曜手中烈焰再次燒起,徑直將面前的雁回身形打破。

看著雁回的臉在自己面前破碎,即便清楚的知道這只是幻覺,天曜依舊還是覺得心頭一抽,似有痛感。

在雁回身影徹底消失之後,天曜肅了目光,周身殺氣膨脹開來,炙熱的氣息自他腳下散出,他踏出一步,黑暗的環境當中便是一陣劇烈震顫。

每一步落下便是一圈烈焰將黑暗滌盪。

「出來。」他聲音極冷,好似藏著千刀,能直接扎中黑暗之中暗藏的那些害人心思,「躲著,便休怪我不客氣。」

話音一落,他腳下一步踏出,比先前更厲害幾倍的烈焰「呼啦」一下將四周黑暗盡數灼燒。

下一瞬間,四周大亮,只是幻陣的氣息依舊存在。

天曜看了看頭頂上藍色的天,還有幾隻春燕自天上飛過。

這個幻境之中仙氣繚繞,空中時不時有人御劍飛過,極目望去,二十七座山峰各自獨立,算上他腳下這一座,攏共二十八座山峰。

辰星山,天曜只為救雁回來過一次,但他已經將這個地方記了下來。

「雁回!別跑!」一個青年吼著從天曜身邊跑過,跑上前去,一把抓住了一個站在那裡,一身灰衣,與周遭環境格格不入的女子:「你怎麼又與子月發生了爭執!她是師姐,你應該尊重她的!」

灰衣女子轉過身,果然是雁回,她望著面前的青年人,愣愣的看了他許久:「大師兄。」

好似沒有發現自己與身邊環境不一樣似的,雁回獃獃的看著子辰道:「我夢見……你為了就我,被害死了……」

青年子辰輕斥:「說什麼胡話!這次別想從我這裡混過去,你糊弄我,下次該讓師父知道了,看他不治你!」

雁回搖了搖頭:「師父是不在乎我們的。」

子辰眉頭一皺:「昨日你說劍練得不順手,今日師父便給你配了把新的,你卻如何能說師父不在乎你,你倒是越練越恍惚了!每天都開始胡思亂想。」

雁回一直盯著子辰,最後卻是點了點頭:「對,是我胡思亂想的,都做了好一些亂七八糟的夢。」她說著,微微笑了出來,「我待會兒便去給子月師姐認錯,回頭你再和我比劍,師父給了我新的劍,我還沒用順手。」

子辰點頭,雁回便跟在他身後與他一起走,嘴角竟微微掛著微笑。

天曜見狀,眉頭緊蹙,他猶豫著跟著雁回走了許久的距離,看她跟著子辰走了一段路,最後到底是忍無可忍,上前拉住了雁回。

雁回回頭,嘴角的笑意尚未來得及收斂,她看著天曜,一副好似根本不認識他的模樣。

直到天曜肅容盯了她許久,雁回才恍似想起了什麼,臉上的笑慢慢的落了下去。

「放手。」雁回道,「我要跟大師兄走。」

「你知道這是幻覺。」

「放手。」

天曜沒有理會,依舊緊緊的將她抓住:「你不能再跟著他走了,你會越來越沉迷與幻覺之中,時間越久,越是走不出去。」

雁回搖頭,聲音微微有幾分顫抖:「放手……」

「我不會放開你的。」天曜目光擒住雁回,那般堅定,「遇見你的那個時候,便註定了,在此後的任何一刻,我都不會放開你。」

「讓我呆在這裡吧。」雁回聲音微微帶了哭腔,這是她離開辰星山之後,第一次,哭了出來,「這裡很好,幻覺也好,讓我呆在這裡。讓一切都還是原來的樣子。」她試圖掙脫天曜。

「雁回。」天曜依舊不放手,即便捏痛了雁回,也絲毫不放鬆,「這是假的。」

「假的又如何!」雁回終於大聲喊了出來,「假的又如何!」

她掙扎得極為厲害,天曜眸光一沉,一用力,將雁回鎖進了自己懷抱當中,任由她如何在他懷裡又踢又揣,好似覺得不解恨,又用牙咬天曜的脖子。

雁回沒有吝惜著力氣,咬得天曜頸間一片血肉模糊,但天曜也沉默的沒喊一聲痛。

這些痛算什麼,哪抵得上他們心裡曾經被穿透得千瘡百孔的傷。

但都會好的。

天曜抱住雁回,拍著她的後腦勺,輕聲安撫,極盡溫柔:「雁回,都會好的。」

漸漸的,雁回的動作緩了下來,她不再踢打天曜,牙也慢慢鬆開了天曜的脖子,鮮血染紅了雁回的嘴唇,讓她唇瓣顯得額外鮮艷。

雁回的呼吸粗重得讓天曜頸項處的皮膚都有幾分觸感,而且相比與剛才被雁回撕咬的疼痛,這樣若有似無的觸感好像更讓天曜難受似的,他微微推開了雁回一點。

「清醒了?」

雁回半晌沒有回應,天曜幾乎以為她是不是睡著的時候,雁回才苦笑一聲:「為什麼偏不讓我沉迷在這幻境之中呢?至少這裡沒有那麼多的人心險惡。儘管我知道那是假的……」

天曜默了一瞬,開了口:「你不是還要給你師兄報仇嗎?」

雁回眸光微微一涼。

是啊,這是她如今,最能讓她堅持入妖道,修妖法的原因了。

她要凌霏,為她的所作所為,付出代價。

「報什麼仇呀,真是一點都不美好。」便在此時空中倏爾傳來一道清脆的童聲:「何必成天想一些打打殺殺的東西,幻境裡面都是美好的東西,多好呀,呆在這裡什麼都傷害不了你們,永遠充滿陽光,永遠讓你們保持愉悅,為什麼非要想著出去呢。」

天曜神情驀的肅了下來,眸光一冷,揮手便是一記火光凝成的鞭向傳來聲音的那方揮去。

「啊!」火焰長鞭猛地擊中一團黑霧,只聽得一聲小孩的驚聲尖叫,下一瞬間,幻境立時破開,四周辰星山的景色如被燒著的畫一樣,呼啦啦的化成灰燼,隨即被風帶走。

幻境之外,是一個四周泛著幽藍色光芒的石柱宮殿,宮殿空曠,往上一望卻是一片黑暗,看不到頂。

而在天曜火焰長鞭擊中的地方,有一個穿得破破爛爛的小女孩捂著手臂倒在階梯上,一臉要哭不哭的將天曜與雁回盯著:「你們壞!我給你們造了那麼多幻境,你們都不滿意,還要打我!大壞蛋!」

天曜眼眸一眯,忽聽身旁的雁回道:「是幻妖。」

天曜一轉眼,但見雁回眼角邊雖然還有淚痕未乾,但她的目光已將悲戚和絕望驅逐出去,儘管心頭依舊有難過的情緒存在,但在危險和敵人面前,她還是神智清明的雁回。

這大概就是雁回堅強的地方。

「燒了她頭髮。」雁回對天曜道。

天曜也不問為什麼,一記火球就扔了過去,那本來還捂著手臂躺在地上裝可憐的小女孩立即一彈而起,翻身就往宮殿王座後面跑。

她跑得極快,幾乎是身影一晃就躲到王座後面去了,即便是天曜的火球也只打在了那石頭王座之上。

小女孩從座椅背後抓著她自己的頭髮,小心翼翼的探了個頭出來,然後惡狠狠的盯著雁回:「老女人,居然敢踩我痛腳。」

雁回也不理她,只對天曜道:「幻妖的靈力全部都在頭髮上,燒掉她頭髮,她就無法為非作歹了。」

「什麼為非作歹!」小幻妖非常生氣,「我明明讓你進入了那麼甜美的幻境裡面,你們看到的東西都是你們曾經生命裡面十分美好的時刻,你居然說我是為非作歹!我明明是讓你們重回過去,重溫美好舊時光的好不好!」

「廢話還多。」雁回道,「舌頭也拔了。」

小幻妖一咬牙,在王座背後不知道擰了什麼機關,雁回腳下石磚忽然一空,眼看著雁回便要掉進黑乎乎的通道裡面,天曜手臂一攬,將雁回抓住往旁邊一推,雁回被推到一邊,沒有落下去,天曜動作不停,隨手甩了一記火球出去。

小幻妖再次把腦袋縮在王座之下,只是這次她沒想到,火球砸在王座之上,卻沒有消失,而是登時爆炸開來,騰出一大片火焰,將整個王座包圍了住。

連帶著將躲在後面的她也給燒了。

火燒上頭髮,小幻妖連聲尖叫,跟燒了屁股的雞一樣從王座後面跑了出來,一路拍著自己的頭髮。衝過來的方向正巧是雁回所在的方向。

雁回眼見一身帶火的小幻妖沖了過來,往旁邊一避,哪想小幻妖卻是直勾勾的撲她而來:「老女人!我今天就和你同歸於盡!」

雁回身上本就沒多少內息,先前還在黑河水裡過了一遍,身上的修為本就少得可憐,即便她五行屬火,可在這樣的情況下被天曜的火一燒她也是討不了好處去的。

是以天曜見狀,手中一個響指一打,小幻妖身上的火應聲而滅。

而此時小幻妖也已經撲到了雁回身上。

幻妖個頭雖然小,但力氣卻不小,一下就將雁回撲到了地上:「老女人!看我不抓花你的臉!」

兩人打了一個滾,雁回聽得這話,終於是怒了:「叫一遍我忍你,叫三遍真是天王老子也忍不了你,今天我非扒了你的頭髮,教你好好做一次妖不可!」

雁回一把抓住小幻妖的頭髮,小幻妖也不甘示弱的抓住了雁回的頭髮,兩人就地滾在了一起,徒手對打,沒有動用半點法術,招式毫無章法,真的便好似兩個小孩在地上翻來翻去的瘋打。

天曜在旁邊見狀已經呆了,他看了好一會兒,竟是抱起了手來,靜觀結果。

最後,雁回大概也是覺得這樣和一個小屁孩打下去太損自己的形象了,她一把推在小幻妖胸膛之上,想藉此推開她,但哪想小幻妖被她這一推,登時推得勃然大怒:「老女人居然還敢摸我酥胸!」

雁回真是一口老血悶在了喉頭之間:「你胸在哪兒!平得跟背一樣,老娘正反面都還沒分清!」

小幻妖聞言更是怒火衝天,伸手便要去掐雁回的脖子。

但見她的動作對雁回有了威脅,天曜眼睛一眯,正要動手,雁回卻仗著手長的優勢,一下掐住了小幻妖的脖子,而在這時,雁回卻不想小拇指一下穿過了幻妖脖子上掛著的一枚戒指之上。

「啊!」

小幻妖一聲驚叫。

雁回也沒管那麼多,只道小幻妖手上的力道鬆了開,於是雁回捏住她的脖子,直接將她甩了出去。力道很大,徑直將小幻妖脖子上的項鏈給崩斷了去,那戒指就戴在了雁回的小拇指上。

雁回剛打了一場史上最沒水準的架,心頭窩火,爬起身來就在擼袖子。

那邊被丟出去的小幻妖半空一個翻身,穩穩的落下地來,惡狠狠的盯著雁回,幾乎是咬牙切齒道:「混賬東西!竟敢動我的戒指!」她說了這話,話音還沒落,她的神情便開始變得十分奇怪,周身也開始如抽筋一般的發抖。

雁回看了看自己小拇指上的戒指:「還你就是。」她說著,伸手要去摘戒指,小幻妖倏爾神色大變:「給我住手!」她大喊!聲音幾乎要掀了屋頂,「給我好好帶著!」

雁回被唬得一抖:「嚎什麼!」

小幻妖咬了咬牙:「戒指……不能拔。」

「憑什麼?」雁回看了看這樸素至極的戒指,「我不稀罕你的東西,還給你。」

「不要還我!」她連忙制止,隨即猶豫再三,終究咬牙道,「那是我認主的戒指,我幻妖一族,此生只認一主,若被主人遺棄,唯有死路一條……」

雁回一愣,轉頭與天曜對視一眼,然後反應了一會兒:「那我現在是你主子了?」

小幻妖咬牙不回答。

雁回道:「跪下叫我美人主子。」

小幻妖叼著下嘴唇不吭聲。

雁回伸手要拔戒指。

小幻妖立即跪下,幾乎五體投地:「剛才冒犯了,美人主子,小的錯了。」

雁回見狀,嘴角一彎,笑了出來,她轉頭看天曜,本是想讓天曜看看這小幻妖服軟的模樣,但沒想到一轉頭卻看見了天曜看著她微笑的神情。

就好像一直在看著她,盯著她,由著她玩,隨便她鬧,一臉的……

寵溺。

雁回在心裡打了個突,感覺自己大概是生了什麼毛病,天曜這樣的妖怪,受過傷,經過事,哪還會用這樣的眼光來看她呢。

他們最好,不過是盟友關係罷了。

雁回拋開這個問題不再研究,只走上前兩步問依舊跪在地上的小幻妖道:「這是什麼地方,你為何在這兒,又為何要害我們?有什麼圖謀?」

小幻妖似乎覺得丟死人了,腦袋也不抬,就趴在地上,聲音悶悶的道:「幻妖能有什麼圖謀啊,我幻妖一族都是以情緒為食,沃恩給人製造幻覺讓人沉迷其中,然後吃掉人們因為看見幻境中的場景而產生的情緒,那便是讓我們果腹之物。」

「這裡是我們幻妖王宮,以前在上面,五十年前仙妖大戰,三重山邊緣撕出了一條大縫,致使大地移動,向西南推擠,直至黑河邊緣,我幻妖一族常年在黑河之底生活,大地讓黑河變得狹窄,擠壓了我幻妖一族的生活地點,各種問題接踵而至,最後全族搬遷,我不願意走,便留了下來,一直到現在。」

「五十年前?」雁回皺眉,「妖怪即便長得慢也不至於像你這樣,五十年依舊保持小孩身體……」

「這有什麼。」小幻妖打斷她的話,「我們幻妖進食多就長得快,進食少就長得慢,我這幾十年呆在黑河裡,什麼都沒吃到,當然長得慢。」

雁回挑了眉:「所以好不容易逮著我,就開始準備把我當食物了?」

「是的,不過我絕對沒有欺軟怕硬的做法,那邊那個那麼厲害的,我一樣打算吃他的情緒來著,只是咱們幻妖吃東西有個人的偏好,有的幻妖給人製造恐懼,有的則使人悲傷,每個幻妖各自口味偏好不同,所以給人製造的幻境也各不相同。而我喜歡吃歡快愉悅的情緒,只可惜,他的情緒歡樂太少,所以都沒辦法困住他。」

天曜也被施了幻術?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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護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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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幻妖王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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