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我不會任由你離開我的
第7章我不會任由你離開我的
雁回醒過來的時候發現自己是趴在墳頭上的。
恍然間,她以為自己又像小時候一樣被惡作劇的小鬼們勾到了墳地里。她嚇出了一身冷汗,連滾帶爬的從墳包後面站起來,慌張的拍了拍衣裳,一轉頭看見了正在墓碑前坐著的少年。
天曜恍似也才醒過來,他坐在地上,屈著一條腿,手肘放在膝蓋上面,手指揉捏著眉心。
聽見響動,天曜一抬頭,與略帶驚惶的雁回四目相接。兩人對視了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
他們昨天是喝醉了酒,一起發瘋,跑到蕭老太的新墳前叩拜來了……
腦袋裡許多混亂的畫面紛至沓來,雁回甩了甩頭,將那些不重要的畫面拋開,她只用知道自己不是被小鬼捉來的便行了。
雁回揉了揉太陽穴:「走吧。我得回去醒醒酒……」
天曜站起了身,雁回以為他要和她一同回那小院子了,沒想到走了兩步,後面卻沒有跟來的腳步聲。雁回回頭一看,但見天曜從旁邊地里扯了兩朵小白花,然後又跪到了蕭老太墳前。
他默默的將小白花插上,然後看著他自己昨日才立的墓碑,半晌沒有說話。
一個孤獨少年,身形蕭索的跪在親人墳前,儘管知道他身體里住的其實是個強大的靈魂,但雁回也不由不為這一幕感到傷懷。
這個妖龍並不是無情的妖。
雁回如此想著,在自己渾身上下摸了摸,什麼都沒摸到,於是她便撕了自己衣擺,在地上撿了根木棍,用法術一燒,將木棍前端燒成了黑炭,然後就著這炭黑在撕下來的衣擺上寫道「拾萬錢」。
她屁顛屁顛的拿去遞給天曜:「喏。」
天曜側頭,看了看她手裡的布,又抬頭看了看雁回:「這是什麼?」
雁回在墳地里睡了一夜有點著涼,她吸了吸鼻子:「這時候不是該燒紙錢嗎,我幫你畫了幾張,給你阿媽燒吧。」雁回很大方道,「雖然你阿媽對我做的事不太地道,但我到底是個地道的人,好歹是婆媳一場,這便當是我給她的踐行禮了。」
天曜看著那破布上歪歪扭扭的「拾萬錢」三個字,不由得有點默然。他嘴角動了動:「閻王會收?」
雁回眼睛也不眨的騙人:「會。」
天曜沒接。
雁回等得惱了:「白給還不要。不給了。」
可待得雁回要將破布收回來時,天曜一伸手,動作比雁回更快的將那塊破布扯了過來。他聲色如常:「點火。」
雁回一邊瞥嘴嫌棄他:「矯情。」一邊打了個響指,燒了一簇火,將那破布給燒了。
天曜盯著那團火焰,直到火焰快要燒到他的手指,他才一鬆手,放任破布在落下的過程當中徹底被火焰燒為灰燼:「跟我走吧。」
天曜的話隨著灰燼一同落地。
雁回聽了這四個字,微微一愣:「去哪兒?」
「去你昨天答應我,以後會陪我去的地方。」
於是雁回又愣了:「我昨天答應你去什麼……地方……了……」
說出這話的同時,雁回腦海里忽然浮現出自己豪氣干天的拿著酒罈撞了天曜的酒罈一下,然後大吼:「好!你放心,今後你的事就是我的事!即便走邊大江南北,我也定陪你尋回你所有遺失之物!」
等等等等……
雁回頭痛的捏了捏眉心,她是發了什麼瘋,昨晚竟然會說這種話的。
「……我摯愛之人,拔我龍鱗,剜我龍心,斬我龍角,抽我龍筋,拆我龍骨,禁我魂魄,將我肢解於大江南北,施大封印陣法,欲囚我永生永世……」
天曜的聲音在腦中浮現。雁回怔怔的將天曜盯著。
天曜也不著急,也只淡淡的將雁回盯著:「想起來了?」
雁回甩了甩頭:「有點亂……」
天曜跪坐於蕭老太墳前,目光微垂,落在地上:「你若是不記得,我不介意再說一遍,左右,昨夜你也給自己下了血誓,跑是跑不掉了。」
雁回完全驚呆了。
她幹了什麼?
給自己下血誓?那種違背誓言就會遭到針扎之苦的咒言?她為什麼!
雁回翻過自己手腕一看,那處果然有一個腥紅的點。顏色看起來萬分的嬌艷欲滴。
奶奶個熊,她不是喝醉酒就坑自己的人啊,昨晚真是喝大發了……
雁回這邊還在為自己所做之事驚愕不已,天曜便道:「二十年前,廣寒門素影真人肢解了我。」
天曜一句話,霎時將雁回那正在為自己行為懊悔不已的心抓了過去,她瞪著眼睛看天曜:「什麼,當真是素影真人害了你?她是你摯愛之人?她肢解了你?」
相對於雁回的著急,天曜只是輕描淡寫的掃了她一眼:「昨日我說時,怎未曾見你驚訝成這樣。」
「昨天喝醉了能聽得懂什麼!」雁回一盤腿在天曜身邊坐下,「來,你再仔細和我說一遍,前因後果,素影真人為何要那樣殺你?」
天曜默了一瞬:「為了我身上龍鱗。」天曜語氣平淡,彷彿是在說著別人的故事,「世間傳聞,龍乃萬物不傷之體,以龍之龍鱗,製成鎧甲,可使萬物不傷。連時間也傷害不了穿上龍鱗鎧甲的人。」
「什麼意思?」
天曜漆黑的眼瞳落在雁回身上,深邃得讓雁回有幾分失神:「意思是,凡人穿上了龍鱗鎧甲,便會長生不老。」
雁回一愣,一瞬間恍似有點了悟了,長生不老,對於凡人來說有著多麼致命的誘惑。
身懷異寶,力量再是強大,活著也危險啊。
「二十餘年前,素影愛慕一凡人至深,然而凡人卻即將壽盡,素影聽聞龍鱗鎧甲之效,便意圖取之。然則當年,我修行已有千年,于飛升不過一步之遙,素影心知硬搶不過,便巧化迷途修仙之人,假裝重傷,騙我信任,令我救她。」
雁回聽到此處,實在忍不住插了一句嘴:「要不是見色起意,你會那麼好心救她?」
天曜盯著雁回:「還想聽?」
「……你繼續。」
「彼時我並不知曉她的真正目的,我救了她,也愛慕於她,我放棄飛升的機遇,甚至願意為她拋棄妖怪的身份。我不聽友人勸阻,執意與她攜手白頭。」天曜微微勾了勾唇角,滿臉嘲諷:「然而在我與她約定,前去迎娶她的日子裡,卻在廣寒門,邀你辰星山的清廣真人,施大法陣,困住了我。」
「便是在那滿月之夜,於廣寒山巔,邀月術下,素影生取我渾身龍鱗。」
天曜這話說得慢且沒有起伏,直聽得雁回唇齒生寒。
生取……渾身龍鱗。
那得有多痛……
「素影害怕我若身死,龍鱗鎧甲便失去了護人長生不死的力量,於是她便沒有殺我。然而她卻又怕我報復,擾她以後不得安寧。於是素影便親自操刀,剜我心,斬我角,抽我筋,拆我骨,最後封印我魂魄。將我肢解於大江南北。借五行之力實施封印。以圖我永世不能翻身。」
雁回只覺渾身冰涼。仙門對妖痛恨是真,但卻沒有幾人會以如此殘忍的手段行殺人之事。
想到幾個月前還在辰星山見過素影真人,雁回當時只覺得那是個冷麵美人,並沒想到,她為了達成自己的目的,狠下心來,竟有如此讓人膽顫的狠辣手段。
雁回望著天曜,經歷過這樣的事還能活著出來,他也是不簡單……
雁回對天曜說話的聲音忽然有點怯怯的:「那你是怎麼……活過來的?」
天曜目光落在雁回身上:「因為你。」
雁回大驚:「關我什麼事!二十年前我才剛出生呢!」
天曜一抬手指,指尖輕輕放在雁回的胸膛之上,在那處還有著前幾天雁回被天曜捅出來的傷口。雁回見天曜這個動作,捂著胸往後退了退:「你幹什麼?」
天曜黑眸一眨,盯著雁回:「因為你有我的護心鱗。」
雁回反應了半天:「那是個什麼東西?」
天曜又彎了彎唇,笑得極盡嘲諷又極盡陰森:「你也知道,二十年前,素影想保的凡人,並未保得住。」天曜語氣帶著幾分有些許病態的報復快感道,「她制的龍鱗鎧甲,根本沒有作用。」
雁回挑了挑眉,順著他的話往下接:「所以,那是因為你剛才所說的那個護心鱗……」
「被我打飛了。」
「什麼?」
「素影拔下我護心鱗之時,我拼著渾身修為,將護心鱗抽出了大陣法的結界。」天曜道,「他們布著陣,無法抽身,而沒有護心鱗,那龍鱗鎧甲,不過是一團廢物。」
雁回默了一會兒:「所以……二十年前,你們搞了這麼半天,最後卻是誰也沒落得一個好下場?」
天曜撥開雁回放在心口上的手,碰到了雁回受傷的胸膛:「可它救了你。」
雁回愣神。
「探你的脈便知,你天生心臟殘缺,本不是久命之人。」這事兒雁回倒是知道,以前有一次她受了傷,藥房的師叔給她看了病,便說她體質奇怪,心臟有毛病但身體卻倍兒棒。當時師叔只道是她平時修行用功,內里修為充盈,並沒有想到別的地方,然而現在天曜卻說……
「然而你卻活蹦亂跳到現今年歲,還能修仙問道,並不是因為你天資聰穎。」天曜的手指在雁回心口點了兩下,「因為你有我的護心鱗。它護住了你的命,改變了你的體質。」
雁回張著嘴,一時竟不知該說些什麼。
她……
她身體里竟然有龍的護心鱗?還一直都在?
原來搞半天,二十年前,最後撿便宜的……是她這個從頭到尾都不相干的小屁孩咯……
這下雁回一瞬間就能理解,為何昨天喝醉的自己會對著天曜大喊,「今後你的事就是我的事!」還有要陪著他尋回所有遺失之物的話了。
因為這傢伙以前拼了命扔出來的那塊護心鱗,陰差陽錯的,竟成了救了她的命的神物啊!
雁回陡然間知道了如此大的秘密,一時間有點消化不過來。
待她好不容易將這些信息全都吸收掉之後,一個不容忽視的問題忽然湧上了雁回的心頭,雁回一個激靈,一巴掌拍掉了天曜還放在自己心口上的手。
「你……難道是要拿回那塊護心鱗?」雁回連連往後退了幾步,「取了這玩意兒我是不是就要死了?」
她怕死,她還沒瀟洒肆意的活夠呢。
天曜慢慢收了手,抬頭望雁回:「沒了護心鱗,你壽命不過十日。」
雁回目露驚駭,又登登的退了兩步。
天曜見她驚嚇成如此模樣,嘴角牽動了一絲連他自己也毫無察覺的弧度,但這弧度很快就徹底消失:「於我而言,護心鱗不過鱗甲一片,給你也無妨,但是……」
聽到但是這兩個字,雁回臉色就沒辦法好起來:「你想藉此威脅我,讓我陪你去尋找那些被分別封印在四方的肢體?誰知道素影真人將你肢解成了幾塊啊……這要找,得找到何年何月去……」
「只剩下三個地方了。」天曜道,「當年素影成五行封印,以以木囚我魂魄,以水困我龍骨,以火灼我龍筋,以土封我龍角,以金縛我龍心。十餘年前,巨木被焚,我魂魄自巨木中逃出,與茫茫世間漂流,終是有幸覓得龍骨氣息,這才停與此山村之中,入得這彌留之際的幼兒身體,這十餘年間,我日日皆在尋求取回龍骨的方法,然而卻未有所得,只因那封印需得我自身龍血方能破解。」
雁回明了,若是按照素影真人的算計來說的話,這理當是個死封印才對,因為肢解了天曜,他怎麼可能再爬出來給自己解開封印。
若不是他的護心鱗入得她身體,伴隨著她長大,改變了她體質,天曜就算魂魄跑出來了附上了人身,理當也是破不了其他封印的。
畢竟……沒血啊。
雁回斟酌了一會兒:「可你看,你的龍骨也找回來了,你捂個一段時間,身體里不就有龍的氣息了嗎,然後血慢慢慢慢的不也就變成龍血了嗎。你可以自給自足的,我相信你。」
「你所言之事確實可能,然則此事卻並非一朝一夕能有所成。」天曜目光落在墳前兩朵小白花上,他們談話也沒有多久,但這花卻已有了頹靡之勢,「而我沒有時間。」
天曜輕觸花瓣,聲色微沉,「我在此破開龍骨封印,素影不會一無所知。而在我完全找回身體之前,不會是素影的對手。若被她發現,我只能再次任她宰割。」
雁回咽了口唾沫。
這個詞用得真好,素影對他,當真是宰割啊。一分假都不摻的……
但是要她幫他找其他的身體,等於讓他幫一個妖怪,還是一個和素影真人作對的妖怪……
雁回搖頭:「這忙我不能幫。」
天曜抬頭看她,靜靜的等著她說下去。
雁回撓了撓頭:「你也別怪我見死不救。只是你看看咱倆這情況,我確實也沒法救你。
「這第一吧,我雖然被辰星山驅逐,但我依舊是個修仙者,以後還是要靠揭榜除妖拿酬金過日子的。幫助你就等於是完全背棄修道之義,我可是從此就會像妖怪一樣被所有修仙者追殺的。想遠一點,若是我幫你找回了所有的身體,那時候,即便你把護心鱗賞給我,我也已經成了一個背叛了修道界的人,是再入不得中原大地了,而身為修仙者,我更是去不了妖族那方。左右為難,更是難堪。
「這第二吧,素影真人對你所作所為委實過分,我身為一個修仙者聽了也是心驚,然而現今這大環境……仙妖之間勢同水火。素影真人是那麼大門派的掌門,你又是聽起來那麼厲害的大妖怪,哪個修道者知道你的身份不懼怕,一怕就想除掉你,正巧了素影真人真還就除了你……所以,即便素影真人當年對你那般狠心毒辣,但依我看,就算這事兒傳出去,指不定還有一群道貌岸然的修仙者為素影真人拍手叫好呢……」
天曜沉默。
「還有這第三。」雁回指了指自己的心口,「雖然托你的福,讓我活到今天,但你解個封印就要捅我一刀的事兒,真不是隨便哪個人都能承受的。我覺得我們還是就此別過比較好。當然,我知道你肯定是不會就這樣放我走的,所以,來吧。」雁回手上捻決,「打一架。你輸了就不會對我的離開感到那麼不甘心了。」
天曜看了雁回許久,並沒有動,只道:「你還是喝醉的時候說話比較可愛。」
「謝謝,有時候我也很希望自己能一直像喝醉時那樣無所畏懼,但能醉生夢死的時候太少,人總是要活得清醒現實一些的。」雁回見天曜確實沒動作,便也收了招式,看了看手腕上的紅點,撇撇嘴,打算直接走人,「你這事是我懦弱無能不敢面對,我給自己下的這血誓,以後日日心絞痛就當給自己的懲罰了,咱們就就此別過吧。我還有別的事要查。」
「若我說……」天曜在雁回身後開口,聲音雖然依舊不緊不慢,但卻比方才更多了幾分冷意,「若我死了,護心鱗便從此失效,你又待如何?」
雁回腳步一頓,她思量了一瞬,微微側過了頭:「你現在,當真能控制自己的生死嗎?」
「依你方才所言,素影真人之所以封印你而不殺你,便是想留你一命保龍鱗鎧甲法力不散。如今雖然你魂魄逃了出來,龍骨也取了出來,但你應該也還沒有『死』的權利……吧?」
隨著雁回的言語,天曜的嘴角越綳越緊,眸中神色也越發冷凝。
是啊,素影不允許他死,所以這些年,每逢月圓之夜,他都要承受著魂魄撕裂之苦,狼狽不堪,生不如死的活著。卑微得連結束自己生命的權利都沒有。
他只有在看不見希望的黑暗裡,獨自忍受著無盡的恥辱、悔恨,還有這非人的疼痛。
苟延饞喘的等待不知什麼時候會到來的黎明。
他沒有放棄的資格,所以只有破釜沉舟,堅持下去,直到找全自己的身體,然後……
殺了素影。
這些年,這份恨意一隻支撐著他,也在撕裂著他。
因為這份恨意是如此的強大,幾乎成了他不變成一個「行屍走肉」的唯一理由。而同時,這份強大的恨意,他除了壓抑壓抑壓抑,根本就無處發泄,因為他完全看不到恢復自己身體的一絲希望。
十年如一日的,他就這樣在期待和絕望當中活著。活得混沌不堪。
而這時,雁回卻出現了。
帶著他的護心鱗,帶著一具擁有「龍血」的身體,就這樣從天而降,落到他的世界里。
可想而知,雁回帶給他的是多麼有力的衝擊。她是他手中的浮木,也是他最後一根救命稻草。他拽住了她。而她卻說……想走?
若是想走,一開始就不該出現在他面前,而一旦出現了……
「你沒有去死的權利吧?」
雁回又問了一遍,她細細的將天曜的神色打量了一通,然後確信的點了點頭:「如此,我便走了,你多保重。」
天曜看著雁回的背影,緩緩站起身來,拍了拍衣裳:「幾個月前我去村外之時,偶然聽見江湖傳聞,素影真人尋到了她愛人的轉世。」
雁回知道自己不應該聽天曜廢話了,但還是忍不住豎了耳朵。
雁回想起幾月之前在辰星山大會之上看到的那個冷麵仙子,她身邊確實是跟了一個凡人書生,素影將那書生看得緊,一張沒什麼表情的臉也只有在和書生說話的時候會變得溫和幾分。
轉世之說雖然玄妙,但拋開前世因果,反正素影真人現在理當是喜歡著那個凡人的沒有錯。
「她尋了那麼多年,終於還是找到了那人,這一次,想來是不會再這般容易放任她愛人死去。」天曜聲色寒涼,「若我沒想錯,她如今也是在滿天下尋找當年遺失的那片護心鱗吧。」
雁回腳步再次頓住。不用天曜再說什麼,她一瞬間就明了了他的心意。於是雁回瞪著眼轉頭望天曜,不敢置信的問:「你竟要出賣我!」
「談何出賣。」天曜向雁回靠近,「我們本是一根繩上的蚱蜢。要賣,我也只是將自己賣了。」
反正他的情況也不能更壞。
天曜勾了勾唇角:「拖上你墊背,也不錯。」
雁回恨得牙癢。五指握成拳鬆了又緊緊了又松。半晌之後,雁回心一狠:「我就不幫!你去找你前情人告發我,然後咱倆一起同歸於盡吧!」
言罷,雁回隨手摺了一截樹枝,扔在空中,手中結印,徑直將樹枝當作劍,御劍而起,飛向天際。
天曜走了幾步,看著雁回飛遠的方向,眸光微動。
他知道這姑娘行事容易衝動,腦子總是想得與普通人不一樣,所以得了這麼個結果倒也在他預料之中。他也不急,只看著空中雁回留下的痕迹慢慢跟了上去。
他種在雁回身上的尋蹤覓跡的咒術雖然小,但卻也不好除呢……
想擺脫掉他,也不是個容易的事。
雁回法術恢復之後御劍而行,不過片刻便離開了那銅鑼山裡的小山村。
但到底是身體未完全恢復,飛了一會兒她便累了,在銅鑼山腳小河旁邊撿了個地方坐下。
方才給天曜的話雖然是那樣放了,但雁回想了一會兒,心裡還是有些惴惴不安,萬一這妖龍還真是想不開真去給素影真人告發了呢……
那依著那妖龍口中的素影真人的作風,還不得直接把她心挖了來取護心鱗啊!
雁回咽了口唾沫,揉了揉感覺涼颼颼的胸膛。
要不還是回去和那妖龍打打商量吧……
雁回如此想著,但卻一直沒有拿定主意,想來想去,天便也慢慢黑了,雁回索性隨手撈了兩條魚,撿了柴,在河邊生了火烤魚吃,一邊烤一邊還在琢磨。
然而當她手裡兩條魚烤好的時候,旁邊忽然坐下來一人。
一句話沒說,半點也不客氣的拿了雁回手上的烤魚便吃了起來。
雁回一愣,轉頭:「你怎麼跟到這裡的!」
來人不是天曜又是誰。
天曜顯然是餓了,並沒有搭理雁回,吃了一會兒,直到雁回動手搶他手裡的魚,天曜才側身一躲,瞥了雁回一眼,道:「走來的。」
雁回這才想起,天曜給她下的跟蹤行蹤的咒術她還沒解呢。
然而一轉念,雁回又驚呆了。
雖說她今天御劍的時間不長,速度也不快,但好歹也是用飛的啊,這傢伙居然用走的也能趕上她……真是堅持……雁回揉了揉眉心:「我不會幫你的,現在這情況我還沒跟你說清楚嗎?」
「說清楚了。」天曜一邊慢慢吃著魚,一邊道,「但是……」他到底是抽空瞅了一眼雁回,火光將他的臉照得忽明忽暗,他冷淡的語氣中帶著點不經意的自諷:「除了跟著你,我還能去哪兒?」
其實他這句話說得流氓又無賴,但雁回看著他臉上的神色一時竟有幾分說不出話來。
無言的望了天曜一會兒,雁回看著他這張漂亮的臉實在忍不住在心裡感嘆一聲,其實本來沖著這張臉,若有她力所能及的事情,她能幫也就幫了,但奈何偏偏是個這麼燙手的山芋……
雁回憂鬱的拿了魚也開始啃,啃了半晌,吃飽了肚子,雁回才砸吧了兩下嘴,淡淡道:「有本事你就跟著吧,反正我是不會用斷送下半生的方式來幫你的。」
天曜不說話,就像沒有聽到雁回這句話一樣。
晚上雁回在河邊簡單洗漱了一下,便撿了塊平點的地躺下了。根本當天曜這個人不存在一樣,只是睡覺前,她還是忍不住悄悄睜了隻眼睛,偷偷打量天曜。
本望著天邊月色的天曜倏爾目光一轉,精準的擒住了雁回偷窺的目光。
雁回有些尷尬,咳了兩聲,背過身子,調整了番姿勢,裝模作樣的睡覺。
然而今天知道了這麼多事,天曜的目光又一轉不轉的在背後盯著她,雁回哪有那麼容易睡得著的。她保持著一個姿勢靜靜躺了一會兒,卻不曾想,竟是她先聽到了背後天曜呼哧呼哧變得均勻的呼吸聲。
他居然還比她更有心情睡覺嗎……
雁回心裡的情緒有幾分微妙。
她轉了身子,本想趁著天曜睡著正大光明的盯著他看的。但沒想到她一翻身,轉過來看到的卻是天曜猛然睜開的雙眼。
他雙眸擒住雁回,雖然像往常一樣保持著淡漠與冷靜,但目光卻不肯放開她哪怕半分,將她每個細微的動作都收入眼中。
雁回與他對視了一會兒,直接躺著問他:「你是怕我跑了嗎?」
天曜也絲毫不避諱:「沒錯。」
「可就算你這樣盯我一夜,明天早上我還是得御劍走的。」
「我再找到你就是了。」
「……」
雁回覺得自己蠻可悲的,在說書人口中,這樣的話像來都是霸道帝王對自己深愛的姑娘所說的話,然而到了她這裡,從天曜嘴裡冒出這句話來,雁回只覺得猶如被厲鬼纏身了一樣頭疼。
她咬了咬牙,索性坐了起來打算和他好好談談人生:「我覺得你這樣纏著我很沒道理。」
天曜抱著手,聽她說。
「你看,我現在法力恢復了,而你只找到龍骨,沒有法力,從根本上來說,你是打不過我的,我不想幫你的話,你也強迫不了我。
「再來,就算咱們退一萬步來講,即便你能像這次取龍骨一樣強迫我,但那又怎樣呢,你仔細回憶一下,想想那天我們取龍骨的狼狽的模樣,是不是因為你沒將事情給我說清楚而我又不配合才鬧騰出來的。所以你得明白,如果我不是誠心幫你的話,就會變成你的累贅、拖累甚至攪屎棍。還不如你自己辦來的痛快。」
天曜聽罷,道:「說完了?」
雁回點了點頭,充滿期待的盯著他:「是不是覺得我說得很有道理,聽出了什麼感悟……」
天曜也點頭,並快速簡潔的給出了回答:「廢話很多。」
「……」
「別動甩掉我的心思,我不會任由你離開我的。」天曜道,「睡吧。」
雁回一邊扼腕,一邊用內息在體內運轉著,打算強行衝破天曜給她下的追蹤咒。沖了一會兒,雁回只恨自己前段時間貪吃太多饅頭,雖是個小咒術,但被種得太多太深,這一時半會兒的,她還真拿這咒術沒辦法了……
此念未落,遠處樹林一陣鳥飛,撲騰著翅膀的聲音在夜裡傳了老遠。
雁回耳朵一動,望向鳥兒飛起的那方。她回頭望向天曜,兩人的目光均是一凝。
雁回道:「這下可是真睡不了了。」她沉了眸色,「妖氣升騰,麻煩了。」
天曜站起了身,拍了拍衣裳:「是沖著我來的。」
雁回挑眉:「來接你的?」
天曜嗤笑了一聲:「誰會來接我。不過是一群被吸引過來的妖怪罷了。」
「吸引?」
「我現今凡人之體卻身懷龍骨,於偷入中原的妖怪而言,我可是他們提升修為的一頓大餐。」他說著,神色不見半分驚慌。
「你也是可憐……修仙的要殺你,現在連妖怪也要吃你了。」一旁的雁回開始一邊往火上蓋土,一邊道:「你尋找其他身體之前,先尋個物什將周身氣息掩住吧,省得回頭好不容易找到了龍骨,卻拿去便宜喂同類了。」雁回將土踩實了些,直到一點煙都沒有冒出來時,她背一弓往小河裡走,「鳥都驚飛了可見來得有點多,我傷還沒好,就先撤了。你保重吧。」
雁回下了河,旁邊的人也跟著她一起下了河,一陣稀里嘩啦的水聲后,雁回盯著身邊的天曜:「你別跟著我。」
天曜像是根本沒聽見她的話一樣,學著她逆水往上走了兩步,然後點頭:「水能掩去氣息,逆水而行雖然慢些,卻能誤導前來追蹤的人往下游而去。」他讚賞道,「逃命還算有點本事。」
雁回一邊逆流而上一邊氣道:「說了不要跟著我。他們那麼遠都能沖著你找到這裡來,水還能掩蓋得了你的氣息?沒人告訴過你不要隨便拖累別人嗎!離我遠點啊。」
天曜往遠處眺望了一眼,轉頭問雁回:「閉氣能閉多久?」
雁回下意識就回答了:「調個內息能閉一個時辰……」
「那你先把內息調下。」
雁回皺眉,望了望遠方:「來得這麼快?我剛才看鳥飛還挺遠的啊。」
「調好了嗎?」
「……你能不能不要選擇性的忽視掉我的話!」
「不能。」
天曜話音一落,便再不管雁回准沒準備好,一伸手摁住她的腦袋徑直將她摁進了河水當中,此處正好水比較深,在靠近岸邊的河底處,許是有大石頭被沖走過,那處正好有個坑,坑裡有些許穩固的石頭,天曜抓住一塊,穩住身型,保證他們不被河水沖走。
深夜,在岸上看河水,裡面是一片漆黑,然而從水裡面往外看卻是清明得很。月亮星星,除了被水波拉皺了以外,都還能看得清楚。
天曜抓著雁回,將她禁錮在懷裡,是一種保護的姿態,但卻並沒有保護的意思,他只是怕雁回不安分,手腳亂動,攪出動靜。
雁回也能體會出天曜的意思,因為……天曜實在把她四肢禁錮得太緊了。
雁回想動動手臂,讓天曜稍稍松一些,然而便在這時,一個巨大的影子靠近了河邊,雁回在河裡能清楚地看見,那是個長著巨大水牛角的妖怪。
它腦袋湊了下來,雁回以為它看見他們了,身中法力起了戒備之勢,天曜像是能通曉她心意一樣,將她抱得更緊了些,帶著她在水裡微微轉了個弧度,用自己的身體擋住了她的視線。
雁回瞬間明了,天曜是在告訴她,穩住。
天曜還是個少年的身體,肩膀免不了單薄,但在牛頭還在不斷的往水面探的時候,雁回琢磨了一下,最終還是選擇了相信妖怪的感覺。
她收斂掌中法力,隨著天曜一同在河底貼著躲藏著。
牛頭貼到了水面,若是它將腦袋放進水裡,就很容易能看見他們了,然而,他卻在長長的嘴挨到水面后,咕咚咕咚的喝了兩口水,然後抬起頭,走掉了。
緊接著,跟著那巨牛妖的身後,有四五個妖怪的影子都路過了河邊。
然後很久沒有黑影再靠近。
雁回心頭長舒一口氣。
看剛才那個牛頭的大小,想來是個體型巨大的妖怪,身後還跟了四五個小妖,應該是個偷渡來的妖怪頭子,她現在受了傷,渾身上下別說鐵劍了,連個鐵做的武器都沒有,若當真和他們對上了,那還真是個麻煩事。
她腦袋在天曜下巴上頂了一下,示意天曜可以看著時間上去了。
然而天曜卻沒動。
隔一會兒,在水面忽然又暗了下來,這次卻不是一個妖怪埋頭到岸邊喝水,而是整個平坦的河岸邊都黑了下來!
這黑壓壓的一片將雁回看得都要驚呆了。
這是……
天曜這是把這片偷入中原的妖怪都吸引過來了吧!
這個香餑餑真是香飄十里啊!
雁回一時還挺感謝自己今天離開了銅鑼山的小山村的。
要不然這麼一網都打不凈的妖怪要是衝到了村子里,不知又得嚇死多少個村民了。
雁回將下意識的往天曜懷裡縮了縮,讓他把自己擋得更嚴實一些。天曜看了眼懷裡縮頭縮腦的雁回一眼,嘴角動了動,也沒有其他動作。
岸上的妖怪們尋了一會兒沒見著人影,便一個接一個的往下遊走了,沒一會兒,大部隊便離開得差不多了。
岸邊的黑影變得稀稀拉拉起來,在離雁回他們最近的地方也就只剩下一隻妖怪還在上面探頭探腦的搜尋氣味。兩人在河裡目光緊緊的盯著他。
終於當妖怪打算跟隨大部隊離開時,忽然間,天曜在河底抓住的石頭猛地一松,一串氣泡咕咚咚的往水面上冒去。
天曜迅速的在河底找了另一個著力點穩住身型,但已經來不及阻攔冒上水面的氣泡。
冒上去的氣泡伴隨著極細小的「啵啵」兩聲,消失在了水面。
非常的輕,在夜色的遮掩下一般本是看不出來的,然而那妖怪卻動了動耳朵,他望向冒出氣泡的水面,眯了眼睛,然後探過頭來,離水面越來越近。
天曜抓了雁回的手,在她掌心輕輕寫了四個字「一擊斃命」。
說得倒簡單。雁回掌心出了點汗。在這樣的情況下,她動作又不能太大,用的法力又不能太多,還不能讓妖怪的死驚動前面的大部隊,最後還得是在水裡憋著氣的情況下完成這件事……
雁回一琢磨,給天曜掌心畫了個傳音入密的符,告訴他:「這事兒有難度,要是搞砸了我就直接反手打暈你然後交你去出邀功保命,我現在先和你說一聲,免得你回頭說我陰你不講道義。」
「……」天曜輕輕回了一句,「告訴了我便算是講了道義?」
「至少我給你講了。」
不等天曜回話了,雁回掌中悄悄凝聚起了法力,熱力慢慢在她周身聚攏。
天曜只覺懷裡的人越來越熱,越來越燙,他卻沒有放手,反而將雁回抱得更緊了一些。他喜歡這樣滾燙的感覺。
他本是五行為火的龍,他的身體本應該是像這個姑娘一樣燙得炙手的溫度,然而現在,他卻日日都如墜冰窖。活得狼狽不堪。
只有抱著這個姑娘,喝著她的血的時候,他才有片刻輕鬆,才能感覺活著原來可以不那麼痛苦。
天曜心裡清楚,對現在的他來說,雁回是他唯一的葯,也是讓他上癮的毒。
但不管是好是壞,他都離不得她。
便在他念頭轉換之間,雁回手中熱力徑直化為一道利箭,徑直向已將腦袋探入水裡的妖怪眉心而去,法力沒入妖怪眉心,力道卻控制得剛好,射穿了他的眉心,但卻沒有氣力破開他的後腦勺。
妖怪睜著雙目,身形一僵,「咕咚」一身掉進了河裡。
聲響全無。
妖怪的屍體順著河水慢慢沖走。
雁回收了手,在衣服上擦了擦。若不是情況必要,她其實是不願意下殺手的。
「法術太消耗氣了。」雁回傳音給天曜,「我憋不了多久了。」
「再忍忍。」
雁回臉色慢慢變紅:「痛能忍,這真不是我說忍就能忍的,你放開我,讓我上去喘口氣,我會小心不讓前面走的妖怪發現的。」
「你剛動了殺手,不能上去。」
雁回實在是憋不住了,腦袋開始發脹,滿臉漲得通紅,四肢也漸漸變得無力。再這樣下去,她妖怪是躲過了,但恐怕也真的憋死了。
雁回拍了拍天曜的手,讓他放開。天曜不為所動,雁回直接開始掰天曜的手指。
然而她還沒掰開兩根,天曜倏爾放了雁回的腰,將她後腦勺一摁,雁回腦袋被迫往前,然後她的唇就觸到了天曜柔軟的唇。
毫無防備。
雁回大驚,在水中瞪大了雙眼。
天曜絲毫不與雁回客氣,封住她的嘴,舌頭撬開她的唇齒,一口氣渡了進去。
像是怕她不夠,又長長的渡了口氣。
這……
這已經算是第二次了吧!
雁回推開天曜的腦袋。天曜盯著她,借著剛才雁回那個還沒散去的傳音入密術對她道,「再撐一刻。」
說得如此冰冷無情。活像他剛才沒有做非禮大姑娘的事情一樣……
好吧,雖然從他的角度來說,他卻是不是在非禮……
但是!
雁回扼腕,如果說上次月圓之夜在天曜神智不清的情況下,他和她嘴唇相觸是在「撕咬」的話,那這次當真是在……接觸了啊。
這個妖龍說著討厭被人觸碰,討厭和人靠近,但看他所作所為,根本不像是那麼回事啊!
這柔軟的唇畔還有舌頭……
娘的,她又被佔便宜了啊!
雁回內心戲正鬧得精彩,岸上的妖怪卻忽然有了異動。
本來離開的大部隊不知道為何開始慢慢的又往上游這方尋了過來,天曜根本無心揣摩雁回的心思,只冷眼看著河面,然後皺了眉頭。他目光在河水中靜靜搜尋了一番。
然後沉了臉色。
是血腥味啊……
死掉的妖怪的血腥味到底是沒有逃過這些傢伙過分敏銳的嗅覺。
天曜抖了抖雁回,將她從失神中抖了回來:「你可以上去呼吸了。」
腦海里響起了這句話。雁回抬頭一看,然後肅了臉色。
大事不好了呀……
雁回往身體里探了探自己的內息,估摸了一番所有能聚集起來的力量,然後手一伸,徑直將天曜反抱住,天曜眉梢一挑,想起了雁回剛才那句將他打暈了拿去邀功保命的話。
他還沒來得及說話,雁回便道:「怕就閉上眼睛。」
天曜覺得好笑:「你在和我說話?」
雁回歪著嘴巴一笑,露出了小虎牙:「平時沒事,被逼到絕路的我,動起手來可是很嚇人的哦。」
雁回在心裡算計著,跟過來的這些妖怪基本都是還沒有完全化成人形的,法力都不會很強,但勝在數量龐大,而她現在氣虛,不能久戰,也施不了大法術,可她勝在敵明我暗,只要找准機會,出其不意,拼一拼還是能順利逃脫的。
「準備了啊,我要出水了。」
雁回一手將天曜抱緊。
天曜空閑下來的雙手在水中放了一會兒,然後便自然而然的抱住了雁回的後背。
上次像這樣擁抱別人是什麼時候?
在天曜的記憶里,素影幾乎不允許天曜觸碰她,當時他只以為素影不喜被人觸碰,她是天邊的月,本就不該被人觸碰。
唯一的那一次擁抱,是素影離開他回廣寒門之前,反覆叮囑他:「十日後,你定要來廣寒門娶我。」他當時滿心愛意,情不自禁他抱了她一下,當時素影沒有拒絕。
那個時候,便是上一次,他這樣擁抱人的時候。
像是擁住了滿懷的清霜,寒意刺骨,他以為他以後可以用一生的時間慢慢溫暖她,結果沒想到,他的一腔熱血,全都灑給了漫天大雪。他那些炙熱的情緒,從頭到尾,只燃燒了他自己一人而已。
「要上去咯。」
腦海中雁回的聲音將他喚回了神。
天曜不經意的收緊了雙手——好溫暖。
這個身體,溫暖得燙人心口。
雁回腳下蓄力,如同離弦的箭,猛地一下自河底射出,破開水面,掌中聚氣「唰」的在空中轉了個圈,手中法力滌盪而出,將周遭一圈尚未反應過來的妖怪擊倒了一大片。
妖怪們一陣哀嚎。雁回反手一轉,隨手吸了把落在地上的妖怪的劍過來,隨即凌空一舞,御劍而上,然而便在她即將飛走之際,一個鐵鏈鉤猛地甩上了天,勾住雁回的腿。
雁回被拉得往下一沉。御劍也飛不走了。
便是這麼一瞬間耽擱的功夫,已經有下面的妖怪要順著鐵鏈往上爬了。
天曜乾脆利落道:「砍斷腿。」
雁回眼睛都要嚇凸出來了:「你倒是瞎大方!出的什麼餿主意!」她一邊說著一邊一揮手,砍斷了腳上鐵鏈,然而鐵鉤卻已經剜進她的小腿里,一時拔不出來。
此時此刻雁回也沒工夫叫痛,再次起勢要遇見走,然而妖怪們哪能如此輕易的放他們走。
下方斜里又是一道鐵鉤扔了過來,這次是徑直對準了雁回的腦袋,天曜目光一凝,手邊別無他物,只在餘光當中但見雁回頸項前系著的碎寒玉在晃蕩,他當即沒有猶豫,手一抬,徑直拽了雁回脖子上的碎玉。在雁回還沒反應過來之際,天曜將它當做暗器一樣扔了出去,正中那揮舞鐵鉤的妖怪眼睛。
妖怪一聲慘叫,痛得滿地打滾。那一直干擾他們的鐵鉤終於不見。
天曜催促:「走。」
雁回愕然,不敢置信:「你做了什麼!」她御劍一歪,竟是打算下去撿那碎玉。
天曜眉頭皺得死緊,呵斥出聲:「找死嗎!」
下方妖怪嘶吼不斷,有方才被雁回擊中的鳥妖,開始慢慢張開翅膀。
雁回看了碎玉一眼,最後只得一咬牙,向著遠方飛速而去。
夜風呼嘯吹亂了她的頭髮,雁回對天曜萬分惱怒,然而在憤怒的背後卻是一陣有一陣的無奈襲上心頭。
她以為自己能偷偷留一點下來當做卑微的念想的,但人算到底是不如天算。
原來,這世間不屬於她的東西,始終都不會是她的,那些偷來的,撿來的,始終會在某個神奇的地方,從她生命里徹底消失……
這大概就是所謂的……
天註定。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