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6章:【大結局上】只求你我若有來生,再也不見
濃重的黑暗撲面而來,牢牢地把她包裹住。
她看不到任何的光亮,一絲一毫都沒有。
歐晟凌說得沒有錯。
是她的錯。
都是因為她,是她害死歐晟鈺的。
上一次,是她放過慕琪的蹇。
這樣的認知簡直就像最後一根稻草,壓垮了顏暖最後的心防。
有那麼一會兒,她的雙手雙腳因為血流的急速衝擊,而泛起了可怕的麻木,幾乎完全喪失了知覺。
然而她能看見她伸在半空的手,劇烈的顫抖著,那頻率甚至肉眼清晰可見。
顏暖痛得彎下了腰,雙手捂住臉,揪著自己的頭髮,終於忍不住,失聲痛哭。
她哭得那麼悲傷,眼淚不斷地從眼眶湧出,濡濕了她的睫毛,沾濕了她的面容。
好像全世界就只有她一個人,除了哭,她不知道該怎麼辦。
像個脆弱的孩童一般,軟弱而又無助。
歐晟凌冷冷地看著坐在她對面,哭泣的顏暖,眼底呈現出一種難以言喻的光。
是的。
他恨顏暖。
非常的恨。
可是這是小鈺喜歡的人,是小鈺願意為了付出生命去保護的喜歡的人。
他們都勸他。
小鈺不會喜歡他這樣對待顏暖的,那是他喜歡的人啊。
他知道。
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知道。
可是,還是沒有辦法原諒。
一想到小鈺是為了救她才死的,他就恨眼前這個人恨得要發瘋。
……
顏暖離開歐晟鈺的公寓。
戴安送她下去。
「顏小姐。」出了電梯,戴安跟在她後面,猶豫了一會,低聲說,「您也別太傷心了,我了解阿鈺,他既然那樣做了,那他就是認為值得的,他希望你能快快樂樂的,不會想看到您傷心的。」
她現在這樣,要怎麼才能快快樂樂?
「這個,如果可以的話,顏小姐,您收下吧。」
戴安說著,從西裝口袋裡摸出一個紫色華美的盒子。
遞給顏暖。
顏暖愣了愣,沒有伸手去接。
戴安打開了盒子。
盒子里,黑色的絨布上,靜靜地躺著一條紫色華美的水晶手鏈。
這條手鏈,不是在施恆恆身上嗎?
戴安不知道顏暖心裡在想什麼,只是把歐晟鈺曾經提到過的話說出來:「這條手鏈是夫人留給阿鈺的,就那個時候被歐曲歡偷過一次給了慕琪,後來大少拿回來了,阿鈺就一直收在我那。我想,他會想把這條手鏈戴在你身上吧,顏小姐,你收下吧。」
顏暖表情怔然。
不知道做何反應。
就在看到那條手鏈的剎那間,她臉上僅剩的血色褪得乾乾淨淨,甚至都泛出一種不正常的青白來。
原來。
那天,他給施恆恆的那條手鏈,是假的嗎?
說什麼媽媽讓他傳給他媳婦的。
他一直想要給的,就只有她嗎?
顏暖仍然沒有伸手接。
現在的她,已經沒了戴這條手鏈的資格了。
「顏暖!」就在這時,一道咬牙切齒的女聲響起,帶著瘮人的寒意,彷彿要把顏暖拆骨入腹一般,喊她的名字。
一個女人忽然衝到他們面前。
在顏暖和戴安還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
啪——
清脆的一聲響。
一個巴掌狠狠地摑在顏暖白皙柔嫩的臉頰上。
施恆恆打了一巴掌還不解氣,雙手卡著顏暖的脖子,恨聲道:「顏暖,都是你,都是你害了鈺哥哥,你把鈺哥哥還給我,你把他還給我啊……」
施恆恆只是做著個掐住脖子的動作,她的情緒太過激動,根本沒有辦法用上力氣。
顏暖凝視著施恆恆哭泣的小臉,沒有掙扎,一言不發。
「恆恆。」戴安驚呆了,一下子沒有反應過來,待反應過來了,趕緊要去抓施恆恆的手,使勁兒要掰開她卡在顏暖脖子上的手。
但是他的手還沒有碰到施恆恆的手。
已經有另一隻大手先伸了過來。
那隻大手捏著施恆恆細小的手腕,用的力道之大,毫不留情。
施恆恆吃痛地哀叫一聲,鑽心般的疼痛從手腕處傳到了到四肢百骸,她脫力般地鬆開了手。
慕澤深神色清冷地看著哀哀忍著痛楚的小女生,手上的力道沒有放鬆。
天知道他剛才遠遠地看到暖暖被這個女人掐著脖子的時候,他的呼吸都快停止了。
手上的力道逐漸用力。
施恆恆吃痛地叫喊出來,她彷彿聽到了自己骨骼即將被捏碎的聲音
tang。
她的小臉發白,額頭上有細密的汗珠滲出。
但是她倔強地忍著痛,硬是不肯發出一聲討饒聲。
眸光充滿恨意地看著顏暖。
顏暖靜靜地盯著施恆恆,她剛才才在歐晟凌的臉上看過這樣的表情。
若是一張和歐晟鈺一樣的臉那樣看她,她都能受下來了,其他的人,對她的恨意。
她根本就無所謂。
毫不在意。
「放開她吧,慕澤深。」顏暖淡淡地開口了,聲音有些啞,那是剛才痛哭之後留下得沙啞,就像在砂紙上磨過一樣。
「不用你假惺惺地做好人,顏暖,你把鈺哥哥還給我,你把鈺哥哥還給我。」施恆恆尖聲叫道,說道激動處,眼淚又止不住的滑落下來。
慕澤深抬了眼皮,看著顏暖。
顏暖神情淡漠地看著施恆恆,她的眼角有些紅,眼眶處還有一點濕潤的水汽。
慕澤深心裡一動,清俊冷淡地神色有些動容。
暖暖哭過了。
她要是沒有哭,他反而更擔心。
他手一松,施恆恆渾身癱軟地跌坐在地上,她仰起小臉,淚眼婆娑地盯著顏暖冷淡的面容,哭泣的聲音聽起來格外地凄厲:「為什麼,為什麼鈺哥哥要救你啊,他明明不該死的,都是因為你,你把鈺哥哥還給我啊。我只要他活著,你把他還給我啊……」
她最喜歡的鈺哥哥,從小喜歡到大的鈺哥哥。
不喜歡她沒有關係,她就想要他好好活著。
沒了鈺哥哥,誰來叫她施肥女呢?
鈺哥哥沒了……
她癱軟在顏暖的腳邊,伸出手去拉顏暖的小腿,哀哀哭著,讓人不忍再聽。
戴安心酸地看著眼前的一幕,偷偷地抹淚。
顏暖緩緩地蹲下身子,和施恆恆平視,看著她全然不顧形象地哭泣,顏暖頓了頓,低聲道:「對不起,我沒有辦法讓他回來。」
這是她現在能對施恆恆說的。
這都是她的錯。
但是她只能道歉。
語言蒼白無力。
可是她也只能這樣說。
其他的事情,她辦不到。
施恆恆愣了愣,怔怔地看著顏暖,晶瑩的淚珠還掛在她濃密的睫毛上,她喃喃道:「為什麼他要喜歡你呢?明明你又沒有什麼好,明明我比你愛他,為什麼呢?」
她露出一個極度困惑的表情,茫然地看著顏暖。
要是鈺哥哥喜歡她的話,就不會發生這樣的事情了。
為什麼要喜歡顏暖。
「對不起。」顏暖再次低聲地道歉,她沒有辦法回答這個問題。
她也不懂。
有人愛她,願意為她死;有人恨她,想要她死。
可是就現在的結果來看。
要是言暖這個人,兩年前就死了,就不會再發生現在這樣的事情了。
也許於詩和慕琪還是會留著慕家。
慕家不會像現在這樣支離破碎。
也許慕言兩家仍然是不合,言楓仍是恨慕珂,可是時間久了,傷口總是會痊癒。
而歐晟鈺——
那個如精靈一般美麗的少年。
那個風華若妖的少年,仍然是娛樂圈的神話。
也許,施恆恆和他,以後真的會結婚生子。
因為歐晟凌說過:顏小姐,那是我認為適合小鈺的未婚妻,你覺得怎麼樣?
沒有顏暖的話,所有的一切,都會往一個好的方面發展。
至少,不會死人。
她緩緩地站起身。
步履緩慢地往小區外走去。
身邊的其他人都被無視了。
她緩緩地穿過施恆恆,穿過慕澤深,穿過跟過來的保鏢,漆黑的眸,空蕩蕩地,空洞得可怕。
「暖暖。」男人跟了上去,走在顏暖的身邊,寬大的手掌伸到顏暖低垂著的小手邊,就要去拉顏暖的手。
剛觸碰到的時候。
顏暖像是觸電一般的縮回了手,小臉上露出厭惡而又防備的表情,驟然提高了音量:「別碰我。」
「暖暖。」慕澤深嗓音低醇,眉宇間是顯而易見地心疼和關心,放緩了口氣,他低聲哄道,「暖暖,是我,你別怕,我們先回家,好嗎?」
他小心翼翼地徵詢著顏暖的意見,生怕一個不小心就觸碰到顏暖那根緊繃到了極致的神經。
只要一個不好,她很容易就會崩潰。
顏暖定定地盯著慕澤深看。
男人正凝視著她,黑曜石般的眼眸,那麼專註地看著她。
他在關心她。
顏暖閉了閉眼睛,睜開,輕聲道歉:「慕澤深,對不起,我現在,有點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氣。」
不是有點控制不住。
是完全控制不住。
她越來越沒有辦法讓自己的心境恢復平和。
只要稍微想一想晟鈺緊閉著眼睛趴在方向盤上的樣子……
想一想他最後躺在冰冷的手術台上,身上蓋著白布的樣子……
她就沒有辦法抑制住自己。
想要殺人的衝動。
——慕琪。
這一次。
她一定要她死。
……
回到慕宅。
顏暖吃了晚飯,洗了個澡,就躺在床上休息了。
床頭開著小燈,房間昏暗。
慕澤深坐在床邊看她睡著了,才起身,走到房間外,輕輕關上門。
下了樓。
客廳里。
言楓還有宋醫生都在。
言楓一見慕澤深,從沙發上站起來,焦急地問:「小暖怎麼樣了?睡著了嗎?」
慕澤深淡淡地點了點頭。
慕澤深剛點完頭,言楓褲子口袋裡的手機就震動了起來,他掏出手機,瞄了一眼來電號碼,說:「我去接個電話。」說完,就走到了角落處。
宋醫生說:「先生,太太懷著身孕,這款安眠藥說是適合孕婦使用,但是是葯三分毒,太太這心病還是得心藥醫,不能以後一直依賴藥物入睡。」
慕澤深眉頭緊鎖,他伸手揉了揉眉心,沉聲道:「我知道。」
他知道,但卻無從下手。
顏暖這個人,似乎從小就比別人來得柔軟而恬淡。總是溫柔和順,平易近人,對誰都殷勤友善,就像一泓泉水那樣清冽純凈,讓人忍不住生出親近之心。
但那層柔軟之下,則是與那柔軟全然相反的性子。
對於不喜歡,不在意的人,她可以選擇薄涼地無視。
可是,對於重視的人,她沒有辦法忍受他們受到傷害。
而現在,是歐家小公子死了。
從她這幾天的行為來看。
她自己已經走入一個死胡同了。
把事情都往自己身上攬,以為都是她自己的錯。
把自己困死在歐晟鈺死亡的圍城裡。
自己一人撞得頭破血流,走不出來。
卻拒絕,讓任何人去幫助她。
……
隔天一大早。
天才剛蒙蒙亮。
顏暖就醒了過來。
她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貼著藍色牆紙的天花板,過了一會,側首,去看躺在她身邊的男人。
慕澤深還在睡覺。
這幾天顏暖累。
慕澤深也累。
男人五官俊朗如刀刻一般。
他的呼吸平穩,平日里淡漠而強勢的氣場因為在睡覺而意外地柔和。
眼睛閉著,看不到那雙最能表達情緒的眼眸。
眼底的有淡淡的淤青。
顏暖沒有睡的時候,他也沒有睡。
顏暖睡著了,他又不敢睡得沉,一個晚上要醒來好幾次,摸摸她的臉,確認她躺在他身邊才能安心。
大概。
慕澤深比她還累吧。
顏暖坐起了身,低垂著眼眸。
她定定地瞧著他睡熟的面容,不知道過了多久,直到男人的眼皮在動,有要醒來的跡象,她還是沒有移開目光。
慕澤深慢慢睜開了眼睛,一張開眼,映入眼帘的,就是顏暖清麗的面容。
「暖暖?」晨起,慕澤深的聲音還帶點睡意,有種惺忪的沙啞,聽起來十分的性感。
顏暖淡淡地應:「嗯。」頓了頓,她又說,「慕澤深,我有話要跟你說。」
慕澤深一下子就清醒了過來,眸底有一絲的慌亂,一閃而過,快得幾乎讓人看不出來。
這種時候,他不知道暖暖要說什麼。
只是直覺告訴他,並不是什麼好事。
他也坐了起來,隨手拿過枕頭,墊在顏暖的纖腰后,沉聲道:「寶寶,你說。」
顏暖說:「慕澤深,我這幾天心情不太好。給你們造成了很多麻煩,我很抱歉。」
「暖暖。」慕澤深低啞著聲音叫她的名字。
他把顏暖摟進了自己的懷裡,沉聲道:「別這樣說,永遠別跟我說抱歉,我們是夫妻,你是我太太,我為你做的一切都是應該的,知道嗎?你有什麼事情都可以跟我說,暖暖,你別自己一個人憋在心裡,這不是你的錯,你不用自責的,明白嗎?」
顏暖的頭靠在男人結實健壯地胸膛上。
聽著他的胸口傳出來的強有力的心跳聲,貝齒緊緊咬著沒有血色的唇,不發一言。
「暖暖。」慕澤深輕柔地撫摸著她柔順的黑髮,輕聲開導她,「我
的暖暖從來就是個乖巧聽話的好孩子,從來沒有做過讓人擔心煩惱的事情,是單女士的好女兒,我的好太太,兩個小寶寶的好媽媽,不管別人說什麼,你都不要去聽,好嗎?」
可惜她不惹別人,別人還不放過她。
他親昵地親了親她的秀髮,斟酌著措辭,聲音溫柔,低聲道:「暖暖,歐小公子救你,那是他希望做的,他希望你能好好的,希望你平安快樂,順順遂遂,你這樣子,他知道了,會傷心的。」
「他會傷心嗎?」顏暖低低重複了一句。
「會。」慕澤深答得堅定認真,他仔細地看著顏暖的臉色,想要從她臉色看出一點端倪。
從他的角度看去,顏暖低垂著眼眸,長長的睫毛遮住那眼珠子,只能看到顏暖挺翹的鼻尖。
面色寡淡。
將心比心。
他和歐小公子都是一樣的。
兩個人都希望自己喜歡的女人能夠好好的。
換做是他,他也會做出一樣的事情來保護暖暖。
他很感激歐小公子。
沒有歐小公子,他就要失去暖暖了,這樣的事情,只要在腦海里稍微想一想,只要有一點發生的可能性。
無法忍受。
顏暖靠在慕澤深的胸口處,忽然出聲道:「慕澤深,我要出去散散心。」
她的聲音帶著一股無言的疲憊,馬上就讓慕澤深聽得心裡一軟。
慕澤深摸著顏暖手的動作越發的輕柔,低聲道:「可以,你出去走走也好。給我兩天時間,我把公司的事情安排一下,暖暖,你想去哪兒?」
「你不明白我說的意思。」顏暖微微動了動,從慕澤深的懷裡掙脫出來,和他拉開了一臂的距離,靜靜的瞧著他,淡淡道,「慕澤深,我想自己一個人去。」
「不行。」慕澤深想也沒用想的就回絕掉。
現在這種時候,他怎麼敢讓顏暖自己一個人出去?
顏暖低低嘆了口氣,臉上竟微微扯出了一抹笑意,半響,慢慢道:「慕澤深,你知道的,就算你反對,我也是會去的,你不能想要把我關起來,嗯?像個小寵物一樣嗎?」
「暖暖。」他臉色一變,搖了搖頭,「我不是這個意思。」
顏暖當然知道他不是那個意思。
但是。
那又怎麼樣。
她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她沒有辦法去考慮到慕澤深的心情。
「我不去其他地方。」顏暖又補了一句,「如果你擔心的話。我就去你第一次帶我去度假的地方。」
他第一次帶她去度假的地方。
慕澤深愣了愣,顯然一時之間沒有想起來。
顏暖笑了笑,她這一笑,眉眼間有種動人的神彩,透出著那麼一點艷麗。
她做了個拋魚竿的動作。
慕澤深想起來了。
那是他第一次,把慕言暖當誘餌用的地方。
顏暖的笑容一貫的溫柔閑雅,仔細一看甚至帶了點澀然。然而就是這樣溫柔的笑意,卻讓人看了,無端生出一種不安來。
就像兩年前剛來慕家那會,每天他見到她,她都會這樣笑。
這樣的笑容,已經成了一種慣常,就像一張精心打磨過的面具一樣。
也許已經融入了骨血里。
當她小心翼翼,戰戰兢兢的時候,這笑容,就像自我防禦的機制,自然而然就出現了。
慕澤深張了張嘴,他想要說什麼,卻沒有說出來,看著顏暖微笑的面容,他說不出來。
顏暖要去的地方是慕家的私人小島。
她只是不讓他跟著過去,只要保鏢跟過去,也不會有事的。
「暖暖。」低醇地聲音帶著難以言喻的沙啞,他還是妥協了,半響,慕澤深才說,「好,你去吧,但是你,要快點回來。」
他能理解她的痛,也能感同身受。
那個時候慕言暖死了。
他的痛,不比她現在的少。
幸好,他不用再承受第二次。
顏暖無聲地笑了笑。
她會回來的,如果不出意外的話。
……
當天下午,顏暖就動身去了那座小島。
在去往小島的輪船上,顏暖坐在船頭,淡淡地望著遠處的海面。
從這裡去到那座小島,還需要兩個小時的行程。
顏暖手裡握著衛星電話,像是在等人打電話過來。
凌靈拿了一件黑色的披風,從船艙里走了出來,動作輕柔地披在顏暖身上,勸道:「太太,進去吧,這裡風大,對身體很不好。」
「凌靈。」顏暖眸光一動不動地望著遠處的水平面,忽然開口輕聲問,「你在慕家這麼多年,殺過人嗎?」
凌靈被顏暖的這個問題問
得呆在了那裡,愣了愣,半響才說:「沒有。」
她只是慕家的管家,雖然伸手也受過訓練,但是確實還沒有殺過人。
顏暖笑了笑,輕聲道:「我也還沒有殺過人。」
凌靈看著顏暖的笑容,覺得一陣發寒,她覺得,顏暖的笑容里,帶了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決然。
顏暖又在船頭坐了一會,凌靈跟在旁邊站著,寸步都不敢離。
深秋的天氣很乾燥。
但是在海面上,混合著海水的咸腥味,吸入鼻腔里的空氣異常的濕潤。
顏暖手裡的衛星電話忽然就震動起來了。
她沒有接,甚至連抬起眼皮去看都沒有。
只是讓它一直震動著。
蔥白的手指跟著手機的震動顫抖著,凌靈忍不住出聲道:「太太,電話。」
「哦!」過了半響,顏暖像是太反應了過來一般,抬眸淡淡瞥了凌靈一眼。
那一眼說不上是什麼意味,凌靈卻無端得覺得有心裡一寒,腦袋裡生出一種想法,太太不想讓她聽到這通電話。
凌靈彎了彎腰,畢恭畢敬地往後退,推開一個足夠長的距離。
顏暖把手機移到面前,愣愣地盯著手機看了半響,像是終於下定了決心一般,按下了通話鍵。
「顏暖。」那頭傳來歐晟凌的聲音,清朗柔和,像微風輕拂過柳梢,十分的舒暢人心。
顏暖低聲淡問:「都準備好了嗎?大少?」
「是的,蛙人隊伍都已經安排妥當,甚至連醫療人員都已經隨時待命。人也已經準備好了,你到了,就能看見了。」
顏暖盯著海面上微微泛起波瀾的海水,黑色的瞳孔一片死寂,輕輕「嗯」了一聲,就要掛斷電話。
歐晟凌頓了頓,突然低聲道:「——顏暖,要是我是騙你的呢?你知道的,我這麼恨你,只要我想,你就會死。」
正午的太陽升上了天空,但是不知道什麼時候,天邊開始出現了厚重的雲,慢慢地遮蔽了太陽。
顏暖抬起頭,只見遠處的雲層逐漸慢慢彙集在一起,泛著點點陰沉的色彩。
「如果這樣的話,那我只能去陪他了。」顏暖輕聲說。
「用慕澤深和你的孩子去陪葬嗎?」
那頭默然不語,只聽到急促的喘息聲,只有簡短的一聲。
歐晟凌無聲地嘆了口氣,低聲道:「他那麼愛你,就算是他死,都捨不得你死,我怎麼捨得他傷心。」
透過電話傳過來的歐晟凌的聲音,帶著一種壓抑到讓人喘不過氣來的沉重。
「你不會有事的,我保證。」
電話掛斷了。
顏暖怔愣地看著手裡的手機,自嘲一般的笑了笑。
她到現在,哪裡顧得了那麼多。
不殺了慕琪。
她心難安。
……
在海上航行了兩個小時候,到達了慕家的私人小島。
顏暖下了船,眸光淡淡地往回掃視了一下。
在這個地方。
不管誰有心來救人。
都來不及了吧。
慕家最受寵的小小姐啊。
到達的時候,顏暖吃過了午餐,又午睡了一個小時。
快到兩點的時候,顏暖起床了。
她裡面穿了一件米色的打底衫,外面套了一件淺藍色輕薄的外套,就要往外走去。
「太太還在睡覺,嗯,她今天中午有吃飯,您不用擔心,先生……我會照顧好太太的。」凌靈正在和慕澤深講電話,彙報顏暖到達小島之後的一舉一動。
她正說著,忽然就見到顏暖從正門要出去,凌靈連忙喊道:「太太,您要出去嗎?」她快步地走過去,擋在顏暖的面前,把手機遞給顏暖,低聲道,「是先生。」
顏暖接過手機,淡淡地喂了一聲:「慕澤深。」
慕澤深聽著她的聲音,眼皮猛地一跳,他捏了捏自己的眉心,放柔了聲音:「暖暖,你現在要出去嗎?」
「嗯。」
「在外面走走也好,讓凌靈跟著吧,有什麼事情就吩咐她,我事情很快就處理好了,明天就能過去了,暖暖,好好在那裡玩一玩,散散心,以前我沒有好好陪著你,這一次……」
說到這裡,慕澤深有些說不下去。
那座小島。
對他,對顏暖,都不是一個有好回憶的地方。
更何況他是負罪的一方。
和他對不起的人故地重遊曾經讓人受傷的地方。
誅心之舉。
他不知道顏暖為什麼要選那個地方。
可是他不能逃避。
他自己犯下的錯,沒有任何的借口和理由能夠逃避。
「慕澤深。」顏暖對著電話那頭的男人輕聲道,
「我很抱歉。」
這一句話,讓電話那頭的男人臉色微變,顏暖這個時候說抱歉,他正常來理解,只會以為她在為這幾天的反常道歉。
但是這一刻,慕澤深不這樣認為。
他有不好的預感,這是一種類似獸類的直覺,他艱難地笑了笑,輕聲說:「暖暖,你永遠都不用跟我說抱歉,我們是夫妻啊。」
「是啊,我們是夫妻。」顏暖意味不明地說了這句話,那話語里甚至帶著微微的笑意。
可是。
你也是慕琪的父親。
這點改變不了。
只要他有可能會救慕琪,她就無法信任他。
「我掛了,慕澤深,等我晚上回來再給你打電話。」她輕輕一笑,沒有給慕澤深再說話的機會,掛斷了電話。
……
慕宅。
慕澤深聽著電話那頭傳來嘟嘟的忙音,還沒有反應過來。
慕琛突然火急火燎從慕宅外沖了進來,直直衝到他面前。
撲通一聲就重重跪了下來。
「父親。你救救小琪……」
慕澤深從來沒有見到他這個大兒子這樣著急狼狽的模樣。
他眼皮猛地一跳,直覺不好的預感就要成真。
坐在一邊的慕珂也露出驚異的表情。
……
凌靈不知道在這剎那之間發生了什麼事情,
顏暖把手機還給了凌靈,往外走著。
接回手的手機又猛地響了起來,凌靈從口袋裡掏出手機,看到屏幕上跳動著的是「慕先生」三個字。
剛在詫異慕先生剛打來了電話,難道是有什麼急事?
剛要接。
後頸忽然傳來劇痛,緊接著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識。
一個保鏢出現在凌靈的身後。
那是今天跟著船過來的保鏢,若是凌靈現在還醒著,她就會發現,這個保鏢是新入的,而慕先生,絕對不會讓新來的保鏢來保護顏暖的。
保鏢看著顏暖,等著下一步的指示。
顏暖淡淡地吩咐:「把凌管家抬進卧室吧。」
「是。」保鏢點了點頭,動作麻利地抱起昏迷在地上的凌靈,往卧室走去。
很快。
保鏢又出來了。
跟著顏暖後面走了出去。
出了小島上這座別墅的門,兩個守在門口的保鏢見到顏暖,都點了點頭:「顏小姐,大少說一切都準備好了。」
顏暖語氣波瀾不驚地說:「那走吧。」
再往前走去,可以看到幾個慕澤深派過來跟著顏暖的保鏢都昏迷在門口,被五花大綁扔在一邊。
在訓練有素的人,都敵不過來自內部的人。
雖然是倉促計劃的,但因為和歐晟凌配合的人是顏暖,並不會讓這些保鏢起疑心。
事實上。
歐晟凌也很不能理解顏暖這樣的行為。
若是要殺慕琪,隨便挑個地方就好了。
為什麼偏偏要選在慕家的這座小島上。
大概是一種連顏暖她自己都沒有辦法解釋的執著。
顏暖不急不緩地朝目的地走去。
海面上迎面吹過來的海風十分的涼爽。
甚至撩起了顏暖額前的碎發,露出她光潔飽滿的額頭。
遠遠的,她就看到海礁上一個人兩隻手被反手綁在身後,半跪在礁石上。
顏暖不急不緩地走過去。
保鏢連忙就拿過來一張椅子,放在她身邊,讓她坐下。
慕琪驚恐地看著越走越近的人。
嘴巴張了張,想要發出聲音,但是她因為太過害怕,反而什麼聲音都說不出來。
慕琪的正跪著的地方有一把椅子,顏暖走過去,姿態閑適地坐下,看起來竟然有些優雅。
「慕琪。我們好久不見了。」那語氣和神態,簡直就像平平常常的問一句晚安好夢。
琪胸口上下急劇的顫抖著,看著眼前微微冷笑著的顏暖,她忽然生出一種可怕的想法。
她這次死定了。
「……顏暖,是你派人抓的我,為什麼?」
「為什麼?」顏暖輕輕重複了一遍慕琪的問題,似乎覺得有些好笑。
到了這個時候了,這個女人居然還能問出這樣的問題。
「沒有為什麼,就是覺得你不應該再留在這個世界上了。」
既然慕琪要殺她不需要理由,那麼她要她死,又哪裡需要什麼理由呢。
慕琪顯然被顏暖的話語和神態嚇到了,顯得有些焦躁,一雙美眸瞪得大大的:「顏暖,你不敢殺我的,就算爸爸現在疼愛你,他也不會放任我死而不管的。你以為我在他心目中的地位和於詩一樣嗎?我比那個賤人重要得多,他能下得
了狠心除掉於詩,可是他絕對不會動我的。」
顏暖點了點頭:「我知道。」
「那你還敢把我綁到這裡來?」慕琪的語氣有些局促,甚至是在催促,「還不趕快放開我,你現在放了我,我就不會去跟爸爸告狀,就當這一切都沒有發生過,顏暖,你別開玩笑了。」
顏暖靜靜聽著慕琪說完了話。
瞧著這張美麗的小臉了,眉心微微一蹙。
這是她厭惡時自然而然流露出的表情。
被捆綁著的慕琪跪在地上,不知道歐晟凌是從哪裡綁的慕琪。
她身上穿著的是一件粉紅色的禮服,金色的頭髮挽著一個漂亮的髮髻。
妝容漂亮而精緻。
但是現在,那妝已經有些花了,卻無損她的美麗,看起來楚楚可憐,硬生生讓人生出一股想要凌.虐的感覺。
「……我沒有在開玩笑。我是認真的。」顏暖淡淡地道,突然轉而問了慕琪一句,「慕琪,你知道你死了,有誰會傷心嗎?」
慕琪被顏暖搞得莫名其妙:「什麼意思。」
「慕琛大概會傷心吧。」顏暖說,「他之前曾經求我放過你,我做了,可是卻害死了歐晟鈺,我那個時候,不該放過你的,這是我這輩子做過的最後悔的事情。你以為我在開玩笑,我沒有,慕琪……。」
顏暖站了起來,在慕琪驚駭的目光中,緩緩靠近了她,那聲音竟然像是在嘆息,「你今天,一定會死在這裡。」
慕琪愣了愣。
忽然從心底滋生出一種恐怖出來。
腦海里的那根弦像是忽然間就斷了。
耳朵嗡嗡作響。
顏暖知道了。
顏暖竟然知道那是她做的事情。
這次她找人辦事,已經是十二分的小心了。
聯繫那個流氓是用一次性的手機聯繫的,那個人又是個孤兒,沒有人會去查。
死了正合她的意,只有死人能永遠閉嘴。
董明華那邊,她覺得把顏暖叫她金山小區去就是一件小事情。
沒有人會去懷疑一個那樣市儈的親戚那天把顏暖叫去攀關係有什麼不對。
而且那幾天顏暖身陷輿.論的漩渦,瘋狂的粉絲很多。
有個想要殺掉她的人出現,並不奇怪。
慕琪思考得太過單純,她在心計這一方面,根本比不上於詩,又喜歡自作聰明。
但是就是這樣的自作聰明,也害死了一個人。
慕琪並不知道歐晟鈺死了,她只知道顏暖沒有死,歐晟鈺為了救她,開車撞上了那輛麵包車,其他的事情卻沒有再關心。
不過,她若是知道是歐晟鈺死了,只怕也只是會開心而已。
對她來說,歐晟鈺死了,也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他總是為了顏暖跟她做對。
死了正乾淨。
可是,現在有人要讓她,為歐晟鈺的死付出代價。
慕琪心中警鈴大作,硬是從快要駭得快要哭出來的小臉上,擠出一抹僵硬的笑容:「顏暖,歐晟鈺的死不關我的事情,是他自己要開車撞上去的,是他自己活該!」
這話說出來。
現場一片死寂。
只能聽見聲聲海潮,襯得氣氛更加的凝重。
站在一邊的保鏢強忍著想要殺了這個女人的衝動,雙眸發紅,拳頭握得咯吱咯吱作響。
死的人是他們歐家的小公子。
這女人害死了他,居然還說他活該。
要不是大少說一切聽顏小姐的,他現在真想一槍就崩了她。
顏暖的臉色微微一變,但也只是一瞬間,像是在想什麼事情。
「顏暖。」慕琪以為顏暖聽進去了她的話,厲聲喝道,「……你就為了歐晟鈺要殺我,他現在又不是你的戀人了,你已經跟爸爸結婚了,還管他的事情幹什麼,難道說你跟爸爸結婚了,私下裡還跟他偷偷搞在一起,才會他死了,這麼急著要替他報仇。」
這樣的話實在太過不像樣。
站在慕琪身後的保鏢終於忍不住了,一把揪起慕琪的頭髮,啪啪幾下,左右開弓,毫不留情地扇了她幾巴掌。
慕琪痛得尖叫起來:「你敢打我,你居然敢打我,我要告訴爸爸,讓他殺了你,殺了你……」
力道之大,慕琪的小臉迅速浮腫起來,唇角有血跡滲出。
顏暖沒有阻止保鏢的動作。
許久之後,她輕輕嘆了口氣:「……慕琪,其實也不僅僅是為了晟鈺的事情……我覺得,更多的是因為我討厭你。」
——我討厭你。
這句話由顏暖說來,整整晚了五年。
慕琪不知道她是慕言暖。
顏暖可非常清楚。
從當年那個秋天的午後她們第一次見面開始。
慕琪把她的洋娃娃和書籍從二樓扔下,顏暖就沒有喜歡過她。
更別說,那個時候慕家那麼多人寵著這位美麗萬分的小小姐。
她就像是突然闖入慕家的外人,不受人待見,不受人歡迎,直到那生死存亡之際。
慕澤深選了慕琪。
對於慕琪。
作為慕言暖的她一直都是羨慕,嫉妒的。
羨慕嫉妒慕澤深為什麼會對她那麼好。
同樣都是女兒,為什麼她會那麼偏心。她哪兒做得不夠好。
後來終於知道了。
但已經付出了生命的代價。
再後來,就算是成了顏暖,雖然羨慕和嫉妒不再。
卻因為慕琪各種挑釁的行為,變成了單純的厭惡。
那是一種生理上,潛意識裡的厭惡,沒有辦法人為控制。
「抱歉了,慕琪。」顏暖朝保鏢伸出手。她的手白凈修長,像青蔥一般,看起來十分桑心悅目。
保鏢恭恭敬敬地把一把手槍遞給顏暖,顏暖接過手槍。
穩穩噹噹地握著。
慢慢地,把槍口對準慕琪的額頭。
動作十分的優雅。
「這應該是我第一次殺人。」顏暖的一雙眼睛就像古井一樣深邃不驚,看不出任何情緒,「如果章樂的死和我無關的話。」
慕琪被嚇得臉色慘白,她抬眸去看顏暖,只能隱約看見她冰冷沒有表情的眼神。
這個時候的慕琪,才真正怕了,心臟不住的抽痛,身體似乎在痙攣。
她挪了挪身子,想要躲開顏暖指著她的槍口,跪在海礁上的柔嫩膝蓋馬上被蹭破了皮,火辣辣的疼。
她聽到手槍上保險栓打開的聲音。
咔呲一聲,十分細微。
就像死神宣告死亡的聲音。
一陣恐懼從心底猛地竄起,就像跗骨的毒蛇一樣從全身游過,所到之處一片冰冷。
一雙美眸瞪得大大的,聲音嘶啞,驚懼得幾乎不成調子,慕琪像突然間就發了瘋一般:「你……你放開我。」
顏暖眸光一動不動地盯著慕琪,似乎十分享受她的驚慌和恐懼。
人都是怕死的。
那是一種本能。
對於死亡恐懼的本能。
但是也有很多人,能做出違背本能的事情。
比如有母親會為了救自己的孩子犧牲了自己性命。
警察抓犯人。
消防員滅火。
這些都很可能會出現意外。
但是他們的責任感使他們克服了那種對死亡恐懼的本能。
——歐晟鈺他,那樣愛著一個叫顏暖的人。
所以才能在拿電光火石的一剎那,決然地作出那樣的舉動。
顏暖的手機就要扣下扳機,她的動作被一陣手機鈴聲打斷了。
顏暖皺了皺眉,看著屏幕上一閃一閃的號碼,遲疑了幾秒後接了起來:「喂!」
手機那邊傳來慕珂一貫清冷的聲音,卻硬邦邦的:「顏暖,你聽我說,你不能殺慕琪。」
「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麼?」顏暖瞥了一眼手裡的槍,淡淡道,「我為什麼不能殺她。她能……」
「你不能殺她,顏暖,任何人都能殺她,就你不能。」慕珂被顏暖冷淡而平穩的口吻激起了急躁,忍不住打斷了她的話,「顏暖,慕琪,慕琪是……」
「慕琪是什麼?」顏暖淡淡一笑,想要知道慕珂能說出什麼話來。
不管慕琪是什麼,都改變不了她要殺她的決心。
慕珂咬了咬牙,實在沒有辦法把要表述的話說出來,只能換了個說法:「顏暖,不管你聽到什麼,你都不要激動,你不能殺慕琪,因為……因為你爸爸,是……」
顏暖屏住了呼吸,窒息般地等著慕珂後面的話。
她盯著慕琪的臉,在剎那間腦袋裡生出一種恐怖的想法來——
「你爸爸,是於環。」
在那種想法逐漸清晰之前,慕珂特有的清冷嗓音已經傳了過來。
根本沒有來得及讓顏暖有心理準備。
一片死寂。
安靜了幾秒鐘。
慕珂沒有聽到顏暖的回答,不禁有些心急,她低聲道:「顏暖,你不能殺你,不管你願不願意承認,你父親都是……」
「那又怎麼樣?」顏暖冷冷地打斷了慕珂的話。
慕珂愣了一愣:「什麼?」
「我說,那又怎麼樣?」顏暖眼神刻骨地盯著面前跪著的慕琪,「我跟她是什麼關係,又無所謂,慕珂,我跟慕琪不是第一次當姐妹了。」
她聲音輕輕地說著,泛著冰冷的寒意。
沒有情分的同父異母的姐妹。
很可笑。
可是,不會對她現在要做的事情有任何的動搖。
相看兩厭,你死我活。
就是當年,慕澤深對慕言暖沒有情分在的時候,也是能下得了手。
顏暖她覺得,她遠比自己曾經想象的更冷血。
慕珂沒有想到她跟顏暖說了這件事後,她會是這樣的反應。
顏暖是個重視親情的人。
應該說。
原本是。
可是歐晟鈺的死對她的影響太大了。
這遠遠超出了慕珂的控制。
「顏暖,你聽我說,你不能殺慕琪,顏暖,你會後悔的,你想殺她,可以,我來動手,用不著你親自來的,顏暖……」
「來不及了。」顏暖的小臉慢慢浮現出一種說不清是悲傷還是悲哀的神色,「慕珂,我已經等不了了。」
她利落地掛斷了手機,留下那頭慕珂風度盡失的咆哮。
顏暖再次把手槍指在慕琪的額頭上。
說是額頭上也不準確,那槍離著慕琪的額頭還有五六公分遠。
慕琪嚇得渾身發抖。
她看著顏暖,已經沒有了剛才的硬氣和跋扈,想要說討饒的話。
能活命,才是最優先的事情。
可是,太過恐懼,使她的紅唇都沒了血色,身體止不住的戰慄起來,像忽然發了病一般。
這個時候,慕琪眼角的餘光看到顏暖的臉。
她看得不是很清楚。
剎那間只能看見她的眼底,恍惚間有些軟弱的情緒。
——但那只是一剎那的感覺。
若不是慕琪還看到了顏暖的手再抖,慕琪會以為那是錯覺。
顏暖會心軟?
不,不可能的。
她已經決意要殺了她了。
但是顏暖又遲遲沒有動作。
她的手抖得厲害。
就是扣不下那扳機。
像是在突然之前迸發出來的無限勇氣一般,慕琪忽然從跪著的礁石上猛地爬起來,狠狠撞了顏暖一下,轉身往另外一個方向跑。
慕琪好歹是在慕家長大的,一些事情耳濡目染,仍是有一些自保的功夫的。
這一連串的動作做下來,十分的流暢。
所有的人都沒有反應過來。
顏暖被撞得跌倒在地,在摔倒在地的時候,她手肘一曲,抵在了地上,減緩了衝擊力。
一個保鏢連忙去追慕琪。
慕琪跑得不快,但她只能拚命地跑。
「不用追了。」
顏暖厲聲喝住了那名保鏢。
舉起了手裡的槍——
對準前方驚慌逃竄的慕琪,扣下了扳機。
有兩聲槍響。
砰——
砰——
然而就在這時,直升機猛烈的勁風已經襲到了旁邊的一處平地。
在顏暖開槍的同時。
她拿槍的手被精確的擊中,手槍在強大的慣性之下飛了出去,撲通一聲掉進了海里。
這一切都發生在短短的幾秒之間。
顏暖身邊的保鏢根本就來不及反映過來擋著。
就只見一架直升飛機呼嘯著緩緩降落。
慕澤深站在艙門口,手裡的槍還冒著煙,明顯剛才精準擊中顏暖右手的那一槍就是他開的。
他甚至來不及等直升機的軟梯準備好,就順著吊繩匆匆一躍而下。
而且顯然不是這樣一架直升機。
慕澤深帶來的人顯然不少,整整一支身穿迷彩服、全副武裝的雇傭兵跟著他從幾架直升飛機上凌空跳下。
都把槍對準了顏暖,和她周圍的保鏢。
顏暖那邊的保鏢也立馬把槍口調轉,對準了那些雇傭兵。
「都放下!你們在做什麼,那是太太。」慕澤深身邊的張武扭頭爆喝了一聲。
雇傭兵聽了他們隊長的話,都把槍放了下來。
張武瞥了一眼慕澤深,等著慕澤深的指示。
慕澤深看著顏暖,他的臉色簡直駭人得可怕。像是在下一秒就要把顏暖抓過來,狠狠懲罰一番。
顏暖臉色淡淡的,望著那麼多指著她的槍,秀眉連動都沒有動。
她沒有看慕澤深,而是越過那麼一群人的視線,落在遠處倒在地上的慕琪身上。
慕琪也被她的擊中了。
慕琛從直升機下來后,連滾帶爬地跑到慕琪身邊,慕琪的背部有一大灘的血跡,正不斷的滲出:「醫生,醫生……」
慕琛焦急地喊著,聲音那麼的沙啞尖銳,彷彿用盡了他所有的力氣,跟著過來的醫生連忙跑過去查看傷情。
顏暖站在礁石的邊緣,再後面,就是拍打著礁石的海水海面。
她一動
不動地站在那裡,似乎看慕琪看得入神了,半響才輕輕嘆息了一聲。
海面上已經很冷了,這口氣剛出來就凝成了一片白霧,隨即卷在咸腥額海風中消散了。
慕澤深往顏暖那邊走去。
還沒有走幾步,就被她喝止了:「站住,不準過來,不然我就跳下去。」
她的位置在稍微退開半步就會掉下去,慕澤深不敢去猜想顏暖的話到底是真的還是假的,立刻站住了腳。
慕澤深剛才在直升機上,距離太遠,看到顏暖要對慕琪開槍,情急之下只能擊落她手裡的槍。
他瞄準的是顏暖手上的槍,但是那個時候顏暖的手抖得厲害,慕澤深打出了的子彈貫穿了她的整個手掌。
顏暖的手無力地向下垂著,血液鮮紅刺目,由那彈孔流出,順著白到幾乎透明的手往下流,鮮紅的血一滴一滴地砸在地面上。
砸出一朵朵妖冶的紅花。
慕澤深嗡的一聲,幾乎手腳發涼,站都站不住。
他傷了暖暖。
他居然傷了暖暖。
儘管再來一次,他想,他還是會開那一槍。
可是,看到顏暖手上的血不住的往外滲,慕澤深只覺得心裡發涼。
慕澤深幾乎都說不出話來,鋒薄的唇張了張,好幾次,話語都要說出口了,都沒能成功,聲音發抖得難以連貫成一句話:「暖暖,寶寶,……過來,聽話,到我這兒來。」
顏暖站在呼嘯的海風中,明明相隔只有幾步之遙,卻咫尺天涯。
慕澤深看見顏暖微微笑了笑,清麗的小臉上露出一個非常的溫柔神色,卻沒有說話。
「暖暖,求求你過來……」慕澤深朝顏暖伸出了雙手,他全身都在劇烈抖動著,幾步不知道他自己現在在說什麼,只能一遍一遍地重複,「暖暖,不要站在那裡,那裡危險,你過來,趕緊過來……求求你,……暖暖,寶寶……」
顏暖終於有了點反應,她慢慢的抬起右手,因為疼痛,她還皺了皺眉。
她把手舉到半空中,手被抬起,血液往下流,染紅了小臂上藍色的袖口,觸目驚心,淡淡道:「慕澤深,欠你的,還清了。」
慕澤深心中大駭:「暖暖,暖暖,不是這樣的,你聽我解釋,暖暖。」
「解釋什麼呢?」
顏暖眯起眼睛,「解釋慕琪不是你最寵愛的小女兒,解釋,我父親是於環,所以你不能讓我殺她?」
慕澤深臉色猛地一變,啞聲道:「你都知道了?」
「慕澤深,真是難為你瞞了那麼久。」
她曾經問過他知不知道他的父親是誰?
他當時很直接地就否認了。
現在想來,完全就是一場笑話。
她要是於環的女兒。
那慕琪是她親妹妹。
於詩就是她的姑姑。
這麼一段時間以來。
她們到底是在做什麼。
姐妹相殘,姑侄相殺。
還有比這更滑稽可笑的嗎?
慕澤深只覺得手腳發涼,渾身的血液像是逆流一般,他瞞了這麼久的事情,終於還是沒能瞞下去。
顏暖繼續說:「慕澤深,其實你瞞著這種事情沒有關係,因為那是十幾年的事情了,想必你在當年也沒有想過會發生今天這樣的事情。所以這些事情我都能接受,甚至我死了也沒有關係。可是,晟鈺有什麼錯?要用他的命來彌補你當年犯下的錯?都是我們——都是我們的錯。慕澤深,要是沒有你當年做的那些事情,要是沒有我執意要去慕家,就不會變成今天這個樣子了。」
「不,不是的。暖暖,都是我的錯,都是我的錯。」慕澤深幾乎是咆哮出來的,他看著顏暖平靜的臉色,只覺得整個人陷在一場恐怖的噩夢當中。
噗通的一聲。
周圍的所有人都駭呆了。
張武驚詫地瞪大了眼睛。
帶著慕琪身邊的慕琛在這一剎那間下意識地回頭一望。
被眼前的景象駭得說不出話。
「是我的錯,都是我的錯。」慕澤深整個人跪倒在地上,恐怖到駭人的目光死死盯著顏暖,生怕他一個不注意,顏暖就做出了什麼事情,啞聲道:「暖暖,過來……過來,我什麼都答應你,你過來,過來我這裡,乖——暖暖,我們還有兩個寶寶,不是嗎?過來,過來這裡,寶寶——」
只要是母親,提到自己的寶寶,整個人都會柔軟下來。
但是這一次。
並沒有用。
面對著這樣失態的慕澤深,顏暖是那樣的平靜,幾乎有些超脫了的感覺,雖然流了那麼多血,雖然她的唇色泛著白,但是聲音卻非常平緩。
「慕澤深,多謝你這段時間對我的好。我不怪你,你不用自責。」她頓了頓,「我祝你一生快快樂樂,幸福安康,祝慕家繁榮昌盛…
…」
顏暖用眼角的餘光瞄了一眼身後的海面。
慕澤深只覺得刷的一下,那些逆流的血液從身上完全褪去,手腳都冰涼得可怕。
顏暖卻還是對他笑了一下,聲音幾乎可以稱得上是柔和的。
一如往常的清亮。
「只求你我若有來生,再也不見。」
——如若往生,再不相見。
這句話簡直就是誅心之言。
「暖暖,別!我他丨媽地受不來第二次的,我受不了的,別這麼看得起我。」慕澤深狂怒地爆吼著,當即就想從地上爬起來,沒有成功。
顏暖轉過身,身體往前一傾,眾目睽睽之下跳入了大海。---題外話---【謝謝訂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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