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第二十九章

87_87065吳將軍果然是個聰明人,立刻就對趙明明含蓄的問題心神領會,臉上微微苦笑,低聲道:「你……不必多心,我不是被父親派來的。」

這句話有點尖銳,趙明明覺得怎麼回答都不太好,裝傻不語。吳將軍又看了她一眼,那表情讓趙明明都有點動搖——無他,看見美男子露出痛苦的表情,身為女人總是會稍微心軟。但這點心軟不足以讓趙明明立刻轉變立場撲上去倒貼,敵我情況不分明的前提下,她還是謹慎點妥當。

察覺到她的無動於衷,吳將軍的苦笑漸漸從臉上褪去,默默從懷裡掏出一封信送上:「這是神官大人讓我帶來的信。」

趙明明有點不知所措,木然地接過,憋了半天,愣是乾巴巴說了句謝謝。這下吳將軍的臉又變得「高不可攀」的冰冷起來,但趙明明依然能感覺到他隱藏在外表下的傷心。她暗暗焦急,想要說點軟和的話拉攏一下他,畢竟現在她不能再得罪吳將軍了。但她並非蕭青墨,不清楚他們兩人以前究竟是怎麼一回事。萬一說錯話讓他看出不妥,那就弄巧成拙。於是趙明明猶豫再三,還是選擇繼續保持沉默。

她拿著那封信非常想立刻拆開看,可又覺得這樣很失禮,吳將軍察覺到了她的遲疑,微微彎下腰行了一禮:「想必大人十分勞累,我便不打擾大人休息,夜深了,有什麼事情,明天再做商議便是。」

趙明明都有點內疚了,覺得自己是仗著吳將軍對蕭青墨的一片真愛欺負他。她忽然有種衝動想問一問吳將軍,比如他有沒有察覺到自己和以前不一樣之類的。但,這麼做太過愚蠢,趙明明又閉嘴,點了點頭。

吳將軍走到門邊,沒有回頭,忽然道:「有件事我想告訴大人。」

「將軍但說無妨。」

「我已經不再是將軍。」吳將軍的聲音一如既往的平靜,就像是在說著什麼大不了的日常話題,「此次出行,我是以吳佩環個人的身份隨同,奉聖將軍一職,在出發前我便辭去。大人不必再為立場擔心。此後無論發生什麼,都是我吳佩環個人的選擇,不會波及聖城吳家絲毫,更不會成為任何對神官以及大人不利的借口。」

趙明明竟然說不出話來,她艱難地張了張嘴,卻發現此刻無論什麼話語都是顯得蒼白無力,最後只能化為一聲嘆息:「你……這是何苦呢。」

咽下一口唾沫,趙明明搜腸刮肚,發自內心的勸說道:「將軍年少有為,正是前程遠大的時刻,何必為了……你難道就沒察覺,我已經不再是以前那個我了嗎。」

這已經是趙明明能做出的最大努力,吳將軍對蕭青墨一片深情,趙明明身為旁觀者也心下不忍。挺好的一個男人,幹嘛要為了一個早就不在的人放棄自己的前程。雖然接觸不多,趙明明對吳將軍的印象卻很不錯,和其他人不一樣,他給人一種「純」的感覺。他這樣的人,本應該永遠保持著波瀾不驚,不該糾纏於萬丈紅塵,在男女之愛中苦苦蹉跎才是。一想到他這般真心卻最終付諸流水,毫無回報,趙明明心裡就莫名不是滋味。

可是吳將軍什麼也沒說,徑自地走了。他的腰總是挺得很直,像一把永不會被折斷的劍。但現在趙明明卻從他的背影中看到了深深的疲憊。她苦惱地揉著眉心,只能大聲嘆氣了。

居然有點羨慕蕭青墨是怎麼回事……

心裡煩惱,趙明明還是一點不耽誤地拆開信,師傅那工整得像是比著尺子量過的字便映入眼帘。她草草地掃了一眼,臉上不禁露出微笑。

總結一下,師傅大人的宮斗十分成功,雖然還沒有把祭祀團打壓殆盡,差不多快將他們壓製得毫無還手之力了。眼看還有三個月就是中原大陸的新春,按照慣例神廟要舉行祭典。神廟是信奉聖火傳承的,祭典上必須有聖火。可是那聖火現在已經被趙明明給收走了。之前大家忙著搞內鬥沒想太多,現在分出勝負后全都傻了眼。最後商議的結果就是把趙明明召回去,具體怎麼辦,到時候再說。

師傅大人在末尾告誡她務必小心,為了保證她的安全,他特地派來了自己麾下的長生軍,暗示她只要回到聖城,會有大大的驚喜等著。

「長生軍?」

趙明明仔細回憶了一下,根據倩芝明容平時的講解,她對聖城的軍事也不再那麼無知。除了幾隻掌握在世家手中的軍隊,聖城中奉聖、長生、去邪三支軍隊歷代都是直屬於神官的近衛軍。神官也都是靠著這三支軍隊才能和世家貴族相抗衡。其中長生的人數最少,只有五千人,卻是最精銳,戰鬥力最強的一支。據說長生軍永遠都保持著五千人滿員的編製,哪怕有人死亡,立馬也有訓練好的預備軍頂上。他們永遠都是身著白色盔甲,臉上帶著不會取下的面具,不會畏懼任何危險,哪怕是死亡。

根據趙明明對神廟的理解,它就像是中世紀歐洲的教皇國,統治者政教一體,而內部結構人員都帶著濃厚的宗教意味。而明容說過,長生軍的士兵基本都是自小被收養的孤兒,或者是特意從民間找回來家庭貧困無法養活被賣掉遺棄的孩子。他們基本不會和外界接觸,每天收到的教育和訓練都是忠於聖城,忠於神官。這麼一想,這支長生軍就像是由狂信者組成的騎士團。

「師傅大人竟然把長生軍派來,還真是……」

一直哀嘆自己手上掌握的力量不夠,忽然就天下掉餡餅,趙明明心中卻沒有半點歡喜,只有滿滿的惶恐和不安。遠在聖城的師傅大人越是對她顯得看重愛護,趙明明就越是覺得裡面陰謀的味道好重。抓抓頭,她自我安慰地想,也許只是她疑心病太重了。

「大人!」

「嗚嗚嗚大人!」

從門外哭著撲進來的倩芝明容讓趙明明從風聲鶴唳的狀態中回神,看著兩個妹子撲上來心痛得不行的樣子,她也挺感觸的。三個人抱在一起傷感嘆息了一陣,她就被兩個妹子拉到裡面的房間去脫掉鎧甲仔細檢查。看著她身上的傷痕,尤其是大腿兩側被磨得血肉模糊的慘狀,兩個妹子表現得比趙明明本人還難受。幸好這裡雖然只是看守城門值班軍官的暫住居所,基本配置還是很齊全,有專門沐浴的房間。趙明明在兩個妹子的服侍下好好的清洗了一番,身上的傷口都上藥包紮好了,換上乾淨衣服躺在被烤得暖烘烘的床上,這才徹底地放鬆了身體。

心裡還有很多事情放不下,可是實在是太累了,趙明明連哈欠都沒打完,便陷入了沉睡之中。

睡得正香,卻被人-大力搖晃身體,趙明明不高興地睜開眼睛:「誰啊……」

「大人,大人不好了,東華的皇帝來了!」

倩芝驚恐萬狀的口氣跟「狼來了」聽著也差不多。趙明明原本暈暈乎乎的腦袋一聽到東華皇帝這個關鍵字,馬上就清醒了,一個鯉魚打挺想從床上蹦起來,卻哀叫一聲又躺了回去。

「好痛痛痛!」

全身上下無一處不酸,從頭到腳無一處不痛,趙明明齜牙咧嘴地在倩芝的攙扶下掙扎坐起,披上了件衣服,看看外面的天色,才蒙蒙發亮:「什麼時辰了。」

「卯時一刻。」倩芝手忙腳亂地給趙明明梳頭穿衣,低聲說:「那位陛下就候在外面,說是要和大人商談要事。吳將軍跟陳將軍都在外面陪著呢。」

趙明明一聽這話,原本有些驚惶的心就平靜多了:「他帶了多少人一起過來?」

倩芝想了想:「好像……沒帶什麼人,就一個隨從,和一個太監,還都等在門外面。」

聽起來不像是準備找麻煩,要不就已經衝進來了,趙明明穿上鞋子下床,沒好氣地說:「我還以為被數萬大軍圍攻了你才一副天要塌下來的樣子,以後別這麼大驚小怪,像什麼樣。」

倩芝被她說了幾句反而還平靜了,不好意思的說:「我……我也是被之前的事情嚇壞了……」

敲敲她的頭,趙明明強打精神,到了外面的廳堂。她心裡對蕭青霜還是很忌憚,但卻沒有了以前那種畏懼的心態。她自覺沒有做好跟他聊人生的準備,然而遲早要去面對蕭青霜。總之,人不犯我我不犯人,蕭青霜非要和自己死磕到底,就算是男主角,趙明明也只好不客氣了。

到了廳堂發現除了吳佩環和陳戰,還有十來個全副武裝的侍衛,蕭青霜只穿著便裝,坐在主位上慢悠悠的喝茶。趙明明看他表情挺平靜不像是準備來個刀斧手三百擲杯為號的樣子,暗自壯了壯底氣,擺出一副波瀾不驚的樣子自己坐到他邊上的椅子里了。

「不知陛下有何要事商議。」

蕭青霜現在看著和以前那種怨毒的樣子完全不一樣,溫文爾雅一派貴公子的風範,說起話來也是和風細雨,就像他根本沒有深更半夜摸進趙明明的行宮,又是掐脖子又是撕衣服似的。

「朕是為前幾天的事情來向皇姐致歉的。」

此言一出,趙明明頓時開始懷疑自己沒睡醒,她狐疑地打量著蕭青霜,心想這人不會有人格分裂的病吧,這每次見面都耳目一新的感覺……以為自己是怪盜千面人啊。

蕭青霜一派真誠,笑得居然還有點羞澀:「為了引出叛黨,不得不出此下策,讓皇姐受驚了。」

趙明明呵呵,她信了就是傻瓜:「哦。」

蕭青霜笑得更加不好意思,他本就年輕,加之面容秀麗,看著好像真是個純潔善良看見女孩子都害羞的青澀少年:「朕就知道皇姐向來寬宏大量,不會埋怨朕的。」

好話歹話都讓他一個人說了,趙明明已經搞不明白他究竟是來幹嘛的,賣萌嗎?可這萌也得賣出去才行。要不是還記得東華數萬大軍就駐紮在城外,她簡直有衝動把蕭青霜弄死當場。

……就像蕭青霜沒法現在弄死她一樣,當然只是想想。

趙明明不禁覺得很可笑,他們兩人分明恨不得立刻將對方扼殺才開心,卻得裝出一副安然無事的樣子。她身上酸痛無比,大腿兩邊更是火辣辣的難受,加上睡眠不足,沒有心情跟蕭青霜玩猜猜猜的遊戲,慢吞吞地站起來:「既然陛下是為這個前來,就這樣吧。我身體不適,不奉陪了,陳戰,送客。」

不料蕭青霜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臉上猶帶笑容,溫溫和和地道:「皇姐便沒什麼想和朕說的話了嗎。」

有病吃藥啊皇帝陛下!為什麼放棄治療!

趙明明簡直要被蕭青霜一驚一乍的行為弄到發瘋,恨不得抓住他啪啪啪幾耳光。要殺要剮,要復仇還是要戰個痛,只管放馬過來,她趙明明奉陪到底。這麼糾纏不清還故意弄得很曖昧活似他跟蕭青墨感情很好一樣有意思嗎。

陳戰和吳佩環早在蕭青霜伸出手的時候便沖了過來,只是礙於蕭青霜的身份不好直接動粗。吳佩環冷冷地道:「陛下,放開大人。」

蕭青霜根本不為所動,趙明明見他嘴角泛起一絲古怪的笑,頓時暗叫不好,這貨又要開始發瘋了。果然,他抓著趙明明的手指忽然收緊,痛得趙明明吸了口冷氣,低聲叫道:「放開我!你這個瘋子!」

蕭青霜聞言展眉一笑,似乎有無限歡喜,又有無限憂愁:「朕變成今天這樣,不都是拜皇姐所賜嗎。皇姐總是口口聲聲罵朕是個癲狂之人,如今心愿得償,應該高興才是。」

趙明明又驚又怒:「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瘋話!蕭青霜,過去就算是我做了對不起你的事情,你奪了我公主稱號,又把我終身驅逐出東華,甚至還讓我武功全廢,差點一命嗚呼,還想怎樣!你一再挑釁,又當眾羞辱我,我都忍了,只是不願再和你爭鬥。不過若是非要我一命還一命,我可不願意坐以待斃!」

她想來想去,蕭青霜見到她就抽瘋,大概都是因為死去的女主角林依依吧。放棄皇位遠走他鄉,若是能換得蕭青霜別再這麼神經,趙明明都能做到。但他要自己給林依依償命,說不得趙明明只好抗爭到底了——她可沒辦法再去弄個林依依賠給蕭青霜。

吳佩環生怕蕭青霜傷了趙明明,也不管對方是皇帝了,一掌劈向蕭青霜的後背:「放手!」

蕭青霜武功意外的還不錯,竟然一轉身避開,但也不得不放開趙明明的手腕。他盯著趙明明,面上平靜,眼神卻瘋狂無比,像是恨不得活活將趙明明撕碎似的。趙明明躲在陳戰身後,看到蕭青霜眼底竟然泛出了血絲,明知自己此刻無礙,還是硬生生打了個寒顫。

然而那副瘋狂之態轉瞬即逝,蕭青霜又變回了那副氣定神閑,風度翩翩的樣子,簡直跟變臉神技一樣:「朕就要率領大軍出發,臨走前特地前來看看皇姐。見皇姐身體康健,一時半會絕對沒有性命之憂,朕便放心了。」

他嫣然一笑,目光無比柔和,深情得就像是天下之大卻只能看見趙明明一個人,看得趙明明毛骨悚然。

「皇姐一定要等著朕回來啊。」

見他背著手施施然離去,趙明明全身脫力,坐在椅子上,擦了擦額頭的汗,疑惑地問道:「我怎麼覺得他不正常?」

陳戰沒說話,大概是覺得不好去評論一國之主,倒是吳佩環想了想,輕聲道:「我倒是覺得,他像是走火入魔的徵兆。」

「走火入魔?」

趙明明尋思蕭青霜難道練了什麼魔功,比如辟邪劍法啦,葵花寶典啦。畢竟按照她的設定,原本的蕭青霜是個性格軟和,溫柔到有點懦弱的少年。眼下一副東方不敗的架勢,練功練到精分這個解釋也蠻符合邏輯的。

吳佩環道:「我觀他內氣騷動,外動不止,加之喜怒無常,都是練功不當,出了岔子的癥狀。」

陳戰也道:「數年前我曾經見過他一次,那時他身體瘦弱,腳下虛浮,完全不像是練過武功的樣子。可是昨天我卻親見他竟然已經到了化氣為凝的境界,短短几年時間,哪怕是天才也不可能這般神速,只怕是練了什麼邪門外道的魔功吧。」

趙明明心想居然又變成武俠風了,不知道接下來會不會有什麼魔教教主登場。哦,她差點忘記了,這個世界本來就有啥武尊武聖,可惜所謂的法尊法聖卻不是她以為的那種大魔法師。經過她親身體驗和觀察,也就是高級道士的水平。除了做法念咒什麼的,那些被傳得神乎其技的法術不過都是障眼法,但醫術挺高明倒是真的。神廟之所以在這個世界擁有那麼高的威望,就是因為壟斷了醫術跟大多藝術文化的關係。

但是想想自己身上的特異功能,以及最開始給自己治療時候師傅大人釋放出那種能讓人很舒服的「氣」,趙明明又不確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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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一朵黑蓮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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