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6路邊撿來的

「他們都死了……家裡失火，就我一個人逃出來……」顧曲幽說。

這似乎是一個沉重而又悲傷的話題，安雲鳳沉默著抹了兩把淚，又拿起勺子往顧曲幽嘴邊送：「來，趁熱吃，不然涼了就不好……」

顧曲幽張嘴，吞了東西接著問：「你不喜歡我嗎？你討厭我嗎？還是你嫌我有病，會拖累你……」

「沒有！沒有！沒有的事！」安雲鳳使勁搖頭，眼淚又涌了出來：「我怎麼可能嫌棄你呢……」

她心痛還來不及！

雖然是為了錢給別人代孕的孩子，雖然這個孩子身上從頭到腳都沒有遺傳她半點基因，但她在她肚子里住了十個月，從一個肉眼看不見的小顆粒變成一個能哭能涕的小嬰孩，她的每一點成長都連著她的血和肉，她的每一次心跳，每一次胎動，她都感同身受。

她們的生命因為同一根臍帶緊密相連。

分離的那一刻，只有她自己知道，那是一種怎樣的痛……

而現在，她日思夜想了十八年的小嬰兒一夜之間變成一個大閨女走到她面前還叫她『媽』，她本來應該很高興很激動，可下一秒卻又差點眼睜睜地看她死在自己面前，這種心裡落差就好比坐跳樓梯，瞬間從高空直線墜到了地底，她到還現在還沒緩過氣。

好好的一個孩子，怎麼會有這種病……

這十八年她是怎麼過的，安雲鳳只要一想，心裡就揪著痛。

現在她又說家裡失火，父母都死了。

她心裡又得有多痛多難受？

這個時候安雲鳳總不能拍手慶幸她父母死了，才會輪到自己當媽吧。

她只有默默擠眼淚，哭這孩子的命到底得有多苦！

顧曲幽眨巴了眼又問：「那我可以留在你身邊，跟你住一起嗎，我只有你一個親人了……」

安雲鳳一邊抹眼淚一邊點頭：「好，好，好……只要你想怎麼都行……」

「謝謝媽。」顧曲幽笑了。

只要安雲鳳點頭，誰也不能趕她走，就算那個凶神惡煞的男人也不能把她怎麼樣。

因為她看出來了，他是個『大孝子』！

其實顧曲幽也不知道這種沒有血緣關係卻又共身共體十個月的母女之情能深到哪裡去。

她只知道，她生了她，所以，她的人生，她不能袖手旁觀，直到她死。

*

就目前看來，安雲鳳這個女人除了抱起來軟乎乎，做的東西能吃之外，還真找不到別的優點。

不僅又矮又胖，跑起來像一個球在地上彈來彈去，連聊天也聊不到一塊去，完全沒有共同話題。

說得好聽叫純樸，說得難聽，就是老土！

兩人處了幾個小時，不是問她渴了沒就是問她餓了沒，顧曲幽悶得發慌，快到中午實在忍不住喊：「媽，我的手機是不是落店裡了，你下次來的時候可以幫我帶上嗎？」

安雲鳳被她一口一個『媽』叫得一驚一詐語無倫次：「手機？哦對！手機我幫你收好了！你要手機嗎？我現就回去給你拿！哦不！倖幸大概要過來了，我讓她給你帶過來啊。」

說著就慌慌張張地掏手機，手機拿到手裡卻又突地一愣，有點難為情地看著顧典幽：「小幽，要不你來給倖幸發條簡訊，我不會……」

顧曲幽：「……」

這文化程度得多低？！

連發條簡訊都不會？！

不會發簡訊可以打電話的嘛！

不過很快，她就反應過來了：安幸是個聾子！

在飛機上她就有點納悶，這人怎麼老盯著她的嘴看，原來是這樣……

她笑著點頭：「嗯，手機給我吧。」

不過她拿到手機的第一件是不是發簡訊，而是把通訊錄裡面的電話號碼瀏了一通，什麼淺淺，周二，郁西子……都跟她沒關係，她只要抓住『安安』兩個字就行！

「你就寫：倖幸啊，你起床沒有啊，早餐我放在鍋里溫著，吃了沒有啊，什麼時候過來啊，小幽的手機媽放在客廳的裡面電視機下面的抽屜里了，你來的時候一起帶過來啊，哦對了，今天降溫，出門的時候記得加件衣服啊。」安雲鳳開始念道。

顧曲幽狂汗，簡訊不費流量？能不能精簡點，不要這麼多『啊』字！

她手指飛快地按：倖幸姐，我是曲幽，我的手機在電視機下面抽屜里，麻煩你帶過來一下，謝謝。

安幸很快回道：好，一會兒過來。

「好了。」她把手機還給安雲鳳。

安雲鳳不可思異地眨眼：「這麼快啊？」

顧曲幽：「呵呵……」

這叫效率！

「倖幸小時候生過一場大病，聽覺神經受損，耳朵聽不見……」不等顧曲幽開口問，安雲鳳就顧自解釋起來，還深情緩緩四十五度仰望天花板，彷彿陷入了深深的回憶：「那個時候，她才三歲……」

「為了給她治病，所以你……生了我？」顧曲幽問。

安雲鳳抹了把眼淚哽咽地點頭：「嗯……沒有錢，我和他哥哥把頭磕破了醫院也不治……她只能等死……」

對於窮人而言，疾病就好比洪水猛獸，一旦被它纏上了，想活命，就只能傾家蕩產、砸鍋賣鐵、拋下所有的尊嚴和自尊，更別說，給人代孕。

「……」

顧曲幽心裡一堵，實在無法想象，那樣一個高大的男人曾經也會彎下膝蓋給人磕頭，他那個時候幾歲？九歲還是十歲？。

「他們……不是你親生的？」她又問。

其實這個答案她昨天就已經知道了，但如果不是親生的，誰會為了給別人的孩子治病又去給別人生孩子？

安雲鳳搖頭：「不是……我在路邊遇到他們兄妹，覺得太可憐就帶回家……」

「那你之前也不認識他們？」

安雲鳳再次搖頭。

不僅那個時候不認識，即使現在，她也不知道那對兄妹到底遭受了什麼，有著什麼樣的過去。

安灼不願意說，她也不會問，而安幸那時候太小什麼也不記得。

顧曲幽再次無語，她都不知道可悲還是可笑！

這個世界上竟然會有人蠢到把毫不相干的孩子撿回家供著養著，還為他們借著肚皮給人生孩子……

那她呢？

她又算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