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安德魯冰涼涼的舌頭從葉崢的臉頰上拂過，一如平時那樣的小心溫柔。

「安德魯......」葉崢小心翼翼地捧著安德魯已經擦傷的臉，生怕弄疼了他。

「我們回家吧。」

葉崢低聲說道。現在不是他們兩個劫後餘生互相安慰的時候，這裡不安全，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會有別的猛獸出沒。他們還是越早離開越安全。

「回家。」

安德魯低聲重複了一遍，身體俯下去，有些吃力地吃撐著自己。

「回家。」

安德魯又低低地說了一聲。

他的大尾巴不自然地蜷縮著，費力地向前爬了爬，然後吃痛地停了下來。

人魚的尾巴在剛剛的打鬥中撕扯掉了不少鱗片，此刻柔軟的肉貼在叢林間的草地上，被地上的石子、草梗和不平整的道路刮蹭著。

安德魯的身體行動遲緩極了，顯然，在沒有了迫在眉睫的危險的情況下，已經從戰鬥的「亢奮」中平靜下來的人魚有些難以忍受這樣的痛苦。

「安德魯......」

葉崢蹲下.身，低頭看著安德魯正在往外滲血的尾巴。她小心地伸手輕輕碰了碰，安德魯打了個抖。

「對不起，對不起......」

葉崢覺得自己又快要哭出來了，她努力地讓自己眼睛里的眼淚不要從眼眶裡面掉出來。

「安德魯......再堅持一會兒，回家好不好？」

葉崢的聲音里有自己都察覺不出的懇求，安德魯傷的重，她很擔心他不能和自己一起回去。

「錚錚回家。」

安德魯低聲說道，「錚錚走，安德魯......安德魯和錚錚回家。」

葉崢沒有聽明白人魚後半截話的意思，但是聽前半截，她總覺得人魚是要讓她先離開的意思。

葉崢堅定地搖頭，伸手握住人魚胳膊上還勉強算是完好的地方，「一起走。」

人魚抽出自己的胳膊，然後又去推葉崢，力道不重，卻是將她往自己來時的方向推。

「不！」

葉崢突然就站起來了，她瞪視了人魚一眼，飛快地脫下了自己身上穿著的海豹皮做的衣服衣。

「錚錚......」

葉崢抿著嘴巴不說話，她彎下腰，試圖將自己的皮衣綁在了人魚的尾巴上。

人魚一開始還不肯配合，但是葉崢非要將他的尾巴抱起來。他們兩個在拉鋸了兩三次后，安德魯終於將尾巴抬起來了，讓葉崢將她的衣服墊在自己的尾巴下面，隔絕了尾巴的大部分和地面的接觸。

但是等到固定的時候，葉崢又發現了新問題：安德魯的尾巴可比葉崢的身體圓多了。就算葉崢將衣服完全攤開，也不能好好地綁起來。

葉崢只猶豫了一小會，又飛快地將自己用皮做成的褲子脫了下來。

她用箭頭將褲子的褲腿撕扯成四條，全部綁在了安德魯的尾巴上。為了擔心不牢靠，她綁的結還多用了力。安德魯只是微微地動了動自己的尾巴，任由葉崢將皮褲用力地打成結。

這下子，葉崢除了一小條，和，全身上下已經是近乎赤.裸了。葉崢雖然和安德魯早就親密無間了，但是大白天的，葉崢將自己脫成這樣還是有些不自在。就連安德魯都有些目不轉睛地看著luo露出自己的身體的葉崢。

對於安德魯來說，葉崢主動脫下她的衣服實在是個非常少見的情況。

葉崢一開始有點羞赧，但是她隨後將這些拋到了腦後。這有什麼，葉崢安慰自己，權當是穿著三點式的泳衣好了。再不然，反正這裡沒有人類，所有動物包括安德魯都是不穿衣服的。這種時候，安德魯和她的生命可比她超脫於其他生物的廉恥心重要多了。

「走。」

葉崢握住了還傻傻看著她的人魚的爪子，想把他往外面拽去，「一起回家。」

安德魯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被皮包裹住了大部分地方的尾巴，又抬頭看了看葉崢，這才跟著葉崢一起向著來的方向爬去。

葉崢持著弓箭走在安德魯的身畔，時不時還走到前面去撥草開路。

她踢走了路上的石頭，樹枝，竭力地想要給安德魯弄出一條更平坦的道路來。她這麼弄的時候，就在想著安德魯來的時候該多麼著急和辛苦。葉崢甚至在一棵樹的樹根邊看見了安德魯留下來的幾片魚鱗。

那應該是安德魯在急著繞過這棵樹的時候蹭下來來的。

葉崢聽著後面安德魯爬動的聲音，用力地用腳將草叢踩平。

安德魯在岸上本來就笨拙，加上受了傷，他走地更加費力。

在途中，安德魯也一度表示過讓葉崢先走，讓自己留下來的意願。想來是他身上的傷口傷勢太重，安德魯已經有些支撐不住了。

但是葉崢堅定地告訴他，如果他不肯走，那麼她也不會走。

最終安德魯還是跟著葉崢一起上路了。葉崢能聽見安德魯原本是該悄無聲的呼吸變得重了很多。除了他受到嚴重的傷害，離開水也是個問題。

就目前葉崢對他的了解，人魚完全地離開水大概只能保持四五個小時。此刻雖然距離安德魯上岸應該只有不到兩個小時，但是加上安德魯的受傷，這個問題就有些嚴峻了。

一邊擔心安德魯的傷勢和水分，一邊又擔心什麼時候會再遇上猛獸。葉崢狠著心腸，不肯放慢速度，一直催著安德魯往前面走，安德魯也只能竭力保持跟著葉崢。

她聽著身後人魚發出的動靜，只覺得心裡又悔又恨，又酸又澀。

要是她再高大一點，再強壯一點就好了。安德魯這樣沉重的體重，讓葉崢根本無法背著它回到岸邊，只能強迫他在地上艱難地爬行。

終於，在葉崢的擔心下，兩個人磨磨蹭蹭走出了樹林，到了海邊。

海邊沙灘還算寬敞，視野開闊，一時間也沒有什麼野獸的蹤跡。

葉崢這才覺得安全了一點，她握著安德魯的爪子，帶著微微的力道將他一起拖行到了海邊，安德魯的腦袋浸入水裡，過了好一會兒才抬起來。

葉崢的雙腳站在沒過了小腿肚的海水中，看著身邊的安德魯抬頭想要跟自己說些什麼。

「安德魯來，錚錚回去。」

說完這話，安德魯腦袋一沉，又重新浸回了水裡。

葉崢心裡一慌亂，跪下來抱住安德魯的腦袋，見安德魯的眼睛沒有了焦距，這才知道他是又一次昏過去了。

葉崢急的又不知不覺哭了，她換了個姿勢，將安德魯的腦袋枕在自己的腿上，海水一點一點拍打著安德魯受過傷的臉頰。

「你不是說要帶我回去嗎？」

她在安德魯的耳邊一遍一遍地說道，「醒過來啊......」

海風很快將葉崢臉上的淚水吹乾了，葉崢還抱著安德魯的腦袋，一直在他耳邊念著。她知道安德魯還活著，毫不泄氣地小聲叫著他。

這個時候，會不會有危險全被她拋在腦後了，只要安德魯能醒過來。

葉崢沒等到安德魯蘇醒，就看見了水下面有東西在接近。

很快，幾個腦袋「嘩啦啦——」地出水了，幾雙大眼睛齊齊看著葉崢。

「安、安德魯......」

葉崢不僅有些手足無措，伸手推了推自己懷裡的人魚。

她是盯著正前方的那條人魚瞧的，那條人魚的耳朵動了動，往前遊了游，停著看著葉崢。

到底是不熟悉的強健人魚，葉崢心裡有些發杵。

她的目光下意識地看著自己左邊更嬌小的一條人魚，咽了咽口水，「安德魯他現在......」

葉崢發現，當她說出名字的時候，這條嬌小的人魚耳朵也動了動，然後往前遊了......

這是怎麼回事？

難道它們都叫「安德魯」？畢竟這個名字也只是葉崢根據安德魯的那一長串名字里取出來的，說不定整長串名字是它們種族的自稱。

葉崢突然就想起來林間安德魯對她說過的那句話，那句讓她有些沒明白的話。

「錚錚走，安德魯......安德魯和錚錚回家。」

現在她終於明白了，後半截的那個「安德魯」指的根本就不是她懷中的這一條，而是指這些游過來的人魚！

安德魯肯定是在上岸前就呼喚了自己的同伴，不然它們不會這麼快就到了岸邊。

也就是說...安德魯在聽見森林裡面野獸的怒吼聲后，就已經做好了回不來讓其他人魚帶走葉崢的打算。

葉崢的眼淚又掉了出來。

「安德魯......」

她哽咽著含糊念著人魚的名字，又低頭親吻著人魚的側臉。

「我們一起回家。」

她輕輕地說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