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折師兄
雲睢面上一僵,甚至連欣喜的神色都還沒來得及收去,對上寧湖衣直直望來的瞭然目光,登時被看穿了一般臉色鐵青,咳了一聲想遮掩尷尬,偏偏寧湖衣還裝痴作傻,緊追不捨地問道:「雲睢師弟,何事大喜?」
「哪裡……」雲睢見瞞不過,乾脆順著寧湖衣的話意咧嘴一笑,將面上的喜悅之情又加深了一分:「寒朔長老托我來迎大師兄出關,我這不是替大師兄高興么!」
「哦?兩月之期尚未到,師尊已准許我出關了?他可還生氣?」寧湖衣語氣平平,面上毫無意外之色,最後一句疑問聽來也相當敷衍,不得不讓雲睢懷疑他們師徒是否真鬧了什麼要緊矛盾,卻還是將寒朔的囑託一字不漏地據實相告:「寒朔長老說最近派內不太平,掌門閉關,大師兄又在思過,偌大一個門派事無巨細均靠他一人定奪,實是為難。而且身邊缺了師兄侍奉,總覺得少了點什麼,還說兩月之罰許是嚴苛了,想來這麼多日大師兄也已想通,那意思……看來早就不生氣了,便將引渡玉簡交託於我,吩咐我來請大師兄出關,讓大師兄安頓好后儘快去上善殿拜見。」
「呵呵,辛苦師弟了。」寧湖衣意味不明地笑了笑,從雲睢手中接過玉簡收起,狀似親昵地上前一步抬手扣住雲睢腕上脈門,面上貌若春風地道:「師尊未召我即刻前去,想來沒什麼急事,多呆一會兒也無妨。正巧我日前清修得了些體悟,卻朦朦朧朧的不甚明了,遲遲突破不了築基初階,師弟已是築基大圓滿,道行比我高明得多,如若得空,可願隨我進去一同煮茶論道?」
說話間已放出神識,迅速將雲睢上下掃過一遍,不由得一詫。寒朔遣雲睢前來便是讓他查查雲睢身上是否還有不對勁的地方,卻不知他經炙鬼一事後,非但沒受影響,還因為炙鬼離體,將他體內多年修行淤積的穢物一同帶出,心魔也拔除了大半,如今通體純澈,結丹不過瞬息之事,實是因禍得福。
寧湖衣雙眸微眯。雲睢結丹在即,是時候提醒寒朔著力提拔了,不然白失了這一助力,可惜了。不過話說回來,炙鬼既已不在他體內,又會在何處呢?
雲睢敏銳如斯,焉能察覺不出寧湖衣正避也不避地在探查他,震驚之下立刻做出了反應,握拳一扭想要避開,不想寧湖衣手勁奇大,自視用上了十分的力氣仍舊掙脫不出,難道要逼他祭出靈力?
正這麼想著,寧湖衣鬆開了手,退開一步,無事人似的盯著雲睢,面上笑容尤深,甚至讓人覺著有點詭異:「不知師弟意下如何?」
雲睢沒有說話。寧湖衣方才的舉動犯了大忌諱,放在任何一個修士身上都不會愉快,想他平日精明如斯,焉會不知?摸人脈門,大可瞬間致人於死地,小可察人修為。寧湖衣沒有對他不利,看來不是想他死,而他築基大圓滿的境界在派內早已不是秘密,他究竟有什麼目的?
反正經他此舉自己已有所防備,築基大圓滿還會怕他築基低階不成?不如跟他進去看看他葫蘆里到底賣什麼葯,順便查查關於那樁事的蛛絲馬跡。雲睢打定主意,鎮定自若地道了一聲「好」,施施然跟這寧湖衣進了草廬內。
廬內正對著門便是一張竹榻,角落裡擺著一張方桌,兩張竹椅,簡陋非常,亦十分逼仄,此時塞進兩個身量不矮的男人,已是轉不開了。
雖說修仙之人不食五穀,這般空空蕩蕩說要招待人也太勉強了。雲睢負手立定,不願與寧湖衣正面衝撞,覺著該和緩一下氣氛,遂玩笑道:「不知茶在何處?」
「哈哈哈。」寧湖衣大笑,這孩子有點意思。隨手往角落裡一拂,桌上立時現出一杯熱氣騰騰的茶來。
有眼睛的都能看出那茶不過幻象,毫無靈氣,喝了等於沒喝,也太敷衍了些吧!雲睢扶額,不知道的還以為是他強行要進來與他敘舊,愈發說明寧湖衣引他進來別有用心,卻不表露,只靜待後文。
寧湖衣毫不遮掩地盯著雲睢,不放過他面上任何一個表情,見他鎮定如斯,卻一進來就佔據了生門的有利位置,警覺不減,心中暗暗讚賞,除開牽扯到雲蕊遂被色迷了眼而不自知之外,這不是挺好,加之雲蕊亦可利用,愈發堅定了招攬雲睢之心。
「雲睢師弟。」寧湖衣慢條斯理,請雲睢入座,被雲鐸去上善殿拜見,是否和寧湖衣的反常有關?又為何要叫自己來放他出去?
雲睢想著想著,忽然從心底生出一股懼怕來,彷彿有種感覺,連寒朔長老都忌憚這個深藏不露的人,他卻當面與他撕破臉,焉有活路?
卻是他想多了。寧湖衣嘆氣,他喚雲睢過來一想順藤摸瓜探查外逃炙鬼,二是想提點他幾句,既目的皆已達到,亦考教過他,剩下的就交給寒朔吧。於是不再多言,抬手打出一道傳音符,邊對雲睢道:「我知你定有許多話要問,不過我今日還有私事未了,不能久陪,你可先行去見寒朔,他自會與你言明。」
不想這一舉動又驚到了雲睢。看寧湖衣打出傳音符,那金光熠熠的模樣分明是長老們專門用來傳遞急召符的金碟,他一個築基弟子手上怎麼會有這種東西?而且還直呼長老名諱……
寧湖衣沒去管雲睢的失態,想了想,又道:「即便寒朔多說了什麼,你也無需費心。且趁心澄意澈,動心忍性,潛心修行。其餘的事交給那些老傢伙們處理就行了,無需你們小輩插手。對了,記得你入門多年還沒下山歷練過吧?過一陣估摸有任務要交於你,今日回去后可先行準備一番。」
寧湖衣說罷祭出玉簡將思過峰的結界打開,示意雲睢可自行離開了,巧的是急召金碟也於同一時刻破空而出,投射在草廬的牆上,正是寒朔召雲睢過去面見。
今日驚了又驚,看到牆上的文書,雲睢幾要有點見怪不怪。說來這還是他第一次受長老急召,若被殿內的師弟師妹們知曉,定要好生羨慕一番,可他此刻不說混亂非常,也是摸不著頭腦,實在沒有這樣的閑心……
「還不去?」寧湖衣出聲催促。
雲睢聞言回神,咬了咬牙,心道不管如何,先去見了長老再說。就算寧湖衣有鬼,他一個上潯殿的小弟子人微言輕,萬事還得靠長老定奪。寧湖衣如斯可怕,既然肯放自己走哪有不走的道理,遂轉身召出法器,逃也似地穿過結界離開了思過峰。
寧湖衣目送雲睢離開,待結界最後一絲縫隙閉合,忽而重重「哼」了一聲,一揮衣袖將鎖魂籠甩出,露出裡面裹纏著的鮫珠,面帶不快地對著鮫珠道:「可滿意了?」
原來自寧湖衣出了鮫珠,留顧少白一人在幻境內,又不允許他開天眼,什麼都看不見,不高興了,遂開始用傳音入耳吵吵嚷嚷,鬧得寧湖衣無法專心應對雲睢,又怕雲睢看出異狀對器靈不利,只得撤了法術准他窺看外界,這會兒送走了雲睢,才有空來料理趁亂騎到他頭上的顧少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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