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7章 這些人都是滿滿的套路

簡律辰對她說，自己只有一個女朋友。

他奔出去的時候，腳步慌張。

關琪望著他的背影，慢慢合上了文件夾。辦公室靜靜的，她把手斂到背後，慢慢挺直了脊背，唇角溢出一絲瞭然的澀笑。

回頭好好想想，她好像只是被很早前的某個念頭沖昏了頭——從她很小時候簡律辰救下她的那刻起，這些年來他一直都是她的太陽。

她和孤兒院里長大的那些孩子不一樣，很早很早就不一樣了。

她根本不知道上哪去找他，那本被她佯裝丟掉的書當年被一個女生用錢和棒棒糖就那樣買走了……人販子在背後望著，她不能表現出一點點不舍的樣子。

她把那本書遞給那個笑容清亮狡詐的女生，天知道她那時候心裡，已經蹲在地上嚎啕大哭了——

什麼都沒留住，除了記下那個大哥哥的名字，什麼都沒留住。

……

孤兒院的教育名額升學名額非常有限，高中她墮落成為小太妹那年，她在報紙上看見他的時候，覺得一切都是命中注定。

命中注定每次她在深淵邊緣的時候，都有她的大哥哥來拉住她。

他的模樣她一眼就能認出來。不會再有人有那麼渾然天成的孤單和帥氣，那麼淡靜沉澈的眼眸了。

那年那個穿著白襯衫校服的男孩子在街邊蹲下身來問她的時候，像個從天而降的大天使。

他問：你叫什麼名字？

她眼神怯怯地望向另一邊：關，關琪。

關琪。

他重複著她的名字，然後摸摸她的頭。沒有笑，但是面龐清肅凈透得一如洞悉所有：好的，關琪，你需不需要幫忙？

……

突如其來的一句話，終於把他和所有蹲下來憐憫地摸她腦袋的人區分開來。他那雙沉澈的眸子看得見，他知道她是有難的。

她很小的心裡當時萬分確定。所以當他問她「腿是什麼時候斷的」的時候，她抬起小臉，鼓起勇氣小聲告訴他：

每天八點，準時斷。

……

那本書只是他們談話時的幌子，而此後經年，她已經把它把它當成一個丟失的寄託。

後來她喜歡上了財經報紙。

她跟著報紙一直關注他。看他獲得了省級的新銳商人，看他開了自己的公司，看他出現在了峰會，看他打起領結端起了紅酒杯，看他出現在了財經專訪的封面……

她是所有注視著他的目光里的其中一雙。就像是和他生活在同一個空間里，另外一個灰色的小影子一樣，從來沒有明面上出現，也從來沒有交集。

但是影子是註定想要靠近那個發光的身影的。

關琪就想成為簡律車的影子，一個他生活生命里不可或缺的影子。去認他去追他去找他，那都不叫見面。

並非她不確信他是否還記得記憶里那個乞討的小姑娘，而是……她想要切切實實地見到他，讓他也認得她。

所以她高中初始開始正形，又在大學逼仄的幾年條件和時光里，專修了行政管理。

他當總裁，她就去做他的秘書。

GS的那些關卡她不記得她都是怎麼闖過來的了，為期一年的篩選，半年一次的比試面試到三個月一次，再到一個月一次，再到一周一次……

越來越高強度的面試，她要準備的東西似乎都超過她二十年學過的所有，明明過關斬將艱難得要命，她的慾望和渴望卻越來越強烈——

那種離他一步一步，越來越近的感覺，像是乾涸著她血管的極意渴望。她是一個在沙漠行走的人，只有通過最後的面試，她才會靠近她的那塊可以救命的水源。

只是他們的相見，比她想象中的來得更早了一點。

……命運就是這麼可怕，總是會給你前進的線路上來點可恨的偏差。

她參加的面試角逐，到後期都已經擁有一定的曝光率了，就是這樣的曝光率，讓從前那些人找上了她——

不，應該說，從前那些一樣是受害者，而今成了新的人販子的昔日夥伴。

「喲喲，琪琪，你都混這麼好了，怎麼也不想著我們哥兒幾個啊？」

「琪琪，長得越來越漂亮了呢，這皮膚水的……當年被警察接走的感覺是不是很好？你怎麼這麼小氣，也不想著拉我們一起……」

「嘖嘖，你這是什麼表情，嫌棄？……別躲嘛小美人兒，飛上枝頭不認親了不是？……我們小時候還一起玩過過家家，我還當你老公你忘了？」

「一點錢也不打算資助資助么……你不記得你欠我們的？你欠我們一個也獲救的機會！你為什麼沒有告訴警察叔叔那裡還有你的小夥伴？」

「一百萬怎麼會沒有？你穿的都是only呢……真的這麼小氣不給錢的話，我們可就只能用你的身體還了哦——」

那個潮濕陰暗的夜晚，她不敢再回想，那是一輩子最大最黑暗的噩夢。

為什麼沒有救他們？為什麼沒有救他們？！

她猶然記得那時人販子的老大眼角邊那條長長宛如惡龍的刀疤，猶然記得他看她離開時那邪佞陰毒的眼神——「別多嘴，再惹我，老子要是抓到你……」

像是淬毒的利刃，像要將她生撕活剝。

她記起來了，她害怕。

她當時太害怕了。

她走後相當長的一段時間裡，噩夢裡都是人販子老大找到自己，將自己徒手撕開的血腥畫面。

也許……小龍他們乖乖聽話，就不會有這樣的噩夢呢？

然而噩夢總要找個歸屬地，它兜繞了一圈，還是回頭來找上了自己。

……

其實，她早就沒有機會了啊。

從進了這個公司正式成為他的助理，從她知道他真的和那個叫做魚小滿的姑娘談戀愛開始，她做了好一些事。

可能只是因為努力了那麼久，她太不甘心吧。

《飛鳥集》停在那裡，她終於知道，魚小滿就是當年拿走她那本書的姑娘。

那個搶過她一次書的姑娘，也把她的神搶走了。

為什麼呢？就是因為她這可悲可恨的境遇，就因為她一直只能是個東躲西藏的影子……所以她渴望的東西都不可以是她的，她渴望的人，也不可以是她的。

靈魂是自由的有什麼用……

關琪臉上布著頹然的笑意慢慢坐下，她的命運，被禁錮了。

就這樣吧。

其實就在簡律辰眼神認真地告訴她，「我只有這麼一個女朋友，不能弄丟」的時候，她甘心了。她懂了。

那和所有宿命所有因果所有先來後到都沒有關係。他說給她聽的，他沒有說笑。

他只有這麼一個女朋友，只認這麼一個女朋友。魚小滿。

除她之外，誰都不能是。

……

上鏡率很高的魚家，此時正鬧得不可開交。

狄庚霖驚恐地躲在魚清明背後，上躥下跳地躲著沈碧玲的拖鞋：

「魚叔，救我，救我！……我就是說說真話怎麼了！姨你不能這樣，不能這樣！本來就是你做錯了，本來就是你做得不對啊你不守婦道啊你還要打我……殺人啦，滅口啦——」

沈碧玲圍著魚清明高大的身影一拖鞋一拖鞋「啪」「啪」甩在魚清明身上：

「個死崽子你給我滾出來！你再胡說老娘今天真不撕爛你的嘴。」

「明明就是嘛！敢做不敢承認還要拿花瓶砸我……姨你這樣真的不對！你要想想清明想想小滿想想我魚叔啊……魚叔雖然沒有我爸帥可是對你真的是很好很好的！我是真的只說良心話我看不下去了好嗎……」

「不要這樣，媽哎呀！——媽你別……嘶，你們別這樣好不好！！！」

魚清明四下躲閃著，奈何被狄庚霖拽的緊緊的像個牛皮糖，痛得他什麼風度都沒了，齜牙咧嘴此刻只想把狄庚霖丟到銀河外太空的馬桶里去把頭泡一泡。「混蛋你別開口了！」

他不知道越說，他媽火氣會越旺的么？！

「小滿呢，小滿在哪裡，阿姨你這樣，我真的要和小滿說。」狄庚霖喊。

「魚小滿心情不好說她想靜靜，靜靜是她大學同學你不用問了……」魚清明放肆地躲閃。

沈碧玲追著狄庚霖，狄庚霖追著魚清明，三個人圍著家裡的沙發展開了一場追逐戰，小松在一邊急的跳腳地一邊助戰一邊喊著「別打了，夫人少爺你們別打啦」。魚長海坐在沙發上，位於戰場中心入定，推了推他無辜的金絲眼鏡，一貫的溫溫吞吞：

「老婆你不是要出門找人開房嘛……這個時間點已經快啦。」

……

一句話瞬間讓整個戰場安靜下來。

頂著枕頭的魚清明，和抓著魚清明衣擺的狄庚霖同時停了下來，同時側目。小松端著糕點的盤子「吧唧」落在了地上，嘴巴張得可以塞無數的松子。

剛剛魚長海說什麼？他的老婆沈碧玲女士，和別人開房……到點了？

沈碧玲停下手裡的拖鞋，抬頭看了看牆上的鐘錶時間，「喲，真的快到點了！」

很快重新將拖鞋穿回腳上。

「快快快，我的包呢我的外套呢？」沈碧玲理理頭髮，四下查看。「就穿這個，戴個墨鏡，我墨鏡呢魚長海？」

「這裡。」魚長殷勤地將她的墨鏡起身遞給她。

狄庚霖頹然落地，「天吶！……魚叔！你偉大到渾身都變成春天了！」

魚長海原來什麼都知道……可是什麼都知道，怎麼還能容忍老婆繼續出軌，自己綠油油成這個樣子？

「看你最近遇見我老是支支吾吾欲言又止，應該就是想和我說這個吧？」

魚長海拍拍狄庚霖的頭，一副早已洞察的瞭然，搖搖頭攤手。「我都知道啊……可是攔不住吶，有什麼辦法。」

魚長海抬起頭面向沈碧玲，再次一臉嘗試地勸阻：「老婆你真的要去嗎？……這樣欺騙人家年輕小夥子真的不太好吧？多不道德，還為老不尊。」

「你懂什麼！」

沈碧玲隔著墨鏡白了他一眼，「什麼叫為老不尊？你怎麼不說那小子吃屎偷腥？要是沒點心思，那能被我勾搭上約好了開房？跟你說了他就是靠不住，咱家小滿死心眼跟了他肯定沒好結果。」

「要和您開房的人是簡律辰？！！！」

魚清明和狄庚霖同時驚叫起來。

「要不你們以為是誰？」

魚長海搖頭聳肩，神色頗為瞭然無奈。「要不是潛下心來要把小滿和那個小夥子拆散，她能安穩地放魚小滿在外那麼多天，自己待在家裡上網『網戀』？變著辦法裝少女去吸引人家，以證明那個小夥子不是個靠譜人？」

魚清明，狄庚霖：「……」

「那有啥！」

沈碧玲絲毫不以為意地甩甩頭，「現在網路這麼發達，就准你們年輕人用來幹壞事兒網上勾搭談戀愛啦？……我網上隨便找個年輕漂亮的女人頭像掛上去他就信了。再說你們不是都看到了嗎，是好人那能答應和我去開房？……哼，我這次就要手機錄像錄音全部準備好，待會兒一道錄下來，把他這個渣樣兒給魚小滿那個死心眼兒的看！叫她瞎眼。」

狄庚霖驚嘆得一屁股坐地上起不來，「原、原來是這！……毒，姨你簡直太毒了！」

世界上怎麼會有這麼險惡的丈母娘！……這簡直是……防不勝防啊。

仔細想想，男人萬一哪天一個把持不住想吃點兒野味了，出門約炮開房一看，遇見自己的丈母娘，那是何等的尷尬與悲壯！

「媽，你是說……簡律辰和您約定了……開房？」

最明顯能感到懷疑的也只剩下同樣驚愕不已的魚清明了，好在他比所有聽眾淡定理智。簡律辰答應和一個陌生女人開房？魚清明很快鎖起眉頭。

「對啊！」沈碧玲一拍他肩膀，聲色沉痛：「我跟你說你別看那人長得正派，他就是一道貌岸然的小癟三。網上的時候，他對我不知道多熱情呢！騙小姑娘的嘴甜的厲害，我發一句他回一句的，從來都不耽擱！」

狄庚霖又想起他看見過的屏幕，「我記得好像是您一直在這邊問你喜不喜歡我，覺得我好不好地可勁兒熱情，還發一套的表情包強行賣萌……」

沈碧玲又一個拖鞋兇猛地扔過來：「那叫戰術，戰術你懂不懂？我進他就進，我當然要率先熱情點……」

狄庚霖被打得正中，一張甩臉被拍到地上，仍哭著兀自堅持：「分明就是您強制賣萌……」

「臭小子我抽你……」沈碧玲還要衝過去，被魚長海攔腰抱住，她仍然火大且死不服氣地嚷：

「小姑娘不都那樣嗎，那我當然要裝的像一點，再說了他也是很有企圖的好吧，一會兒要看我房間會兒要看我家地產的……我拍完魚小滿的房間給他拍客廳，拍完客廳給他拍莊園……」

沈碧玲絮絮叨叨，極力證明自己是正確是被積極回應的。她都試探他，成功撒嬌讓他把手機密碼改成她的生日了，他也二話不說依言改了，這難道還不能說明什麼嗎？！

「這不對吧……」

此時魚清明兀自沉思著打斷，摩挲著下巴收起眉頭，「媽你說你為了偽裝少女感的房間拍了魚小滿的房間給他看是嗎？這麼說，我其實，其實有本啟奏……」

「什麼本？」沈碧玲眼一斜。

「內個，內個，您可能不知道魚小滿那邊跑出去不是她自己爬牆出去，而是被某人爬我們家窗戶偷出去的……」魚清明小心翼翼地收著腳步。

所以魚小滿的房間，簡律辰一定早就見過……

……

沈碧玲靜了幾秒。

於是整個屋子跟著靜了幾秒。

然後沈碧玲的手機響了。

沈碧玲腦子還沒想明白前因後果就拿起來。「喂？……」

「翡翠女士，不是約好了要開房嗎，出門了沒有？」對方的聲音沉澈低沉，像是溪水刷卵石，給人一種優雅客氣的禮貌。

整個屋子很安靜，以至於電話那邊男人的聲音傳過來的時候，大夥都清晰地聽進了耳朵里。

水上枕著綠翡翠，那是沈碧之前上網玲取的網名，取了專門用來對付簡律辰的。而簡律辰的名字，她想應該是她女兒惡搞的，叫「缺個漂亮老闆娘」。

沈碧玲愣了。也就說，稱呼她「翡翠女士」的，應該只剩下簡律辰。

那確實就是簡律辰。

狄庚霖和魚清明面面相覷，已經萬分確定了。

「我、咳咳……」沈碧玲清了清嗓子，把自己嗓子捏著了點，努力調整得宛如少女那出谷的黃鶯。「我收拾好了，剛準備出門，你等著我哦~」

還不死心。

魚長海聽著那尖著調子的少女嗓，默默地捂住耳朵，整個人尷尬癌都要犯了。

「好的，那我來接你。」對方磁性的聲音說。

「接我？」沈碧玲心臟一緊，美眸也驀然睜大，隨即想起網上的簡律辰應該是不知道自己家住在哪裡的。

「哦，不用不用，不用麻煩的，你就在約定的地方等著我就好啦。我家呀住的很偏遠，你現在過來會很不方便……」沈碧玲嬌羞委婉地推辭。

「方便的。」

對方微笑著說，好聽的嗓子聲若濺玉。「我就在你家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