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1 夜談
孫筱筱已經跟著懸鈴走了進來.她把隨身披著的粉色披風解下遞給懸鈴.露出裡面的湖綠衣裙.她規規矩矩地跪下.規規矩矩地行禮.顯然是剛剛受過嚴格的訓練學到的宮中禮儀.「少使孫筱筱拜見白美人.」
「筱筱.快起來吧.不必這麼拘禮.過來坐著說話.」梔子說.她知道孫筱筱就是個天真無邪的少女.
筱筱果然靈動地跑了過來.在梔子對面坐下.「白美人.我還可以叫你白姐姐嗎.」
「當然可以.本來你現在入了宮.也就是陛下的嬪妾了.你我本就該姐妹相稱.」
「是嗎.太好了.白姐姐.能和姐姐共侍一夫.筱筱真是榮幸極了.」
「筱筱.這種話在這裡說說也就罷了.在外面就不要口無遮攔了.你我其實都沒資格稱陛下為『夫』.」
「可是.白姐姐.你不是曾經就說過他是你的夫君嗎.」
「那是在外面.而且.曾經.也是因為我天真不懂事.總之.你既然來了宮中.就要小心點.那天的教訓夠不夠.」
筱筱點點頭.
「怎麼樣.後悔進宮了嗎.」
筱筱搖搖頭.「白姐姐.悄悄告訴你.本來我爹讓我進宮.做陛下的嬪妾.我是極不情願的.期間到了京城.我還打算逃跑.我想來找你們.可是沒跑掉.最終還是進了宮.結果卻發現白姐姐就在宮中.紫微君就是陛下.知道了這個.我真是太開心了.即便被打了幾個巴掌也不難過.我真的非常慶幸進了宮.」
梔子看著筱筱這個樣子.問道:「筱筱.你喜歡陛下.」
筱筱不好意思地說:「白姐姐.被你發現了.你不要生氣啊.我肯定比不過白姐姐的.我只須分一點點愛就可以了.」
梔子看著她那天真的樣子.在心中嘆息著.多少女子總是向著他飛蛾撲火.有真心愛著的.也有嚮往著尊貴與榮華的.這其中.有多少歡樂與痛苦.
「白姐姐.」筱筱又問道.「你的臉好了嗎.那天到底是怎麼回事呢.」
「沒事.差不多好了.只是花粉過敏.你無需擔心.」
「白姐姐.你知道嗎.你她們都在私底下說美人你得了傳染病.她們都不敢來拜見你.這些日子.她們都去各宮中拜見了各位主子.就只是沒來姐姐這裡.」
「正常.畢竟誰也不想像我這樣.在這宮中.要想得到聖寵.就必須要有美麗的容顏.誰敢冒這個險呢.」
「是呢.但是我不怕.我只是覺得姐姐好美.」
「你也要小心.你今天到了我這裡.萬萬不可讓她們知道.否則她們也會以為你被傳染了.不理你了.」
「姐姐放心.我今天本來就是一個人悄悄跑出來的.」
「悄悄跑出來的.以後還是不要這樣.你們現在在做什麼.」
「在學禮儀.那個清姑姑嚴格得要死.」
梔子不由得想起清那張鐵臉來.於是梔子又囑咐道:「你必須得好好聽話.否則定會有你受的.對了.你現在的位分是少使.」梔子對這些位分並沒有什麼概念.
筱筱說道:「是的.鄭夫人說我們未得陛下寵幸之前.都只能封長使和少使兩種低級的位分.本來我與另外三位是封長使的.但是因為那天我出了差錯.被貶為少使.讓御史大夫的女兒填了我的位置.」
梔子聽到御史大夫.想起了錦雲說的事.於是梔子來了興緻.「筱筱.與你一起進來的都有些什麼人.出身如何.」
「這些人里.我大約了解一些.那四個被封為長使的是.太尉王翦的女兒王翦的女兒王蕤;御史大夫劉裕的女兒.劉凌薇;治粟內史鄭元盛的女兒鄭雨菡;蜀郡太守姚遠之女姚宛蓉.因為之前就在她們裡面.所以就對她們熟悉.其他那些被封為少使的還不太了解情況.」
知道這四個人已經夠了.對於這四個人.梔子都很想了解.於是她逐一問道:「你說王翦的女兒也進宮了.」
「是的.她爹是太尉.是最高的將軍.大家都很敬重她.」
梔子點點頭.這個王蕤.她沒見過.但她知道她是王賁的妹妹.她一定要去見見她.「你說御史大夫的女兒叫劉凌薇.」
「對.就是她把我給擠下來了.四個人裡面就她長得很一般.本來憑相貌.她不能被封為長使的.但就憑著她出身比我高.加上我又犯了錯誤.就把我給擠下來了.」
「沒關係.以後誰是什麼位分還不是看陛下的喜好.像何良人和鄒良人.出身跟你們都不能比.但是陛下喜歡.直接就封為良人了.」只是.位分真的有意思嗎.梔子在心裡想道.梔子又問道:「你剛剛說還有個叫鄭元盛的女兒.鄭元盛不是左丞相嗎.不是鄭夫人的父親嗎.」
「姐姐.不是.鄭元盛是治粟內史.鄭元昌才是左丞相.他們兩個是弟兄.也就是說這個鄭雨菡是鄭夫人的堂妹.」
原來如此.沒想到鄭氏兄弟都在朝擔任要職.那麼可想而知.鄭秋棠的娘家勢力有多麼強大.現在又把一個女兒送到宮裡來.估計是想鞏固後宮勢力.
「對了.你還說那個叫姚宛蓉的是蜀郡太守之女.」
「是的.」
梔子記得她曾跟自己講過.她是來京城尋親的.並未提及自己是蜀郡太守之女.而且之前還一副無家可歸的樣子.怎麼現在就進宮來了.實在是有疑點在裡面.
只聽見筱筱又說:「四個長使裡面.也就這個姚宛蓉出身和我差不多.她父親是蜀郡太守.我父親是定陽太守.都不是京城出身的人.難免吃虧了一些.」
梔子笑道:「若是這麼說.我還是趙國人呢.豈不是更吃虧.」
「這個就不一樣了.姐姐雖是趙國人.但是看姐姐這不食人間煙火的氣質.肯定是出身極其高貴.姐姐不會是趙國的公主吧.」
「不是.我出身也不高.父親只是沒有實權的太傅.母親是妾.但是這些我都不在意.我在意的是.背井離鄉.遠在異國.故鄉可想可念不可即.」
「也是.」筱筱說.「就算是公主.遠在這異國的宮裡.遇到什麼事.娘家也管不上.哪像鄭夫人、鄭長使、王長使、劉長使她們.娘家就在宮外.多少可以為她們撐撐腰.」
梔子以手撐著頭.看著燭花.不由得想起故國.
孫筱筱在燭花快要燃盡的時候終於離開了.
又是昏天暗地地過了一天.日又落了.露又降了.梔子又將窗戶關了起來.依舊披著寬鬆的棉布長衫斜倚著繡花.這時.懸鈴又來報:「美人.儲秀宮姚長使求見.」
梔子心想.定是昨晚筱筱回去.告訴了宛蓉.所以宛蓉今晚就來了.再不來也不好意思了吧.梔子依舊蒙上紗巾.叫傳.她倒是想見宛蓉的.
稍時.宛蓉進來了.穿著一身月白的衣裙.顯得很清純恬靜.「儲秀宮長使姚宛蓉拜見白美人.」
「宛蓉.快過來吧.沒想到在宮裡能見到你.我有好多話要問你呢.」
宛蓉隨即過去.跪坐在梔子塌下的墊子上.
「宛蓉.坐上來啊.我們好說話.」
「臣妾不敢.」
「有什麼不敢.過去我們還一起彈琴作樂呢.現在我都不是王后了.你還拘謹什麼.」
於是.宛蓉起身坐在榻上.梔子一手撐著頭.看著宛蓉.讓宛蓉不自在.「美人.你為何這麼看著臣妾.是否在想臣妾為何進宮來了.」
梔子點點頭.仍然看著她.在等著她的闡述.
宛蓉果然說道:「美人.那件事後.您就沒再出宮來了.大王也叫人嚴格看守起樂府來.臣妾只好回成都.誰知剛剛回到家.就接到京城的命令.說是郡守以上的官家適齡女子都要進京選秀.於是.我又回了京城.沒想到就入選了.」
「聽說你的父親是蜀郡郡守.」
「是的.」
「為何之前沒聽你說過呢.」
「美人沒有問起過.我覺得也不重要.我父親作為太守在京城根本就是不起眼的官.所以就沒提.」
梔子沒有問下去.只是覺得既然是郡守之女.何以當初會流落京城無處可去呢.不過梔子有更想問的事情.「宛蓉.那天.之後.蒙恬的情況怎麼樣.」
提到蒙恬.宛蓉的眼睛里明顯閃過一絲憂傷.「他那天流了好多血.后來我和王少將軍幫他止了血.王少將軍把他送回了家.在大夫的醫治下.他總算活過來了.他一直都念著被砍斷了的紅綉.我冒著危險去樂府把那把斷了的紅綉取了出來給他.他就坐在床上修補起紅綉來……」
「他現在還好嗎.」
「他現在很好.已經完全康復了.畢竟這麼年輕.只是感覺他變得深沉了.不似往日那麼陽光開朗.發現他常常不經意就發起呆來.」
梔子默然.看著蠟燭上一滴一滴滾落下來的燭淚.心裡很不是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