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笑容
小心!我大步踏上前接住要從樓梯上摔下去的班主任淺見老師,沒事吧?
高、高橋同學!淺見老師手忙腳亂地站好,頭頂還豎起了一根呆毛在風中搖曳。
我在梯間將他扶好后,抬頭向上問:發生甚麼事?
高橋大人!女班長奔了下來,還不是金城那個蠢材!他堅持說寒假的班會活動要去甜品屋,死活不肯讓步啦。她隱晦地瞄了一眼淺見老師,有些人不吃甜品,嗯,還因為不明原因很害怕。
但是這次我支持耶,鄰座的太田由香也突然冒出,眨巴著眼睛在拉我的衣袖,雖然我更想去拉麵店啦~但是中學生就是要經歷甜品屋嘛~甜品,萬歲!
剛好從後走來的虹村,背著書包,雙手插在褲袋中,撅著嘴道:這種事我是沒所謂啦。
我和他們先回課室,一進去就看見眼鏡男金城大智在大力拍著教師桌,你們,我們這次會有錢去玩,都是因為上次帝光祭時的甜品屋拿了第一名而有獎金!向甜品致敬才是正確的!
──他到底在說甚麼啊。
淺見老師淚眼汪汪地抱著教案,縮了在門邊。我走進去拉開椅子坐下,拿出功課後托著頭在聽他們討論,一邊轉著筆。
借我筆。鄰座的虹村偷笑著同學的討論重點,一邊道。
又沒帶?我順手將筆遞給他。
不知道啊,可能是昨晚落在醫院了吧。可惡,筆都是有長腿的吧喂,我這個月不見了十二枝啊啊啊,我會是第一個買筆買到破產的人吧。
我向科長交上功課,輪到我悶笑起來,你的錢包會空,是因為上星期買了遊戲牒,還有昨天的豪華壽司便當。
哈?我的便當有一半都是進了你肚子的啦,你笑甚麼啊笑,真沒同情心呢你。
我笑著將他手中的藍色圓珠筆抽走,將太田由香送我的粉紅色哈啰吉蒂貓自動鉛芯筆塞到他寬大的手掌中,為表歉意,我將豪華筆讓給你,不要太感謝我。
……虹村盯住哈啰吉蒂貓,可惡。
高橋!站在課室正前方的金城大智吼道,怒髮衝冠,眼鏡上都冒上了一層水蒸氣,你來!操!你們這些沒智商的,竟敢反駁甜品!
──我是真的聽不明白。
我向後靠上椅背,抱著手臂道:你們預計要玩多久?
有同學道:一整天!
預算也不多吧。我瞥了一眼已經縮在門后的淺見老師,上午我們自己做甜品,可以省下錢,下午再找其他活動玩。淺見老師,你是老師,在場時我們會玩得不自然,可以請你下午再來參加活動嗎?
沒、沒問題!淺見老師突然挺起胸膛,下午老、老師,請你們去吃鐵板燒!
嘩!全班都興奮起來。
金城大智托托眼鏡,那我們還是有錢啊,上午去甜品屋。
超霸道!女班長不服地說,我超想看虹村大人做蛋糕給高橋大人的樣子耶,連照相機都買了!還真有女生揚出全新的即拍即有相機。
哈?虹村提高了音量,搞甚麼鬼?還有,不準給我加大人啊操!白痴噢你們?我才不接受!
我冷靜地道:虹村,死心吧。我早就明白有些事是不可逆。
超──遜!啊啊啊,我上次才嘲笑赤司淡定地面對女經理們叫他赤司大人呢,你們這些中學生的腦子都是漿糊做的噢?還有,操,我跟高橋做甚麼關你們屁事啊啊啊啊。
啊,關於這個,金城大智又託了一下眼鏡,鏡片反了一下光,因為你上次將我塞進垃圾桶,我一時手抖了一下,他假笑著從褲袋中拿出一幅相,按下了手機的拍照按鈕。哎呀,真可惜,手機的像素不夠高,沒辦法將照片放大呢。
照片上,虹村伸手在抹我嘴邊沾著的奶油。女生們在尖叫,男生也在起鬨,金城大智揚起了得意的笑容。
──操。
我瞥向虹村,他已經整個人僵掉,定格在一個奇怪的姿勢中。我揚了一下手,示意大家安靜下來,道:金城,將照片連底稿給我,否則就投票班會活動的去處。不贊成甜品屋的人舉手。我率先舉起了手,同學猶豫了一下,然後堅定地跟隨我舉起了手,我向金城大智挑了挑眉。
你,金城大智挫敗地雙手按著教師桌,屈辱地垂下頭,你狠。高橋,我和你誓不兩立!他走過來,將照片雙手奉上。
我用姆指和食指夾著照片,轉手收起,看著他清除掉手機中的存檔,然後我舉手,我贊成去甜品店。這種情況我還會答應大家一起動手做甜品嗎。
於是活動就定下了。
虹村反應過來,左手握了一下右手的拳頭,指節發出劈咧啪啦的聲音,笑著說:金城,你這個混蛋,我們來談一下人生吧。他在淺見老師叫不要的呼喊聲中,將金城拖了出去,在上課鈴響起前回來,笑得很燦爛地坐下。
──金、金城不見了。
開始上課,我一邊翻著書自習,一邊隨手轉著筆,托著頭,抬眼望見虹村看過來。他飛快地將臉轉開,也將手肘撐在桌上,托著頭,撇向另一邊。虹村微微躬著身斜坐著,像個黑道老大一樣恍惚很不爽的坐姿。我也轉了撐在桌上的手,將頭托在另一邊,臉撇向他的相反方向,背著他,有一下沒一下地轉著筆。
我轉眼瞥向他,剛好碰上他的視線。
……他又馬上轉開頭了。他的耳根紅了個徹底,連脖子都泛著紅。
我也將臉轉開,拉了一下領口。
老師的講課聲還在繼續。
下午部活完結后,我跟隊友打了聲招呼,轉道去了學生會室見約好的赤司。赤司已經到了,還泡了一杯熱茶遞給我。
謝謝。其實我暈只是因為生理期啊喂。
待我喝了茶,稍歇一會兒的時候,一直安坐的赤司才開口問:那,高橋學姐,您想談的是?
我想問你有沒有興趣當副主席。以你的能力當主席也是可以,但能力不等於威望,現在還是副主席比較適合你,三年級的時候你的位置就是毫無疑問。
學姐原先不是打算讓體育委員的市川學姐當的嗎?
她的能力不及你,你在別的崗位也發揮得不夠多。我放下茶杯,抱著手臂道,其二,我需要她在籃球部中幫我分擔隊務;其三,我希望她更專心地備賽;其四,對她自己本人來說,做與不做她都不介意。四個理由中,只有一個是為赤司著想。
謝謝學姐坦誠相對,但是,他微微一笑,我完全沒這個打算。
我挑了挑眉。
我的話,二年級時希望做體育委員會的副長。
大出意外。雖然我沒認真跟赤司談過這方面的事,但我無論如何都沒想會是這個結果,以他的能力,當副主席也是屈就。體育委員會對於體育社團來說是很重要的職位,工作負擔卻當然沒副主席重,看來赤司為了籃球部也拼了。
理由,可以說嗎?我想聽他說他的想法。
我對這個本身沒太大的興趣。我也希望高橋學姐可以回答我一個問題。職務和名頭只是實力的表現,您的實力不會因為這些職位而改變,校董會答應您的事是不會因此而變更。對比起令自己本身變強,學姐是不是應該放棄學生會?高橋學姐的話,如果您能更早一點專心起來,夏天的全國大賽應該不會輸的。
我笑了笑,我本來覺得自己要學著更謙虛,跟你一比,完全不成問題了。我直起身來,道:相信自己實力的存在是一回事,但要表現出來是需要機會。而機會,是要自己爭取。我不想讓學校有給我穿小鞋的機會,再說,這些事務也的確教會我很多事,籃球不是我的惟一。兩者都是我所喜歡的課外活動,僅此而已。
他也笑了笑,您的想法總是很有趣。
我聳聳肩,靠回椅背上,新評價,其他人的回應是一根筋。嘛,我本人是沒鬧明白這評價是怎麼來。
無法兼顧所有事情時作出取拾,這是很自然也更為聰明的想法。
但你不認同。
我沒有試過出現不能兼顧的情況。
──喂。
我抬手捂了一下臉,到底為什麼他們會覺得你是一個彬彬有禮的人?
赤司恍若無事地微笑著說:我沒覺得自己有說很失禮的話,充其量,是此時說得比較誠實而已。但是,大家都喜歡聽假話吧。
算了,我揮了一下手,這樣很好,我站起來準備離開,順手用文件夾拍了一下他的頭,夠坦白,很不錯,我非常喜歡你。你的意思我明白了,我會盡全力支持你的打算,也謝謝你坦誠相待。
不,應該的。他很禮貌地站起來向我躬了一下身。
這一年合作愉快,謝謝你的幫忙了,但要走也先將換屆的事做好吧。我拉開門。
是的,這是當然的,您言重了。高橋學姐,多謝指教。在我背過身要走的時候,赤司聲音再次傳來,請您保重。
我的腳步一頓,然後繼續往前走,揚起手,沒回頭地揮了一下,謝。
我再次去到女籃的體育館,市川朝日都走了的時候,我還獨自留下加訓。等我也走的時候,天都已經全黑了。我背著書包途經男籃,他們一軍體育館的燈還是沒亮起。我繼續向前走,卻是看見三軍體育館的燈尚未熄滅。是陪著黑子練習的青峰吧。我轉身去了買兩瓶飲料,走到三軍體育館門前,輕輕放下飲料。
我原本是想走的,但是從門外看去,看見笑得很開心地在打球的青峰和黑子時,我停住了腳步。
我定定地望著他們的笑臉。
矣?高橋學姐?青峰向我大大地揮著手,您又沒有走啊?
我拿起飲料走進去,拋給他一瓶,晚上好。我轉頭望向黑子,將飲料遞給他,很認真地打招呼,黑子,晚上好。不想再被嚇到啊啊。
高橋學姐,晚上好。黑子雙手接過飲料,很乖巧地向我問好,非常感謝您。
謝謝啦。青峰答的一聲拉開飲料拉環,學姐也練得超拼的耶。
我笑了笑,沒你們倆拼。我走的時候,他們亦未走。
哈哈,青峰抓抓頭,沒啊,我們只是在玩啦,太早回去的話,又要被五月嘮叨做功課甚麼的啦。
青峰同學是在玩,黑子一臉認真地在拆台,我可是很努力地在練球的哦。
又是一陣吵鬧和鬨笑。
我放下書包,拉起衣袖,拍手讓青峰將籃球拋給我,黑子,不介意的,做一次你的動作給我看吧。黑子的練習量這麼大,不可能真的連一點進步都沒有啊。撇開他將要練成的主角式視線誘導特技,我想我在普通的基礎訓練上多給黑子說兩句是沒問題的。
我試過啦,青峰道,阿哲不是聽不明白,他是沒辦法做到。
黑子還是拿著籃球做了一次運球上籃的動作給我看。
矣。
黑子他……我睜大了眼睛。
他不是帝光三軍的嗎,為什麼會連這樣準備充分的運球上籃都進不了籃框啊啊啊。不,與其說是進不了籃框,還不如說他連碰框都做不到啊啊啊啊啊。
高橋學姐,黑子大大的藍眼睛望著我,讓人無端的產生一陣罪惡感,您的表情似乎有點失禮呢。
我抽抽嘴角,抱歉。我呼出一口氣,一點點地來吧。黑子,你的拍球動作有很多壞習慣……青峰的籃球有他自己的特色和好處,卻不適合其他人學習,比起他,或許我這樣高壓訓練下來的移動教科書會有更好的效果。教科書式動作,也是經驗累積而成的,至少會比較容易上手。
但是,我太天真了。
──太.天.真了。
一個冬天下來,我每天都分黑子半個小時陪他練習,黑子好歹是將籃球投進框了,但完全不是能夠在比賽中用上的程度啊啊啊啊。
二月──
我扶著門框,深深地扶著,剛好二月天的寒風從門中吹進,讓我更形蕭瑟。
高橋學姐,黑子抱著籃球,站在一旁用他的大眼睛望著我,您的表情真的很失禮呢。
不,我將頭轉過來,面無表情地道,請不要管我。果然我還是太自大了嗎。
──敗北了。
……青峰蹲在一旁,背對著我們,肩膀可疑地抖動。
青峰同學,黑子轉向他,你也愈來愈過分了呢。
哈哈哈哈,青峰捂住止不住地笑的嘴,一屁股坐在地上,沒啦沒啦。不過,阿哲也是很行的啦。喂,阿哲,你不是說赤司教你的招式已經練好了嗎?
嗯,可以這樣說。黑子轉向我,不過不是可以就這樣示範的動作,能拜託學姐跟青峰同學打一場比賽嗎?啊,我是需要一場五對五的比賽,一對一的時候我是沒用的。
──不要這樣理直氣壯地說自己沒用啊。
我想了想,等一下。我拿出手機打給虹村,虹村,晚上好。你知不知道有哪裡的街頭籃球場適合我們校的學生去玩?嗯,周末的時候想和一些小朋友去。
高橋學姐,青峰擦擦鼻子,大冬天的還是穿著背心,拋著籃球在玩,我們再打一下才走吧!
青峰同學,黑子轉向他,定定地望著青峰,這是跟我打不過癮的意思嗎?
我撇開臉,半握起拳頭掩在嘴邊,失笑出聲。
來吧。我深呼吸一下,平復呼吸和調整狀態,微彎下腰,向他招招手。
青峰裂開嘴,露出一口白牙,嘻。隨即帶著球快速越過我,完全沒有步法可言,根本不能夠以常理來推測他的動作。
我勾起嘴角,猛地衝上前趕在籃框之前截下他。青峰的招式是很難猜,但有一點,籃球的最終目標都是進籃就是了。青峰見我追上他,他的眼睛愈發地明亮,笑得更開心,轉身就一個下手勾手,出其不意地拋球進籃。此前我已經等在他的拋球路線上,這下便截下了球,帶球轉身跳投,青峰卻從后將我的球拍掉,我們一起沖向滑向場邊的籃球。
帶球跑的青峰我還追得上,但現在的話──
黑子突然冒出將球戳走,我和青峰呆了一下,都沒反應過來。
拍、拍、拍,我們呆著看黑子帶球上籃。
然後球碰了一下籃框,掉了出界。
──我突然又體會到蕭瑟的感覺。
走的時候,我望著空掉的錢包,青峰笑著在吃超豪華甜筒,黑子也在吃,還向我道謝。
我失笑。
...